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羊脂韭饼

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来，拔开塞子，倒在了闫钰左手掌心的伤口处。

“好了！”

闫钰盯着两只手掌心伤口上堆成一小堆的药面儿，有点无措地看了桑峈一眼。

桑峈这才反应过来，小丫头应该是不知道之后要怎么办了，总不能一直举着手吧。

于是一边示范似的搓了搓双手，一边道：“像我这样，搓一搓，让药面儿在伤口上抹匀就好了。”

闫钰：……

这种上药的方法，她还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照做了，轻轻搓一搓双手，让药面儿在两只手的掌心都涂抹均匀，虽然有些痛，但是很快便有一丝清凉的感觉自伤口上传来，左手掌心的血也止住了。

却见桑峈已经捏住自己的衣袖边缘，用力一扯，撕下一块布条来，上下翻飞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腕，将她的两只手掌都给包了起来。

闫钰低头看着自己被裹的像两只熊掌的手，有点无奈，也没有这么严重，她回去还要做事情的呀。

不过看着桑峈笑弯的眼睛，她还是没有说话。

就在这个空当，桑峈已经轻轻牵起了她的手，慢悠悠往前走着。

她本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桑峈却握的很紧，一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用意的样子。

又挣动了几下，自然无用，正懊恼间却恍然瞥见一缕阳光穿透了街边的树叶，斑驳散落在桑峈的身侧，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与方才那神经兮兮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闫钰不由得怔住，连手也忘了抽出来。

而桑峈自不知她心中所想，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将两枚铜板颠的一上一下在掌心飞起，口中喃喃：“为师这些年为了找你啊，身上就只剩下这两枚铜板了，小团团你可不能不管师父啊。”

闫钰被这一声引回了神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却也不答，只是点了点头。

桑峈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街边铺子逐渐开了，行人来来往往，叫卖声、还价声、小孩子嬉闹、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斗着嘴，清晨安静的邬镇，渐渐喧闹起来。

两个人虽牵着手，这一路却没再说话。

一路走出了十字街，拐了个弯，又走到东华街尽头，在众多装饰的华丽繁复的酒楼铺子之间，一家青砖绿瓦的小铺子赫然出现在眼前，竟然显得与这些店铺有些许格格不入。

闫钰就在这家店铺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里？”桑峈问。

闫钰点头：“我在这里做工。”

桑峈若有所思，正待说些什么，却突然瞥见饭馆大堂里一个衣着鲜亮美艳的女子正低着头在柜台前忙碌。

深吸了口气道：“这顿饭恐怕不大好吃啊。”

“嗯……？”闫钰不明所以。

不待桑峈回答，饭馆的大堂里姚娘听到声音已经往这边看了过来，正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见姚娘朝他们看过来，闫钰便朝她笑了，轻轻挣开桑峈的手，率先往里走去。

然而，还未跨入门槛，只觉一阵疾风突然擦耳而过，直朝桑峈袭去！

闫钰微顿，猛地回过头去，就见一枚闪着寒光的袖箭转眼已到了桑峈面前，直朝着他的面门刺去！

她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桑峈却不慌着躲，左手一扬，那枚袖箭已在他两指之间稳稳停住，带着未收起的余力，震颤不已。

继而他一双清眸半眯着，将袖箭随手一丢，转而抛给姚娘一个冷笑。

“客官里边儿请！小店招牌菜鲜味八盏，其余菜色蒸煮炖炸、焖煎腌炒样样俱全，梨花白、醉仙人、罗浮春、女儿红、竹叶青、烧刀子应有尽有。”

姚娘一身桃花碎的拖地罗纱裙，手中团扇半遮面，笑意盈盈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杀气腾腾，袅袅娜娜地迎出门来道：“不知这位客官想来点什么？”

桑峈勾唇：“招牌菜八盏，酒水来梨花白就好。”

他的话说完，姚娘却连半个眼神都不曾给他，广袖拂面过，带起一阵淡雅的桃花香。

“来来来这位客官，您这边儿请！”

姚娘娇声软语招呼的，便是旁边一位穿着布衣的大叔。

这嘴上说着，还不忘扭头扯了闫钰一把，翻了个白眼道，“你还在这杵着干嘛，没看见来了这么多顾客，还不赶紧进去做饭？！”

“……啊？”

闫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姚娘这突如其来的态度，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不知所措，却被姚娘不轻不重的往大堂里推了一把。

“赶紧去！”

闫钰顺势往里走，不想却被桑峈一把拉住了胳膊。

“等会儿。”

桑峈将闫钰拉回自己身边，左腕作势一翻，作势朝姚娘的脖子掐了上去。

姚娘杏目圆睁，右手暗暗朝自己腰间探去，芊芊玉指才按住腰带下一处硬物，桑峈突然冷笑了一声，手中发力，衣袖便顺着他那光洁的手腕滑了下去，露出藏在袖中的一支银色手镯。

那手镯仿佛一条毒蛇般盘在桑峈的腕上，半指宽，上面刻着繁复的纹络。

姚娘被他掐的几欲窒息，脸色都憋的有些泛红，她挣扎了两下，余光瞥见桑峈腕上那只银镯子，顿时怔住了。

竟然是藏霜！

“你做什么！”

一旁的闫钰急得红了眼圈，见两人竟然没说两句就动起手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扯着桑峈的袖子道：“你……你再这样，我不管你吃饭了！”

桑峈低头望了她一眼，松开了掐着姚娘的手。弯了弯唇角，声音中透着一丝无辜：“明明是这女人先出手的。”

瞧着桑峈装的这一脸无辜的模样，姚娘眼珠转了转，突然噗嗤一笑，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好似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啊哈哈哈哈，这位大侠，恕奴家眼拙，您息怒，您息怒！人家一个弱女子，开店很不容易的，咱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桑峈嗤笑一声，抬手给姚娘作了一揖：“那咱们就好好说，看在我小徒弟的份上今天我不跟你计较。去，让人备饭。”

“哎！备备备，这就备！”

姚娘忙不迭点头，嘴上应着，手上顺势拉过闫钰，轻轻往里一推：“阿钰啊，青衣……你师父远来是客，你还不赶紧下厨招待招待。”

闫钰点点头，拂开桑峈的手，转身跑了。

桑峈看着闫钰的身影隐没在大堂角门的门帘之后，冲着姚娘挑了挑眉：“姚金娘，可以啊你，看来我当年还是太心软。”

姚娘狠狠地瞪着桑峈，咬牙切齿道：“你还敢说，阿玉她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

……

人间烟火的灶房设在后院，独占了西厢房一整个大屋，里面两台锅灶，两张案台。一个穿着浅色棉布衣裙的女子正在里面忙碌着，见她进来，扭头招呼道：

“小钰儿，你可回来了，怎么样，鳜鱼买着没有？”

闫钰摇摇头，叫了一声“云香姐”，就走到靠着窗子那台锅灶边，低头忙自己的。

“哎呀，今儿个姚老板生辰呢，没有鳜鱼的话，你打算做什么啊？”那被叫做云香姐的女子笑着问她。

闫钰扫视着案台上放着的食材，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云香问她，便道：“也不急。”

说罢，又继续琢磨要做些什么吃食了。

云香见闫钰一双眼睛都盯在案台上，知道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上面了，遂叹了口气。

这小姑娘厨艺了得，店里的招牌菜都是她亲手做，可就是性子有点太过于安静了。话少的可怜，每天除了做菜，就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菜谱。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是活泼爱玩的年纪，可闫钰却安静的根本不像个孩子。

不怒不恼，从未见她有过什么激烈的情绪，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不远不近，那笑倒更像是贴上去的。可你若对她好，她便对你更甚，简直乖巧的让人心疼。

这边闫钰并不知道云香在想些什么，她看了看案台上的几颗青菜，一块生猪肉，还有两只煮的七分熟的猪蹄，有心想做姜豉，可是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两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掌，只得作罢。

想起昨晚似乎还剩了几个羊脂韭饼，手指在砧板上敲了敲，顿时有了主意。

她掀起一旁竹篾编的小浅子，将碟子里几个羊脂韭饼捡了出来。

这饼是昨晚做的，这个时候早就凉透了。因为是用肥瘦适中的羊臊子和韭菜和馅儿做的，若是凉吃定会有一股膻腥味，即便韭菜擅吸油，凉了也是不好吃的。

她如今手不大方便，太复杂的做不了，但是用这昨夜的饼子也能做些好吃的出来。

这边将羊脂饼捡出，那边的锅中已经热好了油。

闫钰用漏勺将碟子里的几个羊脂饼都放进热油里过了一下，火候不大，外皮已经被煎的金黄酥脆，里面的馅儿也被煎出了油脂和香味。

饼放在油中热过便即刻捞出。闫钰将煎好的羊脂韭饼重又放回碟子里，然后从一旁的封着的广口坛子里捞了几颗腊八蒜。

这蒜还是她过年的时候腌制的，如今还剩下了不少，倒是正好可以打油腻了。

油煎的羊脂韭饼外皮酥脆可口，馅儿料喷香入味，咬一口都要流满嘴的油来，若是腻了，吃一颗腊八蒜，酸辣的味道中和肉馅儿，是顶下饭的配饭小菜。

将碟盏都准备妥当，闫钰端起羊脂韭饼和腊八蒜，往前面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