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赛

　　　大战在即。

　　　黎可欣从泳队入住全国残运会指定的宾馆那一刻，就卯足了劲。罗队长、姚猛、房心爱，几乎天天关起门来开碰头会。

　　　队员除了对于环境、气候的适应，还有一个心理适应过程，需要人来疏导。宋子期那么一个生人勿进的人，都开始跟队员们聊天了。

　　　毕竟是个看脸的时代，姚猛看着姑娘们神采飞扬的围着宋子期，挠挠头，自觉地退到一边。

　　　黎可欣特别喜欢这个海滨城市，宾馆的背后，就是海边。她透过窗户，眺望大海，天空特别的干净，日光和煦。碧海连天，如梦中的一般无二。

　　　黎可欣粗粗看了一下自己的赛程，时间安排比较紧凑。姚猛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在关键时刻拿出爆发力。黎可欣认真地点点头。

　　　姚猛眼中浓浓的期待和房心爱一丝丝的疼惜与担忧，她都尽收眼底。无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

　　　宋子期熟练地给黎可欣做了赛前按摩，让她的身体完全放松。宋子期低着头，颈上淡淡的绒毛，让黎可欣微微有些走神。

　　　“别紧张，你一定行！”宋子期依然没有抬头，语气里却包含少有的热情。

　　　黎可欣点点头，宋子期抬起头来，眼睛撞到黎可欣的目光，看住她，认真地说：“比赛结束后，我陪你去看大海！”

　　　这口气，仿若在承诺什么。黎可欣愣了愣，依旧点头。

　　　“加油！”宋子期的手在抽离黎可欣的肩膀的时候，分明加了一把力道。

　　　在房心爱的强烈要求下，由她将黎可欣推入游泳池的轮椅通道，并将她扶到游泳池1米以内跳台外沿线边的垫子上。

　　　做完充满仪式感的这一切，房心爱闪身离开，转身时她走得决绝，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

　　　黎可欣微微闭眼，让自己均匀地深呼吸，左腿在水里慢慢活动。耳畔突然响起哨声，黎可欣奋力滑动双臂，身体随着节奏猛烈摆动。

　　　水花在她身体四周飞溅，速度和激情带给了黎可欣前所未有的畅快。她按照自己的节奏，拼尽全力朝着终点冲过去。

　　　当她触及计时器，钻出水面，朝着身后看去的时候，紧跟其后的一位选手正在朝着终点奋力划水，其余泳道的选手，也争先恐后朝着终点努力。

　　　黎可欣轻咬着嘴唇，面露笑容。不远处，姚猛和房心爱朝着她竖起大拇指。宋子期那张永远没表情的俊脸上，竟然也慢慢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接下来的比赛，黎可欣游刃有余。原以为，自己会有些许的不适应，或者有丝毫的紧张。但是，一旦比赛开始，这些问题完全都不存在了。

　　　黎可欣觉得，自己就是一尾上紧发条的鱼，在赛道上恣意游动。平时姚猛教授的要点和强调的注意事项，仿佛早就铭刻在脑子里，她在泳道中化身一尾美人鱼，畅快地冲向终点。

　　　房心爱的嘴巴一次次张大，久久无法关闭。这个黎可欣，这几天将身体积蓄的能量，全部都爆发了出来。让房心爱一次次惊喜，欢呼。

　　　自由泳，蛙泳，仰泳，混合泳……每一个项目完成的都堪称完美，让房心爱忍不住将双手放在嘴边当成扩音喇叭一般高声尖叫，欢呼。

　　　姚猛一脸得意地看着情绪被彻底点燃的房心爱，发觉这时候，这个狂热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气息堪称迷人。

　　　他忍不住一把揽住放心爱的肩膀，让她在比赛间隙休息一会儿，房心爱整个的心都放在黎可欣身上，完全没有察觉身边男人的诡计。

　　　宋子期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眼角有些湿润。他欣赏这个女孩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更喜欢她倔强的有些执拗的性格。

　　　好几次，在露台上，宋子期几乎想跟她说点什么。可是，一想到队里的明文规定，宋子期眼中的眸光就一点点黯淡下去，他默默告诉自己：再等等。

　　　此刻，宋子期眼中的黎可欣不知道有多美：干净的皮肤吹弹可破，白里透红，从水里钻出来的那一刻，恰如一朵出水芙蓉。身材匀称而修长，即使截肢的右腿，也是瑕不掩瑜，丝毫没有为她减分。

　　　黎可欣一次次自水中跃出，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宋子期，当她一次次望见宋子期一双似水剑眸里跳跃着盈光，难掩惊喜。

　　　原来，被一个人注视着是如此心动的感觉！

　　　黎可欣万万没想到，这次比赛，自己一个人居然揽获9枚金牌！

　　　直到比赛结束，黎可欣望着满床闪闪发光的金牌，还是恍若梦中。她抬起眼眸，猛然拿起手机，飞快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田玉英拿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任何的异样。

　　　黎可欣在电话又是笑又是嚷嚷又是跳地讲着自己在比赛中的种种趣事，仿佛父母就在眼前。她哈哈大笑跟母亲说：“妈，告诉你，我使劲咬了金牌，哈哈哈，真的挺咯牙的！”

　　　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问道：“妈，我爸呢？”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问话，田玉英的手猛地一哆嗦，话筒差点从手里滑落下来。

　　　“哦，他，他在，在旁边听着呢。”田玉英抹了一把腮边悄然滑落的泪滴，笑着总算把这句话说完了。

　　　“嗯，那就好。妈，我给你们俩一人买了一个手机，就连号码我都办好了，是情侣号，嘻嘻，等我回家教你们跟我视频，以后啊，咱们每天都能见面了！”

　　　听着女儿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说着，田玉英拼命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发出一丝哭声。

　　　她的目光游离到前方的柜子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黎明的黑色镜框，镜框中，黎明一脸严肃。

　　　“比赛一定累坏了吧？乖宝儿，早点休息吧。”

　　　听到母亲在电话里这么关心自己，黎可欣心中更暖，她冲着屏幕听话地点点头，跟母亲道别。

　　　门外，响起轻轻地敲门声，两长一短，很有教养的样子。黎可欣起身打开门，看见宋子期斜倚在门框上：“我来兑现诺言。”

　　　黎可欣一怔，突然想起他在比赛前承诺过自己，比赛结束后去看海。黎可欣抬起左腿，跨出门，歪着头说：“走吧。”

　　　宋子期抬起手肘，让黎可欣将自己作为支撑点，两个人相扶着朝着海边走去。

　　　夕阳一如金黄色的醇酒，洒满了蔚蓝色的海面。海风吹拂着衣襟，白色的风帆在洒满碎金的海面上点缀摇荡。

　　　褐色的礁石散布在海滩，海浪一阵阵拍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处狭小的海湾里，从峭壁上留下一缕细细的瀑布，水流打在礁石上，水花四溅，最终汇入冰蓝的海水之中。

　　　“好美啊！”黎可欣站定身形，朝着大海张开双臂。

　　　此时，天海一色。落日饱蘸朱砂，以泼墨大写意的方式将眼前的美景装帧成一副水墨画。

　　　画中，自然有她，也有他。

　　　宋子期也沉浸在美丽的海景之中，第一次看大海，还是母亲带他来的。当时，他小小的心灵就被大海震撼，久久地站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海水忽远忽近，一会儿冲过来撩拨她的脚丫，惹得她尖声呼叫。一会儿，又故作矜持，远远地保持着距离。

　　　黎可欣坐在沙滩上，脱下鞋，朝着大海出神。宋子期蹲下身子，用沙土给黎可欣做了一条腿。等到黎可欣惊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奇迹般的完整了！

　　　黎可欣眼眸中饱含着惊喜和感激望向宋子期，宋子期拿起手机，变换不同的角度，给黎可欣拍照。

　　　自从上次宋子期把照片发过来，黎可欣就对他的拍照技巧佩服的五体投地。就算是自拍，也不过加了滤镜和美颜，终究没有什么专业技术。

　　　可是，宋子期的照片里蕴含着灵魂，他能抓住一瞬的情感的流露，让情感跟着镜头定格。

　　　许是他眼里的黎可欣就是这么可爱，这么迷人吧，要不然，怎么会小小年纪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宋子期望着黎可欣灿烂的笑脸，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从哪一刻起，这个女孩占据了他的心，让他对她根本无法忽视。

　　　记得她愤然离开省队的那段时间里，宋子期甚至萌生了跑到她家里去说服她，让她尽早回来的想法。他拼命克制自己的冲动，才没有干出这种傻事。

　　　看到她归队的时候，他眼里全是惊喜，几乎想要跑出来迎接她。可是，他是队医，省队有明文规定。他，不能！

　　　有时候，宋子期甚至痛恨自己的懦弱，黎可欣不一样，她倔强，坚强，敢爱敢恨。宋子期朝着依旧冥思的黎可欣望了望，眼中尽是柔软。

　　　黎可欣接住了他的眼神，朝着他微微一笑。即或是在半明半暗中，宋子期的心跳还是慢了半拍。

　　　“冷了，走吧。”宋子期蹲下身子，看定了黎可欣的眼睛，这种语言很少的相处，并不影响两个人之间的交流。

　　　她温顺地点点头，扶着宋子期的胳膊站起来。两个人影慢慢地往回走，渐渐融入夜色之中，浑然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