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幕 沉湖 咫尺

从掌心到心脏的距离，有多远？

从舌尖到心脏的距离，有多远？

从我的心到你的心的距离，

有多远？

手牵手的约定，

不要变成只剩下我独自一人，

在月光下逆光的剪影。

——森·瑟基

盛夏的星空。

夜幕洁净瑰丽如深紫色琉璃，极美；遮挡着繁星的淡白云彩散开，月亮也缓缓露出了皎洁的脸孔。

千辰的心却冰冷黑暗，此刻即使再美的月光也照不进他的心里。手腕处，银手链晃动一阵后重又贴在皮肤上，触感是前所未有的冰凉。痛楚烧灼的感觉却如火焰焚烧，深入骨髓……

在十指分离时的最后一刹那，他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折断，击穿了他的心脏。眼眶一阵一阵发热酸涩，却只能怔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纤细的背影在视线中转身，离去……

月光冰凉地照着铁门外的地面。

森喉咙已经有几分嘶哑，隐约感觉到有甜腥的血液在胸口涌动。

他半跪在地上，膝盖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但是有更大的痛楚打败了这来自肉体的痛苦。绝望的阴影毫不留情地碾过他的躯体；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都痛到麻木，灵魂仿佛被强大的外力瞬间生冷地抽离。此刻就连呼吸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多余的煎熬……

“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现在已经晚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贝壳的事总会有答案的。”宫星烨在他身后低声劝说着。

“答案？”

森惨烈地嘲笑，额头上的伤口不再有鲜血流出，结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痂：“还需要寻找什么答案？答案不是明摆着吗？Cynthia既然不肯承认她的身份，就等于将我们的过去也一起否定了。原来我真的好傻！好傻！7年来一直苦苦寻找着她的下落，一直不放弃和她重聚的希望，却没有想到她根本就不再需要我！现在，我只是一个连回忆都没有了的可怜人而已……”

下意识地看了看头顶的月光，无数个夜晚，他就是靠着回忆和希望支撑着没有倒下。在独自寻找、独自追忆的7年里，当他在夜晚静静回忆过去的时候，每一次陪伴他的都只有清凉冰冷的月光。那时候他就发誓，如果能再次找到Cynthia，他们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现在，希望彻底破灭，心死灰般跌入黑洞……

紫佑汐穿过了迂回的院落里的大理石路面，离大门已经很近很近。发丝在风中优美地舞蹈。

夜色中。

那飘动的蔷薇色太耀眼。

某个转头的间隙，森似乎看到那抹鲜艳的色彩。但是，是幻觉吧？

一定是幻觉，Cynthia，她不可能回来的……

他痛苦地站起身，准备离开，然而脑中那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秘密却蠢蠢欲动。

“真的好气愤哦！！为什么每次你都可以很快就找到我？”“因为我看到你啊……”

“哇！！原来你有偷看！！……不行！说好了不可以偷看的，我要再重新藏一次，这次可不许偷看哦，快把眼睛闭上啦！”

“不！……轮到我了。”

“你耍赖！你偷看！你欺负我！！你坏！！”

“我没有偷看。你没有听过那个传说吗？传说在相爱的人心里面，会比一般人多出一双隐秘的眼睛，这双眼睛会告诉你很多用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我就是用这双眼睛找到你的。”

他骗了她。

不，也不能说欺骗，他只是隐瞒了另一个更直接的原因。

他们一起捉迷藏的时候她曾经问了他很多遍，为什么他总可以那么轻易地找到她。他告诉过她是因为在相爱的人心里有一只看不见的眼睛，而他却隐瞒了另一个原因——她的发色太过独特。那么美丽鲜艳的颜色是他眼中的最亮风景。在那一大片无边的紫色花海中，那一抹蔷薇色那么耀眼。只要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他就能第一眼发现她。

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找不到她了。是她藏得太深太隐蔽，还是他的眼睛欺骗了他……

如果她真的是Cynthia，为什么任凭他哭着喊着心碎了，她依然义无反顾地跟在另外一个人身边走开，把他独自留在黑暗里？

心底仿佛有个洞再也无法弥补，它痛不欲生，深不见底。共同拥有的回忆被否定，心口痛得麻木了，连呼吸都觉得是多余的。心底有个绝望的声音在大吼着，拿去吧！尽管把一切都拿去吧，连呼吸和心跳也一并带走！不要留下这空洞洞的灵魂在这世界上孤独地承受痛苦……

“过去对我来说，真像一场美丽而虚幻的梦，而现在，梦醒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月光投下。

逆光的剪影孤单地投射在脚下。

森的目光空洞茫然，影子暗黑忧郁。在宫星烨伸手去拉他之前，他踉跄地退开几步，转身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森！”

宫星烨怔怔地盯着他跑远的身影，心上隐约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月光清冷。

紫家别墅外是一片很大的草地，草地尽头有一个宽大的人工湖。

夜色下，有状如百合的花朵在深暗处怒放，花色却是奇异地黑。

森一直向前跑着，漫无目的地奔跑着，背影充满宿命的悲凉。

空气中有越来越浓烈的蛊惑的清香。那香气充满魔女的爱抚和诱惑，随时准备捕获绝境中的人。

被那致命的、似曾相识的气息吸引，森猛地顿住了脚步。但是强大的惯性却使得他脚下突然一滑，几乎跌倒了，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伸开手试图保持身体的平衡。就在那个瞬间，原本紧握在手里的紫贝壳就呈抛物线状远远地飞了出去。

扑——

清晰的落水的声音。

森浑身一震！！

只见湖心荡起两个并排的涟漪，不等涟漪完全散开，两枚贝壳就已经迅疾地沉进水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不可以！”

静默半晌，他猛地跪倒在湖边，失声恸哭。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死掉了，他的脸色失魂苍白，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一件能见证那段回忆的信物也不能留住？！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要结束得这样彻底？！现在连贝壳都已经失去了，是不是预示着，真的再也找不回她了……

那么接下来的人生，他应该依靠什么来支撑着活下去？！

心脏一阵猛烈的剧痛，像被冰冷的利剑一下一下破开，每一下都痛到骨髓里，痛到灵魂里。

夏夜的风清凉地吹过。

紫佑汐不顾一切地在草地上奔跑着。

额前的蔷薇色碎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露出了那张郁金香般美丽的脸。此刻那张脸比象牙更苍白，瞳孔因为担忧而紧缩。

刚才，她没来得及跑出铁门，也没来及呼唤他的名字，那个身影就突兀地转身离去。看着他孤独地在夜色中远去的身影，她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似乎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正在远离，向她告别。

她不顾一切地追赶着，晕倒后几乎没有进食的身体孱弱不堪，这样的加速运动耗尽了全身的力量。她拼命地大口喘气，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终于，她发现了湖边的身影，眼神瞬间变得僵硬而紧张起来。

她放慢脚步，似乎很怕惊醒了他，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湖边。

周围的月色越发皎洁明亮。

“曼陀罗？！”

湖边，循着清香的源头，满脸惊讶的森发现了隐匿在花丛里的那数株黑色花朵，眼神中突然涌起难以置信的狂喜。

它们状如百合，高贵美丽，但是花色却是奇异地黑。

这些在月光下开得凄美而诡异的花朵，魅惑而阴郁，仿佛女王后花园中最神秘的使者，尊贵而充满诱惑。

“没想到在这里也可以找到你们啊……”

似乎全然忘记了关于这花不可轻易触碰的禁忌，森伸手摘下最大的一朵放到鼻边轻嗅，然后缓缓闭上眼。

记忆排山倒海涌来……

“快看，那朵花好美啊！”“那是什么花？”

“是曼陀罗哦，而且是最珍贵的黑色曼陀罗。传说中每一株黑色曼陀罗花中都住着一个精灵，他们可以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但是，他们也有交换条件，那就是人类的鲜血。只要用你自己的鲜血去浇灌那黑色妖娆的曼陀罗花，花中的精灵就会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

“真的？用鲜血浇灌就会实现愿望？听起来很独特。那么我去把它摘下来送给你。”

“好啊。我们可以把它种在我们埋紫贝壳的地方。有了贝壳的和曼陀罗精灵的守护，我们就会永远不分开。即使以后我会变成灰，变成风，也会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那就来约定吧。”

“嗯，约定!”

可是，最终他却没能摘到那朵神秘妖艳的花……

也许就是因为他没有摘到那朵花，所以，他后来失去她了。

森看着手中那朵曼陀罗，眸中突然光芒暗闪，大脑有个越来越兴奋不已的念头催促着他：现在，他已经摘到了曼陀罗。如果他实现那个约定，把花和紫贝壳埋在一起，Cynthia，就会回来吗……

他转头，看向湖中紫贝壳落下的地方，心底燃起了最后一线希望，他决定最后尝试一次。

这是他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完成。

着魔般地，他站起来，拿着那朵花，慢慢朝湖心走过去。

一步一步，走进冰凉的水里。

恍惚中，他听到身后似乎传来呼喊，却没有回头……

“不要！”

在他身后，紫佑汐爆发出巨大的哀鸣。她拼命在草地上奔跑着，宫星烨在她旁边几乎赶不上她的脚步。

而在他们身后，是紧跟着跑出来的千辰。

三个人都拼劲全力奋力跑向湖边。

“不要走进去！求求你！回来！快回来!”

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呼喊，似乎又没有听到，森的嘴角泛着一丝微微的笑意，湖水已经漫到他的腰部了……

但是，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地笃定。眼底甚至有愉悦的甜蜜，被幻觉包围的甜蜜。

只要把紫贝壳和曼陀罗种在一起，她就会一直在他身边。即使变成灰，变成风，也会和他在一起，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似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在湖中央对他微笑，笑容如盛开的郁金香般动人。如果我实现了约定，你也一定要实现约定哦，Cynthia……

心中只剩下这个唯一的念头，所以他根本不去理会身后焦灼的惊呼声和阻止声，带着幸福的微笑义无反顾地走进清冷的湖水中。水渐渐漫过了他的腰部。他停下来，环顾一下水面，确定了一下刚才贝壳掉下的地方，随即缓缓弯下身体。

高大的身躯下沉，一点点从湖面上消失。

“森！不要啊！”

宫星烨失声惊叫起来，猛地扑到湖边，试图拉住那只离湖岸最近的衣袖，但他失败了。要想抓住那只胳膊，他的胳膊得再长出来数米才行。

不远处的水面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泡。

而在他身后，一个悲伤绝望的女孩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毫不犹豫地也跟着往湖中跳！

“佑汐！你干什么？！”

随后赶来的千辰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死死抱住了紫佑汐，眼底充满不可抑制的痛楚：“你不想活了吗？！”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我不能让他死！！”紫佑汐激动地在他怀里踢打着，“放开我！快放开我！他不可以死掉！我不许他死掉！”

“可是你根本不会游泳！”千辰缓缓地放开她，深深凝视她，眼神沉黯悲伤，“如果要救人的话，我比你更在行。”

紫佑汐怔住，看着他俊美朦胧的侧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如果你想要他活着，那么即使我死了，我也会让他活着。你相信我！我去救他！”

说完之后，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失神苍白的脸，转身跳下水，迅速向湖心游过去。

宫星烨呆呆地望着那个跳下水的身影，漆黑的眼底涌起复杂的感情。如果佑汐承认她就是Cynthia，森和千辰之间，就一定会有一个人需要做出牺牲。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水面突然一阵骚动。

岸上的两人立即担忧惊喜地望过去，一齐问道：“怎么样？救到他了吗？”

没有等到回答，水面却有更大的波动传来，是清晰的争吵声和打斗声——

“不要拉着我！我一定要找到紫贝壳！必须找到！你放开我，听到没有？！不要阻止我实现约定！”

首先是森抗拒的声音，紧接着是千辰的怒骂：“你疯了！！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快跟我上岸。”

“我要把曼陀罗和贝壳种在一起!我可以办到的！你不相信吗？只要我实现这个约定……Cynthia就会回到我身边来了。”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但是现在湖里这么黑，怎么可能找到什么贝壳？！要找也得等明天天亮再来吧？！现在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不用你来管！走开！我一定要找到紫贝壳！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一定会赢你的！只要我重新找到紫贝壳就一定可以赢你！我必须要赢你！！”

水花四溅，水面哗啦啦地响了一阵，两个男生的身影也跟着在湖面时隐时现。岸上的两人紧张得都快要窒息了。

“佑汐，怎么回事？森说他在湖里找贝壳？！他一定醉得糊涂了。”宫星烨很不安，“这个湖的水也不浅吧？希望他们不要真的打起来才好，我的水性也很差，到时候……”

紫佑汐没有回答他，琥珀色眼瞳里的感情复杂而深邃，她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湖心，回忆的片断针刺般一幕幕在脑中闪过……

那一天天空很蓝，海风轻轻地吹，他们在海滩上惊喜地发现两枚紫色的贝壳。回来的路上，路过广场上看到有巨幅海报，上面用醒目的标题写着：源自一个很古老的传说，能同时找到两枚紫色贝壳的人，神会赐福给他们。如果在月亮最圆的晚上一起种在土里，许下愿望，那么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一起许下愿望的两人，即使他们后来分开了，不管隔得多远，命运也一定会安排他们重新相遇。

“嗯。很有趣的传说哦，我们试试看吧。”她说。

他们在一个月亮很圆的晚上把贝壳种在了尼桑爷爷木屋后的花圃里。

轮到许愿的时候了，她转头去问他：“你想许什么愿望？”

月光下，少年的脸有些奇异的绯红。憋了半天，却蹦出口是心非的话语：“我才不相信这么无聊的东西呢。要许愿望你自己随便许好了！”

可是当她真的合拢双掌、对着月亮跪下去失望地准备独自许愿的时候，却听到身旁传来轻轻的响动，然后一个声音抢先开始许愿：“贝壳精灵，我希望……我希望和Cynthia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呵呵。你抢走了我的愿望哦。因为我和你的愿望是一样的。”她抬起头看他；她喜欢那一刻他脸上的窘迫。

“你的愿望真的和我的一样吗？！”少年显得有些克制不了的兴奋，“如果你和我怀着同样的愿望，那么即使没有贝壳的守护，我们也不会分开的。”

“可是，如果我死了呢？”虽然心里窃喜得厉害，甜蜜得厉害，但是少女脸上却现出得意和捉弄的神色，“你也要跟着我一起去死吗？如果我下辈子投胎变成猪，变成石头，你也要跟着我一起变猪、变石头吗？”

“嗯！”少年点头，抓紧她的手，目光笃定，“如果你死了，我跟着你一起死；如果你变成猪，我也变成猪；如果你变成石头，我也要变成石头！总之，我会一直一直跟着你！死也不会放手！”

如果你死了，我跟着你一起死；

如果你变成猪，我也变成猪；

如果你变成石头，我也要变成石头！

总之，我会一直跟着你！死也不会放手！

……

胸口处阵阵揪心的疼痛。

紫佑汐痛苦地站在回忆的彼岸追问。既然说过死也不会放手，那么，那时候为什么放开手了呢？

即使说过死都不会放手，即使说过会一起变猪变石头又怎样？在生死考验的时候，他却选择放开了手，任凭她独自跌下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中……

甜言蜜语有多令人痛苦？

当有一天诺言被背叛，回忆中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会变成锥心的毒针，一根根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刺。

所以，她才决绝地选择离开，决绝地选择遗忘，决绝地选择彻底封存了那段回忆。

但是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凡是需要用最决绝的方式处理的，往往都是生命中最最深刻的。

湖面上，情形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我找到了！我找到贝壳了！”森完全失去理智的狂呼打破了湖面的平静，“对了，刀！给我一把刀！我需要一把刀，Cynthia说过，必须用人血才能对曼陀罗许愿……”

“混蛋！你这个疯子！我真的很想马上给你一刀！”千辰的声音充满疲惫，却依然紧紧地拉住不断挣扎的森向湖岸游过来。

“没有刀吗?！”森的模样基本上已经接近痴狂，他痴迷地笑着，“即使没有刀，我也有办法的……”

月光下的湖面。

开始清晰地上演惊心动魄的一幕。

绝色妖艳的花散发着蛊惑，俊美如天人的少年化身嗜血的天使，狠狠朝自己的食指咬去！

“千辰，快阻止他！”

岸边，目睹这一切的宫星烨急得大声尖叫。

他的叫喊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紫佑汐。

“不要！”她醒悟过来后也紧跟着惊叫起来。

湖面上，千辰正奋力阻住森自残性的动作。

紫佑汐盯着湖中发狂固执的身影，眼中分明有温暖的液体在涌动，他在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难道——

他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每一株黑色曼陀罗花中都住着一个精灵。它们可以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但是，它们也有交换条件，那就是人类的鲜血。只要用你自己的鲜血去浇灌那黑色妖娆的曼陀罗花，花中的精灵就会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

可是，那只不过是美丽的传说而已啊。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他竟会依然相信？

心中突然一动，也许他相信的，并不是那个传说，而只是希望实现当年的约定吧……

“佑汐！不好了不好了！”

宫星烨的惊呼声再次响起：“快看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正常！怎么办？我看还是报警吧。”

紫佑汐惊怔住，定睛凝视湖中的两道身影。

他们离岸边已经只有几米之遥，但千辰的力气却似乎已经耗尽，再难前进一步。而森嘴角带着奇异的微笑，行为已经失控：“Cynthia，任何人都别想阻止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不管你躲得多远，不管你藏得多好，我都会找到你的！有贝壳和曼陀罗精灵的守护，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他突然转而恶狠狠地望着抱住他向岸边游的千辰，愤怒地喊着，“我要杀死他，杀死这个阻挡我们的障碍！他挡在我们中间我就要他彻底消失！”

说完，他使出全身力气击打千辰浮在水面的部分身体，一下一下，全然不知道此刻他们两人都处在极危险的边缘。

“森！你不要再胡闹了！！你清醒点好不好？千辰是在救你！！”看到这一幕宫星烨匆忙挂断电话，试图劝说，可是森已经被严重的幻象控制，完全失去理智。他一面继续拍打千辰的身体一面喃喃自语：“没人能救我！能救我的只有Cynthia一个，可是她却不愿意救我……”

千辰脸色紫涨，全身力气已经耗尽，呼吸都快要窒息。精神也处于崩溃的边缘。

即使他的水性再好，也不能拖动一个疯狂状态中的人，而且在这种精疲力尽的时候还得忍受他发狂的拳打脚踢。

他几乎要放弃了……

岸边。

“她愿意的！她愿意救你！马上冷静下来好不好？求你了！”心口被满满的不可抑制的复杂感情填住，紫佑汐声音哽咽，“如果她对你真的那么重要的话，我保证她一定会救你！她不会不管你的！”

她悲伤哭喊的表情全部落入千辰的眼中。

心口瞬间如遭重击，痛得他几乎窒息。

她说这些话，是承认她就是Cynthia了吧？而她愿意救他，代表着愿意回到这个人的身边去吗？那他呢？他该怎么办？

岸边的两人没有注意到他变幻的神情，紫佑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催促着：“快！千辰！快点把他送上岸来。我想起来了，曼陀罗是有毒的，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森的样子一定是中毒了！”

在他们的注视中——

千辰凝聚全身的力气捏紧拳头，狠狠向臂弯中挣扎的人影迎面击去！森昏了过去。

“千辰！”紫佑汐又惊又怒，“你在干什么？你干吗打他？我说过他中毒了，所以刚才他并不是存心打你的！你即使要打还他也应该等以后再说……”

千辰懒得解释，刚才那一拳已经让他身体里面的力量全部掏空，全身软绵绵的。他知道如果此刻再不下手，他和森两个人都极可能一起沉入湖底。

不是没有想过趁机放手的，至少他尽力了。可是——

他再次凝视岸边哭泣的身影一眼。

他想起了跳下湖水前曾经答应过她的话，即使是他死，也会让身旁的这个人活着。

他，是绝不会对她食言的。

即使真的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当森的身体终于被托举到岸边，紫佑汐立即狂喜地扑过去死死抓紧！再不肯放开。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最后一缕曙光。宫星烨和她一起奋力把昏迷的森抬到岸边草地上。

月光下，那张俊美的脸色呈现古怪的表情，他的手里依然紧紧抓着黑色的曼陀罗。

紫佑汐使出全身力气都不能掰开他紧握的手指。

“糟糕，他似乎没有呼吸了！”宫星烨伸手试探了一下呼吸，眉头紧皱起来，抬腕看看表，“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已经打过电话了吗？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他的话语突然硬生生刹住！

因为他看到了紫佑汐的动作，那动作令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月色温柔。

草地笼罩着梦幻的光泽。

仿佛通往童话城堡的门洞开，王子正在亲吻躺在水晶棺中的公主。

不！不对！宫星烨敲着自己的头，是公主在亲吻沉睡中的王子。

月色朦胧梦幻。

夜风轻柔。

紫佑汐缓缓弯腰，俯身靠近，将自己的脸贴近那张沉睡的脸孔。然而越靠近，她的呼吸越显灼热，不受控制的灼热。

盯着那张红润的唇，她有些昏眩了。即使此刻那张唇紧闭着，却依然显得那么性感。

她不是要吻他。

她是为了救他，只是救人而已；她安慰自己。可是如此近距离接触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她的心跳却止不住加快。

她是在救人！

她狠狠告诫自己，然后，狠心一低头，将她的唇紧紧贴在他的唇上！呼气。

吸气。

空气从她的唇齿间吐出，从他的唇齿间进入。

她与他，共呼吸。

亲近如一体。

这唯美的一幕，不止宫星烨看到了，另一双眼睛……也看到了。眼睛里仿佛有把锋利的利剑，直直地刺向心脏！

千辰不由自主地闭上眼。

那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那样真切地烙在他眼中。他可以感受到新鲜甜蜜的空气从她的嘴里源源不断进入那个人的嘴里，他们用同一个节奏一起呼吸。他不能继续想象下去……

那么，就不要想了吧，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地睡一觉，他真的累了。月辉如许清冷。

没有人注意到他脸上的疲惫和悲伤。虽然那受伤的神情隐藏得很深很深，但是在此刻的月光下却无处躲藏。

抓住湖边藤蔓的手一点点地松开……“看，他有呼吸了！”

“嗯！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做呢？还是佑汐你冷静哦。”水面冒起咕嘟咕嘟的泡泡。

千辰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欢呼声。

他想象得出他们此刻喜悦的样子。

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几米远的身后，一个身影正在缓缓下沉，沉进清冷的湖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