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念珠

你的身体渐渐恢复，我更担心你的思想。

感觉每次好转，必经历一次洪荒。

不知隽永的巨浪发自何处，把我们先前的美好设想毁于一旦。

他从我上方挪开，坐在一旁，同我说。

我也有同感，如果不是“发神经”般的深恶痛绝来袭，我也不会每次失控地甩开他。

故事就该是Happy ending了吧。这让我联想到教堂中的牧师在婚礼中会说的一段话，或是必经的一个流程：在场的各位当中，有谁能提供正当的理由，指出这两位的婚姻不合法吗？(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么理由使得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请说出来)假如没有人在此时说出，必将永世守口如瓶，不在再提。

我想这洪水的汹涌证明要说者众，荒代表着憋屈成灾。

有这么厉害么？我们个人的幸福日子，挡了谁的道？

我正在神思，他说，嗨嗨，物质点，你太好强。不懂情调。说的是他的真情实感。

我正想反驳说暗涌是始作俑者，被他拦断话头，说，我们之间已定性，莫纠缠。

我的心里温暖硬生生速降。是不习惯被别人下结论，更是不喜欢惨淡收场。

咝，又开始疼。

喂，你好心治疗，又给我悲伤作啥？

典型的上海话强调。原来大家都要顾及地缘道场。容易尖锐，才需要抽烟来避免硬碰硬的伤。

想着上次和他好好谈恋爱的心情，不就是在我闻到飘来的烟味后突然被撕破了温柔乡。感到自己的孤立无援和他的不在状态。爱，被定义为救我于危难。一人猛醒，一人犹在梦中徜徉。

我对受难的界定确实严谨，这有历史原因，也有义务感。如果我容忍了，便成了自然。毁了容器的材质，会出大乱。所以觉得他不合适，他不是能体察我的人，而是习惯被人供养的人。

所以，被骂“发神经”后，我就索性说，你不合适我。

我需要的是卫士。不是君王。

他不习惯辩解就像不习惯听人指挥一样。我猜，女朋友在他眼中没有位置，只是一个试错的研究。成了，他赢。

所以，柔软化刚强。

两个人谁也不让，也因为太多“别人”做道场。看，你还不如他们（她们）。好吧，既然如此......

经历一次劫，去除一个幻想。居然分合多次依旧在场。又来相交求存，有点认真，却不是凡人之爱，而是寻求出路的理性判断。

毕竟活不下去，如何纠结。如果入场，如何出，打开纠结，有了路，首先要偿还记忆的梗。未必能生还。想到这里，像是魔性第一针接种以来，第一次有了抵抗力。人，是魔、神、佛的兼容体，史称三观。如此见识，不缺信任，便能笑着伸出手，在他的背上画圈，回补在他心区的位置，中性声说，小朋友，在想什么。现在轮到我给你服务了。

躺下！

我的技法来自被实操，很快找出他的虚空位置。当一个人的身体面临重大险阻的时候，情感和言语会违心。于是，我也不求其真心。放缓，给他时间，亦是给自己台阶下。“违心”的本意是“我不该说实话，让你受伤。”道人不是不可以娶亲，是没有人合适。实话就是不合适，真心为何？需要.......直到最后是你。责任共担，便不能任性说话。即便说，也只说实话，我有义务帮你疗养。他未拒绝，我便起身跪坐在床上，膝下柔软，空调很足，他也没有再拿东西帮我遮掩什么。

中焦乏力，足底寒凉。

皮肤亦感，正在推卸旧物。

我把右手敷在神阙，左手加持。深沉的暖流不断灌注，以掌力按入这松垮。

他吃痛，哎呦一声。我说忍住，还有空间。你的内脏萎缩，中焦不满。别说“故意”，会弄假成真的，毕竟年纪上来了。

我正想沿着脾经去捂他的脚，被他一把捉牢。

我没事，太痒。

我被他按倒在身下，眼里的执着却不减。如果说他的“医术”是舒适的矫正，我的，则是强力的施加。继续在眼里演治疗方案。热水泡脚无用，用药不行，身体本身就是药体，经历太多次翻新，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我捂脚。

他该是看到了吧，可是他的双足开始蜕化。人体恐怕不是第一性状。

你确定可以吗？

放心，轻描淡写般放下我的手，起身去看表。还有一个小时，给你读读我们的剧本吧。

我的兴趣点瞬间转移，仿佛“替人探病”亦是兴趣而已，非能当真。

希望他比我正确，且长。

听他念话本，恐怖片索然无味。竟打起了呵欠......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当事，中午不是睡过么？要对人礼貌啊。

勉强维持醒状，开始挑剔他的排演中缺乏恐怖因素。

声音要有洞深，人声，物声和听者的阴区共振，才能引人前往。

他，哦了一声。再读，同时模拟人声和物声。我随他的声效指引，入了佛域，因为我怕鬼，早就拜托叔伯长辈在那方建制，道道掌灯，供人参悟，迷途知返。不至于莫名误入，被鬼摄取了心神。鬼在佛中，我只能见佛身。

有人说佛是大鬼王，有些道理，毕竟路尽，唯见一佛，如你是鬼，他便更甚于你。你可不就要说他是王了。

如今，像就只是像，众佛度灭。像是堆砌起身的材质贡献，如有需要，我便求那材质的主人护我。“我害怕，不要使我见。”所以搁浅在石像或是铜像，或是索道和围栏。只有正见能化，我不是时刻准备着。刚才对黄瓜用了阳，此刻属阴，恰逢他念，便入了这厅堂。

单说，佛像年久，等待着被风化，我便是风，允许其溃亡。

佛旁小鬼们早有了善念，不忍离去，日夜守卫，专等佛圆满。

哦，这最后一棒原来是我，从有到无。全一净化，果然有缘，一环扣一环。

但我只知来路，不知去向，力已用尽，是不是要被留在这了。不要啊！不要被分食了去......我眠中惊呼。有一光耀，是阿弥陀叔父，手挎竹篮，将我碎成珠粒的身体一粒一粒捡回。置于篮中，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本想赖在他的竹篮里修行。没想到，他把我的意念从中摘出，说，你仍生存，不要往生，去吧。

那一粒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旁边的黄瓜依旧朗读，正好问，这一遍念得如何？

好些，好些了。

我对刚才梦境实难相忘，见叔父化作一根釉线，被大肚佛攥在手中，将竹篮里十余粒穿成一串。我也好想痴傻做珠嘛。那一串留出了一个金属结的位置。原本是我的位置，我执着于等靠要的串联，这样省力啊，照本宣科，做个二传。

怎么样，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好！

做兄弟，我是极好的材质，刚硬决断。做家人，我是牛皮糖，不喜欢被甩。

若有所思，他提醒我，刚才见你放了一串玉珠在枕头下，你瞧瞧，别忘。

哦，我以为把它放在家里，没想到还是带了它来。

果然在，赶紧戴在左手腕上，这是有缘的和田玉，在一次古玩鉴赏会上购得。美了很长时间，才开始跟我一起颠沛流离。是谁出的钱呢？魔王！细细看，念珠由16粒玉和4粒玛瑙穿成，当中有一个铁制莲花结，结与玉间隔有两行细小的珍珠串，孔雀绿色线穿，留出蝴蝶线缀。这才是女孩子该佩戴的物件嘛。

我苦笑，不知他是否觉出魔王。

地大物博，心胸广阔。

低头不语是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