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首尔。
01
睁开眼的时候,早晨的阳光已经如碎金一般洒入房间,我洗漱完走到餐桌旁,才发现我妈不在。
我朦胧的意识陡然清醒,妈一直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联想到她这几天的异常,我的心突然慌乱起来,求证般跑进她的房间,果然,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我呆立当场,我知道她在外面早就有了别人,可是没想到她会有勇气离开,更没想到她会只字不留。
妈妈,那个一直和我相依为命的女人终于还是离开了我的生活。
就在我努力在房间里翻找,想找出蛛丝马迹来证明妈妈还是在乎我这个女儿时,苏之行回来了——在外面折腾一夜之后,大白天的回家休息。
苏之行,我的父亲,在赌了一夜之后依然衣冠楚楚。他一直爱惜自己的脸皮,即使输到倾家荡产,他都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翩翩风度。他淡淡地笑着,一脸的平静,看得出来昨晚他的运气不错,不然今天等待我的肯定会是辱骂和责打。
他的笑让我心底发毛,但不可否认,任凭他将眼睛睁得多大都无法遮挡他眼底的疲惫。
“你妈呢?”他看到干净的餐桌之后,神色中多了几分不悦。
“走了。”我竭力掩饰住自己想跑过去撕碎他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苏之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躺到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陷入酣睡。
我忍不住走到沙发边,高声喊道:“苏之行,我妈走了!”
苏之行显然有些不悦,不知道是因为我喊他的名字,还是因为我打扰了他的好梦,但他只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话,然后翻身继续睡。
我转身拿起了茶几上的杯子,里面还剩半杯水,是我妈昨天喝剩下的,我猛地把水泼到苏之行的脸上,愤恨地盯着他。
“苏浅,你皮痒了?”苏之行终于醒了,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显然心情极度不好。
“爸爸,我刚才和你说我妈走了,跟别的男人走了。”我心底的绝望慢慢泛起。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和他在一起十八年,结婚十三载的女人已经这样可有可无了?
“我知道了。”苏之行眼底闪过一抹失落,随即恢复正常,然后,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我愣了很久,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平淡,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苏之行,你是个男人!”看他无动于衷,我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绝望,歇斯底里地喊道,希望能唤醒这个男人的自尊,可是他依然睡着,显然再次进入了梦乡。
在苏之行回来之前,我心底还有一丝希冀,希望他能挽回妈妈,可是现在看来,妈妈根本没有办法和他的麻将牌相比。
看着苏之行的睡颜,我莫名地烦躁,控制不住地将茶几上的茶杯扔向苏之行,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更不知道将他弄醒之后要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他就这样睡着了。
凭什么我失落伤心,他却可以这样无动于衷?
苏之行被玻璃杯砸醒了,他猛地起身,冲到我的面前,隐忍着怒火说了一句:“愿意待在这个家,就老老实实待着;不愿意待着,就跟你那不要脸的妈妈一起滚!”
“苏之行,你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吗?不是你让我妈离开了,是她不要你了,不要我们这个家了!”我努力地提醒苏之行认清现实,可是刚说完,我的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因为我的话,苏之行突然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他颓废地坐到沙发上,不说话,也不继续睡觉。
“爸爸,你不能再赌了,我妈就是受不了你赌博才离开的。”见苏之行没了刚才的激动,我心底的期待隐隐发芽,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变轻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年是你妈找的我,不然我现在才不会这么惨。我前妻现在可是安建邦的妻子。安建邦,你知道吗?咱们这个城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我儿子现在是他的儿子……”每次说到自己的前妻和儿子,苏之行都很骄傲,好像改嫁的那个人不是她的前妻而是他自己。
“爸爸,她嫁给谁,和你我都没有任何关系,麻烦你不要异想天开了,追回我妈妈,咱们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我终于忍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炫耀,打断了他的话。
“她愿意走就走吧,我乐得轻松自在。”
苏之行的想法显然与我不同,虽然他嗜赌,妈妈懦弱,但我还是想要这个家,妈妈如果不在了,那这个家也就散了。
“如果没有她管着你,你早就饿死了,你现在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没她管着更好,你放心,没她,咱们爷俩照样过好日子,咱们吃香的喝辣的,让她后悔去吧……”苏之行又开始喋喋不休,他那副破罐破摔的样子让我心口一阵阵发堵。
“爸爸。”我忍不住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心底却已经绝望,他是绝对不会去找回我妈妈了。
苏之行不再说话,继续躺倒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显然妈妈的逃离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爸爸,我妈跟别的男人跑了,你就真咽得下这口气?”我试探着问,想激起他心头的怒火。
可是我显然低估了这个男人恬不知耻的程度,他转过脸,幽幽地看着我说:“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有人喜欢她,说明我当时看人的眼光不差。”
我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不敢再去看苏之行得意的脸,我怕会忍不住,将房间里所有东西都砸向他那张英俊的脸。
“苏浅,不是爸爸吹牛呀,爸爸年轻的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当时喜欢我的姑娘都排着队呢,就连安建邦的妻子都看上了我,哭着喊着要嫁给我,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就是安建邦现在的儿子,叫安哲,你认识吧?他长得很帅,有几分他爸爸我当年的风采……”苏之行好像沉醉在当年之中,神色中全是满足,每次说到这座城市的首富安建邦的妻子是自己的前妻时,他都异常兴奋。
“安建邦能给你前妻和儿子好的生活,可你能给我和妈妈什么?”我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扫了一眼这破败简陋的房子,哀伤几乎将我席卷。
苏之行扫了我一眼,显然很不满意我打断他说话,他看着我,很久之后才说了一句:“我会发财的,昨天夜里我赚了一千多块。”
说到自己赚了一千多块钱,他的神色更加兴奋,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看向我的时候都多了几分笑意。
只是他只说自己昨天夜里赚的一千多块,却不提自己前天夜里输掉的一千多块,大前天夜里输掉的三千多块,更不提昨天夜里跟人走了的妻子,他的眼里只剩下赌博,即使是让他引以为傲的前妻和儿子都不如赌博重要。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底一直压抑的绝望瞬间变得如坚冰一般,让我连呼吸都感觉到了冷意。我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高声喊道:“赌赌赌!这个家都让你赌没了,你还要再赌下去吗?”
苏之行脸色依然平淡。也是,这样的话我和妈妈都和他说过好多次,可是每次他都像这样满不在乎。
“你就不能争点气,戒了赌?你总是这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除了赌你还能做点什么。”我强忍着怒火劝他,带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他能浪子回头。
“昨天夜里我赚了一千多块。”苏之行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他还沉浸在昨天赢钱的快乐中无法自拔。
“你除了赌,还能干什么?”我不由得大声喊道,即使我知道再大的声音都无法让他浪子回头。
“其实我追女人也在行,如果你想再要个妈妈,我可以成全。”刚才还一脸懒散的苏之行神色中带着几分得意。
“苏之行,这个世界上最不要脸的人就是你了。”他的话刺激到了我,让我再也伪装不了平静,“苏之行,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脸的是你那个妈,是她跟着别人跑了,不要你了,你倒来责怪我,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不知道吗?”苏之行好像没察觉到我的怒火,依然慢悠悠地说话,说到最后话语中竟然全是委屈。
“苏之行,这样没脸没皮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为这个家真是做了太大的贡献,拜托你看看这个家里有什么?”我走到苏之行面前,指着家里破烂的家具尖声质问。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妈在维持着这个家,苏之行做得最多的是将她刚刚添置的家具卖了,是将她辛苦攒的钱用一夜甚至几个小时的时间输光。这么多年,苏之行早已成了这个家最大的拖累,可他丝毫不觉。
“不管这个家有什么,都是我赚来的,你一个只花不赚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一开始,苏之行还没有这样的理直气壮,但是说到我,他终于有勇气抬起头,神色中全是厌弃。
我忍着没说出口的话却被苏之行说了出来,原来不过是我这个只花不赚的和他这个拖累相互厌弃,只是我还有自知之明,他却早就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我是没资格说你,可如果不是你,我妈不会走,这个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苏之行,你别以为是我爸爸就有资格说我,你没有!”我歇斯底里地喊,希望所有人都明白,我妈的离开只因为苏之行,不是我,是苏之行让她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感受不到生活的幸福,所以她才离开。
苏之行不说话,只是眸子里带着危险的光,幽幽地打量着我,好像要将我看穿。
苏之行的沉默给了我勇气,我继续指责。我告诉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恬不知耻的人,妻子跟着别人跑了,还兀自得意,每天只知道赌博,他这德行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我口不择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憋闷,我张牙舞爪地对着苏之行控诉,希望他能在这一刻清醒,结束他荒唐颓废的生活。
可是苏之行没有醒悟,他神色依然平淡,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这激烈的言语,他只是看着我,猛地抬起手来,对着我的脸“啪”的就是一巴掌。
火热的疼痛从脸上传来,我摸着被打的脸,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苏之行,如果我是你,我就去打那个抢走妻子的男人,我就揍自己一顿,因为疼了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男人!”我恶狠狠地对苏之行说。我知道他对那个带走我母亲的男人无能为力,我更清楚他不舍得让自己受丁点委屈。
“苏浅,我是不是男人,我要不要脸,你没资格说,你是我的女儿,你得靠我养活。”苏之行重新坐到沙发上,不屑地说。
“苏之行,如果可以选择,我死都不会选择你。”我摸着被打得发烫的脸,含泪说道。
“那就滚出这个家。”苏之行不疾不徐地说,说出的话却如刀子一样插进了我的心口,让我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我站在苏之行的面前,想说话,却已经无话可说。
苏之行看着我,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只是眼中渐渐升起几分嘲讽,看向我——他的女儿。
“那么有骨气,怎么不走呀?”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是带着笑的,只是那笑容在我看来,如寒冬里的风,吹散了我心底对他最后的情意。
“好,我走,我走!”我咬着牙喊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转身,看向苏之行。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愤怒和伤心,重新躺到沙发上继续睡觉。
我满怀绝望,离开了这父不父、子不子的家,心底没有丝毫眷恋,只是脸上的痛意依然不时传来。在冬天的寒风中,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就是我,敏感,嚣张,目无尊长,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和那个被我称之为父亲的人永远地一刀两断。因为在他面前,不管怎样隐忍,我都隐藏不住心底的刀锋,我会控制不住地用言语去刺激他,然后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打击我。
我更清楚,在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这就是我的宿命,因为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所以我只能在与苏之行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变得愈发嚣张,愈发不像他的女儿。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这样,全是我的父亲逼的,逼得我和之前那个乖巧的女孩背道而驰,逼得我只能靠张牙舞爪来宣泄心底的怨恨。
02
脸上的红肿没有办法消除,我只能顶着红肿的脸赶到学校,我一直是好学生的表率,从不旷课。
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我尴尬地站在教室门口,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迟到原因。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讲台上正准备上课的老师关切地看着门口气喘吁吁的我。
我低头,带着歉意说:“是的,身体有点不舒服。”
“如果不舒服让同学请个假就可以了,不用坚持来的,快点进来吧。”老师或许是看到了我红红的脸颊,说话的时候带着怜惜。
因为脸红肿着,我是低着头走进教室的,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周围人的善意。我努力藏起心头的悲伤,将最灿烂的笑容展现给他们。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开始听老师讲课,却总觉得有人盯着我看。我环顾四周,迎上了庄辰关切的目光,那目光灼灼如火,让我心底突然生出阵阵慌乱。我赶紧低头,遮挡自己红肿的脸,却不想庄辰写好的字条已经被传到了我的桌子上。
“哪里不舒服?发烧还是……”庄辰的字如他的人一样干净随和,看着就让人心安。
只是我无法对庄辰坦诚,我一直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我背后有着怎样不堪的家庭。所以,我在纸上写下“头疼”两个字,然后继续听课,虽然早因为庄辰而心猿意马。
在接到我回复的字条之后,庄辰脸上的关切更盛,他看着我,轻轻地摇摇头,然后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再次将字条传到我的手上。
“发烧?熬夜学习了?”
七个字,两个问号,却怎么都藏不住浓浓的关心。我看向庄辰,他满脸期待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温柔。
我看着他的脸,不由得愣住。我该怎么回答?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另外的谎去遮掩,这样下去我势必会陷入谎言的怪圈,可是不回答,我不敢想等待我的是庄辰怎样的失望。
我只好在纸上写下“快好了”。我不希望他为我担忧,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但是我的回答显然让庄辰不放心,在老师讲课的间隙,他依然会转头看我,神色中的关心怎么藏都藏不住,我只能故作不知。
下课的时候我低头坐在座位上,等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准备离开,却不想庄辰出现在我身后。
“你的脸怎么了?”他盯着我隐隐红肿的脸。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我……有点发烧,脸红是正常的。”
我努力用笑容遮挡住神色中的慌乱。
“苏浅,你只有左边脸是红的,还有些肿。”庄辰不相信我的话。
我低头,不敢看庄辰探究的脸。面对他直白又执拗的关心,我只能选择沉默,可是等我抬起头,迎上我的依然是他如水的眸子。
我有些语无伦次,却还是找到了一个不算高明的理由。我说,昨天晚上不小心撞到墙上了,所以脸有点肿。
庄辰又连声问了很多问题,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直到他叹口气不问了,我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用最蹩脚的借口糊弄了庄辰,但当我面对真真时,却毫不遮掩地将实情倾诉出来。
“你家的墙是手掌形状的?”她听完我糊弄庄辰的借口,忍不住翻白眼。
“你爸打你了?”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她的表情相当肯定。
“你说还有谁?”我反问,语气有点咬牙切齿。
“这次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骂他。”我有些无奈地回答她。
真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在她面前隐瞒,我需要一个人听我倾诉。
“又赌输了?”真真自然知道苏之行心情不好之后就会骂人,偶尔也会动手,对这个原因她也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之前苏之行赌输了打的是我的妈妈,这次换我罢了。
“不是,赢了,据说赚了一千多块。”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嘲讽。在真真面前,我实在伪装不出对苏之行的敬重。
“原来打你妈是因为输钱心情不好,打你是为了庆祝呀。”真真见我依然面无表情,不由得总结道。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苏之行因为输钱打我妈,今天打了我还赢了钱,这让她无法不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打我是因为我妈走了。”我只能提醒她,让她意识到我的脸现在还肿着,她最应该做的不是揶揄苏之行的行为,而是应该关心下我。
“你妈……走了?和那个男人?”真真听了我的话,果然收起了随意的笑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嗯,所以以后挨苏之行的打这事,怕是要我担起来了。”我嘲讽地对真真说。
我的话刚说完,真真就握住了我的手,她看着我安慰道:“没事,你还有我,不行的话你住我那里,大不了我养你。”
真真说话的时候还拍了下自己的胸脯,她豪气冲天的样子让我感动。
我不由得握紧她的手说:“其实我不愿意承认,我妈离开是件好事。”
真真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拍了下我的肩膀,说:“阿姨会幸福的。”
是的,妈妈会幸福,只要离开了苏之行,她一定会获得自己的幸福。
见我神色黯然,真真不再提这些事,转而说起学校里的新闻,只是她刚一提及,我的脸色就越来越差。
“你说什么?刘美妍救人的时候和你在一起?”真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我,神色激动。
“苏浅,你怎么没去救人?你不知道吧,刘美妍救的那个孩子的家长是校董,现在学校要开表彰大会表扬刘美妍,她还有可能获得保送研究生的名额呢。”真真的声音里全是惋惜,好像我错过了天大的好事。
表彰大会?保送?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来得太快,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见我神色恍惚,真真不由得攥紧了我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天上掉馅饼都接不到呀,你怎么就不救人呢?苏浅呀,你又不是冷血动物,怎么就白白错失了这个好机会呢。”真真一边说话一边摇头,神色中的失望和遗憾将我包围。
我看着她说:“真真,我也参与救人了,而且跳下河救人的是我,刘美妍连水都没下。”
真真睁大了眼睛,看了我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看着我,郑重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昨天下午我和刘美妍去买元旦晚会要用的东西,路过莫愁河河边的时候,见到两个孩子落水,刘美妍说自己不会游泳,我就跳下去把那两个孩子救了上来,因为市场五点关门,所以刘美妍留下照顾那两个孩子,我先去买东西了。我想着今天来了问下刘美妍后来的情况,这还没来得及问呢,你就告诉我,刘美妍是见义勇为的英雄。”
我认真说完昨天的情况,真真的脸上已经全是怒色,她看着我,气愤地喊道:“刘美妍太不要脸了!”
“她说就她自己救了两个孩子,你的名字她可是连提都没提。”真真见我一脸疑惑,赶紧解释。
我以为她只是贪慕虚荣说是我们两个人救了人,却忘了人一旦无耻,就没了下限,她竟然恬不知耻到这个地步!
“苏浅,这件事情你找她说清楚,不然……”作为我的好友,真真很坚定地站在了我这边,希望我的付出得到回报,只是,很多不明真相的人现在却已经将刘美妍当成了英雄。
在我们谈论刘美妍的时候,我们餐桌左边的那群人也正在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没想到刘美妍那么弱小的姑娘,竟然直接跳进了莫愁河,真是勇气可嘉。”
“可不是,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我听说刘美妍平常也很乐于助人。”
……
赞美刘美妍的话语不断袭入我的耳朵,我对着钱真真无奈地苦笑。人啊,永远都是这样,跟红踩白,如果外面传言刘美妍是个坏人,那他们今天谈论的主角依然会是她,只是他们谈论的内容会变成刘美妍劣迹斑斑。
我安静地听他们说,却不想真真毫不淡定地冲到那桌人面前,大声地说:“救人的不是刘美妍,是我的朋友苏浅!”
只是真真的话他们并不相信,甚至有人看了我一眼,轻蔑地说:“想出名想疯了吗,这样的事情都想冒名顶替。”
他的话语和神色都是不屑的,那不屑让我心头的怨愤更重。我觉得是时候找刘美妍说清楚了,或者说是时候让刘美妍说出事情的真相了。
真真见我不说话起身就走,赶紧追了出来,高声地对我说:“我这就陪你去,事实就是事实,她赖不掉的!”
真真说话的声音很大,好像故意要让刚才那几个奚落我们的人听到。
我看着她轻轻摇头,正如她所说,事实就是事实,刘美妍改变不了,我问的不是亏心事,不需要人多势众。
真真了解我的性格,见我拒绝,只能无奈地由着我离开。
03
我气冲冲地去找刘美妍,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被一群人围着,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救人的过程。
“其实昨天事情结束之后,我忘不了的不是那个孩子无助的眼神,我最不能忘的是莫愁河的水,真凉,感觉把骨头都冻僵了,我裹着被子一夜都没暖和过来。”
刘美妍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尤其是讲到落水之后那刺骨的寒冷,那细弱的声音好像莫愁河的寒水一般,让人听了说不出的揪心,而一脸笑意的刘美妍在说完话后安静地低头坐在那里,说不出的安宁谦逊。
一群人在听了刘美妍的讲述后都不由得唏嘘,开始争先恐后地赞美她。
我站在不远处听着她谦虚地一遍遍说着这是自己应该做的,那副不掩得意的脸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我缓缓走近人群,隐忍着怒火喊道:“美妍,昨天的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跟我解释一下!”
刘美妍在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她冷声冷气地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话虽如此,我却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慌乱。
“我觉得你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不然,我不介意告诉他们。”我沉声说道,看到她的脸色突变。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苏浅,你不要胡说。”她虽然依然坚持,但说话的时候已经不敢看我的眼睛。
只是她示弱的样子落到别人眼中,却成了我咄咄逼人,已经有人用审视的目光看我。
我努力压住心底的怒火,笑着看向她,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昨天,我和你一起去买元旦晚会要用的东西,咱们走到……”我故意放缓了语气,边说边看向刘美妍。
在我快要说出“莫愁河”这个关键词的时候,刘美妍终于忍不住,紧张地低语:“别说了,我给你解释。”
她不等我开口,就匆匆从人群里走出来,向教室门口走去。
我朝周围茫然的人群露出清浅的笑,维持住我在学校里娴静可人的形象,然后迅速转身跟随刘美妍的背影走去。
刘美妍将我带到了实验楼后面的小树林中,她扫视了几遍树林周围,确定没人之后,才看向我,说:“你想要什么解释?”
“刘美妍,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我想知道昨天的真相。”我的话语再也不复在教室里的平和,有些咄咄逼人。我知道此刻我的眼睛里也冒着火,恨不得将面前这个人烧掉。
“昨天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我没什么好说的。”刘美妍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低声说道。
“你就不怕我把真相告诉学校,告诉那两个落水的孩子?”面对这样的刘美妍,我的话像尖锐的刀锋,恨不得马上就将她所描述的虚假的一切割得粉碎。
“苏浅,你成绩好没错,你是好学生没错,可是现在我说的才是事实,被救孩子的家长都找来了,说我救了他们的孩子,即使你说出真相,你说学校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那两个落水的孩子?苏浅,你好好想想,你还记得那两个孩子的样子吗?更别说他们的名字、家庭住址了,你吓唬谁呢。”刘美妍在听了我咄咄逼人的话之后没有胆怯,反倒是多了几分勇气,她得意地看着我,看着我平静的脸变得狰狞。
刘美妍说得没错,我已经忘记了昨天救的那两个孩子的模样,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家庭住址,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才是救人的那个,也就是因为这个,刘美妍才变得这样理直气壮,丝毫不以占有了我的荣誉为耻。
“刘美妍,你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能这样无耻!”被刘美妍抓住了弱点,我心底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刘美妍得意地笑着,看着我由盛怒恢复平静,然后才说道:“苏浅,你和我不一样,你成绩好,保送不保送没什么关系,可是我,很需要这个机会。你一直很善良,为什么这次不能成全我,我只是……”
刘美妍见我不说话了,赶紧改变了策略,希望示弱能获得我的谅解。
“刘美妍,考上好学校是要靠自己本事的,没本事就别做美梦,你这算什么?贪天功为己有?”我见刘美妍承认了自己冒领了我的功劳,忍不住讽刺道。
刘美妍看着我,眼中全是泪,好像我欺负了她一样。
我看着她,心底的嘲讽更重:“刘美妍,我以前只是觉得你爱美、自私,现在才看出来原来你脸皮这样厚,都能称作厚脸皮的祖宗了。”
刘美妍泫然欲泣地看着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完全不是刚才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刘美妍,你最好把事情和同学们说清楚,不然我绝对会让你好看,让你后悔现在所做的一切。”她委屈的样子让我心底的怒火燃烧得更旺,因为昨天如果不是她用这样委屈的样子和我说她身体不好不能下水,那下水的就会是她;如果不是她用这样委屈的样子对着我,说她找不到市场让我去,留下来守着两个孩子的就会是我,所以今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虽然我离刘美妍很近,却看不到她眸子里那个温文尔雅的人影,更不知道刘美妍此刻心底的得意。
“刘美妍,你别以为我苏浅是好欺负的!”我几乎是威胁刘美妍,等着她妥协,却不想刘美妍只是站在那里,满是委屈。
“我还不知道苏浅怎么不好欺负呢。”一个温和的声音将我的话语打断,我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却极好地修饰出他的身材,即使是凌厉的话语,他说出来都是温和的,就好像他此刻水一样安静的眸子。
安哲,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用那双极似苏之行的眼睛审视着我,好像要把我盯出个窟窿。
因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更不喜欢他这样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说:“我怎么不好欺负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多管闲事。”
我不想让安哲掺和进我的生活,即使血缘上,我们的关系极为亲密。可是刘美妍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见安哲在听了我的话之后神色有了变化,不等他开口,她就跑到了安哲身边,轻声说:“你看到了,明明是她欺负我。”
刘美妍话语绵软,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她看向安哲时闪烁的目光我就明白,我这风流倜傥又多金的哥哥是她心仪的对象。
我终于明白刘美妍是借由我在安哲心中树立一个好形象,现在我再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所以我只是安静地看着安哲,等着他开口。
心底不是没有期待,因为和安哲的特殊关系,我竟然生出阵阵奢望,希望安哲也能明白我的委屈。
安哲看看我,又看看刘美妍,神色中有几分为难。而刘美妍脸上的委屈更重了,眼中竟然泛出了泪光。
安哲看了一眼委屈得几乎要哭了的刘美妍,终于轻叹了口气,对我说:“苏浅,今天这件事,你确实有些蛮横无理了。”
他的话为我今天的行为下了定论,我没想到,这个除了父母之外和我血缘最近的人,竟然因为别人几滴快要落下的眼泪选择了指责我。
“安哲,说话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事实怎样,你根本不清楚,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我对着安哲喊道。
安哲见我红了脸,眼中的失望更重,听了我的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了声:“苏浅,刚才你的话我都听到了。”
“那你知道是谁的错了?你还……”心底的委屈因为安哲的话像海浪一般连绵起伏。
“苏浅,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么狠毒的女孩,什么自私、虚伪、厚脸皮的祖宗,还有什么不会让别人好看,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说出来。”安哲平静的话语如冰水一样将我刚刚升起的希望再次浇灭。
“安哲,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吗?我是无缘无故就说出这样话的人吗?”我高声对他喊,可是安哲已经不再听我说话,他走到刘美妍身边,温和地对她笑,邀请她一起回教室。
“安哲,你最好问清楚我为什么这样说她。别说这样的话?承受更恶毒的话都是她咎由自取。”对着安哲和刘美妍的背影,我几乎抓狂。
我没想到刘美妍算计了自己一次之后,还会再一次得逞,看着她跟在安哲背后亦步亦趋的样子,我心头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刘美妍,你会遭报应的!安哲,你这个白痴,被别人骗了还当自己是情圣呢!”
在安哲和刘美妍走后,我的脑子终于重归清明,当然骂人的话也如喷泉一样地往外涌。等终于骂累了,我才颓废地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心底有无限哀伤,却无法发泄。
“安哲,你这个糊涂蛋,怎么就看上那个花瓶了,你的审美能力还不如苏之行那个浑蛋呢,你怎么就单单遗传了他那张帅气的脸呢,看到你,我就想到苏之行那个浑蛋……”我控制不住地嘀咕。
我知道这话安哲不会听到,我只是安慰自己。我也知道我所有的诅咒没有人会知道,我喊出来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心头的不满和愤怒。
“刁钻、恶毒,简直是骂人话语的精髓,只是出自这优等生之口,我还真不敢相信。”
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由花丛中传来,我循声望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郑烁,我说什么话和你有什么关系,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我不屑地瞪着他。
这家伙好像和我有仇,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撞破我的伪装了。在他面前我温婉的形象早就没了,所以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是你打扰了我休息,所以该哪里凉快哪里待着的是你。”郑烁指着花丛里铺着的床单,很认真地和我说话。
他想让我明白,他之所以如此说话惹我生气,完全是因为我招惹他在先。
“有床不睡你躺在这里,活该被吵醒!”虽然知道理亏,但我还是强装镇定,将心底未散的怒火朝郑烁发泄。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嘻嘻地走向我:“那你说话被我听到,活该被我奚落。”
他说话吊儿郎当的,却与我的挑衅针锋相对。此时,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恨不得马上让这个人在我眼前消失。可是郑烁好像洞悉了我的心思,再次幽幽开口,直刺我心底最敏感的神经。
“苏浅,咱俩认识时间不短了,你说我是画你现在的盛气凌人、恶毒嚣张呢,还是画你在老师同学眼中的乖巧可人呢?”
郑烁是在讽刺我人前一面,人后一面,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击,只能怒气冲冲地盯着他,心底涌动的嚣张的话语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有了,我就画你现在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手里拿着一张乖巧女孩的面具,我这创意不错吧?”郑烁好像炫耀一般看向我,脸上全是笑。
“郑烁,我什么样子和你有半点关系吗?你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我终究没能忍住心底的怒火,因为他毫不留情的讽刺。
“嗯,现在你恼羞成怒的样子更到位了,这模样简直就是完美。你别动,我马上画下来。”郑烁依然笑着,显然没将我的怒火放在心上,好像故意要将我激怒。
我忍住上前踹他一脚的冲动,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郑烁这个毒舌腹黑的艺术生好像是我的克星一样,从见识了我的真面目之后,每次见我都是冷嘲热讽的,看他得意的样子,分明是不把我气死不罢休。
“郑烁,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我终于还是忍住怒火,不情愿地服软。
郑烁看着我,笑道:“哈哈,终于服软了?”
我无奈地点头。
“郑烁,我不该那样说你,我道歉。咱们以后没关系了,求你,不要再……”我欲言又止,却还是担心郑烁会不依不饶。
“苏浅,哥是爷儿们,我才不会计较那些小事。我今天这样纯粹是因为你打扰了我休息,而且你刚才说的脏话污染了我的睡眠环境。”郑烁说话不紧不慢,脸上带着笑,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污染睡眠环境?我看着郑烁似笑非笑的脸,心底怒火更盛,也只有郑烁才会厚颜无耻地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还如此理直气壮。
“这小树林不是你家的,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火气,高声喊道。
“这小树林环境优美,是同学们休息、谈恋爱、说悄悄话、睡觉的地方,也是我欣赏美景,要画下来的地方,可是你来这里之后,就污言秽语,污染了环境还不自知,难道我要夸你有功?”
郑烁一番解释让我瞬间觉得自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不知道怎样反驳,只是看着郑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已经看明白了,现在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污染了这里的环境,是要负责的,正好这里没人负责打扫,你有时间就过来清扫一下吧,算是将功补过。”郑烁说话的时候义正词严。
“那你不许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提出自己的条件。我还不想让人看到我狰狞的一面,所以如果郑烁能为我保密,我是不介意打扫一下这小树林的。
郑烁听了我的话,脸上突然出现了高深莫测的笑意,他看着我,认真地说:“刚才我说的只是你对这小树林的补偿,至于我的封口费——”
“郑烁,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不由得提醒他,能答应打扫卫生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郑烁看着我,笑着说:“如果你不愿意做也没关系,我是学美术的,不用天天上课,我就天天待在这里,宣扬你的事迹,你觉得怎么样?”
郑烁的眼中全是精光,看向我的时候一脸的笑,我知道他是吃定了我,他认准了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的真面目,所以才狮子大开口,提出各种不平等条约,而我,好像只有认命接受的份儿。
“让我做什么,你说。”我低着头,不敢想郑烁会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你长得不错,尤其是脸部线条很好,特别适合做模特,以后我在这个小树林里画画时,你就来做我的模特。”郑烁说话的时候眼中精光依然在闪。
见他的要求不算特别过分,我只能认命地点头答应,换来的却是郑烁得寸进尺的四个字:“随叫随到。”
虽然我恨不得立刻就将郑烁撕烂,可是能做的也只有答应他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