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另一个我

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

大半夜第一个来病房看我的人，竟然是南万天！

在我印象中，他可绝对不是这么勤快的人，更不是关心别人死活的人。

南万天是一个人来的，虽然拄着龙头拐杖，脚步却非常稳健。

他站在病床边，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还在不停的摸袖口，不停的用手掌划过床铺，慢慢的抚平一遍又一遍。

南万天站在病床旁边，一言不发，他的表情非常复杂。

我甚至无法形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只能是各种复杂融合在一起。

其实我不怕任何人对我保持沉默，我就怕他们赶来在我的临终之际……

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我想要听到的，甚至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南万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在旁边，看了我大约五分钟。

突然他走到病床旁边，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能感受到他手上的苍老和皱纹，也能感受到他在微微颤抖。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彼此四目相对。

他凑到了我的耳边，一只手拽起了我的耳朵。

我能感受到他说话的语气和呼吸，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说完他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并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所以我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就和刚才的样子保持一样。

南万天再次开口说了些什么，我依旧没有听到，无法做出反应。

但这一次他的目光变得凶狠凌厉！

我从来没有看过南万天这样的眼神，也从来都没有觉得他会是如此的陌生！

陌生到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从来都没有认识他！

就在我惊讶的时候，南万天伏在我的耳边说了第三句话，说完之后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因为我完全听不到，所以还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南万天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他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他对我说的那三句话是什么，在说完之后他毅然决然的离开，脚步比来的时候沉重了许多……

我现在的样子和处境，对一个老江湖来说无所谓，司空见惯了。

可是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却是最沉重的打击！

在南万天离开之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紧接着第二个来的人，是我的师傅老奇葩。

他一进门脚步就慌慌张张，整个人完全没有一点稳重成熟的样子。

他直接伏在我的身边，两个手捧着我的脸，眼神中满是焦急。

一句话也没说，他的眼泪就直接掉了下来，可他仍旧瞪大眼睛，没有眨眼。

虽然我听不懂，但是通过他的口型，我知道他在呼唤我的名字，他是在不停的骂我！

我不忍心，停下了手里摸衣角的动作，认真的看着他。

老奇葩来看我，我并不意外。

因为我是他从小一手带大，不是骨肉，却胜似骨肉！

老奇葩在病床旁边拉着我的手，嘴里嘀嘀咕咕说了很多很多……

一直到外面的天色亮了起来，雪花还在纷纷撒撒，仿佛不知疲惫。

就像老奇葩一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可是我一个字也听不到。

我处在一个无声的世界，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在喃喃自语。

这一刻，就算我没有事也要继续装作有事，因为我不想伤了老奇葩的心，此时的他仿佛苍老了许多。

在两个白大褂进入房间把老奇葩请出去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来看过我。

我等了整整一天，从白天等到夜幕降临，等到外边的灯光亮起来。

我心里一直在安慰自己，一定是消息传出去别人还需要一些时间赶过来。

或许消息并没有传出去，或者是说出去的时间晚了。

可是我给自己找的这些理由，却说服不了我自己……

曾经那么多跟我一起并肩作战，愿意护我左右，愿意为我放弃生命的人，他们现在都到底在哪里？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我一遍一遍在心里问自己！

在漫长的等待当中，心力交瘁，身边好像出现了一个人。

当我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人影消失不见。

我用眼角余光，就能看到人影，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

微微歪着头，手里夹着一支烟，那是我最习惯的动作。

紧接着我好像看到弹烟灰的动作，不知道这一刻我是醒着还是在做梦，我又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这一刻双方互换，我躺在病床上，他坐在了那里……

我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内心焦急，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难道我撞鬼了？

“南浩瀚，你一定很失望吧？你没有等到你要等的人，也没有等到你想要的结果。”

“来到这里的人，留下的除了冷漠和眼泪之外，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在恍惚中，另外一个自己正在对着我说话，每一句都重重击打我的内心！

“不要再心怀希望，你很清楚，心里一旦有了希望，失望就会越大，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身上！”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不会抛弃自己，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你现在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就连身边最亲近的牛头马面他们都不见踪影。”

“你是不是在想他们没有得到消息，或者在其他地方养伤？别天真了！”

“你不愿意接受现实，反而要为他们寻找开脱的借口。”

“其实你不是不想面对这个现实，而是不想面对自己仅有并且引以为傲的东西，你脑海中一定有这个想法！”

另一个自己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来，每一个字都直入我的内心！

“此刻他们正在花天酒地风花雪月，隔了太长时间没有人记得你，也没有人在乎你。”

“就算他们对你有感情，可是，感情始终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

“感情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可以让你视若珍宝，甚至是付出生命。”

“同样感情也最不值钱的，也能让你千疮百孔，一无所有。”

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我不愿意相信，可是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直到内心所有的波澜全都消失，就像投入湖水中的石头，波动过后最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南浩瀚，看来我的开导是有作用的，你的内心平静了很多。”

“希望消失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不想做任何事，不想说任何话，甚至都不想去回忆你记忆中的那些人！”

“不用怀疑，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都是现实！”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不过是先有了你才有的我。”

“当你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的时候，你讽刺，调侃，激励我，你比任何人都理智。”

“可当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的理智消失的干干净净，我说的对吗？”

“此刻只剩下各种各样的情绪，做人本不应该如此，做事更不应该如此。”

另一个我不停的说话，每一个字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甚至都印在脑海中！

“别忘了你是个混江湖的，以江湖为生，别忘了从小到大你经历过的所有江湖事，所有的挫折和黑暗……”

“人嘛，经历黑暗的东西多了，就总想接受一些光明的东西，产生心理上的弥补。”

“每个人都有代偿心理，都有期盼和向往，也都会被这种心理所牵连，所负累……”

“你懂这个道理，可是懂归懂，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甚至可能怀疑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醒来之后一切照旧。”

“可世界上有多少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