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水灵子·南城迷雾

粱远补课的家庭有点特别，孩子是个小学生，但是智商一直不太够，据说小学一年级就读了三次，从他们家住的地方以及屋里装修和一家人穿着看得出这个家庭并不富裕，粱远这种一对一，一节课大几百，普通工薪阶层都未见消费得起，何况这种算得上“贫困”的家庭呢？估计这对父母是实在没了办法，为了孩子拼了。

本来两个人去的就晚，从那人家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南边本来就发展的不太好，人们生活也相对安逸，或者说是懒散，做生意的早早关门，上班的早早休息，偶尔有半夜回来的，不用问，肯定是夜班工作者。

这种懒散导致他们两个人连吃口饭的地方都没找到，后来开车饶了几圈，都快走出城中村了，终于看见一家做面的管子，饿极了的两个人也不挑了，有口吃的就行。

等两个人吃过饭，从饭馆里出门再上车，方向感就不灵了。

粱远敏感，出门就看出不对，苏千诚也不是吃干饭的，按兵不动先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其他异常才敢拉着粱远上车。

也好在这俩人一个是鬼差，一个多少有点道行，并没觉得多害怕，就是茫然。

苏千诚也实在不好在粱远面前审鬼问话，两个人就在车里坐着，好在车没熄火，又是两个大老爷们一起，恐怖气氛倒还不算浓重，甚至有点搞笑——这俩人竟然开始闲扯起淡来。

“今天要你补课那孩子，好像……这有点问题。”苏千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嗯，发育迟缓吧。”粱远说，“而且迟了不是一点半点，大概要比同龄人晚六七年？他五年级现在，可是智商感觉也就……八岁左右？”

和一个边境牧羊犬差不多，不过这句话粱远没说，感觉像歧视人家一样。

“哦，我只觉得他说话慢，原来差这么多。”苏前程拿起手机看了看，马上凌晨一点了，也不知道这打墙的鬼什么时候能给他们指条明路，更不知道大黄那畜生在家里有没有祸害他的厨房——他可是昨天刚买了一堆新鲜的西兰花水果辣椒和大白菜！

然而他这边没嘀咕完呢，就听见粱远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很轻，但是车里就他们两个人，所以不说话的时候格外安静，也就显得他这一声叹息格外清晰。

“怎么？”

“没事，就是觉得他们一家不容易……”合着在这儿为他人命运悲春伤秋呢，真是慈悲为怀。

“哪有人活着是容易的，连干干净净的婴儿出生第一件事都是哭，都知道世间苦，何况大人？”苏千诚由衷感叹，粱远摇摇头。

“这孩子刚上小学的时候，七岁，有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发疯了。”粱远顿了顿，似乎在权衡这样把人家的家事说出来是否妥当，但眼下就苏千诚这么一个称得上是朋友且能聊天的，还是说吧，不然说一半憋回去听的人更难受。“说是有天放学，和同学在路上排队走着呢，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窜出来往马路上跑，当时大马路上都是车，好在他那个班主任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抓住了，这才没出事。”

“看过医生没？”苏千诚凭借鬼差的直觉，感受到那么一点诡异。即便是有精神病使，发病也不至于这么突然，而且精神病又不是白痴，断不会轻易寻死觅活。

“他妈妈说看过，但医生也没说出什么来，检查一切正常，后来他们两口子去庙里烧了注香，孩子就没事了，就是智商有点落后。”粱远呆呆的望着前方，怅然若失。虽然苏千诚不懂他怅然若是个什么劲儿，但看着他眼里情绪浓重的样子还是紧紧闭了嘴，他自知不太擅长安慰人，又对粱远的身世一无所知，真怕他万一是个父母双亡或者经历过什么大事家门不幸的孤儿，万一话说的不对再撞到人家伤口上，多不好啊。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略有些沉闷。

“千诚，你说你在农村长大，那你父母现在还在农村吗？”粱远冷不丁这么一问，苏千诚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紧，也不知怎么就有了一种“不要和粱远说谎，否则你对不起天地人日月星枉为人，哦不，鬼差”的心思来。也是，粱远那种看起来就一身正气又仙风道骨的人，也确实不适合骗他，好像欺负人似地。

“额……他们早不在了。”苏千诚斟酌半天，他父母八百多年前就死了，那之后他就没投胎，可不就是不在了，这不算说谎！不算！

“不好意思。”粱远尴尬的笑了笑，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苏千诚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他连父母的长相都记不住了，更别提什么伤心失望了。

“那个……你呢？”苏千诚趁热打铁，料定粱远刚问了不该问的，必定不好拒绝自己，顺势探听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你父母呢？从没听你提起过，倒是提起你奶奶次数很多。”

“嗯，我是我奶奶带大的。”粱远说，“我满月之后，我父母就走了，再没回来。”

“额……是要外出打工？”

“不是，”粱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奶奶说我命太硬，克父克母，让他们必须远离我才能保平安，若一直在我身边，可能不出数月，定遭血光之灾。”

“还有这个理论？！”苏千诚惊呆了，做鬼差这么多年，他自认什么样命的人都见过，但命硬到克父克母必须远离的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哪怕朱元璋可父母也长到六七岁才父母双亡的！粱远当时还未满月就和父母分别，也太残忍了！哪个做父母的能舍得？！

“嗯，一开始我父母也不信的，后来我半个月左右的时候，我父亲去给我母亲卖鸡蛋补身子，差一点被车撞，那之后他们都不敢不信了，要知道，我们那个小村庄，平时开车的人车速不超过20迈，可偏偏那天我父亲撞见的那个飞车党一样横冲直撞，要不是他反应快很可能当场就交代了，你说着是不是巧合？”

粱远轻飘飘的一问，苏千诚只觉得自己一身鸡皮疙瘩起了半身，那半身让他用理智给压下去了。

若是别人，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半夜，在手机失去网络变成一个单纯手电筒的大半夜，在走了几公里都是原地绕圈的鬼打墙空间，听着一个人讲他父母的奇闻异事估计早就吓个半死了，苏千诚不禁感慨，亏了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跟鬼打交道，不然非得肾上腺激素飙升把自己给交代在这儿！

“那你奶奶说没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们？”苏千诚装作十分淡定的问。

“死生不复相见。”粱远幽幽开口，苏千诚这回是彻底接不上话了。

“哎，我好像有方向感了。”沉默片刻粱远突然说，苏千诚这才意识到，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天已经蒙蒙亮，打墙的鬼估计也累了，要放他们走。

“我也有信号了。”苏千诚把手机放在中控台上，“走吧，先去我家凑合一会儿，补补觉。”

“嗯。”粱远没拒绝，但神情依然怅然若失，苏千诚也不再提父母那一茬，两个人拨开了面前的重重迷雾，往市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