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手艺,从不传女,你走吧……”
中年男子的叹息声飘荡而出,环绕在古老的院落之中。
至此,燕家大门,将燕川永远的隔绝在外。
那一年,燕川十三岁。
“燕川,起来了,太阳都照到屁股了。”
姜妈冲着里屋吆喝一声,而后手腕一抖,握上了铁环,囊肿的身体微微前倾,猛地用力,将铁环拉到了底。
阳光顺之洒落到屋内,将里面照了个通亮。
一件件形态各异的工艺品,仿似昂起头颅一般,展露出属于它的面貌。
这是一件古董店,里面不光放着大大小小百来件古董,还住着燕川和姜妈两个女人。
燕川抬起手,遮挡着阳光吧。
落入眼前的,是凌乱不堪的床。衣服,袜子,甚至内衣随意洒落。燕川的黑色长发,发丝更是凌乱,额前的刘海盖住了她半只眼角,乌黑的眼珠从中透出,显得看起来带着些许倦意。
“你瞧瞧你,好吃懒做的,休息两天,这里都成什么样了?客人看到,这叫什么事!”
姜妈肥胖的手臂插在腰上,不停地数落着燕川。
“好了,我知道了,马上整理好!”
燕川答应一声,起身下床,缓缓坐在了一面古朴的镜子前面。
梳子滑落在指间,燕川单手五指轻轻颤动,在发丝间变换着不同的频率,发丝间滑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原本杂乱的头发,瞬间变得柔顺起来,如瀑布一般洒落肩头。
装笔在指间快速转动,化作残影,毛端轻飘飘的在脸上盖上一层浅浅的妆容。
燕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即站起身来。
“你看看,我这民国的梨花木床,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小祖宗,你能安分一点吗?”
身后的姜妈将床上洒落的衣物整理好,拍了拍床垫,而后抱起了衣服,刚转身,看到燕川此时的模样,却是不禁愣了一下。
燕川拨动着头发,熟练的扎了一个马尾,而后笑盈盈的看着姜妈:“姜妈,这床不就是给人睡的吗?再说了,你也不看看这深沟巷子的,咱这店也不会有人来买这些东西。”
姜妈却是不乐意了:“你瞧瞧你,好好的一个大姑娘,也不知道检点一些,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说着,姜妈看着燕川上下打量了一会。
“好看吗?”燕川利索的转了个身,毫不吝啬的向姜妈展示着自己。
“中!”姜妈忍不住赞叹,抖了抖身上的赘肉,眼角露出一丝笑意:“有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燕川翻了个白眼。
姜妈笑呵呵地开口:“你说你都二十出头了,也该给我钓个金龟婿了,难不成还真想待在这里继承我这破店?”
姜妈很少贬低自己的店,这家店是她的寄托。
十年前,姜妈将燕川捡来,之后燕川便是替代了这家店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燕川鼻子一酸,拱了拱精致的鼻梁,转过身,看着这老旧的店面开口道:“姜妈,你也不看看咱们这店开在哪里?这地方哪有人来?我倒是想给你钓个金龟婿,但也得有机会啊。”
“瞎说什么呢?我这店,咋就没有人来了?”
姜妈不满地反驳,话音未落,便是响起了一道叫喊声。
“老板!老板!”
姜妈得意的看向燕川:“你看,这不是来生意了吗?”
转过身,迈动着属于她自己的特殊莲花步,妖娆的朝着屋外走去。
边走还边扯着嗓子:“来了来了!”
燕川呆了呆。
还真是老树逢春!
随即便是朝着外头跟了出去。
燕川走出门外,才看清来人是个清瘦的小伙子,二十出头模样,上身穿着蓝白条的休闲寸衫,弓着腰,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姜妈一见难得来一趟生意,赶忙迎了上去。
“小伙子,看上啥了?今天正巧我们这里周年庆,一律九八折!”
燕川翻了个大白眼,看着走出去的姜妈,总觉得有种古代怡红院大姐头的韵味。
男子压低着嗓着,眼神左右飘忽着,将怀中的物件紧了紧:“老板,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卖的。”
语调十分低沉,好像生怕别人听到一般。
“卖的?”
姜妈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半大小伙子,心中揣测这小伙子的来历。
“老板,到底收不收?”
男子被看得有些难受,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白泽,出声催促着。
“收!是啥物件?”姜妈余角瞟了一眼一旁的燕川,一咬牙开口道。
燕川眼珠子转了转,避开姜妈的目光,她实在是不忍再看下去了。
这店里几个月才开一张,生活都紧凑得很,哪里还有钱去收什么物件?况且看着男子的模样,想来那东西也并非什么常物。姜妈这开口便答应下来,显然有些作假。
燕川和姜妈两人知根知底,自然是不会揭穿。
“就是这个。”
男子低着嗓着说了一句,随后看向身后,扫视一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将一个白布包裹着的东西,轻轻的放在了台面上。小心翼翼的将包裹上一片片布角掀开。
姜妈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啥物件,包裹得这么严实。
待到掀开十几层布料,才看清楚了里面的模样。
这是一块木头。
更准确的说,是一块雕刻完成的木片。
而这上头,鹿角,鱼尾,单鹰爪,镂空鳞。便是一头木雕单爪龙。
“这是……”姜妈见到这物件,却是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着,嘴中呢喃道:“这木倒是光绪年间的凤引龙,但这物件……却是不知道来历……”
姜妈能自己一人开起一家店面,水准是有的,但这一小块木件,显然是难倒她了。
“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肯定是个古董,很值钱!”
男子见状,连声开口,生怕姜妈看走了眼。
“别急,这确实是个老物件,可惜是个残货,看不出门道,不好估价。”姜妈收回了目光,皱起眉头,对着男子开口说道。
男子急了,连忙开口:“能值多少钱?开个价。”
到这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物件来历不善。姜妈自然是不肯收下。
“你这是黑点,没眼光就别学人家开店,不买算了。”
男子没好气的撒口,重新将物件包裹好,抱在怀中,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这是光绪年间的三家九曲龙木雕红木香炉,三家指的是当时有名的三大香炉匠家,采用一线刻雕,费时三年,将其完成。你带来的,就是九曲龙中的一龙。九曲龙中每一龙皆是一爪,有鼎立之意。”
燕川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是令男子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