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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伤

书名:再见,小时候作者名:叶冰伦本章字数:12040更新时间:2023-12-27 20:38:38

01

校门离女生宿舍不远,我连伞都没拿就跑了出来,用手挡着头,憋着一口气直朝校门旁的那棵大榕树跑去。

滂沱的雨,打在我的身上,很快就浇湿了我全身的衣裳,可我却感觉不到冷,心在狂跳着。耳边呼啸的风,那么剧烈,吹乱了我不长不短的头发,乌黑的发丝遮住我的眼,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然而人却一直紧紧地盯着一个方向跑。

在爱情里,卑微的那方永远是受伤最多的一方,所以我先前宁愿狠心放弃这段模糊不清的感情,也不愿让自己的妥协、暴露在众人面前。因为妥协了,就再也高傲不起来了,我也将因为内心对暨雨的爱而变得卑微。

但是,不管我怎么强迫自己心冷,当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我不得不承认,被我故意忽略的那颗因为分手而疼得麻痹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告诉我,它有多舍不得那个人,有多心疼那个让它受伤的少年。

一路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我到的时候,暨雨还在那里,那我就告诉他,我安诗年喜欢他,我之所以不要他,一是气他今天对我撒谎,瞒着我跟童茹婷在一起;二是因为我心里害怕,怕我那么喜欢他,而他却一点都不喜欢我。

如果他听完我的话,能告诉我他也喜欢我,哪怕那喜欢只有一点点也可

以;告诉我,他也舍不得我们的感情;告诉我,他还不想分手……

那我们,就继续这样在一起吧!

可是……

等我耗尽力气跑到校门口,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我悲哀地发现,那棵苍老的榕树下空无一人,只剩下惨淡的月光落下的斑驳树影,摇曳在树底下的积水坑中。

我就这么站在雨里,仰头看着头顶雨水迷蒙的天,脸上一片湿润,分不清是雨还是我失落的泪。

“安诗年!下大雨了,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啊?是不是刚才掉了什么东西啊?瞧你伞都不打,全湿了!快点进来,来我这儿拿一把伞!”

坐在屋内的门卫大叔看到了我,透过窗口朝我大喊道。

我转过头看着他,脚步没有移动分毫。

抹了把脸上的水,我沙哑着喉咙问门卫大叔:“刚才你看到了一个男孩站在这里吗?他大概比我高一头,瘦瘦的,脸很白,长得很干净,比女孩子还漂亮。大叔,你有没有看到啊?”

见我不进去,门卫大叔拿着把伞冲了出来,边朝我奔来边嘴里嚷嚷:“你说那么复杂干吗啊!不就是暨雨那小子吗?天天早上出去给你买早点的那个男孩子对吧?你晚上回来跟他碰头后,他就一直站在那儿啊!之后下雨了,我喊他进来,他就跟你一样,像没听见我说话似的,就是不进来,我拉他进来他都不要。叔叔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出啥事了,他不愿意进来,我也就丢了把伞给他,然后我自己进屋了。可也没见他打伞,他就一直站在树下,不知道在干吗。他刚才还在呢!后来一个长头发、鹅蛋脸、皮肤白白的,

长得挺秀气的女孩子撑伞把他带走了。这不,他前脚走,你后脚就来了。你不会就是来找他的吧?”

门卫大叔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麻利地打开手中的伞撑在我的头上。

“我说安诗年啊!你是不是跟暨雨闹矛盾了?唉,你怎么了呀?呀!丫头你不会是哭了吧!”

站在我身旁给我撑伞的门卫大叔跟我说着话,我继续仰着头,牙齿咬着唇,只是抽着鼻涕没说话,门卫大叔感觉不对劲,突然睁大眼睛叫起来。

“哟!还真哭了!这倒稀奇了!人家都说你这丫头好凶,没想到竟然也会哭!”

我突然转过头朝嬉笑的门卫大叔瞪了过去。

“很好笑吗?我安诗年就不能哭吗?我失恋了我就只能笑吗?你不好好看门,就知道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很闲吗?”

我知道门卫大叔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可我就是生气了,朝他发火了。因为心里很难受,急需要发泄,可我不想再哭了,我只能发火。

“唉,你这孩子吃炸药了!”门卫大叔无奈地说道。

我不再理会他,没去接他递过来的伞,又一次冲进了雨里。

长头发、鹅蛋脸、白皮肤的,秀气,能让暨雨愿意跟着她走的女孩子,我想除了童茹婷,应该没其他人了吧!

童佳宁说童茹婷出院了,那么也应该回学校了,我也应该把霸占了那么久的暨雨女朋友的位子让给她了。

管她有没有白血病,反正暨雨都不在乎,我又何必担心他们在一起会不会

幸福。

只是我知道,此刻,我是不幸福的。

02

“一年六班季淼,四年三班安诗年,四年四班杨帆、唐晓婉,二年六班赵东颖,三年一班温亚东,三年五班周宝鑫,以上七位同学,昨天晚自习无故缺席,查房宿管老师反映,里面更有人甚至一夜未归。今天趁这个校会的机会,我把这些同学叫到主席台上,不是想让他们当着大家的面丢脸,我只是想让他们记住,下面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他们还是学生,学生就该学生做的事,别老做那些出格的事……”校长用话筒义愤填膺地指着台上的我们朝众人喊道。

我伸手将要掉下来的耳机重新戴好,继续听歌,突然感觉手臂被人家碰了一下,站在我身旁的杨帆将脑袋微微朝我凑了过来。

“你昨天后来跟唐晓婉两个人到底都做了些啥啊!为什么我们会这么晚回来啊?”杨帆小声地歪着头朝我问道。

我白了她一眼,伸手偷偷捏了把她手背上的肉,嗔怒道:“你还有脸问?自己醉得一塌糊涂的!等批斗完了,下去好好说说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把你灌成那样的?”

“唉,我那是一时被一帅哥的美色所迷惑,所以大意了跟他多喝了些。你跟唐晓婉怎么了?晓婉她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杨帆将手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继续朝我嘀咕。

说到唐晓婉,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自从昨天那条短信后,她跟我们一直都没有联系过。我本来以为昨晚下雨她赶不回来,但今天一大早雨停了应该回学校了,可是现在都已经九点多了,也没见唐晓婉露过脸。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一会儿打个电话问问。”我朝杨帆说道。

杨帆同意地点点头,正想跟我再说些什么,就听到校长拿着话筒朝我们喊:“喂!你们俩干吗呢?都站到这儿了,还有工夫聊天!以为我在给你们开座谈会呢?这么悠闲!”

校长一骂完,台下响起一片哄笑声。我跟杨帆识相地闭了嘴,无奈地等着校长早点把这无聊透顶的批斗会结束,我真后悔来了这所学校念书,这都快要毕业了,还对我们要求这么严格干什么啊!

可校长就跟八百年没开过会似的,把我们晾在台上,自己一个人继续跟下面的学生讲那些似是而非的废话。

听了一阵子,校长的嘴里又吐出来几个名字,都是前阵子各种竞赛比赛得奖的学生。校长觉得把坏学生拎到全校同学面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而把好学生弄到大家面前,能给大家树立优秀的学习榜样。所以,又有几个人从像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钻了出来,走上了主席台,跟我们这群被批斗的坏学生站到了一个平台上。

主席台就那么大,校长再怎么想把那群好学生跟我们这群坏学生区分开来,让我们站两边,站在坏学生最边上的我,还是跟站在好学生最边上的人贴到了一起。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

我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次竞赛得了名次的暨雨。暨雨右手边站着

我,左手边站着另一个女孩子。长头发、鹅蛋脸、白皮肤,秀气,跟昨天门卫大叔形容的那个带走暨雨的女孩子一模一样,校长给她发奖状的时候,我看到了奖状上的名字——童茹婷。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童茹婷。我们同校已经三年多了,但因为平时没有交集,而且我个人不喜欢八卦,所以对童茹婷,我只限于名字上的熟悉,具体她长什么样,我今天是头一次见。

其实以前所有人都传得没错,比起我,清俊帅气的暨雨跟气质优雅、娇小甜美的童茹婷站在一起显然般配得多。

校长报完竞赛奖之后又表扬了一批学生会干部,随着主席台上站的同学越来越多,每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小得我的手都能碰到暨雨的手了。不同于以前,今天暨雨的手有点烫,不像以往那么清凉。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暨雨并没有移开他的手。我心一抖,猛地缩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强迫自己不抬头看那个人,转头看往杨帆那个方向,可还是能感觉到台下很多人把目光锁定在我们身上,耳朵里还能听到嘲讽的笑声。

“看,摆在一起,差别就出来了,安诗年果然没法跟童茹婷比,瞧人家多般配。”

“童茹婷就是身体不好,其他的真的是没话说。呃,你说她那病治得好吗?”

“有病没病,暨雨不照样跟她在一起?听说没,暨雨昨天跟安诗年分手了,总算把安诗年甩了。”

“什么!他们真分了?噢!我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

人们一八卦起来,会不自觉地提高嗓门,校长忙着颁奖,没理会台下的秩序,不知道众人早就乱成了一片,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就算我戴着耳机,还是无法当成什么也听不到。

“分手了?什么时候分的?”杨帆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惊讶地瞟了一眼我身旁的暨雨,凑在我的耳边低声问道。

“昨晚,你醉了没听见!这事回去再说,不然校长又要骂我们了!”

果然,我的话刚说完,校长突然朝我们瞪过来。杨帆吐舌,耸了耸肩,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站在主席台上像小丑般被人围观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难熬,我迫使自己把所有思绪都投入到手机里的歌中,可是身旁那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还是让我很不自然。

台上不知道哪个人挤了一下,那群好学生全朝我们这边倒了过来。我能感觉到暨雨的肩膀压在我的手臂上,不寻常的高温烫得我有些疼。我猛然间转过头去,愕然地看着他泛着红晕的脸,他的眼睛深邃幽暗,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那刻,我的脑海里只剩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在发烧。

暨雨看着我,薄薄的唇动了动,他好像想跟我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没开口。而我被那深邃的目光所蛊惑,忍不住地想要伸手触碰他白里泛红的肌肤,一个突然响起的呼声惊醒了我,我急切地缩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再次转过头去,紧紧地将手护在胸前,仿佛护住了宝贝的东西,再也没动过。

“暨雨,你发烧了!”没站稳的童茹婷最终倒向了暨雨的怀里,刹那间惊呼道。她的声音引来了校长的侧目,校长清了清喉咙说:“既然奖发完了,暨

雨同学身体又有点不舒服,那我就不再废话了,大家解散吧!”

校长的话音一落,我就拉着杨帆往台下走。

杨帆说:“诗年,你听到没,暨雨发烧了!你真不去看看?你们俩不会是真分了吧?跟暨雨在一起的那美女是谁啊?是因为她,你们俩才分的吗?”

我伸手将杨帆不停往后看的头给扳了回来,什么都没说,就拉着她跑。我迫切地想跑出所有人的视线,不想再被人用嘲讽的目光盯视。

我安诗年真的很失败,人家分手连陌生人都同情,而我,全校的同学都恨不得为此欢呼。

不过没事了,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人说我安诗年糟蹋暨雨了。

“我晕!那女的就是童茹婷?喂!安诗年!你听到没?暨雨身边那女的竟然就是童茹婷!”

杨帆又一次叫起来,想甩开我的手,冲过去看个清楚。

我拉着她,停下了脚步,眼睛死死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跟暨雨分手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明白吗?不管是童茹婷,还是暨雨,都不关我的事!”

杨帆愣住了,僵在原地看着我,痛心地说:“安诗年,你怎么这样?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吗?像逃兵!你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像逃似的避开他们,你这样很懦弱,让我很讨厌!”

杨帆说完松开了我的手,丢下我一个人,生气地走了。

我站在混乱的人群里,望着杨帆离开的方向,嘴里喃喃地说:“那就讨厌好了。”

我只是不想受伤而已,因为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强。

03

唐晓婉出车祸了。

电话里,晓婉吞吞吐吐地跟我说这件事时,我的脑袋像被人劈了一下,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发的信息不是说你没事吗?都出车祸了,你还说没事?”我愣愣地对着手机说道。

另一头的晓婉讨好地嘟囔:“也没出什么大事啊!就是扭到脚了吧!车还没撞我身上,慕北就把我拉开了。我是怕你们担心才不告诉你们的。”

我很清楚唐晓婉,她向来说话气势就很强,如果真没出什么事,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唯唯诺诺地说话。

“你现在在哪家医院?”

“城郊。”

我是一个人去的城郊医院,因为杨帆不在学校。中午放学去找她的时候,他们班的人说她校会一结束就逃课了。

杨帆没跟我商量,就一个人出去了。我琢磨着杨帆并没有给晓婉打电话,因为唐晓婉接我的电话的时候,人还是惊讶的。

我很是困惑,杨帆就算为上午的事生我的气,按她的性格,现在应该也消气了,她没道理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逃课的。一般情况下,我们几个人都是一起行动的。

想起昨天杨帆醉酒的事,我心里还是有个疙瘩。杨帆说她是因为遇到帅哥

才喝多的,可是我老有种预感,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杨帆逃课是去干什么?她不跟我说的原因又是什么?

城郊医院离我们学校很近,出租车司机说“下车”的时候,我还在想杨帆的事。下车后,我整个人还是走神的,要不是手机响了,我还真差点忘了自己是来看唐晓婉的。

“诗年,你到了没有啊?要是到了,上来的时候顺便给我买点吃的啊!我早饭和午饭都还没吃呢!快饿死了!”唐晓婉在电话里嚷嚷。

我顺势扫了一眼四周,看到附近有家面食店,便走了过去,嘴里还在跟晓婉说话:“你男朋友呢?他都不管你吃饭吗?”

“他昨晚都陪了我一夜了,今天还得去百老汇上班,我总不能老霸着人家啊!”

“是,你不霸着他就霸着我,要是我今天不来,那你不得饿死了?”

我边说边跟面食店的老板娘要了两碗牛肉面打包带走,一下课我就赶过来,我也没来得及吃午饭呢!

“我这有慕北买的面包和饼干,还有其他的零食,也饿不死啦!本来想中午就这么将就着吃点,但这不是听说你要来嘛!就想让你带个饭!热的东西总比零食强吧!”

“嗯,就你理由多,我给你买了面,不跟你说了,我就要上来了,先挂了啊!”

挂掉电话,我将手机放回了口袋,拿着装好的两盒面走进了医院大门。

我照着唐晓婉给我的地址,找到她的病房。

一进门,就看到腿上打着石膏、躺在床上表情郁闷的唐晓婉。似乎闻到了

我手中牛肉面的香味,唐晓婉的目光朝门口移了过来。看到我,那张苦瓜脸瞬间绽开了笑容。

唐晓婉是漂亮的,无论是郁闷还是高兴,每个表情都很生动、美丽。

“你怎么搞成这样?腿伤得重不重啊?”我将面放到了病床边,手解着袋子,眼睛盯着唐晓婉的腿问道。

唐晓婉伸手拿过我手中的面,用筷子搅着上面的配菜,夹了一口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昨天我去追慕北的时候,看见他在马路对面跟那帮朋友在追老雕的车,我喊他他又听不见,所以我就急着穿马路,结果被车撞了。还好那司机及时刹住车,就只撞到了腿,别的地方都没什么事。慕北看到我被撞了,就折身跑回来送我来医院了。拍了片,医生说骨折了,就打了石膏,还得在这儿躺几天。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正在去医院的车上,我想慕北陪着我,也就没什么事了。等我全部检查好,已经半夜了,我想你跟杨帆应该都睡了,就没打电话给你们。早上醒来后想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先打过来了。”

唐晓婉说得很轻松,我听着却很是后怕。要是那辆车没有及时刹车,我真的不敢想象晓婉会怎样。

失去加亮后,我变得越来越敏感,晓婉跟杨帆一出点事,我就心慌,我就怕她们跟加亮一样,说走就走了。

“医生说让你住几天?”

“一周吧!看骨头复原情况了!”

“这一周谁照顾你啊?慕北吗?难道每天都像现在这样,他白天上班不管你,晚上再陪你?”我端着自己的面坐在唐晓婉的床边,朝她问道。

晓婉的手停了下来,端着面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吃。

“不是,我妈下午会来,之后她照顾我。慕北除了打工也得上课,晚上还陪我熬,身体吃不消的。就像昨晚,他几乎就没睡着,我不停地疼醒,他就陪着我一起折腾。说实话,今天看到他两只熊猫眼,我还真心疼。”

“你妈来?她有时间吗?她不是在忙着她自己公司的事吗?”

唐晓婉家里很有钱,爸妈都很强悍,各自都有公司。不过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一年前离婚了,唐晓婉跟她妈过。她妈离婚后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她的公司,很少管唐晓婉,晓婉寄宿,就算回家也一般都住她姨妈家。晓婉一个月都见不到她妈几回,难得见一次面,母女俩还没在一起待几天,她妈又得赶着回上海的公司。所以当听到晓婉说她妈会来照顾她时,我还是有点惊讶的。

“她公司被我爸那家公司收购了,上次姨妈说他们俩明着较劲暗地里在搞复合,我也不知道。反正她说她不做了,回来看我。唉,反正大人的事,我们孩子也不懂。管他呢!对了,你看见我妈,别告诉她我跟慕北谈恋爱啊!慕北家条件不好,我妈那么势利,肯定不会喜欢的。”唐晓婉吃完了饭,将碗筷往床头边一放,擦着嘴朝我说道。

“放心吧!我一般也遇不到你妈!再说,我没事跟她说慕北的事干吗啊!”

“我不是怕你说,我是怕我妈看到你之后一直追问我的事。”唐晓婉解释道。

我看着她紧张的表情,心沉了沉,没再说什么,专心低着头吃面。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别把这段感情看得太重,慕北看起来不像是能给她幸福的人,我怕她以后受伤。当然我知道,一向我行我素的唐晓婉是不会听我这

些废话的。

“杨帆呢?她怎么没来啊?咦!怪了,你们俩竟然没一起来。”气氛僵硬了一会儿,唐晓婉突然朝我叫道。

我的面吃完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她出去玩了。”

“去玩了?这丫头有没有良心啊?我都进医院了,她还有心情出去玩!”唐晓婉激动了,一手拍在被单上怒道。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不是你说不想让我们担心的吗?所以你的事我还没告诉她呢!她出去了,我就一个人来找你了!你想想,要是杨帆真知道你被车撞了,就我们仨那感情,她会不来看你吗?”

“也对哦!我们仨情比金坚啊!哈哈!”唐晓婉得意地朝我挑眉大笑。

我将东西收拾好,看了看唐晓婉的腿,上面打着石膏,我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看唐晓婉挺精神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于是,我跟唐晓婉道别:“吃饱喝足了,你给我躺床上等你妈或者慕北来吧!我明天再来看你。一会儿还得赶回学校去,下午还得上课呢!”

“还上课呢?安诗年你装给谁看啊?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好学啦!”唐晓婉一脸鄙夷。

我干笑,苦叹:“能不好学吗?今天还跟杨帆被校长全校示众呢!要不是你在医院,你也逃不了。昨晚又被查到了!”

“不会吧!”唐晓婉闻言,表情变了,抱怨道,“校长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啊?就这事还弄个全校示众。唉,可怜啊!姐妹们!我从精神上同情你们。记得回去帮我跟我们班老师请个假啊!我是意外车祸,可不是故意逃课的哦!昨晚没去,情有可原,校长该收回对我的批评啦!”

“得了吧!你名声都那么臭了,少一个批评兴奋什么啊!不跟你扯了,我走了啊!你自己小心点。”

嘲讽了贼笑的唐晓婉一顿,我背着包走出了病房,远远地还能听到唐晓婉肆无忌惮的笑声。

“安诗年,别忘了给我请病假啊!还有,叫杨帆那死丫头明天来看我!”

出了车祸还能这么欢快的,我看也就只有唐晓婉了。

我站在电梯里,无奈地笑着。想我们三个人,如果一直这样那该有多好。

可是,有些伤痛不管我们多么不想面对,却始终无法逃避。

04

打的回学校的时候,经过一家歌厅,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门口晃荡着,我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我想要当成什么也没看到,可嘴巴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口让司机停车。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安知墨的,所以这辈子才做了他姐。

“安知墨,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用上课吗?”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虽然昨天我还在生安知墨的气,但今天看到从来没逃过课的他,在歌厅门口踌躇郁闷的样子,我还是做不到不理不睬。

看到我,安知墨愣了一下,随后嘴一撇,像极了小时候他受委屈时的表情,走过来拉我的手臂,可怜巴巴地喊我:“姐……”

“姐,你帮帮我进去看看童佳宁怎么了,好吗?吃午饭的时候,我看到几个流氓模样的男生来找她,把她带到这儿,都进去好久了也没有出来。这地

方我又没来过,大家都说这儿乱,所以我不敢进去。姐,你胆子大,认识的人多,你帮我进去把童佳宁带出来啊!”

安知墨拽着我的手,带着哭腔哀求我。

昨天还叫嚣着不认我这个姐的男孩子,就像我们之间所有的争吵都未曾发生过似的,一口一声“姐”地求我救那个我不喜欢的女孩子。

安知墨的所有反常都是因为那个叫童佳宁的女孩子,他为了她跟我吵架、跟我撒谎,为了她,来到他从来不去的歌厅,为了她不去上课,在这儿像傻子般干等。

见我沉默,安知墨终于哭了。

他说:“姐,我求你了。”

我实在无法理解安知墨到底喜欢童佳宁哪一点,竟然为了她做到这份上。

“你不是跟她在交往吗?为什么中午吃饭的时候不拦着她,让她别跟那群人走,现在却跑过来焦急干等?”我掰开安知墨按在我手臂上的手,冷冷地问道。

安知墨沉默了,垂下了头,眼泪还在掉。

“因为中午她没跟我一起吃饭。”

“为什么?昨天你们不都还黏在一起,跟狗皮膏药似的。”我带着嘲讽的语气继续逼问安知墨。

安知墨又一次发狂了,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歇斯底里地朝我哭吼:“还不都是你,因为你是我姐,她不想跟我谈了。她讨厌你,所以也讨厌我,今天她一天没跟我说话,中午也没跟我一起吃饭,那群人找她的时候,她不让我跟着她,她自己跟着他们走了。”

我当场笑了,又一次觉得我弟弟人真傻,说得好听点叫单纯,难听点就是没脑子。

我问安知墨:“你有没有想过童佳宁怎么会认识那群流氓?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不想跟他们走,干吗不让你跟?学校里的人那么多,她干吗不喊人帮忙?她既然选择跟人家走,说明那群人她认识,她能出什么事啊?就你傻,傻得在这儿干等!”

安知墨听不进我的话,擦着眼泪继续朝我喊:“我不管她到底好不好,我就想知道她现在有没有事。姐,你就帮我去看看啊!就看看嘛!”

我火了,不耐烦地甩开安知墨又伸过来的手,呵斥道:“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抓着她不放干吗?她有没有事关你什么事?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生又哭又闹的,你还有没有自尊心啊!”

安知墨的号哭终于变成了细微的哽咽,他睁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充满哀伤与请求地看着我,嘴里依旧是那句话:“姐,求你,求你就帮我看一看啊!”

看我,有了一个多么蠢的弟弟。

受不了安知墨的哭声,我最终硬着头皮不情愿地答应了。

我让安知墨先回学校去上课,我进去找童佳宁,不管她有没有事,我都负责把她带出来。

但安知墨不肯,说非要在外面等,看到童佳宁没事后才走。

于是,他又被我吼了一顿,我警告他,他要是不走,我就不进去。他谈恋爱犯傻可以,但就是不能耽误学习。我们安家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以后我还得指望他这个弟弟给我长点脸呢!

安知墨妥协了,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将童佳宁带出来后,就打

电话给他。

送走了安知墨,我才松了一口气,走进了歌厅去找童佳宁。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童佳宁这个小女孩,到底是哪一点能让我弟弟对她这么死心塌地,又是拥有怎样的本事,每次都能让我做些我不喜欢做的事。

等把童佳宁带出来了,我想我很有必要跟她好好地谈一下。

05

如果我早知道,踏进那家歌厅的那一步会带给我们那样的结局,就算安知墨哭死,我也不会帮他去找那个女孩。

人真的一步都不能走错,因为错了就回不了头了。

不知道童佳宁在哪个包厢,我厚着脸皮,一间一间地找下去,忍受了无数白眼,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我终于在一家大包厢里找到了让安知墨疯狂的女孩。

推开门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这是倒数第二间包厢,此刻,我找得早已经不顾脸面了,所以我丝毫不躲避众人投过来的眼神,只是冷眼扫视着包厢内的所有人,寻找着我要找的人。

包厢内的人不算少,六个男生,三个女生。

那六个男生,有几个我看着有些眼熟,都是经常在我们学校附近晃荡的流氓,另外几个不认识的,懒散地陷在沙发里,表情轻蔑而又不耐烦地看着我。

三个女生间隔地坐在他们中间,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稚气,面容泛着酒醉的

红,半躺在男生的怀中,清纯而又放荡地笑着。

其中一个,就是童佳宁。

我不想知道童佳宁是怎么认识那帮流氓的,更不想知道,她又是怎么跟那群人搅和在一起的,也不屑知道她一个学生为什么这么不知检点,我当时只觉得恶心,我为安知墨那白痴感到不值。

明显醉了的童佳宁看到我,咧着嘴笑着,手指向我,说:“这不是安诗年吗?你来做什么?”

她一说完,几个流氓笑了,另外几个男生饶有兴趣地打量我。

“你就是景丰的安诗年?”坐最中间的那个皮肤小麦色、左耳还戴着耳钉,自以为很有范、很帅气实则很乡土的男生突然开口朝我说道。

当那个人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今天不容易带童佳宁走。

先不管那女孩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可以肯定的是,那几个男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我走的。

“景丰有名的安诗年,请问你来我们的包厢干吗?怎么,想跟我们一起玩吗?早就听说跟安诗年混的那帮女生个个都长得好看,这会儿见了老大,果真不简单啊!大美女哦!怎么样,美女要进来吗?”那男的将背重重地靠向沙发,跷着二郎腿,朝我钩着手指轻佻地笑道。

我没有挪步,只是朝童佳宁挑了挑眉。

“给你三秒钟,站起来跟我走。别说你不愿意走,这儿不是你一个学生该待的地方。”

我答应过安知墨,要将童佳宁带走。

坐在沙发上的童佳宁已经明显被灌醉了,朝我笑着说:“安诗年,你凭什

么管我啊?我不走,我还要玩。”

凭什么,我也不知道凭什么?我能凭什么啊?

我也不想管,可是我又不能不管。

把她这么一个女孩,留在这群狼身边,后果是什么,懂点事的都知道。

她们这些女孩子,不懂事,只知道图这一刻的好玩、刺激,等出了事,她们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吃过苦头,她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惨痛。

我还记得大二的时候,学校跳楼的那个女孩子。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我跟她不熟,但体育课跟她选的是一堂课——有氧拉丁。

我不会跳舞,选那堂课只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而那个女孩子不同,她很会跳舞,跳舞的她,很漂亮,浑身散发着一种自信而又优雅的气质,头高高地昂着,背挺得很直,像个高贵的公主。

我一直记得那女孩子跳舞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然而最后一次见她,她就站在学校的天台顶上,大着肚子,赤着脚跳拉丁,脸上没有笑容,只有眼泪。

舞完,我看着她从天台上抱着洋娃娃跳了下来,落地的那一秒,我只看到散成一片的鲜血,浸湿了整个洋娃娃。

我想她是怕死的,不然她不会抱着一个洋娃娃陪她一起跳。

可是,她就算怕死还是选择了死亡,因为活着很痛苦。

她是失足怀孕的学生,这个社会不会接受她这样的人,没有人问她为什么怀孕,众人只会指责她不知检点。

她是清高而又孤傲的,同样也是脆弱的,忍受不住舆论的她,最终选择了死亡。

我知道童佳宁跟她不一样,她们性格不同,但是不代表童佳宁就能承受得住少时冲动而带来的舆论指责。她比那个女孩子还小,她才十八岁。

所以就算她不愿意,就算她很讨厌我,我也必须带她走,我想她以后会感谢我的。

这次,不仅仅是为了安知墨,我想同为女孩,我该教她何为自爱。

也许,众人眼里同样不堪的我,不配说“自爱”这个词,但我安诗年可以摸着良心说,我对得起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童佳宁不愿起来,我冲过去拉她的那一秒,刚跟我说话的那个男生飞快地站了起来,怒喝:“安诗年,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没看他,只是拖起浑身瘫软的童佳宁径直往门外走。

出门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另外两个女生,淡然开口:“快乐是短暂的,痛苦却是永恒的,一个女孩子,可以没人爱,但一定要懂得自爱。”

我不清楚那两个女孩是否还清醒,但我还是跟她们说了这些废话。

我不是神,我救不了那么多人,童佳宁一个,我都不确定是否能全身而退地将她带走。

当啤酒瓶砸向我脑袋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臭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个男生朝我大喊一声。

我都来不及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脑袋上就一阵剧痛袭来,有什么黏稠的液体从我的头上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落在我的唇上,舌头一舔,很腥,是血。

“砰”的一声,又一声脆响,男孩手中握着的半截啤酒瓶就这么碎在地

上。

我抬头看着他,将他的恐惧无措都收进眼里。

看吧!他是害怕的!因为他伤人了,打伤人是要负责任的。

“打完了?还打吗?不打我把人带走了。”

我擦了把脸上的血,朝他笑了一下,然后拉着吓得酒醒的童佳宁走出了包厢。

这次童佳宁没有拒绝,我有些欣慰,因为我脑袋很痛,人有点晕,她如果挣扎的话,我真没力气拦她了。

一路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我们跑出了歌厅,一出门,我就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将童佳宁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喂!你有没有事啊?喂!安诗年?你不会要死了吧?”车上,童佳宁侧着身坐得离我远远的,面色惨白地朝我问道。

她的话引来了司机对我的关注,司机是个中年阿姨,说话带着江北口音。

她说:“小姑娘你遇到啥事了,怎么脑袋被打成这样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我说没事,让她好好开,然后转头看童佳宁:“你看你这样子,衣衫不整的,还带着酒气,现在是不方便送你回学校了。你估计也不能回家,看你姐那样子,我想你的家教应该很严。你爸妈应该不知道你跟那些人去瞎玩吧?我又不好带你去我那儿,所以你想想让我把你送哪儿去?”

童佳宁沉默了,微微抬头看我,低声道:“你干吗要管我?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我跟谁玩关你什么事?我就算吃亏也不用你管,你干吗要为我被人家打啊!”

童佳宁说着说着就哭了,我想她是被我的惨状吓到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心理承受能力弱。

我小的时候,见到血也怕。记得我第一次来潮,当时看着下身血淋淋的,吓得直哭。可现在见的多了,胆也大了,很多事都不怕了。

“快想想让我送你去哪儿吧!一会儿送完你,我还要去医院呢!”头很晕,特想睡觉,我的语气冷了下来,闭着眼跟童佳宁说道。

童佳宁应该在擦眼泪,说话瓮声瓮气的:“你帮我打电话给暨雨哥哥吧!他在你们学校附近给我姐租了个房子,我姐身体不好不能寄宿,不过现在房子里面还没弄好,姐姐最近都是由爸爸接回家,还没住过去。你帮我联系暨雨哥哥,让我去那儿躲躲。”

童佳宁永远不知道,她此刻单纯哭诉的话比她之前那些带着心计的话还伤我。

我从不知道,暨雨给童茹婷租了房子,听童佳宁的语气,那房子已经租了很久了,而我跟暨雨也不过是这几天才分的手。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角,让司机阿姨直接按童佳宁报的地址开了过去。

到的时候,我从包里抽了五十块钱给她,又把上次办业务送的天翼手机给了她,让她自己联系暨雨。

这手机是新的,我都没用过,就算打过去暨雨也不会知道那号码是我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又从包里拿了一袋感冒发烧的药丢给了童佳宁。

那是在去医院看唐晓婉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在药房买的。

说实话,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暨雨哥好像发烧了,这些药你拿着,你看到他,要是他还发烧的话,

给他吃几颗。别说是我送的,你也知道,暨雨喜欢你姐又不喜欢我,你要真为你姐好,就别提我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关了门,我跟司机说去附近的医院。

车子发动的时候,童佳宁拍着车窗喊我:“安诗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还在不死心地问,我看着她,依旧是那句老话——

“你要是觉得我对你好,那你就别跟安知墨扯不清了。你不喜欢他,我弟弟蠢,也配不上你,放了他吧!”

冰冷的车窗慢慢地摇了上去,我望着窗外咬着唇瓣表情郁闷的童佳宁,无力地抱着脑袋,说道:“阿姨!麻烦你开快点,我的血流了好多。”

其实我很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