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之坠
书名:那年,流光未至作者名:叶冰伦本章字数:12608更新时间:2023-12-27 20:39:08
华中艺术班相比普通班来说招生人数较少,每届只招两个班,要找到他们的宿舍是很容易的。
离下午上课还有较长的一段午休时间,温馨她们整个大宿舍也不过几个人。我没多加思考,一把推开了温馨小宿舍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床上脊背颤抖的人。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温馨偷偷哭泣,但这绝对是我第一次主动走过去,用双臂紧紧地抱住那具瘦弱不堪的躯体。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常的温馨。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充满了我敏感的神经。
温馨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鲜红的唇瓣紧咬着。我竟然能看到那雪白贝齿上沾着的点点猩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终于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出口问道。
温馨不说话,只是像只受伤的鹿一样在我的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她的右手紧紧地攥着脖子上的玉佩,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暗淡无光的眼眸,眼眶中不时有晶莹的液体渗出来。
温馨从孤儿院出来时脖子上就戴着那块玉佩。以前我曾问过她这块玉的来源,她也说不出来。我猜想那块玉应该是丢弃她的亲人留给她的,当时她才6岁,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温馨哭的时候,习惯性地喜欢去抓那块玉。所以,再次看到她紧揪着那块玉时的样子,我根本没有感到意外,反而视线落在了她紧攥着的左手上。
她的左手里,一张暗黄的老照片陈旧无光。
温馨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拿张照片出来,而且还是张旧照片。我当即从温馨的手里抢过那张照片。照片上的日期是十年前,这是张合照,一对表情严肃的夫妇坐在紫红色沙发的两边,中间坐着个清秀的小男生。沙发的两侧分别站着管家和女仆模样的人,女仆的手边还牵着一个明眸大眼的小女孩儿,女孩儿的眼角有着跟温馨一样的泪痣。
难道照片中的小女孩儿就是温馨?就是十年前出现在我家的小温馨?
这一定是温馨被送入孤儿院时就有的照片,以前都不曾看到她拿出来过,为什么今天情绪失控的温馨会突然把照片拿出来呢?
“疤……好大的疤……玉……烫……烫啊……疼……他哭了……好疼……”
温馨抓着我的手语无伦次,神情像极了一个痴人。疤?什么疤?
我被温馨说得莫名其妙,仔细看了下照片,那上面的人根本没有她说的疤。
“温馨,你别给我装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啊!”我抓着温馨的双肩有点儿恼怒地急吼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呜呜,疤,好大的疤!”
不管我怎么追问,到头来都是徒劳无功。温馨除了不停地说着那块神秘的伤疤,就不再说什么。她整个人像疯了似的,语无伦次,还不时地抱头哭叫。
好不容易安抚她睡着后,我心情沉重地从温馨的宿舍走了出来,临走前,拿走了那张突然出现的老照片。
温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这张照片能告诉我些什么。
我拿着温馨的照片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温馨的精神突然失常,尚千羽跟温馨容貌上的相似,还有温馨口中的那个有着伤疤的“他”,众多的困惑包裹着我,毫无头绪。
在教室里理了大半天思路,结果问题没想清楚,反而越想越混乱。我懊恼地捶着脑袋,突然听到教室外有人叫我。
“温雅,你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在窗外朝我招着手喊道,没等我回应,人就走开了。
现在还是午休时间,教室里就我一个人,其他人都在宿舍,班主任怎么知道我在教室?
我心里一阵困惑,但还是跨出了教室,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顺着楼道一直向西走,再拐个弯就能看到办公室。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要拐弯,突然一大盆水像瀑布般地朝我洒了下来,不,或许不只一盆水。
我如同置身在一片人工瀑布中,急湍的水势让我睁不开眼,冰凉的水一盆接一盆地洒向我,我的全身早已湿透。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地怒吼了起来,周围的嬉笑声戛然而止。我擦了把被水雾蒙住的双眼,倔犟地抬起头来,目光冷冽地望向站在人群里笑得邪气非凡的洛景然。
“泼得太厉害了,这下糟了,内衣都看见了。”
他假意惊呼道,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双手急急地捂住胸部,狼狈地逃开了那群狂笑不止的人。
我从未如此讨厌过一个人,洛景然,他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成功了。他在报复,用侮辱我的方式报复我。
我错在先,所以我认了。
但他,我选择不原谅。
我全身湿透地回宿舍换衣服,将蓝馨她们吓了一跳。为了不让她们担心,我撒谎说自己的书掉在喷泉池边。去捡书的时候,喷泉突然喷水,我一惊没站稳就摔进喷泉池了。
拜洛景然所赐,我“荣幸”地受了凉。下午上课时不停地打喷嚏,害得老师不时地往我的方向看。热心的化学老师还点名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结果大宿舍的几个女同学争先恐后地向老师报告我摔进喷泉池受凉的事,结果全班的人都知道我温雅捡书捡成了“落汤鸡”。
背后传来某人低低的嗤笑声,我头皮一阵发麻,舆论的力量是可怕的。放学时,我竟然在学校里见到了爸爸妈妈。
我不觉得他们是特地来探望我的。果然,他们是来接温馨回家的。
温馨的情绪还是没有缓和过来,我离开后她睡了一会儿,就从梦里惊叫了起来,不停地大哭大叫,把她宿舍的人都吓坏了。结果有人通知了他们班的老师。老师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希望他们把温馨带回去,查查到底是什么原因。
显然,爸爸妈妈也不相信他们一向斯文听话的乖女儿会突然变得如此歇斯底里。当见到温馨时,他们不得不相信了。因为他们见到的不再是他们那个善良可人,如天使般美丽的温馨,而是被恶魔附身,面容扭曲狰狞的温馨。
妈妈的眼睛早就哭得红肿不堪,爸爸在一旁烦躁地抽着烟,试图压制心中的恐慌。
我在华中的门口目送着坐在爸爸二手车里的温馨,心里有个声音在问我:这还是温馨吗?
不过半天的时间,温馨完全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她正透过车窗朝我微笑着,那是种病态的笑,散发着诡异的美。
她苍白的唇瓣朝我一张一合,我看着她的嘴形拼凑出她的话。“再见!”她说。
嘴角轻轻勾起,她笑得很美,却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喉咙被哽咽得发痛,我努力地攥着拳头,自己才从那句 “再见” 的惊悚中缓过来,身体不再那么颤抖。
再见,是“再也不见”的意思吗?为什么,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永别的哀伤。
我望着黑色的车渐渐驶出我的视线。有冰凉的液体在我的脸上滑落,我看着落在手上的泪滴,满眼是温馨说“再见”时的样子。
我敢肯定那时说话的是我熟悉的温馨,是那个就要逝去的温馨。
再见,她说。
温馨,你为何要说再见?
温馨的事让我一连几天都静不下心来上课。从温馨那里拿来的照片,根本查不到一丝线索。
洗完澡,我坐在宿舍的小床上再次将照片从枕头下拿了出来,想要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细节,哪知道照片一拿出来就被蓝馨一把抢了过去。
“温雅,你最近几天怪怪的,到底出什么事啦?看你一天到晚拿着这张照片发呆,是不是照片上有帅哥啊?”蓝馨拿着照片朝我调侃道,清澈的大眼睛带笑地望向了手中的照片,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来想抢回照片的我,发现了蓝馨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你认识照片上的人?”我有些激动地朝蓝馨问道。蓝馨朝我转过脸来,表情惊讶地反问道:“你不认识他们?”我诚实地摇了摇头,蓝馨很是惊愕。
“你不认识他们,怎么会有他们的全家福?”蓝馨疑惑地问我。
“照片是温馨的。”我没有隐瞒地向蓝馨实话实说。听她的口气似乎认识照片上的人,说不定能给我一点儿头绪。
“奇怪,你姐怎么会有伊向东他们家的全家福?还有,你真的不认识他们吗?当年伊向东破产,他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后自杀,豪宅一夜之间烧成灰烬,各大报纸纷纷报道,你竟然没听说过?”蓝馨很是不解地说道。
“伊向东?”我喃喃自语,这名字真的很陌生。
“是啊!就是十年前那个自杀的大富豪啊!当年我爸还在他们公司做过事呢!还好我家老爷子干了不久就自己创业去了,不然伊氏破产,他也遭殃了。”蓝馨继续道。
破产的大富豪?温馨为什么会和那人一起拍照?她跟伊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蓝馨,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十年前的旧报纸吗?”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我激动地拉着蓝馨的手问道。
“要旧报纸干吗?现在网络那么发达,直接上网搜索就行了。”蓝馨愣了愣,一句话解决了我所有的困难。
只要查出温馨跟伊家的关系,知道当年伊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能找到温馨失常的线索了。
我立马拿手机上网搜索一下。果然如蓝馨所说,伊向东一家十年前自杀在自己的豪宅里,当时警方找到了三具被焚烧的成人尸骨,一男两女,应该是伊向东本人和他的妻子,还有他们家的女保姆,其中一具女尸的头颅还被人切了下来。据报道,伊向东破产之后精神严重失常,很有可能在自杀前对家人做了疯狂的行为。因为没目击证人,当年伊家豪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道。
伊向东只有一个儿子,现在正好17岁。伊向东的儿子当时没有遇难,和管家一起被伊向东的朋友给带走了,那个小男生的名字是——
伊唯轩。
当看到“伊唯轩”三个字时,我彻底震惊了,温馨的突然发狂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伊唯轩,华中的校草,那个清俊帅气的男生,他到底跟温馨有着怎样的过去?
温馨到底是怎么认出伊唯轩的?她当时才六岁,怎么会记得伊唯轩?如果只是听到名字的话,她也不可能那么震惊,毕竟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除非她确定那个人就是她潜藏在记忆中的伊唯轩。
伊向东只有伊唯轩一个儿子,温馨不是他的女儿,那又是谁?
我继续看了下去,得知伊向东家的保姆有个幼女,一直随着母亲住在伊家。出事后,此女被送入了孤儿院。
那个女孩儿就是温馨。
温馨是保姆的女儿。
一系列的事实摆在眼前,我还是没弄明白,就算温馨是当年伊家保姆的女儿,为什么她见到伊唯轩以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年才6岁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了解开所有的困惑,我想要找温馨问清楚,可是温馨现在的状态,我显然是无法问出什么来的。于是,我决心去找伊唯轩问个清楚。不管他是不是伊向东家的那个伊唯轩,问了就清楚了。
不过现在都已经是周五晚上了。华中每周六中午才允许寄宿生放学回家。明天高二有篮球赛,估计他很忙,所以我打算先回家看温馨之后再回来找伊唯轩。
蓝馨对温馨的事很感兴趣,一个劲儿地吵着要帮我的忙。我想我一个人找线索实在很累人,她既然愿意帮我,我便很开心地答应了。先让她帮我查伊唯轩的班级和一些基本资料,我想以后肯定用得着。
最近很少见到邱佳,她一直都在图书馆,每天都很晚回宿舍。邱佳并不是个好学的学生,只是因为不想让杨末小瞧自己。跟邱佳是初中同学的杨末,经常拿邱佳以前在初中时的成绩来说笑。邱佳因为老被杨末说笨,心里暗自跟杨末较起劲儿来。邱佳立志要在第一次月考超过杨末,但很快她就气馁了。邱佳曾告诉我杨末是个天才,初中三年一直是全校第一,她想超过杨末简直就是做梦。然而,邱佳并没因此就停止努力,她想把成绩提高一些,这样杨末估计会少嘲笑她一些。
怕我追查温馨过去的事让邱佳担心,耽搁了复习,我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只跟蓝馨两个人共同调查着。
离真相近了一步,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反而神经更加紧绷。
心里头总有股让人不安的预感,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在等着我。
星期六上午的课一结束,我就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站在校门对面的公交站牌下等公车。
爸爸没空来接我,这我早就猜到了。当妈妈打电话给我说要照顾温馨,让我自己坐车回家时,我并没有感到丝毫惊讶。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这是我一直告诫自己的话。
华中的正门外聚集着很多人和车,几乎都是家长来接孩子的。
我静静地站在站牌下,看着众多笑脸从我的眼前掠过,思绪又飘到了小时候,那没人接的日子。
温雅,说好不难过的。
我拍着闷得紧的胸口,用力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尽量不让眼泪落下来。
没想到公车晚点了,半天没来。我坐在站台边的座位上,目光呆滞地望着人群渐散的校门口,心里无比烦闷。
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车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没注意,只是盯着灰暗的地面发呆。蓦地,一双运动鞋闯入了我的视野,我没抬头,那双脚也没动。
许久,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原来你也有嚣张不起来的时候。”那人说,声音好听得过分。
我没抬头,扯过书包低着头打算离开,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这个站早就取消了,不会有公车来的!如果你愿意向我求饶,我倒是可以送你回家。”他戏谑地笑着,笑声依旧邪恶得让人讨厌。
我冷冷地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洛景然一眼,用力地甩开钳制住我的手臂的那只好看的手,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跑。
等了那么久,原来我等的只是一辆不会到来的车。温雅,你真的很悲哀。
华中在郊区,要想坐车回家,只能跑去市中心。在县城的时候,我很少去市里玩,所以对市区的路线并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那辆奔驰车一直跟在我的后面,但我还是宁愿不停地问路,也不愿向那个讨厌的人求助。
我说过,我很倔犟。
看到了像蚁群一样拥挤的人群,我知道我到了市中心。
找到了站台,我毫不犹豫地挤上了同样到我家的十三路车。刚踏上车,肩膀突然被人抓住,然后大力将我调转了身,然后我看到了洛景然似怒非怒的脸。
我自认为自己已经很高了,但在那个家伙面前,我还是矮了大半个头。他说:“温雅,你倔得不像一个女的!”
我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一群人挤了上来,洛景然的身子朝我倾了过来,就那么一瞬间,我感到唇上一股柔软的触感,等我反应过来时,洛景然已经不见了。
那股微凉的触感来得太不真实。他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我根本无法辨别,只是发觉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回到家,跟厨房里忙活的妈妈打了个招呼后,我便开始整理书包里带回来的换洗衣物和作业。
温馨出事后,妈妈向学校请了假专门照看温馨。看来,温馨的状况不怎么好,我看到妈妈的脸上写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她眼眶有点儿凹陷,使她透着悲伤的双眸显得更为深邃。
“小雅,你难得回来一次,想吃些什么菜跟妈妈说,我叫你爸爸回来时顺便买回来做给你吃。”
妈妈手插在围裙里,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朝我问道。
我不敢看她的脸,怕自己忍不住沉迷下去。我逃避着她的目光,胡乱地回了一句:“随便。”便借故去看温馨,快步走出了客厅。
习惯了他们对我的忽视,这突然的关注让我适应不过来。
我几乎逃也似的跑进了温馨的房间,本以为入目的会是那片梦幻般的粉色,却没想到整个房间里凌乱地丢满了各种风格的画像,捡起一张来看,发现上面画着的人竟然是伊唯轩!
我被温馨的记忆力与画功震撼了。她才见过伊唯轩一眼,竟然能将他画得如此传神。
不过最令我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温馨为什么要不停地画伊唯轩呢?难道她从学校一回来就一直在画吗?
不好的预感将我席卷,我几乎疯狂朝背对着我不停作画的温馨跑了过去。当看到温馨的那张脸时,我惊恐地捂住了嘴。
那是一张几天几夜都没睡过的脸。原本白皙如玉的肤色此刻像白纸一般,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深陷的眼眶外蒙着一层浓重的黑眼圈,仿佛像化了夸张的烟熏妆一般慑人。
那是温馨吗?不,那不是,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她笑了,朝我露出了森森的白牙。
实在受不了这么强大的刺激,我双手用力地钳住温馨的双肩,歇斯底里地朝她吼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你想发疯也给我们一个理由好不好啊?你给我醒醒啊!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温馨的目光突然空洞了起来,捂着头拼命地摇着,表情扭曲,不停地痛苦尖叫。
温馨,求求你不要这样,温馨,不要再癫狂下去了!我内心诚挚地祈祷着,不觉间泪水充斥了我的眼眶。
十年的相处,我终于知道这个姐姐对于我的意义。她是我的姐姐,十年来只会默默关心我的姐姐。她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刺激她,你一回来就刺激她,你想干什么?”
卧室的门被撞了开来,闻声赶来的妈妈狂暴地推开抱着温馨的我,怒红了双眼,朝我咆哮。
“为什么不带她去看医生?你们当年狠得下心带我去看精神科,为什么不带她去?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她病了吗?她不是温馨,不是温馨啊,妈!”
十年了,我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哭得如此疯狂,第一次,我喊出了那滞留在喉咙口十年的“妈”。
妈妈抱着温馨哭得喘不过气来,她伸着手似乎想要揽我入怀,可是她碰不到,十年了,我们母女俩已经隔得太远,她已经触碰不到我了。
“小雅,妈妈错了。妈妈一直知道,这十年亏欠了你。我知道你恨我们,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我跟你爸失去了你,再也不能失去温馨了,不能再失去了……”她哭着说。
她说我恨他们,她知不知道如果没有爱哪有恨,恨生于爱,爱得越深,恨就越深。
他们没有失去我,因为他们从未试着拥有我。
爸爸妈妈不愿看到温馨在精神科医生的询问下崩溃的样子,但是拗不过我,终于同意由我带温馨去看病。估计他们也意识到了温馨的情况已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阔别十年,我再度见到了李医生。他的容貌没怎么变,只是两鬓生出的白发宣告着岁月的流逝。我带着温馨出现在了幼儿时期深恶痛绝的精神科,将温馨的情况仔细地向李医生叙述了一遍。
“潜伏性精神分裂症”,这是李医生根据温馨的病情给出的结果。
温馨的身体里藏着某个我们未知的灵魂。这个灵魂邪恶,躁动,和我们认识的温馨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李医生认定温馨小时候一定受过严重的精神刺激,才会产生第二种阴暗人格。只不过,当时她年幼,思维能力比较弱,第二个人格常处于隐性状况,一直潜伏在她的内心深处。
十年后,伊唯轩的出现,又一次刺激到了温馨,唤醒了她体内潜伏的阴暗人格,所以她行为才会失常。
为了找到治疗温馨这种病的出口,李医生打算给温馨催眠,探知十年前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好对症下药。
我把在等候室发呆的温馨带进了李医生的治疗室,听说要给她催眠,温馨并没有反抗。今天的她情绪很平静,跟以前正常的她没什么两样,估计是她体内的第二种人格折腾累了,将真实的她又还了回来吧。
李医生循序渐进地一步步将温馨带到十年前我提供给他有关伊家的梦境,还没开始发问,躺在椅子里的温馨就躁动了起来。
“不要……火……不要……妈妈……救命……”
温馨像做噩梦般躺在椅子里伸着手要抓着什么,她憔悴的脸痛苦地揪在一起,眼泪一会儿就润湿了整张脸。
“医生,她怎么了?”看她那样,我再也坐不住了,紧张地抓着李医生的手问道。
李医生看着温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当年受的创伤一定很大,才会出现未提问就失控的状况。要是她不能从当年的伤害中走出来,我们谁也帮不了她。这会儿催眠对她根本没效果,我们问不出当年发生了什么,根本无法有针对性地医治她。”
“啊!”温馨突然凄厉地叫了起来,眼睛突然睁开,整个人从椅子里弹了起来,双手握拳,剧烈地痉挛着。
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温馨就毁了!
从李医生那儿配了一些抑制精神分裂症的药物,我带着温馨离开了医院。
她又恢复了那乖巧温顺的样子,只是她不再说话,以前就算再怎么孤僻,她也好歹会说上几句,而现在,一路上,她除了盯着公车外的事物发呆,根本不吭一声。
看来要治好温馨,我必须得去找伊唯轩。虽然我也不敢确定他知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毕竟那时他也才七岁。本来我还怀疑温馨有可能认错伊唯轩了,但现在看她画伊唯轩画像的痴迷程度,这个伊唯轩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伊唯轩。
星期日晚上就得回华中上晚自习,我把温馨的药都交给了妈妈,并将李医生说的日常注意事项也说清楚了,才背着包离开。
走的时候,妈妈拉着我的手哭了,朝我手里塞了两百块钱,就说了句“一个人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再也没话说了。
我紧握着手心里的钱,鼻子有点儿酸,其实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我想要的只是滞留了十年的贴心拥抱。然而,我们都知道,我们彼此的心都已经走远了。她的心在温馨身上,而我的早已被我封闭起来不再随便向人打开。
跟李医生分别时,他跟我说,其实我孩童时期的“暴力倾向症”并不严重,只不过我过于求自保而导致行为有些偏激,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偏激行为会有所减少,跟正常人没两样。
听他说我正常,我浅笑着,心里却苦得发慌。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正常的,但那又怎样,这句“正常”来得太晚,晚了十年,晚到爸爸妈妈都不能相信,就像他们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其实没病一样。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晚到我们这一家连互相拥抱的勇气都已消耗殆尽。
坐十三路车到市中心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上次回家从华中摸索到市中心,我用了一个多小时。为了赶回去上晚自习,我没多加思索,就拦了辆的士钻了进去。
在校门口下车后,我一眼就望见了倚靠在大门边的人影。
洛景然正低着头一脸烦躁地抽着烟,猛地抬头,对上了我慌乱躲闪的目光,薄情的嘴角又一度勾了起来,笑得有点儿坏坏的。
我的心里好像有只小鹿在乱撞,背着书包再也没理会洛景然投过来的目光,我飞也似的逃跑了。洛景然没有追上来,偶尔的一次回眸,还能瞥到他手插着裤兜不急不缓地走着路。
他怎么会出现在大门口?
我望着凄迷的夜色满心疑惑,突然脑海里蹦出了个奇异的想法。他是专门在等我的!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呢?
可能是因为公车不再到达华中,他担心我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华中门口,才会在没见到我的时候如此焦躁不安,刹那相望后又才会如此释然地微笑。
是这样吗?是我想象力太丰富,还是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他为什么要等我?又为什么要担心我呢?
我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心脏乱跳得仿佛要爆炸了。
晚自习很多人没来上课。一些同学向老师请了假想在家多待一晚,明天一早再赶来上课。因为星期日晚上的自习本来就是自由的,再加上我们是实验班的缘故,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答应了。
本以为蓝馨也会是这么多恋家的小孩儿中的一个,没想到她早早地就坐在了教室里。
自习课没老师,课堂纪律很散漫,大家有说有笑,各自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我忙着抄蓝馨的作业,这次回家因为温馨的事,一直没时间写。
回去一趟,身心俱疲,晚自习过后,我早早地洗完澡就去睡了。最近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况,我连睡觉都睡得极不安稳。
晚上忘记给手机充电,一大早醒来,手机已经关机了。我将手机丢进了书包,打算拿到教室去充电。
上午第四节课还没结束,剩五六分钟的时候,我和蓝馨先后向老师请假上厕所,从教室里溜了出来。伊唯轩是华中的校草,关于他的班级,随便问一个爱八卦的女生都能查到。
我们问到之后就急急忙忙地朝高二(七)班伊唯轩的班级跑去。准备堵住伊唯轩,问有关温馨的事。
然而令我震惊的是,我在楼道上远远地就望到了在伊唯轩教室门口张望的温馨。
温馨不是在家的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脑子又混乱了起来,想要冲过去将温馨拉走,没想到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高二(七)班的教室里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就朝温馨挥起拳头,还用脚踢她。原来是尚千羽,她把温馨压在身下。
我和蓝馨急忙跑过去,想要将压在温馨身上的尚千羽拉开,却被尚千羽用高跟鞋踢个正着。尚千羽跟疯子似的,不停地殴打着温馨,我顾不上疼痛,朝温馨扑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她。同时,伊唯轩也从教室里焦急地跑了出来,看到尚千羽凶狠的样子,脸色十分不悦,表情阴冷地就要将尚千羽拉走。
被拉开的尚千羽不愿跟伊唯轩走,挣开伊唯轩的手并企图再冲回来打温馨,伊唯轩一怒之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尚千羽一个巴掌!
刹那间,空气凝滞了下来,周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尚千羽捂着脸,震惊地看着伊唯轩,眼泪委屈地掉了下来。
“你竟敢打我,伊唯轩,你竟敢打我!”尚千羽哭着跑开了,愣住的伊唯轩不由分说地追了上去。
一切仿佛一场滑稽的闹剧,闹到最后,我们都忘了来时的初衷。
伊唯轩走了,我跟蓝馨还是没能堵住他。我跟蓝馨扶着温馨在众人猜疑惊讶的目光下离开了高二那幢楼。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蓝馨去医务室给温馨拿消毒水和云南白药,我则细心地察看温馨身上的伤。
可是温馨不怎么合作,一直乱动,让我很难看清楚她身上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坠子,坠子,我的坠子,还我的坠子……”温馨一手揪着衣领,一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朝我哭吼。
手上一阵刺疼,我低头一看才发现温馨漂亮的长指甲掐进了我的肉里。
“坠子,我的坠子……”温馨不停地叫唤着要我还她的坠子。我困惑不已,目光下意识地停留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那里她一直戴着的玉不见了。
温馨称那块玉为“玉之坠”,看来,她要找的坠子就是那一块她从来不离身的玉佩。
那块玉佩我曾趁温馨睡着的时候偷偷从她的脖子上解下来看过,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上面有块明显的烧焦印记。真玉不怕火烧,但如果这火换成是熊熊大火的话,玉再真也免不了被烧损。
“坠子,疤,轩……”温馨哭了一会儿,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受她的话启发,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伊唯轩伸手打尚千羽的情形。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伊唯轩的右手上就有块伤疤,大小跟温馨丢失的玉之坠差不多。
我的思绪又混乱了起来,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伊唯轩跟温馨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羁绊?
温馨除了嘴里一直喃喃地说着要她的坠子,情绪还是渐渐安定了下来。
我跟蓝馨简单地给她清理了下伤口,便跟老师请了假,送她回家。
我有点儿搞不明白,爸爸妈妈是怎么让温馨跑出来的。他们明知道她病还没好,竟然放任她四处乱跑。
打开充好电的手机后,我才发现上面有好几条未读短信。爸爸代表学校去南通市的几个学校学习经验去了,妈妈又突然接到奶奶家的电话,说一个人在老家的奶奶摔了一跤后被送医院了。妈妈看温馨跟正常的时候没两样,温馨也让她放心去看奶奶,她就将温馨一个人留在了家。她走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发短信给我说,让我向老师请一天假回家去照看温馨。
哪知道我手机昨晚就没电了,一直到现在才开机。
我想是温馨在妈妈出门后,就跑到学校来了,所以才发生了刚才的那些事。
我跟蓝馨合力将温馨带回了家。被一大堆谜团困扰的我,还是决定再去找伊唯轩。
蓝馨看我放不下温馨,热情地答应帮我照看温馨,直到我回来。我这才安心地又返回了学校。
才下午,天色就暗沉得厉害,似乎要变天了。
我心里慌慌的,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说不出来。
伊唯轩不在他的教室,我失望地退回去的时候,却遇到气势汹汹的尚千羽。
蓝馨告诉我,尚千羽的爸爸是华中董事会股份最多的董事,因此学校里的老师都很给尚千羽面子。尚千羽有一大堆崇拜者,她有点儿像《绯闻女孩》里的布莱尔。与其说她是华中的校花,还不如说她是华中的“皇后”。
学习好,又能混,手下还跟着一大堆崇拜者。
尚千羽一见到我,就带着她身后的那帮簇拥者趾高气扬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不想惹麻烦,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身后冲过来的女生一把拦住。
然后好几个女生围住了我,我感觉头疼得厉害。片刻后,人已经被她们架着带到了学校的天台上。
“温馨是你姐姐!”尚千羽抽了口女式香烟,朝我吐着烟圈说。她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我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没想到做姐姐的这么不要脸,当妹妹的还在这儿装清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吗,先是故意撞到我,然后再接近唯轩,让他踢开我,好让她顶替上去对吧!”尚千羽将香烟往地上一扔,用脚尖使劲儿地碾灭,表情嫉妒愤恨地朝我吼道。
“不是所有女生找男生,就是勾引。”我没去看她脸上怨妇似的表情,耐心说。
“她不是想抢我男朋友,那她跑我们班找唯轩做什么?你当我白痴啊!”尚千羽气急败坏地揪着我的头发吼道。
我吃痛地叫了一声,瞥了她一眼,无话可说。其实,我也想知道温馨为什么要去找伊唯轩。
“都疯了还学人家当狐狸精,真是个贱女人!”尚千羽松开了我的头发,啐了口痰,恶毒地咒骂着温馨。
“她没疯。”我睁大眼睛,倔犟地对上了尚千羽阴冷的目光。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震惊了,我这么极力维护温馨的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仿佛十年来这已经成了习惯。每次人家欺负温馨时,我总会习惯性地站出来。
“没疯她干吗整天大呼小叫的,不是发神经是什么啊?没疯的话学校又为什么叫你家人把她带回去?”尚千羽讥讽般地吼道。
“你不也喜欢大呼小叫吗?难道你也是疯子吗?”我毫不示弱地回击了尚千羽,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是,我是疯了,就被你们这些一个个对别人的男朋友虎视眈眈的女人给逼疯了!”尚千羽说,说得凄厉。
然后数不清的手朝我伸了过来,我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我被尚千羽她们扒光了校服,只剩下背心和短裤,然后被捆着丢在了天台上。
我们总以为缩在自己的壳里就不会受伤,却不曾知道,你的妥协他人未必愿意成全。
夜晚的风有点儿凉,十月的晚风,有了秋天萧瑟的味道。
被绳子捆住无法动弹的我,终于在满空无星的夜晚,落下了眼泪。
温雅,没人会来救你,因为没人会在乎你,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你还要奢求谁能给予你想要的温暖。
我蜷缩着在天台的一角瑟瑟发抖,头埋在我冰凉的身体里,等待着黎明的曙光将我救赎。
温雅,你本就身在地狱,再坠入一层又如何。害怕,恐惧,绝望都会慢慢消失,撑过去就好。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蜷缩着,努力地保存着微薄的体温。
许久,一股突如其来的温热将我席卷,有人在轻轻地擦拭着我遗落在眼角的泪。
“温雅,醒醒!”是谁在温柔地呼唤着我涣散的灵魂?“醒醒啊!温雅!”是谁在熨烫我被冰封的心?
“没事了,没事了,温雅。”他紧紧地抱着我,像哄孩童般轻哄着我。有那么一秒,我贪恋那温暖的怀抱不想醒来。
“能送我回家吗?”终于,我打破了这场梦。我抓着洛景然的手臂努力地从地上站起来,虚弱地说。
在孤独与寒冷中僵持太久,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我身上的细胞都在绝望中凋零。
然而,这一刻,当救赎裹着光环缠绕着我的时候,我竟然连惊喜的力气都没有。
不是我对洛景然的出现不受震动,不觉得意外,而是我已经无力去感受这一秒突如其来的救助了。
下一刻,我被洛景然横着抱了起来。我几近赤裸的身体裹上了带着清香的校服,我安心地闭上了眼。
也许,将来我会怀念,这孤寂的夜晚,贴心的拥抱还有这股让人安睡的清香。
洛景然在学校竟然有私家车和专职司机,对于有钱人这种夸张的举止,我已经无力介意了。我没问洛景然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也没说,我们在静谧的空间中各有所思。
我头疼地靠在舒适的座椅上,闭着眼心却乱得静不下来。
车开得很快,焦急回家的我根本没心思揣测洛景然怎么会知道我回家的路。下了车,我一头就冲进了家。
在客厅和我的卧室里都没看到蓝馨的身影,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两腿发软,停在了温馨的房门外,手颤抖地伸向了门把。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内心那股抑制不住的恐惧将我吞噬,咬紧了牙,心一横,我打开了温馨的房门,惊悚的一幕顿时进入了我的眼帘……
蓝馨不在温馨的房里,温馨一个人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身上落满了安眠药,脸上毫无一点儿血色,嘴里有白沫渗出。
“不!”我惊恐地捂着嘴哭出声来,双手发抖地要去抱温馨,可是全身使不上一点儿力。我手足无措地哭喊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将我席卷。
“别哭,我来抱她。”洛景然冲了进来,按着我的肩膀认真地说。
我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只是胡乱地朝洛景然点着头,然后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跑出了家门。
发现温馨自杀时,我的惨叫引起了邻居的注意。急着要把温馨送进医院的我,慌乱地钻进洛景然的车,无心在乎楼道口的那些人形色各异的表情。
我一直以为十六岁的花季,我们所向往的青春,应该是彩色的。就算没有让人炫目的彩色,它也该有着像生命般汩汩流淌的绿色,然而,我所看到的青春,却黑暗得彻底。
洛景然开车送我跟温馨去了离家最近的医院。医生们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将温馨接了过去,送到手术室里洗胃。
我瘫坐在手术室门外,满眼都是温馨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样子,耳朵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在说,温馨自杀了!
“起来!”洛景然拉着我的手臂,生气地说道。
我像没听到似的,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地依旧坐在地上。
“温雅,我不喜欢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你给我起来,给我振作点儿!”洛景然继续不依不饶地拉我。
我木讷地甩开他的手,低头看着地面:“我不要你喜欢。”
洛景然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猛地朝我贴过来,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嘴唇!“来不及了。”他说。
我心里一惊,意识瞬间清醒,继而羞愤地用力推开了他,吃力地站了起来,不再看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手术室前。
我看见灯灭了,温馨要出来了。
果然,手术室的门被人打开,我看到了满头大汗的医生们,还有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温馨。
“还好发现得及时,再晚点儿她就没救了。小小年纪干吗这么想不开?居然吞了那么多的安眠药!”为首的一个老医生摇着头说道,随后示意护士将温馨推到病房里去。
我急切地追着跑了过去,身后的洛景然被几个护士拉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没有跟过来。
我摸着温馨瘦弱的脸,心里滋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狂喜。她救回来了!
温馨,我的姐姐,被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