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大,考古研究院
风尘仆仆的闵教授一手抱着沉甸甸公事包,一手拿着一份红头文件,步伐匆匆走进研究院。
想着自己带着的那四个研究生,他推门的动作有些迟疑。
外头的人都说他的学生一个个神经质,这个地方已经被偷偷改名“考古疯人院”好久了。
门刚一动,头顶落下沙尘暴一般的沉灰。
“咳咳……”闵教授在沙尘暴中勉强找到前进方向,在一众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的古物中,熟练拐来扭去,终于带到内侧的工作室。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臭袜子臭鞋子臭衣服满地乱糟糟,刺鼻的味道立刻让闵教授捂住嘴和鼻。
研三的大弟子莫榜样横挂在一个西周青铜鼎中,睡得浑天暗地。
研二的学生杨二帆搂着一个唐朝女俑,鼾声呼噜,口水蜿蜒在女俑白花花的胸口上。
闵教授喊了喊,没动静。 推了推,仍是没动静。 踢了又踢,两个人咕哝一声,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又睡了。
忽然,门外飘进来一个人形模样物体!
闵教授吓得脸色一白——原来是研一的墨迟迟!
头上顶着一个鸟巢,口罩上满是脏兮兮手印,一副好像老大妈老花镜的近视镜后方的眼睛紧闭着。
闵教授看着唯一的女弟子,心疼这丫头的造型为毛总是疯人院病人的专属模样。
“迟迟……你还行吧? 敦煌第一百六十八号洞的小飞天修补好了吗?”
墨迟迟靠着门,一边睡着,一边有气无力哼答:“师兄们提前阵亡,我苦苦坚守,拼死作战直到凌晨三点……现在就吊着一口气,等您过来交差。”
“辛苦了辛苦了! 敦煌那边的修补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了,老师我手头上还有另一项重要任务,等着你们三人一起参与呢。 这可是上头刚刚批示的文件,刚出炉热乎乎的,我立马就带着过来找你们。”
“又任务……” 墨迟迟歪倒在地上:“老师,遗言已交代完毕。我不行了,来生请别假装您认识我。”
闵老师哭笑不得,将红头文件一扬,大声宣读:“西安南山区发现一个墓群,外体保存完整,按其规模和形状,初步判断是宋朝郡王以上的墓葬群。 现拨考古队三支,速速赶往现场勘察,保护相关文物——”
“咻——!” 文件被人夺走了!
三个学生挤成一团,揉眼睛擦口水,先后哈哈傻笑起来。
闵教授笑了,慈爱看着跳起霹雳舞的莫榜样,道:“别忘了考古的宗旨……”
“能名正言顺盗墓挖尸啊! 我没忘。”
额!
闵教授翻了翻白眼,看向另一侧帅得一塌糊涂自称“史上第一风流才子”的杨二帆,劝说:“今天重申一下,考古的宗旨……”
“能光明正大挖坟摸古尸!”
闵教授深呼吸又深呼吸,把希翼的眸光对向最后的墨迟迟。
“迟迟,我们考古是为了……”
墨迟迟认真答:“为了让古尸不得安宁,为了断了盗墓贼的念想,为了搜刮更多宝物,让那些倒卖古董的奸商不能太猖狂加价……”
闵教授口吐白沫,捂住胸口:“收拾东西,下午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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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阳光很温暖,可午后阳光的直射下,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满头大汗。
化身民工装扮的闵教授和三个学生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张张黄褐色的图纸,不停画画写写。
墨迟迟推了推大眼镜,睨了自家导师一眼,道:“老师,我觉得你不该以宋朝常见的墓穴类型判断,根据山脉走向和风水气的流向,这个墓的入穴口应该是在西南方。”
闵教授惊讶画了画,迟疑解释:“眼下这个入口是一般郡王墓的入穴口。”
墨迟迟反问:“那你让工人挖了几天,外头的沙土都可以给你修好几座墓了,你找到入口没有啊?”
闵教授:“……呃……那个……”
大师兄莫榜样翻了翻白眼,将一堆图纸一甩,豪气道:“既然老师不行,那我们就都听小师妹的! 小迟,以后我跟你混得了! 你们去西南方探一探,我去喝两杯压压惊啊!”
图纸还没飘落下地,高大健硕的熊身板就消失了。
二师兄杨二帆看了看手机,大声:“糟了! 饭点都快过了! 我那新女友估计要孟姜女哭长城了! 好男人不该让心爱的女人流一点点泪……”一边唱着,一边消失在黄土堆后。
闵教授颤抖着手,喘着大气骂:“酒鬼! 色鬼! 你们都给我死回来!”
“太迟了,已经死太远了。” 墨迟迟舔了舔嘴角,道:“你还是留着点儿力气,等他们回来再骂吧。”
闵教授扭过头,眼睛里满是感动的闪闪星光,道:“还是我们的迟迟最乖最听话最勤快!”
“拉倒吧!” 墨迟迟拍了拍屁股上的黄沙,立刻引发一场小型的沙尘暴,说:“我饿了! 吃饱喝足再说。”
闵教授连忙屁颠屁颠跑去拿饭。
由于地理位置偏近,被关了一个学期的学生听到考古任务便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所以他们是最先来到现场的考古队。
考古人员一日三餐都是盒饭,跟工人们和拉土的拖拉机司机都一样的待遇。
用大师兄莫榜样的话讲,这是绝对性的公平,也是对考古知识人员惨无人道般的鄙视。
用二师兄杨二帆的话讲,这是对他娇嫩脾胃的折磨,也让新女友有了娇滴滴心疼他的理由。
墨迟迟的父母亲都是盒饭的长年累月顾主,所以她每次都是很淡定接过,然后很淡定大口大口吃起来。
闵教授吃饱后拿着图纸说去去就来,然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墨迟迟喊停了前方的工人,将脏兮兮的背包甩上背,手里拿着罗盘,跌跌撞撞往墓穴群的西南方走去。
她一边观察四周,一边看着罗盘,直到她来到一面黄土高坡上。
“就这里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折叠型工具,拼凑出一把大铲子,对准墙上的一个方位,用力一撬——黄沙土一动不动。
她吐出一口气,嘀咕:“看来,做盗墓贼还是需要体力的。”
使出吃奶劲儿挖了一个小口子,她深呼吸后又再砸——铲子停留在半空,被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大手轻松捏着。
墨迟迟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大冷峻男子,暗自吞了吞口水。
黑色休闲上衣,黑色裤子,黑色墨镜,浑身上下黑成一大片,在温暖的春天里冷得不行不行的。
二师兄常说,遇上美人就要二话不说直接扑倒,遇上美男也是同一个道理。
墨迟迟看着眼前的超级大美男,认真掂量了彼此悬殊的体型后,决定放弃二师兄的建议。
黑社会的冷酷男,不是随便就能调戏。
对上对方冷漠带着怒火的眼睛,她扯出一个很勉强笑容:“帅哥,这铁铲子是我的。”
“咻——!”地一声,她手中的大铲子消失在半空中。
墨迟迟再一次吞了吞口水。
妈呀! 太凶残了!
“大哥,我身上有七十八块五毛,一张银行卡余额五百六十九,密码是七四八七四八。 信用卡两张,一张去年过期了,另一张最大额度五千,密码是零四二五零。 帅哥如果不嫌弃,就当是小妹给你的辛苦费吧!”
对方冷冷瞪她,剑眉高高扬起,墨镜下的眼神犀利无比。
墨迟迟用力将脏兮兮的背包塞进对方怀里,一边跑开一边喊:“大哥,一路好走! 后会无期!”
就在她自我感觉跑得格外轻松之时,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着地!
下一刻,她平生第一回体会了被人当成小猫拧的感觉。 过程很难受,后果很严重——她被甩上黄土高坡!
还没来得及喘气,脖子就被冰山帅哥掐住了,一道零下十度的嗓音问:“盗墓?”
墨迟迟眼睛掉了,工作帽掉了,鸟巢发丝掉下来,白皙小脸涨红,仍很镇静哂笑:“考古而已。 盗墓那么高神的伎俩,本姑娘玩不起。”
冰山男睨了她周身一眼,又瞥了一下背包里露出来的考古红头文件,终于松开手。
墨迟迟第一次发现空气竟是如此新鲜美好,大口大口吸着。 忽然,一股清冷暗沉的好闻气味儿钻入她的鼻尖。
她瞪眼惊呼:“这不是失传的‘如是我闻’吗?!”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做起最标准老鼠嗅物姿势,将冰山男周身闻了一个遍。
冰山男扬了扬剑眉,对眼下这个小考古员好奇看多一眼。
“如是我闻”是檀香中极其稀少的一种,因其配料的秘方隐蔽又神秘,得知此香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能闻一下便说出此香的名字——目前只有她一人。
墨迟迟终于闻香识完帅哥,屁颠屁颠问:“大哥,你身上的香料是哪里得来的? 能方便告知一声吗?”
“不方便。”
墨迟迟“哦!”了一声,连忙自动将“不方便”列入“抢劫抢夺”的借口范畴。
“能不能……”
“不能。”
“可不可以……”
“不可以。”
墨迟迟翻了翻白眼,冷静道:“大哥,请你听完我的话,行吗?你的鞋底不难受吗? 可我的脚背很痛耶!”
妈蛋! 这人肯定幼稚园没毕业就辍学! 打断别人的话是要遭天谴的,他怎么就不懂!
冰山男往下瞄一眼,将巨大的皮鞋从她的小脚丫上挪开。
墨迟迟看了一下严重变形的帆布鞋,吞了吞口水。
“大哥,我只是一个蹭盒饭吃的小考古人员,一个月补贴税后只有八百六十块。 可怜太少帮不上大哥你,我真的好惭愧! 这背包你就将就拿着吧! 人总是有不方便的时候,这个小妹我懂! 江湖救急嘛! 我懂! 大哥你不用太感动,我慢走你不送,小妹我告辞了!”
冰山男壮实的长臂一横,将她跑开的身子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