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学校

Vol. 1

我的心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感觉蛊惑，比起吵吵闹闹的明宏和楚凝光，我觉得这个神秘的乔治更容易接近。他就像是个救世主，把我从让人窒息的喧闹中解救出来。不知道他打算带我去哪里呢？我想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冷静一下。恍惚中我跟着乔治走着，渐渐地，身边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咔嗒！”

“这里，这里是哪里？”我疑惑地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扇被乔治旋动门把缓缓推开的大门。

乔治站在我身旁看着我，用房间主人的姿态耸耸肩膀，一抹蛊惑人心的精致笑容在他的唇角一点点漾开。

“欢迎来到圣约翰中学……乔治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我看着前面黑漆漆的往下延伸的楼梯，突然感到一阵危险。这个人把我带到哪里来了？

“服装设计工作室？你工作的地方在地下吗？”我警觉地后退几步，环视周围，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乔治的笑容像是最甜美的毒药，他靠近我的耳朵小声说：“是啊。我们下去吧。”

我下意识地躲开他。我只是拜托他带我离开那个吵闹的地方，可不想去什么地下室呀！谁会把工作的地方安在地下室那么黑暗潮湿的地方，这个乔治该不会在骗我吧？

“我，我想我还是回家吧。谢谢你把我带出KTV。”我强装镇定地说，悄悄往后退开。

“不准走！你答应我要跟我走的，忘了吗？”见我要走，一直微笑着的乔治居然脸色一变，他像是撕下温柔伪装的恶魔，突然伸出手抓住我。

“放手！我要回家，你这个坏蛋，快点放开我！”我拼命挣扎，没想到这个救我出苦海的人居然是更坏的坏人，我真是看走眼了！

“可恶！别再喊了，我不会放你走的！”乔治见我不合作，居然伸手把我打横抱起来，往幽暗的楼梯走下去。

“啊！救命啊！坏蛋，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

我用力拍打他的胸口，脸上因为激动而染上浓浓的红晕。可是我的挣扎一点儿用也没有，很快乔治就抱着我走完了楼梯，来到一扇铁门前。

他放我下来，一边拉着我的手不准我逃跑，一边打开了铁门。

“你是我的缪斯女神，我绝不会让你走的。”在乔治夹杂着愤怒和不耐烦的笑容中，我被他带进了面前的房间。

我惊魂未定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绯红色的梦幻夕阳光线，从倾斜45°角的天窗上洒下来，如梦境般淡淡地笼罩着这个超大房间内的乳白色桌子、椅子、人形模特、满地散落的设计图纸……还有……人？

我的目光定格在凌乱地散落着设计图纸的地面，十几幅画有曲线优美的服装的白色绘画纸上，拼接影拓着一个温柔的人影。

温柔的人影？

我双手捂住胸口，不禁被自己心中冒出的形容词吓到。我竟然在第一眼看见一个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时，就莫名地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温柔。

我站在门口没有动，目光慢慢地向他身上攀升。这个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十分温柔的男生，背对着我站立，正忙碌地调整着面前穿在人形模特身上的一条飘逸着彩色丝缎的海蓝色小礼裙。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极为温柔——轻柔地呵护着手中的小礼裙，为它下摆的小褶边调整出更为优美的线条。

“海城！”

温柔的男生回应着站在我身后的乔治的呼唤声，慢慢转头。夕阳的逆光落在他白瓷般洁净的侧脸上，竟能闪烁出钻石般绚丽的光点。我惊惧的心因为他的出现而平静下来。

“乔治你回来了？”那个叫海城的男生连说话的声音都那样温和，好像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和煦的微笑，他含着浅浅笑容的眸子闪闪发亮，凝视着我，“乔治，你从哪里拐到这么漂亮的女生啊？呵呵，你好，我叫海城。”

海城很自然地微笑着向我介绍着他自己。

“海……城？”我显得有些迟钝，语速极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喂，她可不是我拐来的，是她自己自愿跟我走的。对不对？”乔治不满地反驳海城，同时转头看我。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确是我自愿跟他走的，但是刚刚在外面也是他把我抓进来的啊！

看到我害怕的样子，海城挡住乔治的视线，笑着安慰我说：“放心吧，乔治不是坏人。他只是个工作狂罢了，只要面对和工作有关的事他就会变得很奇怪！我很了解他的。”

海城的笑容再次安慰了我。不过他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跟乔治一起工作呢？

“哼，因为他是我的专属服装裁剪师。”乔治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走过来伸手搭在海城的肩膀上说。说起海城，乔治的眼里流露出自豪的光彩。

海城回头对乔治笑了笑，又转头望着我，耸耸肩轻松地回答：“就是这个家伙硬逼我每日每夜地裁剪制作他设计的服装成品的。”

“你说他是……服——装——设——计——师？”我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嗯。”海城轻轻点点头，随手拿起身边乳白色桌子上的设计画稿说，“这家伙要不是天生的服装设计天才，我可不会心甘情愿24小时随传随到为他的设计图稿裁剪成衣的哦！”

他的口吻没有半点炫耀，只让人觉得言语中透着对乔治的浓浓欣赏。

“是这样吗？”我还是有点怀疑。眨眨眼对上乔治洋溢着自信神采的眼眸时，他莹亮的目光忽然一紧，像是想起来什么，走过来一把拉起我的手腕，动作不是太重，但还是弄痛我了。

“你要干吗？”我像只受惊的小鹿，眼神警惕地看着乔治几乎要挨到我脸颊的俊美脸庞。

乔治的唇角突然绽放出一抹笑容，眼瞳里熠熠的光泽比落在人间的宝石更为绚烂：“对了，我刚才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我的缪斯女神！”

他口中说着“女神”两个字时，淡樱色的嘴唇吞吐着温热暧昧的呼吸，几乎就要亲吻到我左边的脸颊。

我的缪斯女神……

他的话语那么暧昧……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这样直接的语气让我的心脏不觉间漏跳一拍，浅浅的粉红悄悄地爬上我的脸颊。

“你，你不要离我这么近……”在脸颊通红前，我本能地伸手推着乔治的胸膛。可我力气不够大，所以他只是邪邪地笑了笑，放开我的手稍稍地向后退了一点儿。

“乔治，你吓到她了。”还是海城温柔，他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乔治的背脊，又微笑轻声对我说，“不要介意，乔治他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海城的声音很温柔很动听，就像是冬天里手心捧着的一杯香茗，白雾袅袅的热气暖暖地扑上面颊。

我受惊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嘴角扯起一个生涩的浅笑回答：“我叫星月碎。”

“月碎！月碎！”乔治喃喃地重复着我的名字，像在品味什么珍宝一般，眼眸渐渐绽放出越来越明亮的光芒。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他突然把目光投射在我身上，激动地再次抓住我的手，这一次是双手！

“你，你要干吗？”我来不及退后，双手已经被乔治捉住。

“月碎，我的缪斯女神，从今天起做我的专属模特吧！”

面对乔治极其认真的眼神，我惊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要我做他的模特？他把我“绑架”到他的工作室，就是要我做他的模特吗？

绝对不行！我可不想跟这个性格怪异的设计师有什么牵连，而且我也没有可以做模特的自信。

“我不能……”我连连摇头。

乔治看到我的动作就打断我：“你拒绝？难道你不想成为我的缪斯女神，不想成为我的专属模特，不想穿上我所设计的优雅动人、精美绝伦的服装吗？”

他那如海水般莹蓝的眼神紧紧地盯住我，眼神中散发出急切的、渴望得到答案却又绝对不允许听到否定答案的霸道神采。

被这种强势的眼神盯住，我心里忐忑不安，连身体都有些发抖。但是……我绝对不想成为这个神经质又恐怖的设计师的专属模特！

“我不想，我不想当模特。”

Vol. 2

“你说什么？”乔治像是被我的回答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很大，里面满是惊愕得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松开我的手，退后三步，背脊正好撞在了海城的胸口。

“小心点，乔治。”海城扶住他的手臂。

乔治面部仍是刚才受惊后错愕的样子，机械地转头问海城：“海城，你听见她刚才说什么了？”

“嗯，听见了。”海城点点头，又同情地向我望了一眼。

看见乔治一副被打击得不能恢复的模样，我微微泛起了一丝同情。刚想开口跟他婉转地解释一下，说声抱歉，可是当我好心的话语还在脑海里酝酿，眼前的情况就发生了巨大转变！

“好痛！”我还来不及反应，双肩就被突然发狂的乔治用力抓住，我害怕得大声尖叫，“你要干吗？放开我！”

“不可以！你就是我的缪斯！我一定要让你做我的专属模特！”乔治精致的面部呈现发怒的神情，不过即使他的表情因为生气而有些狰狞，却依然无损他的俊美。

我无奈又气愤地看着面前紧紧抓住我肩膀的乔治，扭动着身子拼命想挣脱出他的“魔爪”，可是无效。于是我只好沉着脸用最大的力气去掰开他钳制住我双肩的手：“快放开我，你没有权力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

看见我有些急了，原本站在乔治身后的海城走到我们面前来，温柔地看了我一眼，又伸手拍了拍乔治的手臂说：“乔治，你这样抓住她，她会更害怕你的。”

乔治转头看了海城一眼，但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反而变得更坚定了。

他转头盯着我说：“我不会放开你的！除非你答应做我的专属模特！”

“为什么？你没有权利控制我的人身自由！”我的眼眶中已经有眼泪漫上来。好可怕，这个人太不讲理了。

“刚才在KTV是你自己答应要跟我走的！”

“那是我被你欺骗了！你这个坏人！”委屈的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拼命忍住不让它们掉下来。

这时海城走上前，递了一张纸巾给我。原本忍住的泪水在看见纸巾的时候终于决堤涌出。

海城叹了口气，侧头对乔治说：“乔治，你这样会吓到月碎的。看，你把你的缪斯弄哭了。”

乔治看着我，莹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内疚，空气里的火药味也消退了大半。

这时海城又转头安慰我：“月碎，你放心，乔治他真的不是坏人。他只是很希望你做他的专属模特，展示他所设计的作品。”

“可是……”望着海城温和的笑容，我的心停顿了一下，歉疚地说，“海城，对不起，虽然你这样说了，但我还是不能答应做乔治的专属模特。”

我边说边怯怯地抬起眼偷瞄乔治，当对上乔治一直紧凝视着我的眼眸时，我分明看见了他眼中隐隐的失望。

“呃，这样吧，月碎你回家再考虑一下。我想你是被乔治吓坏了才会抗拒我们，其实乔治是个很好的人。”海城一边说一边对我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他是想让我顺着他的说法，先带我离开吗？我不太聪明的脑袋居然接收到了海城的信息，于是我小声开口：“好吧，看在海城的面子上，我再考虑一下。”

“太好了，乔治。今天先这样吧，我送月碎回家，你也别再逼她了。”海城高兴地对乔治说。

乔治眼神阴郁，一声不吭地看着我。他会不会看出我在撒谎呢？我根本不想当他的模特，只是想找借口离开而已。

见乔治没有说话，海城连忙对我说：“月碎，乔治答应了。我先送你回家。”

面对海城伸过来的手，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抓住，而乔治则在旁边发出了“哼”的一声。

海城拉着我朝门口走去。就在我即将离开这间让我恐惧的地下室时，乔治突然在身后大声斥责：“你觉得我是坏人，却让坏人的好友送你回家，这算什么？”乔治的声音不甘中透着一丝委屈和懊恼，让我的心也为之一颤。

明明是他伤害了我，我为什么会有点内疚的感觉呢？不过这种感觉随着海城关上地下室的门，立刻被即将重获自由的欣喜盖过。

Vol. 3

外面的世界已经是繁星满天了，如墨的天幕上点缀着细碎的光芒，一闪一闪地发出希望的光华。

我和海城走在夜晚的林荫道上，银白的月光与跳跃的星光从枝叶疏密的间隙中点点洒落。

那些钻石般迷人的光点，落在海城微微昂起看着夜空的白瓷般细腻的脸上，为他的侧脸镀上了淡淡一层好似夜光女神赐予的光芒。

“海城……”我轻轻地开口叫他，等他听见我的声音慢慢转过脸时，我才继续往下说，“刚才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把我从他的工作室里带出来，我今天可能就真的出不来了。”

“不用客气。”他淡淡地笑着，华美的月光落在他唇角微笑的弧度上，“如果你真的不想当模特，我不会告诉乔治你的地址的，所以你可以放心让我送你回家。”

“我知道。我知道你那样说是为了帮我。”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可是你真的不要紧吗？”

“啊？”他挑了挑右边的眉毛，显然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有些犹豫，低头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刚才你为了我跟乔治说谎……你们两个是好朋友，我不想影响你们的感情。”

“月碎，你想多了。”海城唇角的笑容很自然，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顶，说，“放心吧，我和那家伙的关系不是那么容易摧毁的。”他淡然的语气中满是笃定。

“啊？”

这下子换我觉得奇怪了，海城他怎么可以肯定他回到工作室以后，乔治不跟他生气？

看到我眼神中那份浓浓的困惑，海城唇角的笑容更为舒展更为温暖了。

他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夜空。

“我和那家伙认识有17年了，从出生起就认识了！”海城转过头对我笑笑，眼眸里也盛满了最温柔的笑意。

“你们两个是邻居？”

“嗯。”他点点头，继续说，“乔治那家伙从小到大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从5岁开始就表现出在绘画、设计方面的天赋。他12岁时已经是国际服装设计大赛的第一名，从那时起他的设计才华就已经被许多国外的顶级成衣设计公司看中。直到现在大概有不下20家的一流设计公司想跟他签约，邀请乔治做他们的专属设计师还有公司的设计师形象代言人。可是乔治他却不喜欢那种被人束缚的感觉，他想要自由自在地去设计他想要的成衣，所以他拒绝了所有邀请他的公司，成为了一个独立自由的服装设计师。”

“真看不出他有这么厉害！”我一边听，脸上一边露出惊讶的表情。

海城口中说的这个完美的天才设计师乔治，根本就跟我刚才在地下工作室里看见的那个大变态乔治是两个人嘛！

“呵呵，其实乔治他只是脾气有点古怪，但只要跟他相处时间长一些，就会知道其实他并不是个坏人，只是有一些设计师的暴躁脾气，就像今天你看到的。”

“他的脾气哪里是一点点古怪，根本就是奇怪得要命！”我撇撇嘴，脑子里闪过刚才那个阴晴不定的大变态的脸。

海城望着我，没有向我继续解释乔治不是个坏人的意思，反而耸耸肩膀很轻松地说：“我想他会不顾一切地把你带回来，一定是在你的身上寻找到了他想要的设计灵感。也许你真的会成为他的缪斯！”

Vol. 4

“缪斯？”说起这个我的舌头又快要打结了。我不敢直接转过头去看海城的双眼，只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他两眼。

“怎么了？”见我突然没了声音，海城退后几步，轻轻地靠在树干上，正好跟我隔着一棵树的距离。

“那个……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

“啊？是什么问题？”海城低沉温柔的声音飘荡在夜晚湿润的空气中。

“就是……那个缪斯女神，她到底是谁啊？”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在KTV初遇乔治时就想问了。

“哦，那个啊！”海城爽朗地笑起来。我以为他是在笑我连缪斯女神都不知道是谁，却发现他只是抬起头，温柔的目光望向夜空中的银月说，“她是乔治永远追逐的梦想。”

“缪斯女神她是古希腊传说中爱与梦想的化身。从乔治设计出第一件成衣的那天，他就开始寻找那位专属于他的爱与梦想凝结的缪斯女神。”

“爱，与梦想凝结的……女神？”我低下头，反复地低吟着这一句话。

在乔治的眼里，我是他的缪斯女神吗？为什么他会找上我呢？我只是一个失去记忆，被哥哥当做囚犯一样关起来的人，一个没有过去，甚至也没有将来的人，凭什么做他的女神，支撑他的信仰？

我一直低着头思考着这句话，竟然没有发现海城在我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我前面。

他那被月光镀上一层清韵的脸庞一直微笑着，温柔的声音仿佛融入了黑夜，连吹过我脸颊的风也好像变得那样轻柔。

“月碎，你知道吗，今天乔治他终于找到了他梦想中的缪斯女神。”

“啊？”我知道他话语中的含义，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回答，“是这样吗？”

我故意回避的态度，睿智的海城当然看在眼底。但他只是浅浅地笑笑，抬起手臂向我指指天上的月亮。

“什么？”我眨眨眼睛，顺着海城抬起的手臂向那片深蓝的夜空望去。

今天是满月吗？银白的月亮泛着淡淡的月晕，好圆好圆啊！

“不是让你看满月。”海城明亮的双眼好似真的能够看穿我的心思，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是看天色。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啊！”被看穿心思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好，那又要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嗯！朋友！”我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地点了点头。

海城说我是他的朋友呢，真是太好了。失去记忆的我有了第一个朋友，还是像海城这样温柔的男生，真棒！

Vol. 5

我和海城走到了卖冰激凌的那个路口，接下来该往哪里走我就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了。

“月碎，你记得你家附近的一些标志明显的建筑物，或者是附近有没有超市或是公园之类的设施？”海城在路口四处张望。

“标志明显的建筑物……”我歪着脑袋，认真地思考着，突然，我兴奋地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有一个！我平时在窗子里往外看的时候，不远处有一条很繁华的商业街。这条街上有很多小店和游人，平时就很热闹的。”

海城低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像是在寻思着什么。

就在我打算继续想，希望能给海城提供更多的参考时，他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顶，唇角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说：“我想我知道你家住在哪里了！”

话音落地，还等不及我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海城就已经牵起我的手，转身向十字路口的相反方向走去。

我跟着海城一直走，我的手被他的大手牵着，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我侧过头看海城，有淡淡的月光轻柔地洒在海城的侧脸上，将他俊朗的外表衬托得越发柔和。

海城似乎发现了我的目光，转头对我笑了笑说：“怎么了，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有！”我赶紧摇头，又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问，“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不问我，为什么连自己家的地址也不知道？”

海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唇边的笑容忽然扩大：“如果你想告诉我，你自然会告诉我的。但如果我追问你，你反而会觉得很困扰，不是吗？”

听见海城这样善解人意的回答，我的心里不知不觉间涌起一股暖流。海城他人真的很好！

正当我被这从心底涌现的暖暖感觉包围时，耳边又响起海城温柔的声音：“月碎，这栋大屋子是不是你家？”

听见他的声音，我立刻抬头。

果然，矗立在前面不远处的就是我家！

但今天似乎真的已经太晚了，刚才走在这条原本应该很繁华的商业街上，我竟然没有认出它来。

“对，那就是我家！”我抬起手，兴奋地指向海城刚才所指的那栋老旧的大房子，转头对海城说，“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还有谢谢你刚才把我从乔治的工作室里救出来。”

“没事。不过乔治刚才对你发脾气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介意也不要放在心上。”

“嗯。”我用力地点点头。

其实刚才听海城讲了一些他与乔治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再生乔治的气了。

不过我还是不能做乔治的缪斯。

我抬起头向海城含着歉意笑了笑：“我不会再生乔治的气了。可是，我真的不能做他的专属模特，所以拜托你见到乔治的时候还是帮我转达一声。替我祝愿他能够早日找到他生命中真正的缪斯。”

“虽然有点遗憾，但我尊重你的决定。”海城点点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我，忽然叫了我一声，“月碎。”

“啊？什么事？”我抬头对上他闪烁的双瞳。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说这句话时，海城一直凝视着我的眼眸有些害羞，开始闪躲，“我的意思是……你在哪里上学？也许我们放学后可以一起……”

“月碎！”

海城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没说完，我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却异常冷冽的声音。

我被吓到，猛然回头。

一个穿着一身如夜般深沉的暗紫色服装，身材异常纤瘦，肌肤如雪般苍白的男生，站在巨大的满月下，孤独单薄的身影四周弥漫着森森的诡异气息。

“哥哥！”我吃惊得几近害怕地叫出这个本该很亲密的称呼。

“月碎，他是你哥哥？”海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很显然他也觉得我和沙罗长得并不像一对兄妹。

“嗯，他是我哥哥，星沙罗。”我转头朝海城点点头还没等我再度转回头去看突然出现在家门外的沙罗时，沙罗已经一个箭步走到我的身前，拉过我的手臂。

“谁允许你自己偷溜出家门的？快点跟我回去！”

“手好痛！哥哥！”我挣扎着。

“快跟我回去！”沙罗好像因为我今天偷溜出门的事情很生气，拉我手的方式也很粗暴，弄得我手腕很痛。

“月碎你不要紧吧？”海城很想过来帮忙，但可能是觉得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不好来插手，他神色犹豫地看着我。

“我没事。”我一边想从沙罗手中挣脱出来，一边回头对海城说，“还有，我会去圣约翰中学上学的！”

圣约翰中学是我在电视广告里看到过的学校，那时我就很喜欢这个学校的氛围，很想成为那里的学生。

“快点跟我走！”沙罗看见我被他拉住，却依然转头跟海城说话，好像变得更不耐烦了。他一把将我拦腰抱起，扛在肩膀上往不远处大房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哥哥，放我下来！”

我挣扎着想从沙罗的肩膀上下来。

可是今天沙罗的力气好大好大，我根本没有办法松动他钳制住我的手，只好跟海城挥挥手再见。

“月碎！”海城像是被眼前的情况突然吓住，惊讶了一下，立刻想追上来救我。

看穿海城眼底的担心，又不想牵累到他，我赶紧挥手跟他说：“海城，我没事的，你快点回家去吧。我在圣约翰上学，你可以去找我！”

海城迟疑了一下，但马上举起手也向我挥手说：“我记住了！再见，月碎！”

“嗯，再见了，海城！”

沙罗扛着我越走越远，海城站在月光下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我只能看见他站在很远的月光下不停向我挥手告别而微微摆动的身影。

Vol. 6

“砰！”

厚重的镌花大门在我们进屋后被沙罗重重地关上，我甚至感觉到他关门时的怒气震动到了地面。

放在小餐桌上的插着黄白小波斯菊的长颈花瓶颤抖了一下，掉落在厚实的波斯地毯上，透明的玻璃花瓶没碎，瓶里的水和小波斯菊洒了一地。

我心疼地赶紧推开沙罗，跑到小波斯菊旁边，蹲下身不顾裙子是不是会被冰冷的水浸湿，伸出双手一朵一朵地去捡落在地毯上的花。

“不要捡了！”沙罗从后面走上来，弯下腰一把捉住我正在捡波斯菊的手，“起来！”

虽然我知道他很生气，但我也很生气啊。凭什么他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凭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间像监狱一样的古堡里！

我气恼恼地回头：“放手！放开我！”

沙罗显然被我气势汹汹的表情吓到，愣了一下，但手上的力道没有一丝肯放松的意思。

见他不肯松手，我的怒火越加旺盛了。

我用力甩开沙罗的手臂，捧着满怀的湿淋淋的小波斯菊站起身，大声质问他：“你连我捡波斯菊的事也要生气吗？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既然这么讨厌我，又为什么一直要把我关在这个阴沉黑暗的大房子里，只允许我跟你待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勇气，气愤激动地一下子把这些天想说却一直不敢说的话统统说了出来。

“我……”沙罗显然被我吓到，竟然欲言又止地不知说什么好了，隔了一会儿，他深邃的黑瞳里闪过一丝忧伤，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我不想让外面的那些人伤害到你……我不能再失去你……不能够……”

他的声音脆弱得令人心疼。看着他苍白的脸庞，我的心竟然抽痛了一下。好奇怪，这是我第一次对沙罗产生怀疑、害怕和防备以外的情绪。

望着沙罗悲伤忧郁的神情，我的心情逐渐地恢复了平静。我抬起头望着沙罗，试图用平静的语气跟沙罗好好谈心。

“哥哥，你总是对我说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告诉我一定不能去外面。可是今天我出门后，发现外面的人并不像你说得那么可怕。我知道街上不可能全部都是好人，可是他们也不可能全部都是坏人啊！就像我今天遇到的几个人，他们都对我不错，也没有想要伤害我。”

“住嘴！别再跟我提外面世界的人！”沙罗阴冷地斩断话题，转身要离开客厅。

“哥哥……”我抱着满怀湿淋淋的小波斯菊冲到沙罗前面，阻挡住他的去路，说，“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这样？难道就因为我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就没有权力跟外面的人接触了吗？”

“回房间睡觉去！”他沉下脸冰冷冷地用命令的口气对我大吼。

“你不要逃避话题！”这一次我没有再屈服，我倔强地抬起头大声地说，“这样对我一点儿都不公平！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被关在家里，什么都不能做，只会胡思乱想，拼命回忆根本就不存在的记忆，这种生活有多么可怕！”

“你不需要回忆，我不是都已经告诉你了吗？你是我妹妹，因为车祸而失忆了……”

“那是你说的！谁知道你有没有骗我！反正我失去了记忆，你爱怎么说都可以啊！也许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我几近疯狂地喊出最后一句话，巨大的声音像是旋涡一般在偌大空旷的屋顶下旋转，最后消失在窗户外一声巨大的响雷声中。

“轰隆隆！”

倾盆的大雨没有任何预兆，伴随着雷声“刷刷”地急急落地。暴雨好似要把这栋老旧的大房子隔绝在尘世外，我只看见不间断的雨水匆匆地从客厅两侧的玻璃窗上刷落，在玻璃上形成了连片的水帘。

“你不认识我？”像是时空在扭曲，这句话在隔了很久才从沙罗的口中慢慢说出。

“我……”我咬了咬嘴唇。看着沙罗震惊的表情，我知道自己伤害到他了。可是这个疑问一直在我心里，从没有消散过，不是我不说就能当它不存在。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防备，但我以为你只是因为失忆才不安。没想到你居然会怀疑我。”沙罗苍白的脸冰冷得没有丝毫表情，静默如夜的眼瞳伤心地望着我，“你跟我上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梯。

“做什么？”我下意识地问他。

“你不是怀疑我不是你哥哥吗？我给你看点东西，好让你放心呀。”沙罗转过头，讽刺地说道。

木头的楼梯被他踩得吱吱作响。我咬着下唇，赶紧跟在沙罗的身后走上楼。

我的确伤害到他了，但对于失去记忆的我，真的很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

屋子外的雨下得真的好大，雨珠坠落地面的声音，就像是刚才我在沙罗眼眸中捕捉到的那一闪而逝的悲伤。

Vol. 7

走过二楼的走廊，左手边第二间是沙罗的书房。

他推开门，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书房。

门关上。

暗黄的台灯被点亮，黯淡的灯光照着整间书房。我站在门边上，看着昏黄的灯光落在身边三面紧挨着墙壁站立的暗红色书架，有种时光凝住、空间静止的错觉。

“月碎，你过来。”沙罗已经坐在胡桃木的写字台前，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他打开盒盖时我立刻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一阵令人作呕的铁锈的味道。

“这是什么？”我走过去。

“你要的证据。”沙罗抬起头，冷冽摄人的眸中挟着一丝无奈，“你不是不相信我是你哥哥吗？那好，你现在就过来看证据。”

他把铁盒子放在双膝上，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你自己看吧。”

“这，这个是……”

照片上有两个笑得很开心的小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他们正在公园里荡秋千。虽然照片有些泛黄，但我还是一眼认出那两个小孩就是我和沙罗。

我还来不及看仔细，沙罗又拿出一张一张满载着过去记忆的照片放在我的手心。

“这张是我们7岁的时候，我拿了上学后的第一个一等奖，你上台来拥抱祝贺我。”

“这张是我们12岁的时候，一起在教堂里过圣诞节。”

“这张是我们15岁时一起去海边玩，我背着你在白色的海滩上奔跑。”

“还有这张也是，那天晚上我们在海滩边露宿，你靠在我的肩膀上数星星睡着了。”

看着手心躺着的这些已经带着岁月般苍凉的泛黄的老照片，我知道它们都是真实的。沙罗真的是我的哥哥！否则他怎么会有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照片呢？

我内疚地抬起头望着他。他低垂的柔密睫毛轻轻眨动的样子很美很美，却溢满了悲伤和苍凉。

“对不起，哥哥，我不该怀疑你。”我伸出手，握住沙罗冰冷的手，真诚地向他道歉。

听了我的话，沙罗终于抬头看我了，眼神也平静了很多。

“算了，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你失去记忆，会觉得不安，却没有把这些东西给你看，难怪你会一直胡思乱想。月碎，你相信我，就算我伤害全世界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沙罗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我的身体微颤了一下。他真的很在乎我，对我好。或许就是他太关心我，才会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有任何被伤害的可能。这样一想，之前的怀疑都释然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该再怀疑他。

对了，说起亲人，已经去世的父母的照片我还从没有见过呢。我又低下头，不停地翻看手中承载着我已经失去的那一段关于过去的记忆的照片。

“哥哥，为什么这些照片里面只有我们两个？爸爸和妈妈呢？”我抬起头问。

“他们的照片……”沙罗眼球微转，迟疑了一秒，又继续说，“他们的照片我已经全部都烧掉了。”

“什么？你把爸爸妈妈的照片全部都烧掉了？”

“嗯。”他坐在椅子上点点头，“爸爸妈妈出意外以后，我因为太伤心，所以把他们的照片全部都烧掉了。”

“可是这样我就连爸爸妈妈的模样都不知道了啊。”我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你还是不要知道这些比较好。”他撇过头去，又补了一句，“知道这些只会令你更伤心。”

是吗？沙罗是害怕我和他会触景生情才把照片烧掉的。虽然我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他的出发点也是好的，我没有理由责怪他。

弄清了事情的真相，我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隔阂一下子消失了，那种防备不安的情绪也缓和了很多。

我想到刚才在楼下和海城告别时我说自己是圣约翰的学生，于是开口对沙罗说：“哥哥，我想去上学。”

“什么？”

窗外虽然有雷声鸣动，可显然沙罗听清楚了我刚才说的话。

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在心里鼓起了十足的勇气，终于再说了一次：“哥哥，我想去上学！”

“不行，我绝对不允许你出门去上学。”沙罗的语气又变得专断而蛮横。每次只要我说出任何想要出门的话他都会变成这样。没想到，我已经认同了他的身份以后他还要这样管束我。

“为什么？在学校里没有人会伤害我的。”听见沙罗的回答，我心急地抬起头。

“没有为什么，反正你就是不许出去。”

“可是我真的很想像普通的女生一样，可以出门上学……”

沙罗没有回答，似乎根本听不见我的请求。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哥哥，我真的很想跟平常人一样生活，而不是待在家里，处处被你提醒我跟别人不一样！你总不可能把我关在家里一辈子吧。”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沙罗满脸痛苦地抓住我的肩膀怒吼。

“可是如果关在家里才能安全地生活，我宁愿就在车祸里死掉！”我用力推开他，口不择言地大喊。

话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是沙罗唯一的亲人，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我想解释，但沙罗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满含着忧郁的眼眸凝望着我。

“不去上学，真的有那么痛苦吗？”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自责地说。或许是太久没有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我觉得自己的心里郁积了太多的不满，才会在今天爆发出来，一次次伤害我最亲的人。

“月碎，我从没想过要让你痛苦。”沙罗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任何人都有权利向往自由不是吗？”

“好吧！”他又停顿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让你去上学。”

沙罗答应了！他竟然答应让我去上学！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你在家里真的这么不开心，我可以同意你去上学。月碎，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沙罗苦笑着解释。

“哥哥，哥哥！”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冲上前抱住沙罗的身体，把喜悦的泪水擦在他的衣服上。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沙罗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连忙抬头：“什么条件？”

沙罗那双望不见底的深邃眼瞳凝视着我：“就是你绝对不许跟学校里的任何人交朋友，记住，是任何人！必须一放学就立刻回家！”

不能跟任何人做朋友，这是什么奇怪的条件？沙罗还是担心我被坏人骗吗？我有些无奈。但是沙罗肯让我去上学就已经很好了，于是我点了点头：“好，我答应哥哥的条件。”

“那好，月碎，记住你说过的话。我明天就帮你去办入学手续。”沙罗仍然板着脸，语气却轻松了不少。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去上学了。一丝快乐开始慢慢在我嘴边浮起，一点点洋溢开。看到这样开心的我，沙罗深邃的眸中却有着浓浓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