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对不起，我是女生

原本的女主角甄选活动取消了，于是雷厉风行的沈若曦迅速地组织大家展开了排练。

放学后，司冰影、罗米乐、苏诺、杨哲、沈若曦还有若干路人甲乙丙丁等，全部聚集在圣英男高的小礼堂内。

沈若曦看了一眼幕后换好服装的司冰影，然后向在场的所有人高声宣布道：“大家鼓掌欢迎，扮演女主角的司冰影登场啦！”

于是，原本吵吵嚷嚷的男生们，立刻全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睁大眼睛，焦急地期待着女主角司冰影的出场。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演出的剧目是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还有啊，为什么大家都不换演出服，就我一个人换……”

司冰影提着长长的裙裾，甩了甩被强迫戴上去的金色的假发，郁闷地走到前台。

一瞬间，礼堂内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一样，所有男生像是看到外星人似的，全都微微张开嘴巴，手指着司冰影，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佛石化了一般。

“我穿错了吗？”司冰影愣愣地看着大家，又低头看看身上缠绕着复杂的蕾丝花边的欧式蓬蓬裙，皱了皱眉头说，“这所谓的公主裙真的很难穿啊！一层又一层的，比日本的和服还复杂！还有这头发，我总觉得快要掉下来了！喂，沈若曦，以后排练能不能不换衣服，反正正式演出时再换也一样嘛！”

她正唠唠叨叨跟沈若曦抱怨着，只见罗米乐的脸像是变换颜色的试纸一样，渐渐由浅色向深色变化。他就像沸腾的水壶一样，鼻孔耳朵向外冒着白气。最后，他整个人“咻”地炸开了，像屁股着了火一般地向外冲去。

过了几秒钟，罗米乐又“咻”地冲了回来，像是从灭火现场赶回来的一样，脑袋湿淋淋的，还不住地滴着水。

司冰影的脑袋里冒出一个个问号，她拽拽沈若曦的衣服，疑惑地问：“大家这是怎么了？”

沈若曦没有直接回答司冰影的问题，而是面带笑意地上下打量着她，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司冰影，我今天才发觉你另一面的潜质啊！”

“啊？”司冰影抽搐着嘴角，深深地觉得背后有一阵凉意袭上来。

沈若曦笑嘻嘻地拍拍司冰影的肩膀，仿佛打量货品一样看着她说：“以前只觉得你长得帅气，没想到换上裙子，稍微打扮一下，也这么漂亮可爱！”

“沈若曦，你的评价有点恶心哦！”司冰影无奈地朝空中翻翻白眼，然后看着沈若曦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不过，你的笑容更阴险！”

“这样吧！为了拓展粉丝群体，以后你一三五穿男装，二四六穿女装，双重出击，吸取更多的粉丝，怎样？”沈若曦兴奋地提议着，甚至已经神速地在工作笔记本上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那星期天呢？”司冰影不满地问着，愤愤地想要伸手夺走沈若曦手中的笔。

沈若曦灵敏地转了个身，躲过司冰影的袭击，随意地答道：“星期天休息，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不穿我都没意见！”

这时，只见大口大口呼吸的罗米乐“刷”地喷出一摊鼻血，双眼放出粉色的桃心，心脏“咚咚”地跳跃着。

司冰影斜睨了罗米乐一眼，没好气地嘲讽道：“罗米乐，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这个经纪人，工作做得还是很人性化的！”沈若曦不死心地凑过来拍拍司冰影的肩膀，为自己想出了一个好的推销点子感到非常得意。

司冰影有些不耐烦地扫视了一下混乱的排练现场，大声地说道：“好啦！好啦！都别发呆了，赶紧排练吧，我还要赶着回家吃晚饭呢！”

这时，大家才纷纷从害羞、幻想、看好戏等不同的心情中回过神来，全部聚集到杨哲面前。

杨哲捧起旁边座位上的一叠本子，得意洋洋地大声宣布道：“OK！现在，我杨大导演开始分配角色！”

“杨哲是导演？”司冰影一脸惊讶地看着杨哲，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她捂着脑袋哀号道：“天啊！圣诞演出百分百，不，百分之两百要砸了！”

与平时判若两人的杨哲，回头瞪了她一眼，严厉地说：“安静！”

司冰影的后脑勺滑下一颗冷汗，乖乖地合上了嘴。

杨哲一边将手中的剧本分发给大家，一边一本正经地宣布道：“司冰影扮演女主角白雪公主，老大扮演男主角王子，沈若曦扮演公主的继母王后，濮俞杰扮演道具魔镜，苏诺扮演小矮人……”

司冰影看着手中的剧本，低声地感叹着：“嗯，沈若曦确实有演好恶毒继母的潜质……”

敏感的濮俞杰立刻听到了“沈若曦”三个字，便悄无声息地飘到司冰影身边。

“司冰影，不要仗着老大喜……”他生气地说着，又突然停了下来，向四周望了望，改口说道，“咳，挺你，你就这么放肆，你再这么对你表姐不敬，我就关门放杨哲！”

司冰影一点也没把濮俞杰的威胁放在心上，满不在乎地高声对杨哲说：“杨哲，你不仅是导演，还是‘人类的好朋友’呢！真忙碌啊！”

“嘘！”杨哲立刻瞪着两个铜铃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走到司冰影和濮俞杰面前，抬起双手给了他们一人一拳，威风凛凛地斥责道：“你们大家就不能安静一点吗！我是导演，这里我最大！”

司冰影和濮俞杰双双捂着头顶长出的大包，看看杨哲，又互相看看，无声地用眼神交流着“生气的杨哲好恐怖”的感想。

吵吵嚷嚷中，排练好不容易拉开了帷幕。

“镜子镜子，挂在墙上，全国上下，哪个女人最漂亮？”

扮演王后的沈若曦站在扮演镜子的濮俞杰面前，傲慢地询问着。

“镜子”濮俞杰手指并拢放在身体两侧，抬头挺胸，站得直直的，就连声音也没有起伏：“王后娘娘，这里数您最漂亮，可是白雪公主越过山岗，住进了七个小矮人家里，但您还是比她漂亮1000倍！”

“错！错！错！”

濮俞杰刚一说完，“凶恶版”杨哲就拿着剧本敲打濮俞杰的脑袋，然后翻开剧本，指着上面一行字说：“应该是‘是比您漂亮1000倍的姑娘’！不是‘您还是比她漂亮1000倍’！听见没有？再重新来一遍！”

于是，“王后”沈若曦面无表情地退回原处，重新表演。濮俞杰则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因为与暗恋对象沈若曦如此接近而害羞，还是因为被一向欺压惯了的杨哲教训而感到没有颜面。

不管现场气氛怎样，“凶恶版”杨哲依然保守着他导演的本分，勤勤恳恳地工作着。

“开始！”

“镜子镜子，挂在墙上，全国上下，哪个女人最漂亮？”

“王后娘娘，这里数您最漂亮，可是白雪公主越过了山岗，住进了七个小矮人家里，是没您漂亮1000倍的姑娘！”

“停！停！停！”杨哲皱着眉头大喊，拿着剧本再次敲打濮俞杰的脑袋，“又错了！是‘是比您漂亮1000倍的姑娘’！不是‘是没您漂亮1000倍的姑娘’！我知道在你心中只有沈若曦最漂亮，但是你能不能认真点儿，这是演戏！演戏！听见没有？”

濮俞杰耷拉着脑袋，低低地说了声，“知道了！”

沈若曦走过去，挑着眉毛叮嘱道：“濮俞杰，不要再错了！”

“不会再错了！相信我！”濮俞杰像是接到圣旨一样，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第N遍排练开始。

“镜子镜子，挂在墙上，全国上下，哪个女人最漂亮？”

“王后娘娘，这里数您最漂亮，可是白雪公主越过山岗，住进了七个小矮人家里，是比您漂亮1000倍的姑娘！”

OK！过关！

还未上场的司冰影站在边上，看着台上的几个人，歪着脑袋想，舞台剧真的没问题吗？怎么看，这群人都不像可靠的样子啊！不过，还真挺开心的！

排练在一片吵吵嚷嚷中开始，又在一片吵吵嚷嚷中结束了。排练一结束，所有人就像好不容易出笼的鸟儿一样，“刷”地一下全都不见了。等司冰影好不容易将复杂的演出服换下来的时候，等待她的，只有空荡荡的礼堂了。

“真没良心啊，居然全都溜走了！”

司冰影望着空无一人的礼堂，无奈地对着天花板抱怨着。

“没有‘全都’溜走，还有我呢！”突然，观众席中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司冰影循声望去，只见苏诺睡眼惺忪地从观众席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说：“睡了一觉，好舒服啊！”

“苏诺！”司冰影惊喜地叫道，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刚才一直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先走了呢！”

苏诺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有些抱怨地说：“他们前面几场戏排练时间太久了，我等得太累了，就睡着了。”

司冰影笑笑，懒懒地趴在前排的椅背上，望着灯光照耀着的舞台，说：“没想到杨哲居然会成为导演，也没有想到你会扮演小矮人，不对，应该说，我完全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场舞台剧。”她的眼底闪耀着明亮的光芒，仿佛刚才吵吵嚷嚷的一幕还鲜活地在眼前上演着。

苏诺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

司冰影的眼睛依然凝望着舞台，声音在空气中渐渐散开。

“我一直都是让女生尖叫的对象，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给那里造成麻烦。所以，不用说这样的集体活动，就连社团我都没有参加过。”以往的一幕幕就像电影胶片一样，快速地闪过司冰影的脑海，她歪着脑袋看向苏诺，“所以，我一直很期盼到新海来。虽然老爸老妈因为搬家的事情心情有点失落，但我是真的很开心，因为我可以开始崭新的学习生活，留下属于自己的高中记忆。”

苏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微微扬起眉毛，笑着说：“可没想到阴差阳错进了男子高中，结果还是不得安宁，对不对？”

司冰影抿了抿嘴唇，点点头，说：“刚开始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好不容易实现的愿望，居然这样被打碎了，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她停了停，目光重新投向舞台，“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爱上圣英，爱上这所全是男生的高中了。我真的想和大家在这里留下自己的高中记忆了！”

苏诺也学着司冰影，懒懒地趴在前排的椅背上，不经意地说：“我想，大家也一样都爱上你了哦！”

“啊？”司冰影怔了怔，愣愣地看着苏诺。

苏诺柔软的碎发滑落在眼前，折射出好看的光芒。他平淡地解释道：“原本的圣英并不是这样的，大家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齐心协力地想要做好一件事，想要共同创造出一台精彩的舞台剧。这都是因为你的到来，是你让V-Fashion和暗域天使慢慢地重新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和谐的大家庭。”

听着苏诺的赞扬，司冰影心里喜滋滋的，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说：“你这样说，我会害羞的！我真有这么厉害吗？”

“还有，是来自我个人的感谢。”苏诺转向司冰影，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眸，真诚地说，“感谢你让我认识到自己的自私，和罗米乐恢复以前的关系。”

司冰影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谦虚地说：“我哪有这么伟大，是你自己想通了！哈哈！”

苏诺望着笑得神采飞扬的司冰影，心脏竟不自禁地漏跳了一拍。他赶紧转头看向别处，在心底叹道：已经来不及了吧……

正当两人聊得开心的时候，礼堂的大门突然“吱吱呀呀”地被打开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

“聊得真开心啊！”

“罗米乐！”听到罗米乐的声音，苏诺有些不自然地站了起来，赶紧向门口走去，“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急事，先走了！拜拜！”

苏诺从罗米乐身边经过的时候，竟然低着头，第一次显得有些神色不安。这一幕全都被罗米乐看在了眼里，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司冰影的身旁，默默地坐了下来。

“那小子好像喜欢上你了！”罗米乐紧绷着脸，声音里透着一种酸溜溜的味道。

“怎么可能？我可是被他拒绝过的！”司冰影毫不惊讶地摇头否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惊喜地眨了眨眼睛，紧紧注视着罗米乐，“你是在吃醋吗？哈哈！”

罗米乐撇了撇嘴，避开司冰影的目光，逞强地说：“我干吗吃醋？就算苏诺那小子喜欢你，也根本不值一提，我从来没有输给他过！”

看着罗米乐吃醋的模样，司冰影心里不自禁地有些开心，嘴角掩饰不住地向上扬起。她忍不住伸手捏捏罗米乐的鼻子，逗他玩。

“那你为什么像打翻了醋瓶子一样，酸溜溜的？”

“看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啊？”罗米乐斜着眼睛瞪瞪司冰影，左右闪躲着避开她的魔爪。他突然狡黠地扬起一边的嘴角，故意说道：“司冰影，如果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为自己吃醋而开心，这可是喜欢对方的表现哦！”

司冰影的脑袋突然“嗡嗡”地炸响，她愣愣地看着罗米乐，他俊秀的面容、明亮而深邃的眼眸、微微上翘的嘴角和挺拔的鼻梁，看得她脸颊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滚滚发烫，心脏就像刚换上强力的马达一样，“咚咚”地飞快跳跃着，仿佛想要急迫地冲出胸膛。

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

司冰影为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感到无比郁闷，自己不是很讨厌罗米乐的吗？明明最最讨厌，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了？可是，可是为什么面对着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呢？

“瞎说！我就喜欢逗你玩，怎么了？”司冰影避开罗米乐审视的目光，双手有些不安地揉搓着衣角。

“别逞强了，承认你喜欢我，就那么难吗？”罗米乐的眼底透出掩饰不住的笑意，突然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却还是扬起嘴角，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我……”

司冰影急忙想要辩驳，胃部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一阵绞痛。

“啊……”

司冰影顿时抽吸了一口气，双手按住腹部，疼得五官纠结在一起。她不自觉地弯下腰去，希望这样的姿势能够稍微舒缓疼痛。

“司冰影！”罗米乐察觉到司冰影的异常，瞬间收起了笑容，紧张地拍拍她的背，着急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没什么……”

司冰影痛苦地摇摇头，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可额头却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她无力地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走了一样，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司冰影！司冰影！”

司冰影感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耳边传来罗米乐焦急的呼唤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担忧。

突然，司冰影觉得身体似乎悬空，失去了重力似的。她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正在罗米乐的怀里，原来罗米乐正抱着她飞快地向外冲去。

看到司冰影睁开眼睛，罗米乐柔声地安慰着：“不要担心，马上就到医务室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加紧步伐，不愿意耽误任何一秒。

听着罗米乐的话，司冰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凝视着罗米乐好看的侧脸，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慢慢地探向那柔滑的肌肤……

完蛋了……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司冰影也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反正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昏暗的一片了。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头顶的灯发出“滋滋”的声音。

司冰影用手撑住床沿，想要坐起来，可一用力手背一阵麻痹。这时，旁边响起罗米乐很担忧的声音。

“别动！你还在打点滴呢！”

司冰影停下动作，安静地躺了下来，斜视了一眼右手臂，才发现手背上插着一根冰凉的塑料管。她侧头朝罗米乐笑笑，故意调侃地说道：“难怪手麻麻的！”

说完，司冰影静静地望着罗米乐，猜测他肯定会朝她瞪瞪眼睛，然后不屑地说她“简直笨到家了”。可是，罗米乐只是抿了抿嘴唇，轻轻地帮司冰影拉拉被子，仔细地将她脖子处漏风的地方弄好，然后沉静地看着透明的塑料管中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进司冰影的体内。

司冰影看着他那安静的表情，觉得不说话的罗米乐仿佛显得特别好看，微微皱着眉头，像是蒙了一层淡淡水气的、透着担忧的眼眸，挺拔坚毅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唇，组成了一幅美不胜收的画面。司冰影的视线一点一点地慢慢向下滑去，落在了罗米乐空荡荡的领口处。在灯光的照耀下，罗米乐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健硕而光滑。

司冰影一下子羞红了脸，深深地觉得这样静谧的空气让人感到窒息，并且让人很容易晕头转向，以致无法正常思考。她移开留恋着罗米乐的视线，望向夜色沉重的窗外，闷闷地开口，试图打破压抑的沉默。

“你不说些什么吗？这样显得我们好傻啊！”

罗米乐扫了她一眼，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声音异常柔和地说：“好好地躺着吧，等身体恢复好了，再找我吵架也来得及！”

司冰影偷偷地瞥了罗米乐一眼，脸红得更加厉害了，急忙转过头去，撅着嘴不满地抱怨：“明明每次都是你找我吵架！”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罗米乐好脾气地点头承认着“错误”，丝毫没有生气或不满的情绪，声音里传递出的只有关切和担忧，“你不要乱动了，小心着凉了！”

司冰影感到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了，心跳也越来越剧烈，躲在被子里的手不安地抓着被子，心神无法安定下来。她咬了咬嘴唇，重新看向罗米乐，犹豫了好几次才开口：“罗米乐，你……”

可才说出几个字，她便说不下去了，被拦腰斩断的语句飘浮在空气中，她似乎更加不安了。

“嗯？”罗米乐温暖的声音不经意地从喉咙发出，他微微侧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司冰影。

司冰影咽了一口口水，摇摇头，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只是担心我这么晚还不回家，也没打电话或发消息，爸妈大概要急死了吧！”

罗米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安慰着司冰影说：“我已经通知过你家人了，等下他们就会过来。”

司冰影感到心底暖洋洋的，她快要对这个“温柔体贴版”的罗米乐投降了。可是，可是一旦承认自己喜欢他，不就彻底输了吗？

“呵呵，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啊！”苏诺笑呵呵地感叹道。

“那是当然，我罗米乐什么时候不自信了？司冰影，她一定会喜欢上我的！I Believe！哈哈！”

罗米乐自信而得意的笑声，仿佛像一张大大的胜利告示在司冰影的眼前飞舞着，有种炫耀和显摆的意味。

罗米乐爽朗得意的笑声，似乎还在司冰影耳边萦绕。司冰影暗暗告诉自己：这一定是罗米乐为了让自己“上钩”而做出的假象，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蒙蔽了双眼！司冰影，加油！

罗米乐看着司冰影一会儿开心一会儿严肃的神情，一脸迷茫地眨眨眼，思考了两秒钟便放弃了。他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了7：00，便问司冰影：“饿吗？想吃些什么吗？”

司冰影固执地避开罗米乐的视线，将脑袋埋进被子里，闷闷的声音透过棉被传递开去：“不饿，但是想喝水，要不烫不冷的，最好还要有点儿甜，但是又不能太甜。”

“知道了。”罗米乐点点头，起身往门外走去。

司冰影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她原以为罗米乐一定会说“你怎么那么麻烦”，可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出去了。

望着罗米乐宽阔的肩膀，司冰影一个劲儿地告诉那个心跳不已的自己：这一定是假象，一定是假象，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获得胜利了！

不一会儿，罗米乐小心地端着一个纸杯从外面进来。走到司冰影面前，他先放下水杯，然后动作轻柔地扶着司冰影坐了起来，并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防止她着凉。

最后，罗米乐才重新端起杯子，体贴地送到她的嘴边，说：“我加了一点点蜂蜜，应该不会太甜。”

司冰影顺着罗米乐的动作，喝了一口水，觉得水温不烫不冷，甜度也恰到好处。

“多喝点！”罗米乐温柔地劝说着。看着司冰影大口大口地喝水，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光彩，似乎也安心了许多。

看着与平日判若两人的罗米乐，司冰影再也忍不住了，她伸手探向罗米乐的脸颊。

“你干吗？水要泼出来了！”罗米乐疑惑地大叫着，端着水杯左右闪躲，生怕水洒到司冰影身上。

司冰影放开手，睁大眼睛审视地盯着他，质疑地问：“你真的是罗米乐？”

罗米乐的额头滑下一排黑线，他抽搐着嘴角，有些失落地说：“我不是罗米乐，难道我是苏诺吗？”

“除了外表有点儿差异，现在的你跟他确实有点儿像！”司冰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着。突然，她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副“你就别装了”的得意神情，大声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的，因为你想要让我陷入你的圈套，对你说出那三个字，是不是？罗米乐，你太阴险了！”

罗米乐的眼帘一下子垂了下去，柔软的碎发滑落眼角，洒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他闷闷地问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渺小、这样小气吗？”

司冰影用力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说：“是的。”

罗米乐的眼底快速地划过一丝受伤的神情，然后他抬起头，移开视线望向别处说：“你发烧烧糊涂了，才说胡话，我不跟你计较，快点躺好，不要再着凉了。”说着，他放下水杯，温柔地扶着司冰影重新躺好。

司冰影沉默地望着罗米乐，仔细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从那里找出“他在演戏”和“这不是真的”的证据。可是，越是看着他，司冰影的心跳就越快。

不行了，我要输了吗……

突然，司冰影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罗米乐，如果我一直在欺骗你，欺骗所有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骗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啊？”罗米乐一怔，不解地看着她。

司冰影望着罗米乐深邃的眼眸，咽了一口口水，轻声说道：“对不起，自认为喜欢上男生司冰影的罗米乐，真的很抱歉。”她停了停，转头望向别处，安静地说：“我是女生！”

罗米乐沉默着，没有说话。

空气似乎变得焦灼起来，令人焦躁不安。

“抱歉，真的十分抱歉！”司冰影有些害怕，闭上眼睛大声道歉，心想，罗米乐会不会受刺激太大，一气之下把自己肢解了？

可是——

“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不再喜欢你吗？”罗米乐的声音在空气中安静地散开，给人一种受伤的感觉。

司冰影的心里“咯噔”沉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怪怪的感觉，她犹豫着点点头说：“算……是吧……”

“那你赢了，我受伤了。”

罗米乐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可听上去却是那么难过。

他起身默默地朝门外走去，影子映在地面上，被拉得长长的。

望着罗米乐落寞离开的身影，司冰影感觉心像是摔碎了一样，一阵阵地疼。

为什么我就不能坦率一点儿呢？难道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性别，真的就只是想打破他的幻想吗？那这样的话，为什么心里又隐隐地期待着什么呢？

罗米乐离开没多久，司武能、林凤芳和沈若曦，全都焦急地赶了过来。他们像是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一样，万分担心地将挂好点滴的司冰影小心地“搬运”回家。然后，他们又像服侍“公主”一样，不时地嘘寒问暖，又是弄这个又是弄那个。

到最后，司冰影不是因为生病累了，反而是被家人的大阵仗弄累了。就连快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她还听到有人敲门。

“咚咚咚——”

司冰影起身打开房门，发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沈若曦。

沈若曦走进司冰影的房间，将一盒药和一个苹果放在桌上，然后抱着青蛙抱枕坐到地上。

“听伯母说，你还是不肯吃药？你啊，从小就是这样，每次都要伯父伯母哄着，骗着，捏着鼻子才肯把药吞下去！”

“你还记得啊！”司冰影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

“当然记得！”沈若曦也笑了，回想起以前的一幕幕，“每次伯父伯母哄你吃药的时候，你那杀猪般的叫声就从后窗直接传到我家！每当这时，我爸妈就趁机教育我说，这就是不听话的坏小孩的下场！害得我一直以为你是坏孩子，直到后来认识你，才知道你就是一只温顺的、任我宰割的、不会反抗的小绵羊！”

沈若曦的声音突然渐渐低了，她低着头，双手有些不安地揉搓着抱枕。

“对不起，小影，我从来只顾自己，而忽略了你内心真实的感受，对不起！这是我一直都想对你说却又从来都说不出口的话！”

沈若曦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空气里，她抬起头望向司冰影，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其实，我一直没有真的生气。”司冰影坐到地上，看着沈若曦微笑着说，“因为我爸的关系，我和其他亲戚家的小孩都不怎么接触，从小都是一个人玩。在认识了你之后，才变得外向起来。真的，我一直把你当姐姐看，想像你一样独立、坚强，有一个向往的目的地，然后拼命地往目的地奔跑，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

“真的吗？”沈若曦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开心地抱了一下司冰影，语调欢快地说，“听到你这番话，我长久以来的自责和愧疚感，完全消失了。那就让我们携手一起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吧！”

司冰影的后脑勺瞬间滑下一颗汗珠，嘴角无力地抽搐着。沈若曦果然还是沈若曦！

她看着沈若曦，微皱着眉，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这时，沈若曦放开抱枕，起身站了起来，亲昵地拍拍司冰影的脑袋说：“那你乖乖吃药，我也去睡觉了！”说着，快速离开了，像逃命似的。

司冰影反应敏捷地一把抓住沈若曦的裤腿，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小曦……”

沈若曦狠狠地瞪瞪她，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捂着耳朵大声说道：“没事别喊我，有事也别喊我！”

“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啊！”司冰影没好气地抱怨着，叹了口气，说道，“我告诉罗米乐，我是女生了！可是，为什么看到他哀伤的样子，我现在好难过？”

“我就知道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沈若曦认命地耷拉着脑袋，谨慎地看了无精打采的司冰影一眼，心里大喊“安全”，然后又假装正经地说，“不过，这事我帮不了你，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闯下的祸，你自己去收拾！”

说着，她抖抖裤腿，甩开司冰影的“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冰影看着“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的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司冰影深深地觉得自己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明知道里面会是妖怪，却还是打开了，但又无法应付。

所以，即使再怎样做好心理准备，罗米乐的反应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事件一：

清晨，司冰影打着哈欠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身后似乎有什么人紧紧跟随着她。

噔！

噔！

噔！

司冰影下意识地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故事。故事讲一个女孩在上学的路上闯入异维空间再也没能回来。而她原本生活过的环境里，人们依然忙碌地生活着，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深深地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闯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般。

噔！

噔噔噔！噔噔噔！

脚步声变得急促起来，随即便消失了。

司冰影小心翼翼地往身后看了看，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也没有什么小动物。她擦擦额头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心想，也许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吧，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脚步声。

她赶紧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可刚一转弯，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戴着帽子、口罩、围巾，全副武装地将自己包裹起来的可疑男人。

那男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当司冰影在看他时，他立刻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惊恐地跑开了。

在男人回头的那一瞬，司冰影像是被什么奇异的力量控制住了一样，竟然无法动弹。好可怕啊！难道那人是有特异功能的外星人？难道我已经闯入了异维空间吗？妈妈，爸爸，我好想回家啊！

突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大妈从旁边经过，朝那个奔跑的男子大喊一声：“同学，你的书包掉了！”可疑男子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去捡地上的书包。

司冰影紧紧贴在一棵大树后面，紧张地望着可疑男子。只见可疑男子弯腰捡起书包拍拍尘土（与常人无异），然后站起来背在身上（与常人无异）。然后，他的帽子不小心掉了下来，清晰地露出了眼睛——

他，他竟然是罗米乐！

司冰影震惊地看着罗米乐再次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难过了，他竟然这样躲避自己！

事件二：

“你竟然把老大当成异维空间的可疑人物？真是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杨哲这位“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的同学，在听说了司冰影早晨的“光荣事迹”之后，笑得东倒西歪。

“小影，你的想象力好丰富啊？”苏诺坐在司冰影的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她。

司冰影黑着脸，抓抓脑袋，斜视了苏诺一眼，生气地说：“这是夸奖吗？”

只有濮俞杰一人神情严肃，微微低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审视地看着司冰影问：“老大居然会逃跑？小影，你是不是又对老大做了什么奇怪的举动？”

司冰影的头顶立刻飞过一只嘎嘎叫的乌鸦，她赶紧低头吃饭，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濮俞杰又转过头，凝视着坐在他身边的沈若曦，一脸“你能告诉我吗”的期盼神情，跟审视司冰影的神情完全是天壤之别。

沈若曦抽搐着嘴角，急忙端起碗转身背对着濮俞杰，用后脑勺传递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讯息。

苏诺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司冰影，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神情。然后，他默默地低下头，平静地享用午餐，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就在这时，没心没肺的杨哲突然望着某个方向，大声地叫了起来。

“啊，老大，我们在这儿！”

一听到罗米乐出现，司冰影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不安地低下头，生怕见到罗米乐似的。

可是，过了好久，都没有人走过来。

“奇怪！老大为什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坐？他竟然一个人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真是奇怪啊！老大不是最讨厌一个人吃饭的吗？”杨哲望着餐厅门口的方向，疑惑地嘟嚷着。

司冰影和沈若曦互看了一眼，无声地交流着“这大概就是后遗症了”的讯息，然后两人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苏诺凑近两人，故意调侃地问：“咦？你们是不是没戴隐形眼镜看不见菜，才把脑袋伸进碗里？”

“你才是呢！”司冰影和沈若曦齐声喝斥，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吃饭。

事件三至N：

之前罗米乐每次离得很远就大声打招呼，生怕司冰影看不见他似的。但是，最近他不仅见面不打招呼，并且一看到司冰影就极其诡异地逃跑。

之前每次吃饭的时候，罗米乐总爱带着两个部下浩浩荡荡地开进餐厅，非要挤到司冰影那一桌一起吃饭。然而现在中午吃饭，罗米乐总是一个人远远躲在角落，不仅不靠近司冰影，就连靠近司冰影的两个部下都被他“抛弃”了。

以前就连走路的时候，明明两个人是不同方向，罗米乐也要绕过来陪司冰影一起走，然后再绕回去。现在，即使课间偶尔迎面碰到，罗米乐见到司冰影也是立即绕开。

现在司冰影上课的时候，罗米乐再也不会翘课闯到他们班，搬张凳子坐到司冰影和苏诺的中间，装作津津有味地听课。

之前司冰影要是和苏诺一起出现，罗米乐绝对三秒钟就会现身，努力掺和他们的话题或活动。而现在，就算司冰影整天和苏诺待在一起，罗米乐连影子都不会出现。

……

为什么会这样呢？

司冰影一个人躲在天台，望着澄蓝的天空无声地叹息着。虽然在看到罗米乐落寞背影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再见到罗米乐一定会很尴尬，不是被他无视就是被他狠狠教训。

可司冰影现在宁愿被他折磨、惩罚、欺负，也不想被这样当成空气般地无视。

“就算是空气，也是‘缺少了就不能活’的必需品呢！我这样算什么嘛！”

司冰影郁闷地嘟嚷着，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这样在意罗米乐了。

啊！真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