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谁欠了谁

温馨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我才从刚才的混沌中缓过神来。看得出来，温馨已经抽过血，脸色很是苍白，人扶着墙在喘气。

我想去扶她，但我知道此刻我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我必须弄清楚她在瞒着我们什么，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帮助她。

温馨休息片刻后，走出了医院，我急忙跟了出去。她上了一辆公交车，我无法跟着她上去，只能拦了一辆的士紧跟在公车后面。

近一个小时后，温馨下了车，又步行了十多分钟，我紧跟在其后，看着她拐进一条破旧的巷子里，敲着其中一户人家的门。

门开了，一个长相温润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背上背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怀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温馨拿了一些钱塞进那妇女的手中，然后面带笑容，小心翼翼地接过妇女手中的婴儿，亲昵地用鼻子碰着孩子的脸。

我感觉头顶被雷电猛击了一下，惊愣地望着抱着孩子满脸温柔的温馨，一个我不敢相信的猜想在我的脑海中急速地掠过。

“宝宝，我的乖宝宝。”温馨握着婴儿的小手逗着孩子玩。那是谁的孩子，我已经不用怀疑了。

原来这就是她失踪一年后才回来的原因。她在外面偷偷生了个孩子，之所以去卖血也是为了养活这孩子。

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按照时间推算，一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掠过，我急忙捂住嘴巴，以防自己惊叫起来。

看来，伊唯轩把温馨错当成尚千羽的那几天，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伊唯轩那么迫切寻找温馨的原因，不仅仅因为她是阿诺，还因为他们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温馨在跟那妇女因为钱的事争执，妇女让温馨多加点儿钱才愿意继续帮忙带孩子，但温馨说没有那么多钱，希望妇女能通融一下。

温馨的脸色很焦急，她不敢把孩子的事告诉家里，又不能把孩子就这么丢在外面，所以她必须找个人帮忙照顾她的孩子。而那位妇女显然看透了温馨无法丢下孩子的心情，才会趁机抬价。

这就是社会，充满了唯利是图的小人。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走上前去。

温馨看到我时，一脸的惊恐。

我知道她害怕，害怕我将所有的事都告诉爸爸妈妈，害怕她的孩子无人认可。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抚，然后从钱包里掏出几张一百的给那妇女。在家那么久，我也没有闲着，去附近打了份工。本来想存着钱开学用，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妇女一见到钱，脸又笑开了花，急忙接过温馨手中的孩子，说会好好照顾。我看着那襁褓中吮着指头的婴儿，心里有股异样的感觉流过。

这就是温馨的孩子，长得很是好看，肤色白皙，眼睛像温馨一样大大的，鼻子像伊唯轩一样挺挺的。

“是个男孩儿。”温馨说，声音有些紧张。

我想她还未做好跟我们坦白孩子的事的准备。

的确，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任何人都难以很快接受。

那中年妇女收了钱，答应温馨再照顾一个月。温馨说会经常来看孩子，我也明白了她现在经常外出的原因。写生只是个借口，她其实是来这里看儿子的。

我跟温馨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我偷瞄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她现在才十七岁，十七岁当母亲的她是有着怎样的勇气，未来她又该迎接怎样巨大的压力？

“你打算怎么办？要告诉他吗？”终于，我率先打破了沉静。温馨知道我说的“他”是谁，脸色顿时惊恐起来。

“不要！小雅，求求你不要告诉他。现在这样很好，宝宝我一个人带就可以了，求求你不要告诉他。他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他要知道肯定不会要他的！”温馨突然抓住我的手，紧张地朝我哭求道。

我能透过她的手感受到她全身都在颤抖。她在恐惧。

是的，连我都忍不住担忧，伊唯轩他们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刚对阿诺死心，刚回到尚千羽的身边，这时候如果温馨出现还带着他的孩子，他跟尚千羽会怎样？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难道我要看着温馨一直卖血来养这个孩子吗？

不，这对温馨来说，太过残忍。

她才十七岁，她不该承受这么多。即使她曾经因为疯狂而犯过错，但是如今的她是那个善良的温馨，她没有错。

我觉得脑子很乱，今天所受的刺激远远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围，我无法正常思考。

也许温馨是对的，我们跟华中，跟过去已经断绝了一切联系，没必要再引起更多的纷争。

在县城，我们可以就这么平静地活着，那些城市里少爷小姐的事都与我们无关。

不管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是温馨，他是我的外甥儿，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温馨说不能告诉爸妈孩子的事。我知道，眼下跟爸爸妈妈说这件事的确不明智。为了让他们能接受这个孩子，我们只能找个最合适的时机，然而，这时机还未到。

温馨默默地低下头，再也没有说过话。

这就是我们的青春，犯了错也不敢告诉父母，只能独自承受。我想这一年来，温馨受的苦是我们无法体会的。

我不敢确定她的病是否已经完全康复，我也不愿再去触碰，现在的生活很平静很好，这样已经足够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人要往前看，总不能永远活在过去里。

我又想起了孙镱菲跟我说的话，我想我对蓝馨和孙镱菲所欠下的债，或许这辈子也无法偿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一个人活在自责与悔恨中，我只希望，伤痛就此终结。

温馨不能一直靠卖血养活宝宝，我帮温馨找了份画廊的兼职，她每天在那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帮油画修色等等。

温馨很喜欢这活儿，因为她可以边画画边工作。我快要开学了，所以便利店的工作辞了，这几天一直帮温馨接孩子到她画廊，让她闲下来的时候能和儿子玩玩。

宝宝很可爱，一点儿都不吵闹。画廊的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外国男人，在中国居住了好几年。对温馨这么早生孩子没有任何偏见，反而他也很喜欢小宝宝，经常逗着他玩。

当老板用稍许生硬的汉语问起宝宝的名字时，我看见温馨愣住了，表情有些尴尬。我知道，她应该还未来得及给宝宝起名。宝宝起名字一般都有家人在，然而她一直是一个人。

“小善，他叫小善。”我开口帮温馨答道。

温馨看着我，最终朝我感激地笑了起来，我看到她在用手擦拭眼角，她哭了。

这个傻女孩儿。

“小善。嗯，很好听的名字。小善，你会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天使。”老板抱着小善大笑道。

宝宝被逗得“咯咯”直笑，拳头又伸进嘴里啃。他特喜欢咬自己的小手。

小善……小善……喜欢姨妈给你起的名字吗？这世界上有太多肮脏与邪恶，而你，将是无邪的。不管未来怎么样，姨妈跟你妈妈都会保护你的。

小善，我们可怜的孩子。

温馨要工作，不能经常去接孩子。

我很快就要上学，小善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经常窝在妈妈的怀里睡觉了。

画廊的老板很喜欢小善，看我们纠结，热情地让我们晚上把小善放在他的画廊，他来帮我们照顾，反正他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他的女儿还在国外念书，等毕业才会来中国定居。

我跟温馨真的很感激老板的帮助，这对我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这样小善白天就可以跟温馨在一起，晚上在老板那里，如果爸爸他们有事不在家，温馨还可以把小善偷偷带回家。

或许，我们的世界并非暗淡无光，总会有那么一点儿光明。

现在，我们等的只是一个成熟的时机，跟爸爸妈妈说小善的事。

我从以前照顾小善的妇女那儿将小善的所有东西都拿到了画廊，温馨把晚上照顾小善要注意的事项跟老板说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跟着我回家。

远远地望去，老板抱着小善站在门口，小善的小胳膊朝我们招着。温馨捂着脸哭了，她说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我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往后的日子我们会过得越来越开心。”

因为我们有了小善，在这灰暗的日子里，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善与美。

上天就喜欢跟人开玩笑，有些事，有些人，我们逃不掉，避不了。回到家还未进门，我就看到了屋前停着的银色奥迪车。

屋内传来一阵谈话声，刚听清楚那些耳熟的人声，我的神经就霎时紧绷起来。

一旁的温馨没比我好到哪儿，脸色顿时吓成了青灰色。“哟，外面有声音了，估计是回来了。”

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温馨紧张地拉住我的手臂，哀求地朝我摇着头。有些事，我们还是无法逃过。

门被拉开的那一刹那，温馨松开我的手，急速地将身子移到了一旁的墙后，躲了起来。

我知道她是不敢面对，然而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温馨求救地望着我，我朝她投了个安心的眼神，便被妈妈拉进了屋。

眼前是尚千羽母女，还有坐在一旁面色沉静的伊唯轩。尚阿姨一见到我就朝我招手，她身旁的尚千羽也挪开位子让我坐。

我心里一阵忐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家。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朝我浅笑的尚千羽跟她身旁的伊唯轩，不知爸爸有没有向他们说起过温馨回来的消息。

我内心极不安稳，头顶突然被爸爸拍了一下。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礼貌都不懂，人家是专门来看你的，怎么都不知道给人家敬茶。”爸爸动怒地说道，随后又摆出副笑脸让尚阿姨他们喝茶。

看我的？我被弄得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小雅啊！上次你救咱们千羽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后来一直在给千羽调理身体，你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们也没去看过你，我们一直感到很抱歉。上次千羽听你原来的室友说你要开学了，所以我们就问人要了地址，都没打个招呼就突然跑来这儿了。害你爸妈忙东忙西地接待我们，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来谢谢你，你也要上学了，阿姨没什么东西好送的，这个你收下吧！”尚阿姨边说着边将手中的一个盒子递给了我。

我踌躇着不敢接。上次她那张卡我都还没有机会还回去，那上面少说也有两三万块钱呢！

我怎么好意思再拿她的东西。

“温雅，快收下吧！我妈举得手都快酸了。”

我躲开，正准备起身去房里拿那张卡还给他们，就被尚千羽一把拉住，尚千羽朝我笑着调侃道。

我看着尚千羽的笑脸，似乎他们并不知道温馨已经回家了。

也对，爸爸妈妈跟尚阿姨都不知道温馨跟尚千羽和伊唯轩之间的事，没提到温馨也很正常。

我突然感觉松了一口气，目光瞥了伊唯轩一眼，他这次一起来，说明他跟尚千羽已经和好了。

我觉得鼻子有点儿酸，温馨跟小善的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们好，这段复杂的三角恋中，总有人要牺牲。

既然温馨已经选择了放弃，我该支持她。

我被尚千羽硬拉着接过尚阿姨的礼物，是一支贵重的名牌钢笔，依旧是我不熟悉的牌子，但是它上面镶嵌的钻石足以证明它的价值不菲。

我推拖着不敢收，这礼物太过昂贵。

尚阿姨硬是不答应，还赌气地拉着尚千羽跟伊唯轩就要走。我拗不过，急忙从房间里拿出她曾经给我的卡追了出去。

我挡在他们的车前，尚阿姨一脸无奈地下了车。

我将卡和笔全递给她，尚阿姨叹了一口气，有点儿生气地朝我道：“小雅，你果然跟千羽说的一个样，是个怪孩子。东西送了我是不会要回去的，你要心里有我这个阿姨，你就把钱跟笔都收着。上次你出事，阿姨没能帮上什么忙，眼看着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毁了。小雅，阿姨送这些给你，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心疼你这个孩子，希望你以后过得好好的。还有真的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千羽早就不在了。所以，你别再做这些气阿姨的事了，不然阿姨就开着车直接进河去。”

尚阿姨朝我威胁道，最终她还是没有收回笔和钱。

尚阿姨回到了车上，朝我们招了招手，尚千羽在车内朝我笑着，还一脸亲昵地跟我爸妈说再见。

我突然有点儿不认识现在的尚千羽，她似乎变得和善了很多，只是她依然喜欢大浓妆，不知道是因为她故意想与温馨区别开，还是为了其他。

“这孩子长得真像我们温馨，对了，小雅，小馨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尚阿姨他们开车走后，妈妈随口笑着向我问起温馨的下落。我心里一惊，转头看着奥迪车的尾灯，希望他们没有听见。

我跟爸爸他们说，温馨今天加班。他们也知道温馨在画廊做兼职的事，因为他们觉得这对温馨来说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所以没阻止。

爸爸他们没有怀疑，说说笑笑走进屋去，说得最多的也就是尚千羽跟温馨长得像。

我有点儿庆幸，还好他们看到的不是素颜的尚千羽，不然肯定会当场说出这个惊人的相似，那么温馨已经回来的消息就再也无法隐瞒了。

若是尚阿姨再追问下去，我真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还好，一切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进屋一会儿后，温馨就进来了。她看上去很疲惫，我知道，这段时间，她的内心并不好受。

温馨进了卧室，我跟了进去。爸爸妈妈没有发现我们的异常，自顾自地做事。

温馨瘫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肩膀，她的肩膀又开始抽搐，她总是这样，连哭都要这么压抑。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这样的场景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段我们熟悉的岁月。

她哭，我从不安慰，而她，也似乎从不需要人安慰。

然而我知道，这次她是真的很受伤。她这次躲避，不仅仅只是躲过了伊唯轩他们，还躲过了她跟小善幸福的机会。

我突然很是惊讶，到底是什么，让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其实就算她将伊唯轩从尚千羽手中抢过来，也不为过。

因为爱情本就没有对错。

虽然我并不希望尚千羽再受伤，但我也不忍看到温馨像此刻这般痛苦。我只是个旁观者，所以我只能一直旁观下去，他们的事该由他们自己选择，我不好插手。

就像温馨选择不见伊唯轩，不告诉他小善的存在一样，我除了帮她隐瞒，别无他法。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

“其实，我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我走到温馨的面前，同样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朝她说道。

温馨惊愕地抬头看我，忽然苦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很伪善？”温馨朝我问道。我摇了摇头。

“如果是我，应该也会这么做。”我说。

温馨笑出了泪，含着泪问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比你晚。”我如实回答。

我跟温馨两个人靠着床边坐着，一切都很安静，我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贴近。

“小雅，我跟你讲个故事吧！”许久，温馨突然开口道。“好，你的确欠我一个故事。”

就这样，我终于把她的故事听全了。

有个小女孩儿，她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从来都不跟她说起爸爸的事，每次问起，她妈妈都说爸爸死了。但她知道，她的爸爸没有死，而且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那时她还小，但她多多少少能听懂大人们讲的话。那天她又听到妈妈在电话里跟人吵架，妈妈说她没钱，孩子病死了也活该，谁叫她投胎不好，摊了这么个父亲。

病了？是谁病了妈妈才会哭得如此伤心？她趁妈妈不注意偷偷溜到电话机旁按了回拨键，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爸爸？”她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两个字，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就停了下来。

“阿……阿诺，你是阿诺！”随后，那男人突然又惊喜地叫了起来，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他说他是她的爸爸，他说她的妹妹病了，快死了，让她问妈妈要钱，他说……

他还没说完，电话就被妈妈抢了过去。

然后她挨了妈妈一记耳光，她惊愕地望着妈妈，最后妈妈终于抱着她哭了。

“作孽啊！我真是作孽啊！”她还记得妈妈在哭着喊什么。

那天，那个女孩儿开始知道自己有个赌鬼爸爸，还有个发烧没钱治病，就快死了的妹妹。

她想问妈妈，她不去见爸爸，但能看看妹妹吗？爸爸说，妹妹快死了。然而，还没等她见到妹妹，一场大火就烧毁了她的童年。

妈妈满身是血地躺在她的面前，大火烧着了整幢房屋。

她跪在妈妈面前拉妈妈，哭着喊妈妈起来，她们还要去看妹妹，然而妈妈再也没有起来。

她满手都是血，红色的血，红色的火，她感觉自己要被吞噬了，这漫天的红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然后她做了长长的梦，梦太可怕，等她惊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待在了孤儿院。

她没了妈妈，没了轩哥哥，也见不到妹妹了。

然后有对和善的夫妇带走了她，那个阿姨问她愿不愿意做她的女儿，她问阿姨我能见到妹妹吗？阿姨说能，你做了我的女儿你就有妹妹了。然后她答应了，于是她又有了妈妈，还有了和蔼的爸爸，也有了个不喜欢她的妹妹。

新家很温暖，她以为可以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可是，噩梦又席卷了她。

阔别十年，她又一次见到那块疤，那男生手上的疤彻底将她拉回了那场梦魇，她变得不像自己。

清醒的时候她会记得男生身边的那个女孩儿，那个跟她容貌相似的女孩儿，让她不由得想到童年未曾见过面的双胞胎妹妹。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孤儿院的小孩子了，她明白现在的妹妹并不是电话里爸爸说的生病的妹妹。当她得知跟她容貌相似的女孩儿也是被领养的时候，她甚至愿意把轩哥哥让给她，把阿诺的身份给她，因为她就是她的妹妹，她敢肯定。

可是，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她又会忘了那个女孩儿是谁，一心只想抢回那场大火里失去的东西。她无法控制自己，她残忍地伤害了妹妹，抢走了她曾经的轩哥哥。

听到这里，我已经彻底明白了整件事。上次温馨自杀，伊唯轩跟尚千羽来医院看她，温馨之所以不拆穿尚千羽的谎言，不承认自己是阿诺，就是因为伊唯轩说出尚千羽身份的那一刻，她确定了尚千羽就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清醒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个善良的温馨，为了曾经饱受苦难的妹妹，所以她甘愿放弃伊唯轩。可是，她也想不到自己变成另一种人格时会那么可怕，为达目的，不惜伤人。或许她对当初伤害尚千羽时所做的事存有印象，她此刻才会那么想要弥补。

她之所以不愿伊唯轩发现自己回来，之所以不说出小善的存在，只是因为她对尚千羽心存愧疚，她不愿再伤害这个从小分离的双胞胎妹妹，才会选择这么一条艰难的路。

如果说，我当初见到尚阿姨钱包里的老照片时，对温馨跟尚千羽的关系只是怀疑，那么现在这怀疑已经不存在了。她们的确是双胞胎姐妹，除非这世界上还存在第三个跟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所有的线索拼接在一起，不难推出尚阿姨所说的老朋友就是温馨的爸爸。身份高贵的尚阿姨怎么会认识温馨那赌鬼爸爸，又怎么会认识温馨的妈妈呢？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联系，我已经不想去探索了。

因为往后的生活里，只有我们这一家，包括小善这个新降临不久的小生命。

言中开学，我没让爸爸他们送。言中虽然是个高中，但就在县城，离家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我没有选择寄宿，这高中不像华中那样，学生得强制性寄宿，言中比较自由，全凭学生个人意愿。

又一次开学，已经阔别一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有值得记忆的，也有极度想要忘却的。

在言中，我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只想努力考上一个好的大学，给爸爸争回光，毕竟我让他丢了不少脸。

我从未想过我会再见到蓝馨，而且是在言中这种偏僻的小高中。

蓝馨出事后不久我就被抓进少管所了，对于蓝馨的一切消息，我都是从邱佳那里得知的。出来后我也没敢去见蓝馨，因为我没脸见她。

然而，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再遇到她，那个让我愧疚不已的女孩儿。我扔下手中刚打的饭菜，急忙地追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跑出了食堂。

没错，那是蓝馨，我熟悉的蓝馨，她竟然来上学了，而且上的还是跟我同一所学校。

邱佳告诉我，蓝馨的父亲帮他办理了华中的休学手续，并买通学校的人不准将蓝馨的事传出去。我以为蓝馨不会再上学了，或者她会等完全恢复后重新回到华中，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言中再遇到她。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我愣愣地看着她朝我转过身来。等我看清那张熟悉的脸时，我感觉眼泪汹涌地漫出了我的眼眶。是她，真的是她！我的朋友蓝馨！我在心里呐喊着，是惊喜又是悲叹。

这重逢来得太过意外，我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我就像个失心疯的病人，愣在原地，看着前方的人又哭又笑。

神啊！请告诉我此刻我该怎么做，是上前拥抱那个女孩儿，还是转身狼狈地逃开？

我就站在那里，捂着嘴任由眼泪奔腾，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看到蓝馨嘴角勾起浅笑朝我走过来时，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温雅，我回来了。”我被人一把抱住，简短的话语一字不漏地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想这将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

温雅，我回来了。

“对不起。”我紧紧地抱住蓝馨，说出了我滞留已久的抱歉。对不起，蓝馨，对不起！蓝馨！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都会好的。温雅，我们都会好的。”

蓝馨拍着我的背低吟，我感觉到她落在我脸上的泪，是那么温热。这一切都是真的。

蓝馨回来了。

我们的未来都会变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俩就一直这么僵硬地抱在一起，不顾其他人奇怪的目光。他们没走过我们的人生，不知道这个拥抱对于我们来说来得多么艰难。

我和蓝馨边哭边笑。对于那些伤痛的往事，我们只字不提，那将会成为我们心上的疤，但愿时光能将它淡去。

我跟蓝馨坐在林荫道上的长椅上聊了很久。

她告诉我，自己是鼓起很大勇气才回到华中的，可是却从邱佳口中得知了我转学的事情。蓝馨说，她从来没有怪过我，因为她知道我绝不会伤害她。学校对她来说没有多大意义，她之所以来言中继续念书，只是为了找我，跟我说，她没有怪过我。

当亲耳从蓝馨的嘴里听到她的原谅时，我越发感觉无地自容。

她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儿，自始至终都没有怪过我，而我却什么都没能为她做，连到底是谁害了我们都查不到。

我想告诉蓝馨有关莫西和孙镱菲的事，可是刚要开口，蓝馨便阻止了我。

蓝馨说：“我们再也不要提过去好吗？”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我们再也不提过去。

蓝馨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有些事我想她比我更明白。

放学后，蓝馨被保镖接走了，我一个人坐公车回家。

下午突然下起了雨，直到傍晚雨势还未曾减缓，反而越下越大。我照常在画廊下车，等温馨一起回家，顺便逗弄下小善。

小善长得很快，差不多几天变个样，越来越好看，也越来越像他爸爸伊唯轩。

曾经的教训让我至今难忘，我心里不免有点儿担心。我怕温馨天天对着小善，会联想到伊唯轩而胡思乱想，但温馨看起来很正常，丝毫没有任何异样。

我将书包放在头上挡雨，人朝着画廊冲去，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一阵争吵。

我的心猛跳了几下，紧张地推门进去，就看到温馨抱着小善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爸爸一脸怒容地站在一旁，画廊的外国老板很是尴尬，一见到我就像是见到救星似的急忙拉我过去。

我知道纸包不住火，爸爸他们还是知道了小善的存在。

屋外雨下得很大，我默不做声地放下书包朝爸爸跪了下来。小善的事，我也帮忙隐瞒，没道理只罚温馨一个人。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太让我失望了！温馨！”爸爸涨红着脸，咬着牙齿狠狠地朝温馨骂道，握在手上的雨伞眼看就要挥向温馨，我想都没想，扑在了温馨的身上为她挡了一击。

“连你也帮她！好，很好！你们姐妹俩是存心想气死你妈跟我是吧！你们很好，你们很好啊！我温一鸣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为了你们俩丢尽脸面！”爸爸边骂着边继续用伞打我们。

温馨刚生完孩子没好好调理，再加上一直卖血养小善，她的身体很弱，扛不住爸爸的毒打，我只有拼命地用身体护住她，护住小善，以免爸爸伤到他们。

身上一阵又一阵刺痛，温馨不停地求爸爸，小善不停地哭，连画廊的老板都看不下去了，劝爸爸停手，可是爸爸还在红着眼继续抽打我们。

是的，爸爸疯了！他被我们这两个不肖女给逼疯了！

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给他脸上抹黑，让他被人嘲笑，一向自傲的他怎能不疯。

“爸，你打我吧！小雅跟孩子都是无辜的，求求你放过他们，你打死我吧！我不会埋怨你的！爸！求求你，别打小雅了！求求你！”

温馨将我推了开来，用手抓住爸爸手中的雨伞哭求道。

伞早就被爸爸打得支架尽散，爸爸一使劲儿，钢丝划伤了温馨的手，鲜血浸湿了伞布，然而温馨依旧没有放手。

“爸，求求你，求求你啊！爸！我错了，是我的错，求求你放了小雅放了孩子吧！都是我的错，是我愧对你跟妈的养育之恩，是我不肖！我是疯子，我本来就该死在外面，我不该回来的。爸，你打我吧！上次我对你们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现在打死我也是应该的。我只求你放了孩子，他是无辜的！求求你啊！爸！”

温馨边抓着伞边不停地磕头。我抱着哭得声音都哑了的小善，心疼地流着眼泪，爬到爸爸面前一起磕。

“爸，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我拉着爸爸的裤脚哭道，许久，连我自己都磕得麻木了，爸爸突然坐在地上，眼眶红红地看着我们。

我看着他在不停地揉眼睛，他也哭了。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才这么玩弄我们这一家……”爸爸捶着胸口悲痛地哭号道。

我抱着小善心酸地一手捂着脸闷声哭着，一手拉住几乎贴在地上的温馨。

我知道，爸爸投降了，他最终还是原谅我们了。

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坐在地上默不吭声。画廊老板好心地将哭累了睡着的小善抱走了。

整个画廊就只剩下我们父女三人，僵硬地对峙着。

我跟温馨身上都带着伤，爸爸也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最后还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静。

“爸，我们可以回家吗？妈肯定等急了。”

爸爸瞥了我一眼，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走吧，把孩子也抱回去吧！老丢在人家这里也不是办法。”

这就是爸爸，明明已经做出了让步，但因为自尊心作祟，不愿率先说出口。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跟温馨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自告奋勇地去抱小善，走的时候爸爸拉住了我，将我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我顿时感觉鼻子酸酸的，心里一股暖流淌过，逃也似的拐进了老板的房间。

温馨抱着小善在车后座喂奶，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爸爸阴沉着脸小心地开着车，踌躇了很久，终于尴尬地开口道：“等会儿回家你们先别进去，等我跟你妈把事说了再喊你们。”

我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担心妈妈再打我们。

爸爸是个别扭的男人，心里明明关心我们，却表达得很牵强。

相比于爸爸的震怒，妈妈表现得很是平静。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妈妈并没有责怪温馨跟我，反而自己担起了照顾小善的事。

温馨还小，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很多事做起来都不熟练，妈妈看不过去就让温馨跟着她学。看着一老一少没事老逗着小孩儿玩，我想也许这样的生活也很不错。

我们搬了家，住进了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新社区。爸爸他们毕竟是怕舆论的，也难怪他，那些话连我听了都不好受。

换一个环境对我们来说也未必不好，最起码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带着小善出去玩。

谁也没有逼问温馨小善的父亲是谁，大家像是达成共识一般，要将这平淡的生活继续下去。

对于过去，我们都选择遗忘。

温馨继续在画廊兼职，画廊老板实在是个好人，竟然让温馨把自己的画放在画廊卖，赚到的钱全部给温馨，以补贴家用。

对于老板的帮助，我们不知道如何感谢。只希望上帝能保佑这个和善的人平安幸福。

小善现在是大家轮流带，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温馨那儿，妈妈有时候课少提前回家也会带他去玩。爸爸一开始不怎么喜欢这外孙，但后来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也会偷偷地逗小善笑。

就像我所说的一样，我们的日子会好的。

在学校，我跟蓝馨更加形影不离。蓝馨的路，她爸爸已经给她铺好，高中毕业后，她会去留学，也有可能直接被保送到国内的重点大学。而我，只想考个大学，早点儿毕业，找份工作，帮家里减轻负担。

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退休，小善会越长越大，家里需要更多的人赚钱去让大家过上更好一点儿的生活。

生活就是这样，无需抱怨。

这天，邱佳突然找我跟蓝馨叙旧，我们围聚在一家小饭馆里谈天说地，聊各自的近况和值得快乐的事。

不知是谁先说到洛景然，对于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了，赫然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名字时，我还是感到心口被刺了一下。

我从未向人说起过从少管所出来前接到的电话，那是来自洛景然的。

听筒里一片嘈杂，电话信号很不好，我听不清洛景然都说了些什么，只听到他说要走了，去美国。

然后我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在一个劲儿地向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跟我说“对不起”，他没欠我什么，就算他丢下我去美国也没什么可道歉的。

我们没有未来，就算他留下来，我们也没有未来。他是光环环绕的贵公子，而我却是个有前科的女孩儿，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

他离开，我不怪他，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

一段从未真正开始过的爱情，到真正走向终结时，我还是痛了。果然，我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邱佳她们在讲洛景然的事，我自顾自地埋头吃饭。

邱佳说，洛景然的爸爸在商业界宣布，让洛景然十八岁成人礼后跟女友订婚。

我觉得嘴里的菜有点儿苦涩，喝了口烧酒，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我尴尬地笑着擦着眼泪继续吃菜，蓝馨她们看着我，都不再说话。

原来一切都只是我在留恋，八个月零九天，离他离开那天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八个月零九天后，我听到他要幸福的消息。我想他的女友应该很漂亮，有着众人仰望的光彩，喜欢依偎在他的怀里害羞地微笑，而不是冥顽不灵，倔犟得让人生厌。

听到他幸福真好，我想我可以死心了。

本来就是妄想，只是我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和蓝馨她们吃完饭，我们分道扬镳。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转眼我们的高二就要结束了。

我望着黑沉沉的天，闭着眼冲上了停靠的公交车。哭过笑过之后，我们就会明白，16岁花季遇到的那个人未必是陪你一生的人，只要有人幸福就好。

不奢望，不强求，也就不会伤心。

我靠着车窗闭着眼睛什么都不再去想，小善还在等我，今天双休，轮到我带他回家给他做晚饭。爸爸他们有夜课，温馨最近画廊生意忙又得加班，所以照顾孩子的事就压在了我身上。

这种生活也挺不错，最起码你知道有人需要你，而你奋斗也有个理由。

又一次在温馨的画廊前下车，我像往常一样进去找温馨。

温馨不在，老板说是给附近一户人家送油画去了。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小善竟然也不在画廊里。

老板看出了我的困惑，丢下手中的画笔笑着朝我走过来，指了指马路对面的甜品店。

“有个温馨的朋友把小善带去那里玩了。”温馨的朋友？

我听后神经当即紧绷起来，温馨什么时候有朋友的？

我慌乱地冲出画廊，穿过马路，心跳加速地走进了甜品店。我紧张地环顾着四周，在靠窗的位子上看到了抱着小善的少年。

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此刻的震惊，我只觉得心狂跳着，似乎要跳出我的嗓子眼儿。我双腿无力地走到了那张桌子旁，睁大了眼睛望着忙着哄小善吃蛋糕的伊唯轩。

小善已经快一周岁了，牙齿都长了好几颗，有时候还会含糊不清地叫人。然而小善叫得最清楚的竟然是“爸爸”，我们都惊讶是谁教小善叫“爸爸”的，一开始以为是画廊老板教小善说话时一起教的，因为老板闲暇时最常做的就是抱着小善教他说话。然而，直到现在，我才赫然明白，小善的那声“爸爸”不是别人教的，而是伊唯轩教的。

小善平时很怕生，可是看他的样子跟伊唯轩很熟，所以伊唯轩应该不只一次趁温馨不在的时候带着小善出去玩了。

然而，最令我诧异的是，伊唯轩什么时候知道小善的存在的，什么时候开始趁我们不注意时接触小善的？

看到我，伊唯轩没有很惊讶，一脸平静地放下手中的蛋糕，朝对面的凳子指了指，示意我坐下，靠在他怀里的小善一见我就咬着手指头朝我眯着眼睛笑。

我看着这两张一大一小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心里很是慌乱。

小善朝我伸着手要抱抱，我将他从伊唯轩的怀里接了过来。小善一向吃完东西就想睡觉，我轻摇着他睡觉，目光一直未从伊唯轩的身上撤离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我开门见山地朝伊唯轩问道。

他竟然瞒着我们跟小善相处了那么久，这种行为实在是让人诧异。

“那天从你家回去的时候，我听到你妈说阿诺回来了。所以我一直派人暗中观察着你们，从而查到了孩子。”伊唯轩喝了口茶，毫不隐瞒地回答道。

“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要躲着偷偷摸摸地见小善？”我继续追问道，内心对他这种行为有种说不出的抵触。

“如果我光明正大地出现，你们会让我见到孩子吗？何况，我一开始还不能确定这孩子是不是我的。”伊唯轩抬头看着我冷声道。

听完伊唯轩的话，我彻底被激怒了，生气地从位子上站起来，冷冷地俯视着伊唯轩。

“那你现在确定了吗？你既然已经跟尚千羽在一起了，何必又来纠缠温馨呢？温馨之所以不让你知道她回来，隐瞒小善的存在，就是因为不想你们再因为她受伤。你现在这样又是何必？要是尚千羽知道这件事，她会怎么想？你明明也在乎她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选择偷偷地看小善。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轻易反悔，我想你也不希望尚千羽再自杀一次吧？”

伊唯轩被我说得有点儿无措，我不愿再跟他争辩下去，留下句“不要再来了”，便抱着躺在我怀里睡着的小善准备离开。

然而，我的脚步刚迈开就僵住了。

我惊愕地望着呆愣在眼前的尚千羽，顿时感觉背上的冷汗如小蛇般爬着。

天啊！终究是瞒不过吗？我们终究逃不过伤害吗？

尚千羽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们，看到我怀里的小善时，她终于狂笑了起来，眼泪瞬间从眼眶里宣泄而出。

“我是傻瓜吗？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亏我还以为我的爱情回来了，亏我还以为自己是那么幸福，原来我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从头到尾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孩子，呵呵，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竟然跟别的女人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而我却不知道！每次跟我说去上补习班，原来都是来看这孩子的！伊唯轩，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你要这么耍我？”一时受不了刺激的尚千羽终于歇斯底里地哭号起来。

我最不想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店里所有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们。我抱着小善逃也似的奔出了甜品店，伊唯轩也随即将乱哭乱叫的尚千羽拉了出来。

马路边上，我们就此僵立着。

尚千羽不停地哭，伊唯轩忙着安抚，却发现在事实面前语言太过苍白，不管他怎么说，尚千羽都不再相信他的话，在尚千羽看来，伊唯轩跟温馨早已暗度陈仓，一直幽会，还生了小善这个孽种。伊唯轩表面上说爱她，其实全是在骗她。

尚千羽这会儿处在情绪激动的状态，什么丑话都说得出来。我不忍她胡乱诋毁温馨，正要帮温馨辩驳，就看见温馨慌慌张张地从马路对面穿了过来。

“小雅，老板说小善……”温馨一看到我就急匆匆地问孩子的下落，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一旁剑拔弩张的伊唯轩跟尚千羽。

等她心静下来，看清楚来人时，温馨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这在尚千羽眼里俨然又成了做贼心虚的表现。

尚千羽根本不顾及旁人，说话越来越难听，受不了的伊唯轩竟然将矛头指向了温馨。

“你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你明明知道你精神有问题，孩子生下来很有可能遗传到你的病。为什么你要把他生下来，为什么你离开了还要出现，为什么？”伊唯轩揪着温馨的手臂失控地咆哮道。

在我心中，伊唯轩一直是个很矛盾很纠结的男人，比如此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控诉温馨，在这场悲哀的三角关系中，此时善良的温馨一直是最无辜的。伤害尚千羽的是另一个温馨，跟伊唯轩发生关系的也是处在另一种意识中的她，她只是做了个可怕而久远的梦，梦醒来，一个小生命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

她没有错，生下小善，不是她想拿孩子做筹码，而是她不忍扼杀这条无辜的生命。

伊唯轩气疯了，所以他才会丝毫不顾及温馨的善良，诋毁温馨的同时减缓自己的罪恶感吧？他一定是在这场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清楚的三角爱情中疯了，才会不考虑这些话对温馨的伤害。

说完这些话的伊唯轩显然也被自己的话震慑住，我没有看他，呆愣地望着温馨。

温馨的脸色很难看，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是不是我不出现，你们就会接受小善？是不是我一离开，你们就会原谅小善的存在？我并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为什么你们要步步紧逼？犯下那些错，我也是逼不得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难道让我杀了他吗？我办不到！我办不到啊！”温馨突然挣开伊唯轩的手，抱着头崩溃地哭吼道。

我感觉心里一阵恐慌，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她，可是她像疯了似的躲开我的手，哭笑着冲向了马路。

一辆卡车迎面而来。

“不！”

我惊恐地大叫起来，紧追上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温馨像只迷途的蝴蝶一样一头朝卡车撞了上去，一声尖利的响声，漫天鲜红的血染红了我的双眼。

“不……不该这样的……不……”我凄厉地惨叫起来，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再也站不稳，狼狈地摔倒在地，抱着小善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

温馨倒在血泊里，手朝我怀里的小善微微地指了一下，最终无力地滑落了下去，嘴角的笑容永远地僵住了。

“阿诺，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错了，我错了，阿诺，原谅我，我不是真的想怪你，求求你醒来，求求你！”伊唯轩像疯了一般冲到血泊中，抱着温馨哭号着。

然而不管他怎么呼喊，温馨，我那可怜的姐姐，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血，满地的鲜血，浸湿了我的心脏。

无数的哭声在我的耳边回荡着，有伊唯轩的，有尚千羽的，还有……还有小善的。

我的眼泪在我的眼里渐渐干涸，我的眼前一片猩红，没有一丝光亮。

脑海里一阵乱响，我的心口痛得快要裂开，我终于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晕倒在地上，怀里的小善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的，哭尽了力气。

这个世界到底是谁欠了谁？我已经分不清。青春不该这么伤，为何我们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