断罪三彩锁（十三）

不止杜掌司，其余人也纷纷惊住。

杜掌司的怒火快要冲上天灵感，他没好气地问道：“你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速速交代，别再浪费本官的口舌。”

红殊琼伸出一只手，举到他面前：“好啊，恳请您把夫人配来的钥匙借我一用。”

杜掌司道：“那是珍贵的证物，岂能随便交给你。”

但红淑琼一直保持手掌张开的姿势，五指在他面前摇晃：“咦？您不想听我交代了吗？”

杜掌司气得呲牙咧嘴，只能命人将钥匙取来，放进她手中，末了恶狠狠道：“若是证物受损，本官绝不会轻易饶你。”

“放心吧，不是给我用，”红殊琼接过证物，转身递到余夫人面前，“喏，这钥匙虽是续弦，比不上原配，但手艺也不算差，想必是花心思锻的，夫人，您不妨试试用它开启‘断罪三彩锁’。”

余夫人听见“续弦”两个字，脸色阴沉犹如死灰，但红殊琼却眯起眼睛，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不断用目光催促她。

显然是故意的。

余斌余瑛终于看不过去，齐声怒道：“你莫要刁难母亲，她绝不会是杀害父亲的凶手。”

红殊琼却道：“我正是为了洗清夫人的嫌疑，才要她亲手开锁。”

两人一齐愣住。

红殊琼转向余夫人：“你虽然私藏了一把钥匙，但并没有真正用过，我说得没错吧。”

余夫人将两个儿子拦住，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照做便是。”话毕接过钥匙，插进锁孔，尝试拧动。

不论她如何施换角度，力道，簧片依旧稳稳地挂在利剑两侧，纹丝不动。

“打不开？为何打不开？”

“我来试试！”杜掌司一把抢过断罪锁，学着余夫人的模样，将钥匙插进锁孔，来回捅了好一会儿，仍旧徒劳无功。

红殊琼道：“诸位不必白费力气了，这是一把暗门锁。”

“暗门锁？”

“所谓暗门锁，便是将开锁的机关藏在暗处，明面上的锁孔只是装饰，钥匙当然也是装饰。夫人配来的钥匙开不了锁，这反倒证明了，她根本不知道这把锁的奥秘。”

余夫人脸色苍白，小声问道：“老爷他知道么？”

“当然知道，余洪德是我的主顾，他找我订做这把‘断罪锁’，便是为了驱邪镇鬼，而不是将自己关住。他早就知道钥匙没用，才让金固拿去烧掉，进一步震慑鬼怪，至于暗门锁真正的开法么，你们瞧仔细。”

红殊琼将贯穿鬼佣的利剑轻轻向外推，推出半截指甲的长度，原来埋入鬼首的剑上，竟藏着一条暗孔，比明孔更大也更浅。

原来这暗孔才是真正的锁孔。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以左手捏住鬼佣头脚，右手伸出尾指，将指甲伸进孔中。右手指尖配合着左手掌心的力气，一拨，一推，一扭，簧片便啪地一声弹开了。

她开锁的手法实在精妙，引得满堂人纷纷发出惊叹。

只有杜掌司依然冷着脸，道：“如此说来，你这破锁岂不是谁都能开，你还算什么锁匠，分明就是骗子！”

“谁都能开？那你试试看。”红殊琼将手里的锁重新合上，递给杜掌司。

杜掌司伸出肥硕的尾指，往那细小的锁孔里捅，两手又是捏，又是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额头都沁出汗来，可簧片始终不动。他嘟囔道：“邪了门了，我怎么就打不开。”

红殊琼道：“并不邪门，只是锁芯的构造特殊，用近似榫卯的构造咬合，若不知晓个中奥秘，掌握正确的技巧，就算是大力士也掰不开。这锁从设计到完工，一共花费五日功夫，金固来取货时，我将详细的技巧编成口诀，写在回函中，一起交给余老爷，只有读过回函，才能学会开锁的法子。”

一行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金固。他慌忙摆手道：“俺没有偷看回函，俺没读过书，根本就不识字啊。恐怕是老爷给别人看过了，但俺也不清楚究竟是谁。哪怕老爷能托个梦给俺，俺一定为他报仇洗冤。”

红殊琼道：“不必叨扰逝者，我自有法子找出开锁的人。”

乐青霄眼前一亮，道：“怎么个找法？”

红殊琼道：“说来也巧，余老爷找我订做这锁的时候，说是等不及了，非要我将七日的工期强行缩成五日，我只能精简工艺，表面的金漆少过了两道火，染得并不牢靠。”

她一面说，一面伸出自己的右手尾指，仔细看去，指尖有金色的细粉微微闪烁。

乐青霄道：“莫非……这是未染牢的漆色吗？”

红殊琼点头道：“正是如此。倘若开过这把锁，手指便会沾上漆色。除非用专门的碱皂搓洗，否则很难消除干净，我想从昨晚到现在，凶手应该没有功夫找碱皂洗手吧。”

话至此处，余府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旁人手上飘去。

红殊琼来到众人之间，视线转了一圈，道：“劳烦各位高抬贵手，让我挨个瞧瞧吧。”

余府一行人别无选择，只得战成一排，字面意义上“高抬贵手”，将十指伸出，举到红殊琼眼底，由她挨个查阅。

乐青霄实在好奇极了，便凑到近处，循着她的视线，逐双手仔细看过。

金固是个粗人，手指比锁孔还要更粗，根本没法开锁，可以率先排除嫌疑。

三个婢女的手指皱皱巴巴，大约是经常干活的缘故，指缝磨得发灰，并没有一丝金色附着。

余夫人的手最为白净，细皮嫩肉，一尘不染，长子余斌与长媳颜氏亦是如此，这三个人恐怕也没动过门锁。

次子余瑛的手上沾了一些痕迹，不过呈现深黑色，着色均匀，像是墨迹，看来他昨夜挑灯温书，并不是谎言。

红殊琼缓慢踱步，走过每个人身边，终于停在兰芝面前。

兰芝的手昨晚受过伤，裹着一层纱布，将五指遮住。

乐青霄见她低着头，便宽慰她说：“兰芝姑娘，实在冒犯，能否将伤处揭开，叫我们查一查。”

兰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乐青霄又道：“红姑娘是个讲道理的好人，只要你清白无罪，她绝不会为难你的。”

兰芝仍旧沉默不语。

红殊琼从旁问道：“乐巡尉，你当真相信她清白无罪么？”

乐青霄不禁张大嘴巴：“你的意思是……”

没等他说完，兰芝便幽幽道：“巡尉大人，您不必再为我辩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