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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罪三彩锁(三)

断罪三彩锁(三)

书名:灵钥启案录作者名:闻笛本章字数:2719更新时间:2023-12-27 20:44:49

与此同时,乐青霄正在司衙里喝茶。

他的茶是从老家带来的,几片发黄的埂叶飘在浑浊的水上,叫人直倒胃口,他却喝得津津有味,一面啜饮,一面问道:“老赵,你也来一口?”

赵四急忙摆手:“多谢大人关照,我还不渴,不渴。”

这时,金固突然高喊着“不好了!大事不好!”,像头牛似的破门而入,撞进乐青霄的胸口。

乐青霄来不及躲,被撞了个满怀,口中的茶汤噗嗤喷了一地,好端端的头一泡就这样孝敬了土地公。

他心里叫苦不迭,但瞧见金固苍白的面色,便把怒火压下去,摆出一张笑脸,拉了个凳子,搀扶金固落座:“老先生,您先别慌,瞧您喊得这么大声,整条街都听见了。”

金固已年过半百,却像个受惊的小孩,战战兢兢转头去看,果不其然,巡检司院外聚集了一群好事者,都是被他的喊声吸引来的,正扒着门缝向前厅窥视。

“糟了,这下他们都知道俺们府上出事了……”

乐青霄在金固肩上轻拍,道:“您别担心,我去打发他们。”说着踱到门边,清了清嗓子,提声吆喝道:“听说徐氏肉铺的猪五花打对折,便宜贱卖,再不抢就卖空喽——!”

这一嗓子洪亮透彻,中气十足,围观群众如梦初醒,立刻转换目标,争先恐后地往市集奔去。

当然,乐青霄绝不会告诉他们,今个上工之前,他冒着严寒和街坊邻里的妇人们大战三百回合,已经把打折猪肉抢购一空。

他抱着手臂,待到众人四散,才将门扉合拢,转身问道:“老人家,您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金固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粗茶,苦得直皱眉。待呼吸平复后,才用颤颤巍巍的声音答道:“俺是余府的总管,俺们家大老爷,余洪德,昨晚在自家院子里,叫,叫人给杀了。”

乐青霄听到“杀”字,顿时心下一凛,问道:“可知道是何人行凶?”

金固只是摇头:“恐怕不是人……是,是鬼。”

“鬼?”

“没错,我家老爷……怕是叫水鬼给害死了。”

说到此处,金固像被铁钳夹住手指似的,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激灵。

乐青霄也愣住了,皱眉嘟囔道:“怎么又是水鬼?”

倘若再抓不住水鬼,他就只能啃着白馍,喝着掺油的西北风过年了。

他拍着胸脯道:“老先生,您别怕,这案子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人命关天,杜掌司亲自出动,在乐青霄的陪同下,带领巡兵十余名,前往余府查探。

余府毗邻金水河,占据一块风水宝地,宅院修筑得典雅考究,即便在富豪云集的京城,也称得上鹤立鸡群。

这跟余洪德的出身有关,二十年前,他白手起家的第一笔银子,便来自修筑园林的太湖石。

当年他混迹苏杭一带,专门给富庶人家跑镖,靠微薄的酬金糊口。但他的心思比同行更活络,常常借着差事,从主顾口中打探消息,有一次,他听说梦粱城里的达官显贵,都在四处求购太湖石。

梦粱地处中原腹地,虽然贵为都城,园林却修得远不如苏杭讲究,高太后南下巡游,见到太湖畔的奇石,大开眼界,特地命人便了一车返回梦粱,装点御花园。一时之间,士大夫纷纷效仿,走陆运的太湖石供不应求。余洪德灵机一动,何不开辟漕运,沿着水路将石头运往梦粱出售。

为此,他四处筹集钱财,忍受冷眼讥嘲,人们听说他要以船运石,都笑他异想天开。谁也没料到,他的货物刚进宣泽门,便被抢购一空。从此他便发了家,不仅娶到庞少府的爱女,还在梦粱买下一块昂贵的地皮,盖起自己的园林。

梦粱城中寸土寸金,为了最大限度利用空间,他将自家院子造得四四方方。临门是敞阔的宴客厅,中段被分割出许多小块,聚集着书房、厢房、客房,以及仆佣居住干活的柴院,最深处则是供他本人居住的寝房和独院。各个院落均有回廊相连,畅通无阻。

巡兵赶到时,余家人都集中在余洪德的寝房内,一齐望着独院里的情形。

余洪德的寝房是府上最大的一间,紧挨一座山水独院。他的尸体就泡在院内的池塘中,背朝上漂浮,从远处看去,已毫无半点生机。

乐青霄见状,立刻转向余家人,问道:“你们怎么不去救人,都在这里干等着。”

长子余斌上前一步,解释着:“我们当然想救人,可父亲看样子已经没救了,我们瞧见这院子里的情形很是蹊跷,害怕将脚印踩乱,经过商议,一致决定等到巡检司先来查验,再做打算。”

“脚印?”乐青霄定睛去看,昨夜大雪皑皑,洁白如毯的雪地里,竟然只有余洪德一个人的脚印,从寝房门外一路绵延到水池边。

余斌道:“不论是谁行凶犯案,总该留下一行足迹才是。可院子里却只有父亲一个人的脚印。况且父亲身怀武艺,就算被人暗算,也该有所反抗才是。除非……除非……”

乐青霄替他说道:“除非凶手不是人,而是鬼?”

听到“鬼”字,余家人纷纷色变,一齐央求道:“余家闹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还请杜掌司为我们拿个主意。”

杜掌司是巡检司的领头,人近中年,头发稀疏,贴身的皮甲盖不住发福的肚子。昨夜适逢佳节,他喝了许多酒,直到此时此刻,头痛仍未消解。

他的官职虽不大,架子却不小,脏活累活从不亲自动手,统统委派属下去做。乐青霄一穷二白,毫无家世背景,是他身边最适合欺压的人选。

他的视线落在乐青霄身上,毫不客气地命令道:“你去院子里,将死者带回来,仔细探个究竟。”

乐青霄倒并不恼,反倒将双拳一抱,道:“我正打算去。”

就算杜掌司没有下令,他也想亲自查明余洪德的死因。

在一行人的注视下,他稳步迈进空旷无人的庭院。

他身着一席黑衫,像一条漆黑的闪电穿过苍白的雪地。

他的身后留下一串整齐刚劲的足印,紧贴着雪地中原有的那串。

两串足印虽然挨得很近,模样却大不相同。

首先,雪地里的足印歪扭不齐,好似醉汉踏出的痕迹。但这些天余洪德将自己关在房里,仅靠贮存的干粮度日,自然是不可能饮酒的。

其次。足印边缘模糊,底部的纹路已经被新雪覆盖。降雪从昨夜丑时前后开始,黎明前夕才徐徐止住,可以断定,这串脚印是在昨夜降雪途中踩下的。

也就是说,昨夜大雪纷飞时,余洪德离开寝房,迈着踉跄摇晃的步伐,穿过空无一人的庭园,来到水池边。

谁也说不清他为何要这么做。

池塘半亩见方,由上乘太湖石堆砌而成,色泽通灵剔透,形状曲折圆润。

然而,如此漂亮的石头上,却沾着丑陋狰狞的血迹。

池水不足一人深,很难致人溺亡,余洪德恐怕是在水边受了致命伤,才俯身栽进池里。乐青霄在池边蹲下,脱掉外衫,双手探进水里,扯住余洪德的胳膊,将他拉上岸。

尸身已经僵硬,死状很是凄惨,两只眼珠像濒死的金鱼一样凸起,眼角瞪得开裂。面颊上的皱纹遭到冷水浸泡,留下一条条蛇皮似的陋痕。

乐青霄托着死者的肩膀,使半僵的肩膀抬起少许,以便仔细观察五官的状况。死者瞳孔涣散,鼻腔张开,舌头像是断线的息肉一般,斜耷出嘴角。

他是被活活勒死的。

乐青霄扒开死者的衣领,继续向下检查,果真在脖颈处发现显而易见的勒痕,痕迹呈线状,密集排列,像是将数根极细的丝线拧作一股、协力勒紧时留下的。

仔细看去,死者衣襟的缝隙中,还夹着几缕深黑色的长发,离水的部分还沾着斑驳殷红的血迹。

乐青霄伸手去捻,发丝的触感滑腻冰凉,富有韧性,使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传闻中夺魂换命的水鬼,毛发便是这般骇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