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天又是周一，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我就告别秋秋，去学生会周会报到了。

肖莫北这家伙，这两周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缺席学生会的周会。

讲台上，会议组织者正在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可飘到我耳朵里就自动缩略成了“严肃校风”四个字。

等我再往讲台上看的时候，眼珠子差点跌出眼眶，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来了，站在讲台上，拿着话筒，冲我们这群干事严肃地训道：“今天中午我亲自在天台、学校后门巷口抓了十二位偷偷抽烟的学生，一定要严肃处理！你们这群干事，首先就要以身作则！”

我发了条短信通知肖莫北：“快来，今天开会校长过来了。”

短信刚发出去，校长就又开始老生常谈了：“这件事会在下星期的升旗仪式上进行通报批评，主要是希望可以起到警示作用……”

因为无聊，我拿着手机玩，突然弹出一条信息，上面显示：“全球最劲爆手机铃声下载。”

正好我想更换手机铃声，于是随手点击了“下载”。

校长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叮咚”一声，手机响起音乐下载完毕的提示音。

“你们学生会的工作要做到位，特别是纪检部……”校长点名纪检部的时候，我吓得手一抖，竟然不小心点击了屏幕上的“播放”。

校长慷慨激昂的训话就这么和我下载的全球最劲爆十大神曲之一——鸟叔欢快的《江南style》旋律合二为一。

我看着校长铁青的脸色，双腿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校长停下了自己渐入高潮的讲话，嘴角抽搐着，重重地将话筒放在讲台上，严肃地瞪着我。

这回完蛋了，我该不会被开除吧？

校长铁青着脸，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我，摇头说：“好啊，有你们这样的‘好学生’做榜样，其他的学生还怎么能学好！”

说完，校长重重地拍了一下讲台，走出了教室，还把门重重地摔上了。

何羽文待校长离开后，接着之前的话茬继续说，而我完全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何羽文竟然在讲台上点了我的名字：“陶璐璐！”

我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望向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最近两周的纪检工作实在是不到位！”她冷眼看着我。教室里的其他干事也顺着她的目光朝我看过来。

一滴冷汗滑下我的脑门。拜托，我又不是部长，批评我有什么用？这个讨厌的肖莫北也真是的，关键时刻缺席，让我背黑锅。

“抱……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坐针毡，恨不得从多媒体教室的后门溜出去。

“陶璐璐，就是因为你，这次纪检部拖了整个学生会的后腿！”何羽文语气尖刻地说道。

其他干事原本打量的目光通通带上了鄙夷和不齿，几乎把我射穿，我的脸也因为尴尬而变得滚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硬着头皮，咬着牙道歉。

何羽文冷哼了一声：“事情闹成这样，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根本就是人品有问题，就她这样脑子进水的人，当初不知道是怎么进的纪检部？”

一群学生会干事个个一脸窃喜，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无论我怎么解释也没用。

我用力地咬住下唇，头低得不能再低。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我挡在了身后，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当初就是我让她这个脑子进水的人进的纪检部，你们有意见吗？”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我微微发抖的手。

我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肖莫北站在了我的前面。

他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唇角一扬说：“我作为纪检部长，完全相信自己成员的人品。”肖莫北没有问我一个字，也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就那么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何羽文的眼睛。

“如果说工作上有什么失职，那也首先是我这个部长的问题。”肖莫北一脸傲气，“如果说我的成员犯了错，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所以不必要的诋毁就免了。”

渐渐地，大家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取笑我。

何羽文恨恨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

我慌张地看着肖莫北……最近他确实反常，不仅不再欺负我，并且每当我遇到困难他都会出现在我身边，给我力量。

他这样公开与大家为敌，真是只是为了帮我吗？还是其实在他心中，我是比较特殊的呢？

这种想法一产生，我立刻摇了摇头，苦笑起来。他一定是因为想让何羽文妒忌才对我这么好的，这就是他所说的激将法。像他那样的男生，又怎么会喜欢我呢？

这周简直可以说是我十几年学生生涯中最倒霉的一周，因为在学生会周会上搞出的大乌龙，我不仅被校长狠狠地骂了一顿，还连累纪检部的其他同学被组织部在全校大会上点名批评。最可怕的就是还要等待学生会对我的惩罚决定。我忧心忡忡地祈祷，千万不要给我记过处分，这可是会直接影响到我毕业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我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无精打采地抓着肩上的书包带，摇摇晃晃地往家走去。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我，一抬头看见陆辰斜倚着自己的自行车，站在小区中央的绿化带边，正冲我挥手呢。

我想起自己闯祸的那个下午，当我哭丧着脸走进教室，所有的同学都对我指指点点的时候，陆辰带着暖暖的笑意从后排传来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璐璐，加油！后面还画了一张笑脸。

收到字条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就算全世界都对我背过身去又怎样？陆辰还在我身边就行了。

所以此刻虽然心情很沮丧，可我还是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带着微笑站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了？”

陆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嘴角的笑也有些僵硬：“璐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偏了偏脑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陆辰避开了我的视线，费了好大力气才说道：“我希望你能退出纪检部。”他明亮的眼睛像蒙上了什么，变得暗淡无光。

“为什么？”

“因为……”陆辰刚想说什么，却突然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半晌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重新张开了嘴，“璐璐，你在学生会的事情我听说了，现在校长抓纪律抓得那么严，虽然肖莫北有意维护你，但是学生会现在也很为难，我还是觉得你这个时候退出比较好。而且学生会里面这么复杂，当初你去纪检部，我就觉得不太好。”

陆辰说着低下了头，不敢看我。

他的这番话，像在我的胸口硬生生地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堵得慌。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我以为我是了解陆辰的，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可是现在的他让我很失望。

陆辰的表情有些不忍，还有些我无法解读的困扰，可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说：“璐璐，其实退出纪检部也不是什么坏事啊，你自己也会轻松一些，我……”

“好了，别说了，陆辰……”我像被吸去了全部的力气，连向他摆手都做不到。

你究竟是担心学生会为难，还是担心何羽文为难？陆辰，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次我都差点想要放弃，把你忘记，可我是傻瓜陶璐璐啊，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喜欢好久。可是你根本不顾虑我的心情，只是想着我能主动退出学生会，好还何羽文一份安宁。

我突然就笑出了声，笑得特别悲凉。到头来，我和陆辰十几年的感情，竟然敌不过她一句话。

“我知道了。”

轻声说出这几个字之后，我强忍住心中的酸涩，抓紧书包带，绕过陆辰，朝家的方向走去。

谢谢你，陆辰，谢谢你今天说出的一席残忍的话，让我可以下定决心选择退出。

有时候坚持一段不快乐的感情，还不如微笑着看他离开。勇敢地放弃，何尝不是一种选择，何尝不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

这些……都是肖莫北教给我的。

我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整理好了情绪，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走进纪检部办公室后，看着熟悉的桌椅和散落一桌的凌乱文件，我有些伤感地跟副部长打了招呼，在他有些错愕的眼神中，直直地走到了肖莫北面前。

“部长。”我想对他笑一笑，嘴角却僵得怎么都笑不出来。

肖莫北挑眉看了我一眼，放下了手里的杂志：“今天怎么这么晚？”

其实我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纪检部报到，可是听见肖莫北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的语气，我还是忍不住鼻尖一酸。

“部长，我今天来是想申请退出纪检部。”

肖莫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着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我带出了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你开什么玩笑？”肖莫北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就像我刚认识他的那天，把他干净的衬衣弄脏时那样。

“我知道学生会想开除我……”我一直低垂着头，眼泪顺着脸颊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留下暗色的印记。想象着何羽文向陆辰告状的情形，又想到陆辰来拜托我主动退出纪检部，我就觉得自己还待在这里越发像个傻瓜。

肖莫北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接我的话，只是说：“你不用担心学生会那里，我会替你摆平的。”

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需要了。同盟……也解除吧，已经……都不重要了。”

一个周末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想明白，我在陆辰的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就算我想办法让何羽文离开，以后也一定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何羽文，我又算什么呢……

肖莫北脸色清冷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后退一步，害怕再继续聊这个话题自己会情绪崩溃，便闪躲地说：“反正一开始加入纪检部也不是我的本意……是被你胁迫的……”

听见我的话，肖莫北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极冷漠的光，他定定地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

也好，反正现在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就让我安静地和过去告别吧。

“现在连陆辰也劝我退出纪检部，那我就退出好了，反正我总是让何羽文看不顺眼。”

“所以你决定逃避，放弃陆辰？”肖莫北脸上浮现出的冷峻神色让我觉得陌生。

我看着肖莫北的脸，答不上话，说不清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还是终归无法说出我要放弃陆辰的话。

“陶璐璐，你说不出口，那我来替你说！”他薄唇紧抿，绷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从你找我联手开始，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陆辰。你现在口口声声说要放弃，也只是因为他说希望你离开，可见你的脑子里面想的全是他的感受！”肖莫北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懊恼，“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话，更别指望别人来在乎你。要不要退出纪检部，随你的便！”

说完，肖莫北看了我好一会儿，等着我的回答。

我终究没有力气再和他争论了，因为我知道他说的都对，我也知道这样的自己很差劲，可我没有勇气选择留在纪检部。

肖莫北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自我上次向肖莫北提出退出纪检部的申请后，已经过去一周的时间了，今天又是星期一——学生会开周会的日子，只不过这一次周会的主题是对我退出纪检部进行表决。

何羽文站在讲台上，白净细长的手臂撑住桌面，脸上带着获胜的得意，她似乎已经懒得掩饰对我的敌意了。

“今天开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对陶璐璐身为纪检部一员，却在开会时无视学生会纪律扰乱会议秩序而获得记过处分的事进行表决，请各部部长发言。”

学习部长首先站了起来，他斜着眼睛看着我，脸上满是厌恶：“作为学校精英团队的一员，我认为犯下这种错误是无法原谅的，我建议开除陶璐璐。”

“说实话，文娱部对这件事倒没有太多的意见，只是这次是陶璐璐一个人的错误，不要牵连我们一起挨批。”文娱部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我对他们来说是个多大的麻烦一样。

“陶璐璐同学从一开始就不够资格加入纪检部……我同意将她尽快除名。”卫生部长冷冷地说道。

卫生部长的一席话，像一枚炸弹，顿时引起了其他成员的热议。

“她当初是走后门加入纪检部的呢。”

“这种人，简直就是丢我们学生会的脸！”

“还投什么票，快点让她滚蛋啦！”

原本还心平气和的表决会，突然就变成了声讨我的战场。

我很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我知道不能这么做，于是只好拼命地低下头，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组织部长：“总结以上各部的意见，组织部最后对陶璐璐同学做出以下处理意见，鉴于陶璐璐同学之前的工作表现良好，所以建议自行退出纪检部……”

组织部长还没说完，何羽文的声音就从讲台上传过来，冷得让我直打哆嗦。

“或者，你可以等待被纪检部开除，学生会稍后会在全校公开发文，宣布你被开除的整个原委，以示公正。”

“对，你选一个吧！”等何羽文说完，组织部长又加了一句。

我只觉得难堪到了极点，别说为自己辩驳两句，我甚至连站起来推开门逃出去的勇气也没有。

多媒体教室里的所有学生会成员的目光，像一块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等等！”声音是从教室后方传来的。

所有人都惊愕地朝说话的人看去。

只见肖莫北推开身前的桌子，高挑的身材兀自立在教室中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作为纪检部长，我还没说话！”说完，他朝我走来，抓住完全愣住了的我，几乎是把我从位子上拎起来的。

“陶璐璐的命运也不是什么选择题，更不需要你们的表决！”下一秒，他已经拉着我在所有人的非议声中走出了教室。

我愣愣地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简直不敢相信此刻牵着我手的人，就是那个总是欺负我的肖莫北。

我不知道肖莫北想带我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只是，他每次都是这样自作主张，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团莫名的小火苗，我明明已经想要放弃了啊，什么纪检部，什么何羽文，什么陆辰全都抛到脑后，可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帮我？

“松手啦！”我想从肖莫北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谁求你了吗？为什么不让我退出纪检部？”

肖莫北转过身，没好气地冲我说道：“你平时对我脾气不是挺大的吗？为什么在那些人面前就突然唯唯诺诺任人宰割了？为什么不正视问题，为什么要逃避？”

我本来就觉得烦闷，便也动了气，说：“我也不想逃避啊，可是每当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面对的时候，都一定会失败。其实这些都是我活该吧，我这么卑微才会落得这个下场。”这会儿，我已经被他拉着走到了操场附近。

“你给我住口。”肖莫北回过头看我，却并没有松开我的手。

羞辱感席卷而来，我想从肖莫北身边逃开，不想在他的面前显得这么狼狈，于是我更加用力地挣扎，可是这一切在他的钳制之下都显得无力。

“为什么不能说？我就是这么糟糕的人，不然我也不会找你帮我拆散陆辰和何羽文，更不会去拜托你参加校运会。”我不管不顾地大吼出声。

“你刚刚说什么？”肖莫北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因为如果你不获胜的话，陆辰就会向何羽文告白！”

终于说出口了，对肖莫北赤裸裸的利用的事实，就这么血淋淋地被我摆在了我们之间，它渐渐变深加宽，变成一道黑暗的深渊，无法横越。

肖莫北脸上露出痛楚而隐忍的表情，抓着我的手突然加大了力量，握得我生疼。

“好痛！”

我不停挣扎，可是肖莫北显然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放开她！”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攥住了肖莫北抓着我的那只手。

我猛然抬头，惊呼出声：“陆辰，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刚才在球场打球，看到了你们。璐璐，你没事吧？”陆辰和肖莫北对视了片刻，两人谁都没有松手。

我没有回答陆辰，只是继续挣扎着。

想到周五的时候陆辰拜托我退出纪检部的场景，心忍不住揪痛起来，我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肖莫北和陆辰，一个人待一会儿！

陆辰见我挣扎得厉害，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肖莫北，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她很不舒服，你还是松开她吧。”

听见陆辰的话，我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我用力地捶了肖莫北的后背一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手。

挣脱了肖莫北的钳制，我急忙后退两步，冲着肖莫北几近失控地喊道：“我拜托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了，别装成很关心我的样子，其实你跟我在一起不也是有目的的吗？”

肖莫北一怔，一脸的落寞来不及掩饰，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四周瞬间安静得近乎诡异，在这似乎凝固了的空气里，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

明明我不是那个意思，可就是忍不住要用最恶毒的话去刺激他。因为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而我又要去怪谁，可是如果不发泄出来，我真的会崩溃。

我握着被肖莫北抓红的手腕，恨恨地盯住他，恨他总是左右我的想法，恨他总是犀利地揭穿我的伪装，也恨他让我在陆辰面前显得这么可怜。

夏天已经接近尾声，初秋的风有些凉。一时间我只觉得有点害怕，还有些不知所措。

肖莫北的嘴角微微颤抖了两下，眼里跳动着两簇怒焰。

我后悔了，我后悔自己惹恼了他。

肖莫北这样的大恶魔如果动怒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他转过脸，看着陆辰，可他的每一个字都是讲给我听的。

“陆辰，或许你不知道吧，陶璐璐这个胆小鬼其实一直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