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蜜煎樱桃

“这祈福会也快结束了，你们要不现在就跟我去吧。在这邬镇，虽然闫姑娘做菜是一绝，但是论汤饼，还是我们徐记的最地道。”

唐媌一脸兴奋地说着，一边招呼闫钰他们，一边拉起了那小男孩的手，往东华街另一头走去。

闫钰手里捏着桑峈给她荷包，抿了抿唇并未跟上。

桑峈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啊？”

闫钰却摇了摇头：“不去了。”

“怎么了？我看你不是挺想去的吗？你在这里也没朋友，多认识几个同龄的小姑娘多好啊。”

闫钰还是摇头，也不说话，扭头往回人间烟火的方向走。

桑峈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追上唐媌推了她的邀请，又赶紧转身去追闫钰。

小姑娘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了，鹅黄色的袄裙若隐若现被来往的人群掩映。桑峈快步追了上去。

“打！打死这个丧天良的拐子！”

“我早就恨的你牙痒了！偷了我五叔家侄女的妹妹的孩子！害得她家家破人亡！你简直不是人啊你！”

“呸！太可恶了！偷人子女，天理不容啊！”

一旁被人围着打的拐子陈发出低低的呻吟，他倒在地上挣扎着，人们的拳脚无情地砸下来，他只能在地上翻滚。

闫钰经过的时候，已经听不到那边抢到土块的人们的欢呼和小孩子的笑闹声，只边只有这些人的喊打声，夹杂着拐子陈微弱的呻吟。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尖声叫了起来：“啊！他！他喷血了！他他……是不是死了？！”

这突兀的声音在愤怒的人群里炸开，那些围着拐子陈泄愤的人顿时噤声，停下了动作的同时，好像衣服着火一般往后窜了起码两米远。

闫钰听到这声音一顿，锁紧眉探头往退开的人群中央望去，还不待她看到些什么，眼睛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遮住了。

“别乱看。”

是桑峈的声音。

闫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推桑峈的手，桑峈却已经挡在了她的身侧。

她往左边移了两步，想侧身去看，桑峈也跟着移两步；她往右边挪三步，桑峈也跟着往右挪三步，就是挡着不让她看见。

那被人围在中间的拐子陈，情况确实不大好。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的破破烂烂，全都是脚印，脸肿的好像腮帮子里塞了两个馒头，腿和胳膊都已怪异的姿势扭曲着，想必是已经断了。而他面前刚刚吐的那一滩血，映着午后的阳光，分外刺目。

“怎……怎么办啊？这可不管我的事啊！”

“对啊，谁知道他这么不禁打啊！”

“唉，赶紧撤吧。一个拐子死就死了，跟咱们谁也没关系！”

“就是！说不定他本来就是被那大侠重伤了，不行了！”

“嗯嗯，走走走，都散了吧！”

“哎，散了散了！好好的祈福会，真是晦气！”

人群沸腾了一会儿，很快便散去。

闫钰不语，也不想再去看那拐子陈，扭头往前走。

桑峈见小姑娘板着脸皱着眉，轻叹了口气，赶紧追上。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闷下来。

“你怎么了？”桑峈忍不住问道。

闫钰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回去吧。”

这当然不是没事的样子，桑峈皱了皱眉：“我刚刚不让你看，也是怕你吓着，你不会生气了吧。”

闫钰还是摇头：“我没生气。”

桑峈抿了抿唇：“那你是怎么了？”

小姑娘低着头，盯着自己绣着海棠花的鞋尖，半晌才缓缓道：“我只是觉得那拐子陈有点……惨。”

她斟酌了许久，才用了“惨”这个字。

倒不是同情一个人贩子。只是觉得，就算拐子陈该死，那直接杀掉便好，又何必这样丢在人群中任人羞辱折磨，直到活活打死，实在是有些……残忍。

桑峈暗自叹气，他自然也不想这样，可打斗中，那人看见了他腕上的镯子，认出了他的身份。直接杀掉，又怕露马脚，只好行此下策，借了这些人的手。却不想小姑娘竟这么敏感。

“我……”

“没事。”闫钰打断他，扯出一抹浅笑，“反正他指不定拐了多少小孩子，也是活该。”

“嗯……”桑峈摸了摸闫钰的头，想要说点什么却再找不到话题，眼角余光看见一家卖蜜饯的，扯了闫钰的袖子便进了店里，买了一包蜜煎樱桃。

“给。”桑峈将包好的蜜煎樱桃递给她，“还热乎着，估计是刚做出来，趁热吃。”

“嗯。”闫钰应了一声，接过来，却并未打开，拿在手里和桑峈往回走。

天色渐晚，街上的人陆续散了。

快到人间烟火门口的时候，桑峈望着闫钰一点未曾动过的那包蜜煎樱桃，忍不住问道：“团团，你是不是不爱吃啊？”

“嗯？”闫钰正神游，突然听到桑峈的声音，赶紧回神，“我……没有。”

“那就赶紧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桑峈眨眨眼睛，“这蜜煎樱桃是用蜂蜜熬炼出来的，果肉都被收干了水分，刚做好的时候浸着蜂蜜的清甜，是最好吃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呀？”

闫钰顿了一下，仰起头朝他笑了笑，打开纸包，捏了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回到人间烟火的时候，云香已经备好了晚饭，店里也只零星坐着一两个客人。

见他们回来，招呼他们赶紧过来吃。

闫钰没应声，一进人间烟火的门槛，就一阵风一样朝后院冲了过去，看得云香直皱眉。

“你们这一出去玩就是一天，小钰儿怕不是尿急了吧。”

柜台后面，姚娘一眼瞥见闫钰手里的小纸包，突然沉下脸来，呵斥道：“玩就玩，你乱给她买什么吃的！”

……

后院角落里种了一棵桑树，小姑娘一进院子就朝那树冲了过去，扶着树干吐了个天昏地暗。把刚刚费力咽下去的那一小颗已经嚼的稀碎的蜜煎樱桃，连带中午在街上吃的零食都吐了个干净。

方才忍了一路，胃里翻滚的仿佛巨浪一般，如今全部吐出来，才感觉好了一些。

闫钰手里还紧紧攥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那一小包蜜煎樱桃，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

不知为何，她一直以来都没有甜味的味觉，而且也无法吃任何甜的东西，只要沾了就会像今天这样呕吐不止，直到把胃里所有东西都吐干净。

夜风微凉，她无力地蹲下身，仰起头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刚刚吐过的原因，眼圈有些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