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殉国

风萧萧瑟，硝烟弥漫。

夜清妩独立于皇都夜阑城墙头，一袭白衣如梦似幻，尚未染上历史巨轮更迭不止的尘埃。

父皇母后皆无愧于夜国臣民，自刎而死，独她留下。

众人皆目视这位宛若谪仙的夜国长公主，哪怕平日里再不晓礼法的士兵，此刻也难得的噤声等候，像一个庄严的仪式。

唯狂风携眷秋意毫不关注呼啸而过。

一个不和谐的女声从城下金碧辉煌的马车中传来，车帘稍侧，这女人身着蝶舞百花彩色锦裙，披着凌国正一品郡主特赐的貂裘披风，袅袅娜娜上前，几乎藏不住眼中的得意与轻蔑。

若是仔细比量，能发觉这女子的眉眼处与夜清妩有几分相似。

不错，这正是夜国的二公主——夜明媚。

夜清妩的玉指瞬间攥紧，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要不是夜明媚，夜国边城十二陲的军事机密部署怎么会被敌军破解；要不是夜明媚，凌国虎狼之国怎么会长驱直入；要不是夜明媚，她的父王母后，又怎会自绝于人前。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皆是她面前这个昔日里姐妹情深的“好皇妹”。

凌国士兵见了夜明媚皆三三两两屈膝行礼。

夜清妩不然。

她脸上血污未清，一双眸子在晨曦中映的发亮，即便处于最狼狈的境况，也依旧一身傲骨难以摧折。

她微微眯起眼，干裂的唇瓣轻轻扯出一抹嘲讽，一语中的。

“夜明媚，出卖夜国求来的荣耀，能留多久？”

的确，凌国毕竟是外国，灭的是夜氏皇族，即便暂时她夜明媚劳苦功高，可身上留着夜氏的血，终究是枚定时炸弹，指不定何时就炸的她血肉模糊。

“姐姐倒是嘴硬，自己都处于这种境地了，还能关心别人……哦，不会吧，我没提醒过姐姐，姐姐不会就真以为，凭我一个小女子的力量，真的能灭掉夜国这么大一个国家吧？”

夜明媚被戳中心事，慌了那么一瞬，即刻便冷静下来笑道。

她这个姐姐从小就深受夜国百姓爱戴，将这嫡公主众星捧月宠上了天，却独独不知道这番厚此薄彼才最是一道最紧的催命符。

夜明媚恨，恨意滔天，嫉妒使她发狂。

凭什么同样贵为公主，她夜清妩就被捧到天上，而她夜明媚就犹如阴沟里的老鼠，永远上不了台面，甚至连，那个人，目光也永远停留在夜清妩的身上。

她不服，哪怕暗通敌国，出卖夜国，她也问心无愧，只要能留住那人在自己身上停留的目光。

“少卖关子，有话便说！”

夜清妩心下已经有些猜测，却下意识给否定，面上依旧矜贵清高，唯独袖中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一星半点的情绪。

“姐姐，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公子他，是心甘情愿来夜国为质的吧！”

夜清妩本就苍白的面孔顿时血色尽失，心脏跃动的实感逐渐被一股莫名的恐惧席卷殆尽。

不，不会的！夜明媚一定是在骗她。

夜清妩茫然的后退了两步，玲珑心窍的她怎会不知夜明媚的含义？

可宫漓沉与她情投意合，青梅竹马，怎么做出这等事情，这一定是假的！

可是……她都走到这种地步了，事实已摆在眼前，不容辩驳。

夜清妩失了方寸，一脚踩空，直直的跪了下来，双膝猛地钻过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不是假的。

会疼。

不是在做梦。

她突感脸上凉飕飕划过一行清泪，抬手去摸，竟是满手的血。

原来是她，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啊！

是她轻信了宫漓沉的情话，是她高估了他的情意，是她任由他肆无忌惮，沾沾自喜的流连在自己身畔，寻找可乘之机，导致了夜国的灭顶之灾，一切都是她的错！

夜清妩一身白衣终究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她再次起身站在城墙之上，脑海里却不断地交叠着父皇母后疼爱的面孔和那人情意满满的双眸。

啊哈哈哈，枉她多活了二十余年，竟如此辨人不清？若有来世，定要你们为我夜氏满门付出代价！

日暮时分。

正直汛期，城下的护城河汹涌不止，尽职尽责履行着它在秋季干涸的日子到来之前的最后狂欢。

一人发了狂似的单枪匹马赶到城下，却只剩下了满城的尸骨未寒。

夜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