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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哭泣的请求

第七话 哭泣的请求

书名:凉音作者名:奈奈本章字数:14129更新时间:2023-12-27 20:38:43

(1)

暮色低沉,星光暗淡,华丽的蓝色保时捷在灯光下散放着优雅的光,高傲而忧郁的男人依靠在车前,修长的身子在路灯下投下优雅的身影,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

千爵风已经那样站了好长一会儿,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是极细长的限量版的德国烟,他低头点燃,用力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吐出,面前淡淡的白雾犹如他的心境。

他很少吸烟,除非特别烦闷的时候。

穿着白色雪纺裙的纤瘦少女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神情淡漠,眉宇间浮现出几丝隐隐的忧愁,额头上挂着细汗,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劫难,本就白皙的脸显得更为苍白了。

“多久了?”

千爵风有些烦闷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声音十分沙哑地问道。

再次恢复正常的纪念用黑亮的眼眸怔忪地望着紧盯着自己的俊逸男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怅然地开口:“这重要吗?”

“这怎么不重要!你的琴谱上有莫澐优的字迹,有波恩城的诺言,你身上有她的气息,你会弹她只弹过一次的《贝多芬弹奏的肖邦》!这所有的一切,不是因为莫澐优没死,而是因为你人格分裂,分裂出了一个‘莫澐优’,继续在这世界上存在。小念,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你病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真相会是这样?”

千爵风望着纪念,一下子失去了理智,眼神哀伤,激动地说道。

从这个女孩抱着他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时,他就感觉不对了。

长大后变得冷漠的纪念不会这么亲昵地拥抱他。

那样的拥抱,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缺乏安全感,需要保护的女孩——莫澐优。

他刚才带着“莫澐优”从记者们的包围中跑出来,直接开着车逃离了维也纳城堡。一路上,坐在他身旁的少女的神情完全不像他先前看到的那般冷漠,那双黑亮的眼眸透着浓重的忧伤,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一般,不忍移开视线。

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让千爵风越发感到茫然不安,直到那个女孩突然抱着头流着汗惨叫,抓着他的手,凄凉地喊他“风”。

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喊声让他的心一阵疼,多久了,他多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喊他了。

他这才意识到,他以为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女孩又回来了。

只是借着别人的身体,靠纪念臆想分裂出的人格继续存在着。

多么震惊的消息,像呼啸而至的风雪一般朝他扑过来,他再也逃不过。

本该离开这个城市的他忘了即将起飞的航班,将车停在马路边,安抚着不再疼痛却漠然的少女,百感交集。

再次感受到莫澐优的存在,对他来说,是老天爷对他的一种恩赐。

可是,他亲眼看到抱着头痛苦不已的纪念,听到她发病时因剧烈疼痛而发出的惨叫时,他的心更痛了。

他心疼莫澐优,也心疼纪念。

此刻,他的心脏疼得差点窒息。

“不该这样的,你是你,她是她,不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千爵风再次懊恼地咆哮着。

纪念漠然地看着他,清凉的晚风吹拂着她的裙摆,穿着白色长裙的她像沐浴在夕阳下的雅典娜,高贵典雅,却又带着一些孤冷。

“不管多么无奈,事实就是这样,她永远活在我的脑子里。我想过要忘记,可是遗忘对澐优姐来说太残忍了。我现在这样很好,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天色晚了,我逃出来已经很久了,再不回去,家里的那个女人找不到我会生气的。”

纪念语气淡然地说道,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身上穿着的纯白华丽的裙子,眉头微微皱紧。

她有些局促地抬头望着千爵风,艰难地问:“你能帮我买条黑色的裙子吗?白的太亮,不适合我。那个人看到了,会想起澐优姐的,她会伤心抓狂,澐优姐也会伤心,而我……”

“小念,你别这样!要是在家难受就出来,没必要委屈自己。你看看你身上的伤,是不是被伯母打的?为了见莫澐优,她是不是常打你?所以你才变成现在这样,只穿黑色的裙子,因为白裙子是小优爱穿的,你怕伯母看到,又想逼小优出来,打你对吗?小念,要是不喜欢,就跟风哥哥说,我帮你,我带你走好不好?”

千爵风眼神哀伤地看着纪念,悲哀地说道。

纪念茫然地抬头看他,这个她小时候很喜欢的风哥哥用如此心疼的目光看着她,说要带她离开那个地狱。

十年前,他应该像现在这样对澐优姐承诺过,说要带她离开吧!

可结果呢?

被上帝遗弃的天使,掉落在了地狱。

幸福离她们太远。

她们将永远活在地狱里,痛苦绝望。

就算这次千爵风真的带她离开了。

她也不能走。

他是莫澐优爱的人,是她藏在记忆中温柔微笑的风哥哥,他已经没了笑容。她纪念是个灾难,如果跟他离开,只会让他更悲伤,因为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千爵风莫澐优的逝去。那个被强迫分裂出来的人格也会忍不住接近他。

千爵风该幸福的,该微笑的,他不该再活在过去,活在那段痛苦中。

因为不想伤害他,所以纪念只能冷漠地拒绝。

“你也说过,会带澐优姐离开,可最后呢?你的承诺,你的守护早就失去了意义,我不会接受你的帮助的,因为我怕成为另一个被背弃的人。”

纪念冷漠的话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千爵风的心脏,速度太快,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疼痛已经是那么深刻清晰了。

没能遵守与莫澐优的承诺是千爵风一生的痛,他一时无力再辩驳,那双眼中满是痛楚。

痛吧,千爵风!痛完了就不要再坚守了!走吧,千爵风!

不要再帮我,不要再执迷过去,不要再在记忆里追寻逝去的莫澐优,这样,你会幸福一点的。

这个俊逸的男人重重地靠在跑车上,手捂着心口,艰难地喘息着。

纪念冷漠地从他的身边绕开,单薄的身影隐入了这栋破旧小公寓灰暗的楼道中,没有再回头。

(2)

次日,温暖的午后。

林飞沫来纪念家找纪念的时候,纪念正站在窗前望着电线杆上的麻雀,眼里充满着柔和的光,修长的手指无声地在窗台上敲打着,仿佛那是光滑的琴键一般。

林飞沫几乎是气都没喘一口,就焦急地撞门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娱乐报纸,硕大的版面上印着一张巨幅照片,照片上身着白色长裙,神情淡然的纪念正靠在著名音乐家、帅气多金的单身王子千爵风的怀里,她的唇勾起淡淡的微笑,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斜打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画面柔和又暧昧。

“念,出事了,那群无事生非的记者拍到你跟千爵风了,现在你们俩的绯闻满天飞,记者很快就会查到你家来找你了。你快跟我走,被他们找到就麻烦了!”

林飞沫抓着报纸,朝纪念大声嚷嚷道。

今天李妍被纪良带去医院体检,所以林飞沫丝可以毫不顾忌地扯着嗓子喊了。

纪念站在窗前无动于衷地望着林飞沫手中的娱乐报纸,醒目的标题有些刺痛了她的眼睛。

音乐界空降灵魂女生与著名音乐家及评委千爵风热恋,是真爱还是上位阴谋?

“念,你别介意,记者都喜欢乱说话,娱乐报纸就是炒作的,你还是先跟我离开吧!”注意到纪念的目光,林飞沫下意识地将报纸放到背后,紧绷着脸朝好友安慰道。

纪念抬头看着她,眼神空洞,仿佛一切都跟她无关,只是那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她的心声。

“阿沫,澐优姐会生我的气对吗?你骗了我对吗?我昨天不该去那个地方代替莫紫茹表演的,我的出现不是帮莫紫茹,而是威胁她的地位,是吗?阿沫,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你知道,我不喜欢那样……”

“你喜欢的,念,你喜欢的!没有一个玩音乐的人喜欢总在没人的地方表演,音乐就是带给人享受的,如果你不喜欢,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就不会老对着外面电线上的麻雀弹琴。念,你明明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光明正大地在很多观众面前表演的,为什么要为了个莫紫茹,就这么埋没自己?如果莫紫茹真的值得你这么为她付出倒也罢,但问题是她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念,你怪我也好,我不后悔骗了你!你该闪耀的,该被挖出来的,不管是绯闻还是其他,你该被众人知道的,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人的才华能胜得过你,你是天生的音乐家,天生的钢琴使者!念,跟我走吧!我不会害你,这世上谁都可能放弃你,只有我不会!”

林飞沫突然激动地朝纪念说道,清澈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真挚的光。

纪念的眼里也闪烁着莫名的光。

林飞沫说得没错,这十年来,很多人都抛下了她,只有飞沫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无论什么时候,陪着她纪念的只有林飞沫一个人。

她的内心的确是渴望舞台的,没有一个玩音乐的人喜欢进行没有观众的表演,可她答应过莫澐优,要守护莫紫茹的笑容,她不能跟莫紫茹争,不能成为莫紫茹的对手,所以她只能藏在黑暗中,将“纪念”这个名字永远埋藏。

“阿沫,我……”

纪念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对于陪伴自己十多年,不离不弃的林飞沫,她一直缺了一句感谢。

她守护莫紫茹,而飞沫就像她守护莫紫茹那般守护着自己。

她真的很感谢,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念,走吧!”

知道纪念想说什么,林飞沫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将手中的报纸随手往身旁的垃圾堆一丢,过来拉起纪念的手臂说道。

纪念没有拒绝,只是任由林飞沫将自己拉出了门。

她知道,林飞沫永远不会伤害她。

飞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林飞沫拉着纪念一路奔跑,她知道纪念不喜欢被人围着追问,可记者恰恰就是喜欢抓着人家逼问的人,所以她必须带着纪念找个地方躲起来。

至于躲在哪里最不容易被找到,林飞沫也不知道。

她向来做事大大咧咧的,只知道要带纪念走,还没想好去哪里。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从楼梯口跑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突然进入了她们的眼帘。像精灵般美丽的少年慵懒地靠在破旧的围墙上,眼睛微微闭着,双手环抱在胸前,似乎在等人。

听到脚步声,镜玥烨微微地睁开眼,转过头来,便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两个女孩。

林飞沫下意识地握紧纪念的手,紧张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她。

纪念紧紧地望着镜玥烨,冷静的她在此刻眼里还是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惊愕。

纪念没有想到镜玥烨会出现在她的家门口。他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在等她,那张精致魅惑的脸上挂着微笑。

她看不出那少年特意隐在美丽笑容下的伤痕。

“你来做什么?”见镜玥烨走过来,林飞沫像老鹰护着雏鸟一般挡在纪念的面前,戒备地朝镜玥烨问道。

镜玥烨的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受伤,嘴角依旧挂着迷人的浅笑,开口说道:“来的不只我一个人……”

话还没有说完,镜玥烨故意停顿了下来,黑亮的眼眸望向了被林飞沫护在身后的少女。

纪念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漠然。

那漠然刺痛了他的眼。

是因为她的心里藏着的是那个男人,所以才对他这么不在乎吗?不在乎他的突然出现,不在乎他做了些什么?

当莫紫茹娇小灵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时,纪念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

“念姐,你们要出去吗?完了,我们特意来找你玩的!”打扮清新甜美的莫紫茹睁大着眼睛,突然从镜玥烨的身后跳了出来,站在纪念的面前天真地微笑着。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藏着让人不易发觉的得意。

林飞沫也震惊了,一向对莫紫茹反感的她,对突然出现的他们不得不充满了戒心。

莫紫茹从来没有来纪念的家里找过她,这次她突然到来,而且还是跟着镜玥烨一起到来,让向来冷静的纪念有些无法思考。

“你……你想玩什么?”纪念艰涩地开口,语气很不自然。

她多么想表现出一副热情的样子招待莫紫茹,因为这是莫紫茹第一次来她家啊!

来这个,也曾属于她不知道的姐姐——莫澐优的家。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来看看你,昨天的音乐节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学院就输了。我听说你后来跟千爵风走了,没想到你竟然认识这个名作家,而且看起来关系不错哦!以前可没听念姐你谈起过哦!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今天我们来,就是想通知你一下,我……”

没等莫紫茹把话说完,镜玥烨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擅自接下去道:“我们决定订婚了!日期在下周,欢迎你到时候过来。”

镜玥烨轻声说道,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些残忍,目光紧紧地锁定了纪念,似乎在搜索着什么。

她会在乎吗?

如果真在乎,她昨天为什么会丢下他,扑向另一个人的怀抱?如果真在乎,为何看不出她有一点伤心?

像有东西狠狠地刺进了心脏,纪念蓦地感到一阵钻心的痛,这痛来得太突然,让她茫然得难以接受,只是睁着明亮的眼睛,紧紧地望着朝她微笑的镜玥烨。

凌乱的画面在纪念的脑海里像潮水般涌现出来,初次见面的那个妖娆如红色蔷薇般的少年,在露天舞台上认真歌唱的少年,带着她奔跑于夜市的少年,曾让她敞开心扉的少年……

不同的表情,同样精致魅惑的脸,都与眼前这张带笑的美丽容颜融合在一起,纪念的心一阵钝痛,拳头忍不住握紧,原来,这个少年对于她并不只是一个陌生人,她的心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镜玥烨的主动坦白,和他望着纪念的目光,让莫紫茹的心又一次不甘起来。

从看到纪念跟千爵风的绯闻,到镜玥烨突然答应两家父母的提议与她订婚,莫紫茹就知道,镜玥烨的妥协不是因为喜欢上她了,而是被纪念伤到了。就算那个人已经在她的身边,莫紫茹也仍然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可她又不得不装得很快乐,因为她是莫紫茹,是善良的天使,是不会嫉妒的孩子。

镜玥烨依旧不死心地看着被林飞沫护在身后的纪念,他在等待,等待纪念的反应。

“恭喜,祝你们幸福!”

终于,纪念真挚地朝他们说道,她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一如既往的平淡表情,而是带着祝福,仿佛这是她很期待的事。

她是那么衷心地祝他们幸福。

镜玥烨看着纪念,原来,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好了!你们想说的都说完了,我先带念走了。你们也知道,现在念要是被记者抓到,对她没什么好处。放心,你们订婚的那天,我跟念会去的,祝你们幸福!”

林飞沫抓着纪念的手,感受到了她的颤抖,于是像逃也似的,朝镜玥烨跟莫紫茹冷声地说道,然后不再等那两个人的回答,就拉着纪念离开了。

没有回头,就这么离开。纪念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有些疼。

黑发少女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镜玥烨的视线中,他收回了目光,神情很是落寞。

他看到了那些绯闻,于是故意带着莫紫茹过来朝她炫耀,告诉自己,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也告诉她,她并没有撼动自己的心,可最终,那泛着阵阵刺痛的心,证明了一切。他输了心,而且输得很狼狈。

(3)

纪念又一次在林飞沫为了打工偷偷租住的公寓里痛得晕了过去。

她最近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拿着白色的止痛药,林飞沫端着一杯水,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纪念的房门。

天蓝色的窗帘被紧紧地拉了起来,纪念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那头乌黑的秀发十分凌乱,光滑的地板上有着许多被硬扯下来的发丝。

“念,吃药了!”

林飞沫心疼地唤着纪念。

纪念微微抬起头来,目光空洞地看着她。

林飞沫有些鼻酸,看着纪念插在黑色长发间苍白的手指,心里堵得慌。

从患病到现在,纪念一直拒绝接受正规治疗,每次发病,都只是吃一些止痛药。

因为她说,要是去治病了,“莫澐优”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而她纪念,接受不了姐姐的离去。

纪念苍白的手臂上满是抓痕,林飞沫小心翼翼地喂药给纪念吃,然后拿着药箱给她清理手臂上的伤。

纪念任由她摆弄自己,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现在她跟千爵风的绯闻被传得沸沸扬扬,镜玥烨跟莫紫茹订婚的消息也被传得火热至极。

但是不管她怎么逃避,那些事一直存在。

她不可能躲在林飞沫的公寓里一辈子。

她越来越频繁地感到头痛,产生的幻觉也越来越多,她能感觉到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她的眼前常常浮现出莫澐优哀伤的样子,那个穿着白裙的少女,躺在她最爱的琴房里,脸色像雪一般苍白,红艳的血顺着她白嫩的手臂肆意流淌着,仿佛在她的身下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红色蔷薇花。

那双忧伤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带着一些怨恨。

纪念打了一个冷战,觉得莫澐优是在怪她。

怪她跟千爵风扯不清,怪她心里惦记着那个要跟莫紫茹订婚的少年,怪她如此贪心,明明什么都不配拥有,却还存着奢望。

全身开始颤抖的纪念让林飞沫吓了一跳。

林飞沫担忧地将瘦弱的纪念紧紧地抱住,带着哭腔说:“没事的,念,有我在,你会没事的!等你情绪稳定了,听我的话,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看了医生,你就不会发病,不会再头痛,不会再这么难受,你会变回小时候天真快乐的纪念。念,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林飞沫用力地抱着颤抖不止的纪念,试图温暖那冰冷的身子。

纪念靠在林飞沫的怀里,额头上再次挂满了细汗。

纪念咬着唇,艰难地伸出瘦弱的手臂,想要给林飞沫擦眼泪。

林飞沫感受到纪念手的冰凉,目光触及到纪念暗淡的眼神,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老天爷,为什么你这么残忍?

念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多么善良,多么懂事,为什么你要让她承受这么多痛苦?

林飞沫在内心呐喊着,环着纪念的手更圈紧了一些。

“念,我求求你,听我的话,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都快十年了,你被折磨得够久了。听话,念,好好治病,让‘澐优姐’彻底走吧!你就算再执著,活在你身体里的那个‘澐优姐’,也不是真正的澐优姐啊!她是你假想出来的!念!”

林飞沫再次朝纪念哭求道,纪念的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

许久许久,当林飞沫以为纪念睡着了的时候,纪念突然幽幽地开了口:“阿沫,你会陪我一起去吗?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林飞沫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怀里的纪念,表情很是难以置信。

“念,你这么说是同意了?你真的愿意住院接受治疗?”

林飞沫激动地朝纪念问道,纪念微微点了点头,闭着眼,再也无话。

纵使闭上眼,纪念的脑海里依旧飘浮着莫澐优那张哀怨的脸。

澐优姐,我真的很累。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澐优姐,如果真像阿沫说的那样,你只是我假想出来的,那么,你放了我,我放了你,可好?

因为我,再也支撑不住了。

(4)

“分裂症,是指性格的多重性,即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双重人格。在学名上人格分裂也称为‘解离症’,它的主要特征是患者将引起他内在心里痛苦的意识活动或记忆,从整个精神层面上解离开来以保护自己,但也因此丧失其自我的整体性。由于你在儿童时期记下了被自身认为绝对不正当的记忆,你见到了一些可怕或者惨烈的事,在你的脑部留下了永远的创伤记忆,从而造成了你第二人格的出现。人格分裂者最害怕的问题是记忆碎片,也就是遗传基因产生的紊乱会扰乱脑部,使记忆遗失。分裂出的每个人格对原先人格的记忆、性格都有一定了解,如果分离人格遗失前者记忆,患者有可能被另一个人格完全取代。鉴于你的情况,我觉得采用催眠分析治疗要比经典的精神分析更具疗效。我可以通过催眠来找出使你人格分裂的童年记忆,便加以分析引导,将你的主体人格引回来,压制住分裂人格。一旦治疗成功,你分裂的那个人格将永远消失。然而如果你的主体人格意志薄弱,被分裂人格控制,那么留下的人格很有可能是另一个人格,也就是你的本身将被另一个人完全代替。”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纪念的诊断书,语气不急不缓地陈述道。

林飞沫站在一旁,紧紧地握着纪念冰凉的手,清澈的大眼睛担心地望着沉默的少女。

“就是,只能留一个对吗?”

许久,纪念抬起头,目光暗淡地问道。

医生看着眼前黑发披肩的少女,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纪念又一次垂下了头,默不做声地朝医生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开。

一头雾水的林飞沫急忙跟了出去,追上了大步离开的纪念,一把抓着那瘦弱的手臂,捂着肚子喘气道:“念,你要去哪里?不是说好要接受治疗了吗?”

林飞沫的声音有些慌张,她怕纪念再次改变主意,放弃治疗。

纪念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她可能真的要被“莫澐优”的人格代替了。

看着握着自己手臂的手,纪念抬起头,望着表情恳切的林飞沫,心里掠过一丝动容。

她知道林飞沫是在担心她,可她还是无法这么干脆地决定。

“阿沫,别逼我好吗?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十年了,我跟那个人格已经在一起十年了,不是这么简单说分离就能分离的。阿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纪念慢慢地拉开林飞沫的手,恳求地说道。

林飞沫无力地松开手,望着纪念离去的背影,最终没有再追上去。

是的,她该给纪念一些时间的。

毕竟纪念是那么爱莫澐优,真让她将那个人格完全割除,的确很难。

不过,念,我等你!

我等你回来,变成那个正常的纪念。

林飞沫站在走廊里,内心真诚地说道,眼睛有些酸涩,伸手一擦,满手的眼泪。

这是喜悦的泪水吗?

因为知道纪念的病还有救,对吗?

只要有希望,她就不会放弃,不会放弃让纪念变回小时候那个会笑会哭,天真浪漫的纪念,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冷漠的纪念。

风吹乱了她乌黑的长发,穿着黑色长裙的纪念一个人走出了医院,行走在午后的香榭大道上。

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后落下了一道短短的影子,黑色的影子紧紧地追寻着黑裙少女,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只有这影子愿意与她做伴。

她是多么孤独,多么寂寥。

(5)

千爵风为了保护纪念,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拖着灰色格子行李箱的千爵风从酒店退房出来,刚走到酒店大堂,就望见了蹲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的黑裙少女。

只看到那个背影,他就能猜出那个人是谁。

他的心脏一阵狂跳,每走一步都变得艰难起来。

一双黑亮的皮鞋停在她的眼前,等了很久的纪念抬起头来,眼神带着些迷离,定定地望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儒雅男人。

千爵风拉着行李箱的拉杆,小指上的银色尾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双忧郁而又深邃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坐在地上的少女,眼里写满了不解与难以言喻的激动。

“小念,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千爵风喉咙干哑,开口朝纪念问道。

纪念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男人手中的灰格子行李箱,幽幽地问:“你要走了吗?”

千爵风的手紧了紧,不自然地微笑,苦涩地道:“我已经停留很久了,奥地利那边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是时候该走了。”

午后的骄阳燃烧着纪念的黑色眸子,她看着这个莫澐优曾爱过也怨过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再次抬头紧盯着男人深邃的眼眸,问道:“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为了梦想丢下澐优姐一个人去奥地利吗?”

清冷的声音从纪念的嘴里发出,带着一些祈求。

千爵风的身子顿时僵住了,望着纪念的眸光慢慢变得暗淡了,手指摩挲着小指上的银色尾戒,千爵风脸上的苦涩越来越明显。

“小念,没有如果。小优已经不在了,不管我怎么懊悔,怎么自责,她也不会回来。人这一辈子最不该做的事就是错过,因为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彻底失去了。”

他从一开始不敢接受莫澐优已死的事实,到后来捡到纪念的琴谱怀疑莫澐优没死的期待,再到最后得知存在的“莫澐优”是纪念人格分裂出来的,他已经再也没有力气自我欺骗了。

莫澐优是真的死了,不存在了。

“如果,‘澐优姐’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还会丢下她吗?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只要第二人格压制住主体人格,那么这个人格将会完全被第二人格所取代。如果,我说如果,‘澐优姐’代替我,用我的身体继续存在,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还会走吗?”

来找这个人之前,她就想过了,如果两个人格只能留一个,那么就留能幸福的那个吧!

如果千爵风愿意,澐优姐就可以幸福了。

而她,也可以安心地离开了。再也不用活得如此艰难,疲惫。

纪念饱含深意的话让千爵风感到一阵恐慌。

“小念,不许瞎说!小优已经死了,你别做傻事!”松开手中的行李箱,千爵风激动地抓着纪念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道。

“我没有瞎说,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还爱不爱澐优姐,还想不想跟她在一起,还会不会抛下她?千爵风,我很累了,这十年里我过得很累,我很想休息,好好睡一觉,永远也不要醒来,这样就不会有痛苦,有伤害了。可是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澐优姐死前的样子,她睁着眼睛看着我,脸上挂满了泪。她明明这么爱这个世界,却不得不选择离开,因为她的心伤不起了。如果你还爱她,还想见她,就不要走了。我会接受治疗,不过我会藏起自己的人格,把澐优姐还给你,只要你让她再也不受伤、不难过就可以了。”

纪念边意图挣开千爵风的手,边红着眼哭吼道。

只要千爵风的一句话,她就可以随风消散,再也没有了痕迹。

千爵风从未感到这么愤怒过,他的怒气像席卷残雪的飓风,隐隐在眉头积聚,一向稳重的他气愤地朝疯狂的纪念吼道:“胡说八道!

“小念,那不是真正的莫澐优,是另一个你!是你臆想出来的莫澐优,是假的,不存在的!你怎么这么糊涂,小优已经死了,已经彻底消失了,你明白吗?就算你选择离开,让分裂出来的‘莫澐优’主导你的身子,但那也不是真的小优啊!我不会回答你这么荒唐的问题,既然你选择治疗,那就把正常的纪念还给我!把我记忆里,那个喜欢围着我叫‘风哥哥’的爱笑的纪念还给我!我要的是真正的纪念而不是假的莫澐优!”

千爵风生气地朝纪念吼道,纪念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挣扎。

看着眼前眼神空洞的纪念,千爵风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咬了咬唇瓣,他抬起头,语气痛苦地继续道:“小念,小优累了,让她好好睡吧,就这么一直沉睡在你的记忆中吧!你口口声声说想让我忘却过去,那么请你也跟我一起从那段痛苦中走出来吧!听说,善良的人死后,灵魂都会上天堂,而执意留在人间的灵魂则会错失进入天堂的时机,无奈转入地狱。小优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活在人间地狱,你不想她死后也在地狱里停留吧!放她走吧,也放了你自己,让小优的灵魂进天堂吧!”

千爵风的话彻底震撼了纪念。

望着千爵风痛苦的神情,纪念漠然地低下了头,再也没说话,只是表情木讷地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千爵风就这么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少女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眼里闪烁着晶亮的光。

小念,只有放了小优,你才会变回真正的纪念。现在的你,太孤独太清冷了,像坠落在地狱的天使,倔犟挣扎,不再微笑。

(6)

“忧伤天使横空出世,真正的地狱天使纪念在音乐节一鸣惊人!‘音乐皇后’的莫紫茹首度遭到质疑!有人传言当届‘音乐皇后’莫紫茹的代表作《天使在地狱》为纪念所作,众人觉得‘音乐皇后’应该改选。听闻上次‘音乐皇后’选拔赛纪念曾出现,却因不明原因弃权离开,因此莫紫茹从而胜出。很多人认为如果纪念参赛,比赛结果很有可能会有改变。同时,这两位备受争议的音乐界天才女生,桃色新闻也不断。据说莫紫茹跟当届‘音乐皇帝’镜玥烨已确定即将订婚,双方家长已经宣布下周为其举行订婚仪式。而比较低调的纪念也与比她年长十岁的著名音乐家千爵风被拍到拥抱的照片。新出世的纪念是否能取代莫紫茹,这两位天才的爱情又将有怎样的发展,请继续关注《娱乐天天看》!”

“啪!”

莫紫茹用力地按下手中遥控器的开关,超大的液晶电视瞬间被关掉,她阴沉着脸,饱含怒气地将遥控器朝坚硬的大理石地板扔去。

一阵清脆的响声,遥控器顿时开裂,躺在地上无声地哀鸣。

从纪念出现在音乐节的时候,莫紫茹就知道,纪念的出现会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场灾难来得这么及时,那些靠八卦新闻吃饭的媒体人士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天天报道她跟纪念的消息,将她跟纪念摆在了对立的位置上。

那群人竟然不等她跟镜玥烨订完婚,就要将她从“音乐皇后”的位子上拉下来,让纪念代替她。

传说每届的“音乐皇后”跟“音乐皇帝”是命中注定相爱的两个人,那群人这么做,将她莫紫茹置于何地?

她可是要跟镜玥烨订婚的人!如果纪念真的取代她成了“音乐皇后”,那么她再跟镜玥烨在一起,不是一个笑话吗?

何况,镜玥烨的心里的确有纪念。

一想到这里,莫紫茹眼里的嫉妒再也抑制不住了,她攥紧拳头,望着漆黑的电视屏幕,脸上的表情阴冷无比。

“我绝对不会让纪念代替我的!绝对不会!‘音乐皇后’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莫紫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张管家,帮我联系《娱乐天天看》的记者,让他们后天在天鹅湖中心守着,说我要跟纪念对决,分出个高下,看我到底有没有资格继续当这个‘音乐皇后’!”

清冷的声音从莫紫茹的嘴里发出,站在一旁久久未出声的张管家表情严肃地走上前来,认真地倾听着莫紫茹的吩咐。

“小姐,我觉得你应该先跟纪念商量一下,万一她不愿意跟你比赛,到时候记者见不到人,会觉得你在耍他们,不知道又会怎么报道了!”

张管家毕恭毕敬地提醒着莫紫茹。

莫紫茹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缓缓说道:“放心,我有办法让纪念不得不答应跟我比赛!要知道,每个玩音乐的人的内心都是高傲的,都想站在阳光下正大光明地表演,纪念也不会例外,她不会甘心一辈子做我的影子的!这些你都不用担心,直接按我的吩咐去办吧!”

看莫紫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张管家没有继续开口,只是垂下了头,慢慢地朝不远处的电话走去。

听着房间里张管家和别人通话的声音,莫紫茹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7)

“如果我接受治疗,你有办法留下另一个人格吗?”

“你是想让分裂出的第二人格取代原本的主体人格吗?这个我之前也提过,如果你分裂的人格控制了你的主体人格,或者你主体人格生存意志比较薄弱,就很有可能被另一个人格完全代替。但是我不理解,一般人接受治疗都是为了恢复成本身的自己,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身体让给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呢?”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牵挂着她,而我……”

纪念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心里的钝痛让她无力承担。

李妍和千爵风都在等着莫澐优……

如果她留下来,李妍的精神病说不定就能治好,纪良也不用天天为李妍担心。而千爵风,那个深爱着莫澐优的男人,内心的自责也会减弱,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切都很幸福。

而她呢?

纪念……

有谁在乎她?

十多年来,她唯一的亲人——爸爸纪良也把爱一点点地分给了李妍,她身边真正心疼她的只有这么多年都不离不弃的林飞沫一个人。

可林飞沫终究会长大,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未来要走,她不能拖着飞沫一辈子,让她陪着自己不幸福。

所以见过千爵风后,纪念一个人偷偷地回医院跟医生商量。

她同意治疗,却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是为了挽回一个已经从这个世界上逝去的人。

独自从医院出来,纪念行走在宽阔的香榭大道上,一步步前行,一点点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身上落满了樱花,太阳渐渐倾向了地平线,化身为一道橘红的残阳,染醉了身边的云彩,多么柔和温暖的色调,纪念不觉眯起了眼。

纪念一个人在大道上漫无目的地来来回回走了好久,脚步最终停在了空旷的露天舞台前,紧紧地盯着空无一人的舞台,那里仿佛站着一个像妖精般魅惑的少年,散发着彩虹般绚烂的光,深情地歌唱着,悦耳的歌声飘进了她的耳朵,那声音是那么温柔,像极了男孩脸上温暖的微笑。

纪念的目光慢慢从舞台移到自己的左臂上,似乎有人在攥着她的手,她好像又听到那男孩热情亲昵的嗓音,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循着记忆里的那条线,沿着昏暗的街道尽情地奔跑,就像那天晚上被男孩抓着跑向夜市时一样。

纪念从来没有那么尽情地快乐过,从来没有那么自然地微笑过,她还没有快乐够,还没有学会一直保持微笑,就要,就要永远地离开了。

因为她是纪念,是一个不被珍惜的人。

没有人会一直陪在她的身旁,带着她奔跑;没有人会为了她的微笑,做出那么多努力。

就算有,那个人最终也选择了离去。

他说,他要订婚了。

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多么唯美,多么幸福。

她纪念没资格感到难过。

那个男孩对她来说,本来就是陌生的,不熟悉的,她不该动心的……

夜幕降了下来,纪念微笑着朝夜市的方向奔跑着。

她在夜市上捞了金鱼,又像上次那样放生让它们离去。她玩了很多很多只有那个男孩带她玩过的东西,笑容一直挂在她的脸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

她黑亮的眼眸一直闪烁着明亮的光,离开的那一刻,凝结在她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微笑,再微笑!

纪念,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了,就在这剩下的几天,尽情地微笑吧!

哪怕就她一个人,也可以笑得很开心!

(8)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那里。

她被白色的纱裙包裹着,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她像坠入凡间的美丽精灵,整个人被笼罩在光芒中,像个发光体,让人在这个漆黑的夜里,能一眼望到。

纪念逛完夜市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莫紫茹一个人站在她家门口的路灯下等她。

纪念知道,有些事无法避免。

她不是聋子,那些谣传她都听到了,她也不是瞎子,她看到了林飞沫藏在沙发下的娱乐报纸。

从看到莫紫茹的第一眼,纪念的心里便明了了。

她跟莫紫茹终于站在了对立面。

虽然她也不想这样,但事实上她上次的表演的确威胁到了莫紫茹在音乐界的地位。

看到站在马路边的纪念,莫紫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笑容很灿烂,只是缺乏了以往的温暖,带着一些她已经不想隐藏的挑衅。

“本以为等不到你了,没想到你回来了,跟千爵风的事让你很头疼吧,听说你已经躲在外面很多天了!”莫紫茹朝纪念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

纪念黑亮的眼眸一直盯着莫紫茹脸上的笑容,她觉得有些冷,有些心寒。

莫紫茹连对她的称呼都省了。

她真的,真的那么怨自己吗?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纪念掩饰住内心的受伤,像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莫紫茹看着一脸淡定的纪念,心里更是窝火。

为什么她纪念还能这么坦然,她莫紫茹却要不停地接受媒体的采访,连笑都变得很勉强。

她不是说过什么都不跟她抢的吗,为什么突然违背诺言,参加音乐节的表演?

更不可原谅的是,她竟然当众唱出了她莫紫茹的代表作《天使在地狱》!

既然她存心想跟她莫紫茹过不去,那一开始何必装得那么淡泊名利呢?早点出来跟她争不就得了,她为什么要等她坐在最受人瞩目的顶端的时候,突然推她一把,害她摇摇欲坠?

多么虚伪的纪念,多么令人讨厌!

“我来这里做什么,你应该也猜到一些了吧!说实话,纪念,我并不想跟你争,可是你也知道,现在媒体是怎么说我们的。我们曾是最好的拍档,现在却站在了敌对的两端。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我莫紫茹也不是一无是处。”莫紫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纪念,我要跟你比一场,后天中午十二点在天鹅湖中心,我等你。我不想总被人质疑,所以如果你还念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希望你能来。不管谁输谁赢,‘音乐皇后’只有一个,要么是你,要么就是我!林飞沫曾说过,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不知道你替我做了哪些事,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我只是想诉你,你以后不用对我好,因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比赛的时候请你不要让我,让我是对我的侮辱。如果那天你不来,那么就是自动弃权,你可以像上次选拔赛那样弃权离开,可是,你真的甘心吗?就这样一直被埋没下去,你真的甘心吗?你甘心永远做个陪衬,甘心永远没有观众吗?”

纪念,你真的甘心吗?

甘心吗?

莫紫茹的话像魔咒一般在纪念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

纪念的额头上慢慢渗出细汗来,她用力地攥紧拳头,紧咬着嘴唇,拼命地压抑着什么。

澐优姐,求你,求你别在这时候出来!

求你,让我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真正地选择一次!

我就要离开了,求你,让我为自己活一次!

因为,我真的不甘心啊!

没有观众的舞台真的很寂寞……

无人倾听的钢琴曲太过忧伤,我已经寂寥太久了。

我小时候活在你的影子里,弹钢琴,玩音乐,每次触碰钢琴,都被李妍打得遍体鳞伤。

长大后,我遇见了莫紫茹,记起与你的承诺,于是我又一次成了别人的影子,躲在黑暗里继续弹琴。

我从来,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地为自己,为喜欢我的观众表演一次。

就连上次,维也纳城堡的音乐节我也是被飞沫骗去帮莫紫茹表演的。

澐优姐,我能不能自私一次?

我希望在仅剩的日子里能在阳光下弹琴,再也不需要躲在黑暗里,再也没有伤害,没有寂寥,没有不甘。

就这么一次!

我不要输赢,只想真真正正地弹一次琴!

“我会去的!那天,我会去的!”

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纪念突然激动地说道,额头上的汗水簌簌地往下流。

看着脸色惨白,嘴唇紧咬的纪念,莫紫茹的心猛地一惊。

她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几步,那像躲避瘟疫似的表情狠狠地刺痛了纪念。

莫紫茹的确害怕,她曾从尚子涵的嘴里了解到纪念发病时的可怕情景,她差点忘了,她的对手是个随时都可能抓狂的神经病!

纪念被莫紫茹的躲避伤了心,受伤的眼神隐在长长的刘海下,她沙哑着声音开口,语气竟然带着一些恳求。

“阿茹,不管怎么样,不要怕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纪念实在受不了莫紫茹用那双跟莫澐优一模一样的眼睛恐惧地看着自己,这让她感到很伤心,很自责。

她怎么会伤害她呢!

她是澐优姐一直想守护的妹妹啊!

而澐优姐,是她纪念想守护却无法守护的人啊!

她怎么会伤害莫紫茹呢!

“既然这样,那到时候见,我先走了!”

努力地抑制住内心的恐惧,莫紫茹朝纪念说道,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停靠在马路边的豪华私家车跑了过去。

像怕鬼神追上来似的,莫紫茹跑得很快,像是逃亡一般。

纪念眼里的忧伤越来越浓重,苍白的手朝莫紫茹的方向伸着,脸上的表情很是悲怆,低喃着:“阿茹,我的妹妹……”

她又一次变成了“莫澐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