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终于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我想要守护你

月光从窗口洒进来，淡淡的。

艾瑞克白皙的脸庞被笼罩在这样的月色中，有种清秀迷离的美。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双手平放在身体的两侧，熟睡中的样子像个没有防备的孩子。

这样的宁静，让我几乎以为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深深地凝视着艾瑞克，与他过往的一切无比清晰地闪现在我的脑海中。

初见时，他的野蛮任性；再见时，他的温柔体贴。

他是如此爱我，我却无法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他。但是，我也可以为他牺牲。

奉献，不是爱情领域的专有名词，它同样可以属于友谊。

我抬起手轻轻触摸头上冰凉坚硬的犄角，它似乎感受到我内心的忧伤，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回应我的抚摸。

“这世人垂涎的金角啊，如果你真能实现持有者的愿望，那么请用心倾听我的祈祷。我希望艾瑞克能拥有健康的身体，清醒的神志，希望他能与充满伤痛的过往诀别，重新开始他想要的生活。诸神，这就是我的愿望，是我此刻唯一的愿望。”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咬牙，挥刀往自己的犄角割去。

顿时钻心的痛让我浑身哆嗦，我几乎提不起力量去割第二刀。可是我不能这么半途而废，金角算什么！只要能救艾瑞克，我愿意奉献我的生命！

我咬紧牙关，紧闭双眼，挥舞着匕首再次向金角割去，手刚抬到半空就被人牢牢地抓住了。

我惊慌地睁开眼，对上一双迷惑的绯色双眸。

“艾瑞克？”我试探着呼唤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此刻是否清醒。

艾瑞克迟缓地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他双眸中那令人不安的颜色渐渐变浅，他含糊不清地说：“彤……”

“我是小彤啊！”我惊喜地抱住他，他能想起我的名字，是不是代表他恢复神志了？

“不要……伤害自己……”

“只要你清醒了，我就不会伤害自己了。艾瑞克，你恢复了吗？”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血……”艾瑞克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额头上的血。

“没关系，一点儿小伤。”我以为他在为我担心，用手一挥，抹去鲜血。

艾瑞克却拉住我的手放到他的唇边，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又舔。

我毛骨悚然地低呼：“艾瑞克，你做什么？”

“好甜。”当艾瑞克抓着我的手再次抬起头时，他的双眸已经又变成了红色，他舔了舔唇角，不满足地对我说，“我还要……”

一瞬间，艾瑞克将我拉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我，柔软的唇贴在我的脖颈上。

刚才海蓝和银月被吸血时的场景，猛然闪现在我的眼前，几乎同一时间，我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他尖利的獠牙刺进了我的皮肤。

“啊！”我无法自制地尖叫出声，巨大的恐惧将我包围。

虽然为了救艾瑞克我可以付出巨大的牺牲，但是当自己真正像食物一样被人生吞进腹时，那种恐惧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对于我的尖叫，艾瑞克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贪婪地吸取我的鲜血。

我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最后只剩下麻木的感觉。

艾瑞克的气息环绕着我，却再也不像过去一样带给我心安的感觉。

他完全像一只不会思考的动物依照本能吸食血液，看着这一切，我心里的疼痛更胜于身体上的伤害。

他一定不愿意这样，否则这么多年他也不会一直拒绝吸食人血。

那么善良的艾瑞克，总为我着想的艾瑞克，就这样在我面前失去人性，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难过极了，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滴落到艾瑞克的皮肤上，留下悲伤的痕迹。

艾瑞克渐渐松开口，迷惑地看着我，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时而狰狞，时而痛苦，显然是魔性在与人性交战。

我不想让他自责，更不想让他难过，于是我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努力像过去一样展露微笑，却落下更多的泪珠。

“对不起，我无法保护你。”这是我最想告诉他的一句话。

世界上有许多强大的力量，我们无法战胜。面对危险和困难，我们不得不一次次低头。可是，即使小如蝼蚁，也会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我很平凡，像个普通女生生活了十六年。在十六岁的某一天，我忽然变成了妖怪。

变成妖怪后，除了有一对金角，我还是像普通女生一样平凡，我的世界却因此而颠覆。

我来到这里，认识了许多人，做了许多有意义的事。

我的身体在不断成长，内心也更加丰富。虽然远离父亲、远离原本的生活环境会让我偶尔觉得孤单，但是，我不曾后悔自己所做出的每一个重大决定。

然而直到此刻，我第一次动摇了。

或许真如海蓝所说的，如果艾瑞克没有遇到我就好了。

那么……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了……

他会变成意气风发的少年，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不会为情所伤，更不会失去人性。

如果爱让人这么痛苦，你还会继续付出吗？

“砰！”在我的生命陷入危险时，门被人一脚踹开，龙哲一脸杀气地闯了进来。

“绝对不能原谅你！”龙哲不由分说地向艾瑞克发起攻击。

艾瑞克带着我飞出窗外，落到楼下的空地上。片刻后，龙哲也穷追不舍地飞了出来。

艾瑞克放下我，与龙哲缠斗在一起。

龙哲犀利的掌风化成利刃，所到之处皆被劈成碎片。

艾瑞克的指甲再次暴长，犹如铁刺，十分坚硬，每每与龙哲近身交锋，都会溅起火星。

两人你来我往，打斗得异常激烈，到处一片狼藉。

不少学生闻讯赶来，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虎驰挤进人群走到我身边，诧异地看着艾瑞克，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你是说艾瑞克忽然实力大增？”过去我也曾看过艾瑞克和龙哲交手，虽然没有明确分出过胜负，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艾瑞克稍逊一筹。

现在，艾瑞克还在重病中，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厉害？

我眼尖地看到海蓝和银月挤在人群中，海蓝的嘴角勾起了隐约的笑，注视着艾瑞克的眼神却异常灼热。

这不像是一个侍从的眼神，反而像……

我心中一惊，难道海蓝喜欢艾瑞克？

不过如果她真的喜欢艾瑞克倒也合乎常理，毕竟艾瑞克英俊又温柔。

这时，虎驰忽然惊呼：“不好！”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艾瑞克的尖爪刺穿了龙哲的身体。

他像个恶魔一般享受着杀戮的快感，尽情践踏着龙哲的肉体和尊严。

他高高举起手，任凭龙哲像一面破损的旗帜一般挂在他的尖爪上。龙哲的头垂向一旁，毫无生气。

艾瑞克好像觉得炫耀够了，将龙哲重重地摔到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舔着那些沾到自己身上的血。

全场安静极了，作为中华异想园史上实力最强的学生会会长，就这样被敌人打败了，一时间谁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忘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暴风中心的那两个人。

龙哲被刺穿身体的那一幕像慢动作一样不停地在我眼前重现。

记忆像坏掉的电视机，闪烁着雪花点儿。

“沙沙沙……”噪音不停地萦绕在我的耳边。

当人们的惊呼唤醒我的神志时，我已经站到艾瑞克的面前，抬起手掌狠狠地挥了下去。

“啪——”比起他们刚才打斗时发出的声响，这一记耳光声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周围的人所受到的震撼犹如巨雷响在耳边，所有人都以为艾瑞克一抬手就会杀了我。

可艾瑞克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也压根不想去想，我只知道龙哲受伤了。

那狠狠的一刺，犹如刺在我的心脏上，让我连呼吸都觉得痛。

“龙哲……”我颤抖地去碰触他的身体，害怕他会像气泡般碎掉。

这个深爱着我、保护着我、包容着我、照顾着我、陪伴着我的人，终于被我这个害人精害死了！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也不动，鲜血却不停地流着，似乎要流光了才肯停止。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倒在地上的人不是我！

如果那样……或许我的心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疼了……

“龙哲，你醒醒……”我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脸，哽咽地央求他，“我再也不淘气了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绝对不会再做恶作剧气你了……求求你醒一醒……你不是说爱我吗？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那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就算你看不见了……至少也要听一句……我爱你……”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人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这是一部喜剧片的经典台词，它被无数人津津乐道，那时我并不懂得它的含义，因为我不懂什么是爱情。可是现在我懂得了，因为我的鲁莽与自以为是，我深爱的人现在躺在我的怀里奄奄一息……

他不再回应我的呼唤，也许永远都无法再回应了……

“你们傻站着干吗！快把他拿下！”不愧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关键时刻，虎驰果断地下达命令，其他人纷纷围上去对艾瑞克发起攻击。

一时间，光球、火球、水球在众人头顶飞来飞去，偶尔不小心还会被自己人误伤。

在双方战斗时，虎驰冲到我身边大声对我说：“小彤，冷静一些，龙哲还没有死，他只是休克了！你再这么抱下去，他就真的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龙哲没死？”这句话点亮了我的希望，我紧张地抓住虎驰询问。

“他哪那么容易就死掉。别忘了，他也是四大神兽之一。”虎驰拉开我的手，对龙哲进行急救措施。

“可是……我看到艾瑞克的尖爪已经穿透他的身体了。”我又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身体不禁颤抖，死死地抓住龙哲的手，害怕一不小心他就会被死神带走。

“放心吧，没有伤到要害。不过艾瑞克实在太强大了，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虎驰话音刚落，围攻艾瑞克的人群就像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瘫倒在地上。艾瑞克则依旧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

“小彤，你带着龙哲快些离开，这里先交给我吧！”虎驰毅然地站在我和龙哲的面前，矫健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

听说后天修炼成人形的妖怪在维持人形时身体机能会受到限制，只有当他们恢复真身时，才能将战斗能力升至百分之一百。

而虎驰就属于这一类，他恢复成白额金睛虎的模样，威风凛凛地面对艾瑞克。

“可是……”我犹豫不决地看着他，艾瑞克实在太强大了，我真害怕虎驰也会变成龙哲这样。

“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丢下这句话，虎驰猛地向艾瑞克扑去。

我一咬牙，知道现在不是拖泥带水的时候，于是使出全力托起龙哲的身体向人群外移动。

一直沉默不语的艾瑞克忽然发出巨大的嘶吼声：“站住！”

身后打斗声不断，我不敢回头，只管加快速度向前走，可是一只玉手挡在了我的面前。

海蓝带着银月出现在我面前，她露出阴险的笑容对我说：“我们家少爷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你们想干吗？”我警惕地退后一步，用手护在龙哲的身前。

“别这么紧张。”海蓝用手指轻佻地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面对她那张阴冷的脸，“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家少爷也无法获得这么强大的力量，金麒麟真是名不虚传，虽然金角不能实现人的愿望，但是你的血液对于妖怪来说是大补。只要获得了绝对的力量，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这一切都是你的圈套？”我愤怒地瞪着她，真想不到这个女人这么歹毒，“你知道艾瑞克禁受不住鲜血的诱惑，所以让我自割金角，造成伤口，引诱他对我发起攻击？”

“别说得这么难听。”海蓝做作地摆摆手，“就算我布下圈套，也得有傻子愿意往里钻不是？”

我愤怒地说：“既然艾瑞克已经得到了强大的力量，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好不容易那个碍手碍脚的校长现在不在学校里，我们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我不允许你们再破坏学校！这里不是你们可以肆意践踏的地方，滚出去！”

“你不允许？”海蓝仰天大笑，好像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你凭什么不允许？等你们所有的人都被我家少爷打倒以后，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服从你的命令？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说的话可以让别人无条件服从，那就是真正的强者！”

“呸！无耻！”我狠狠地吐到她的脸上。

“臭丫头，竟然敢吐我！”海蓝顿时暴跳如雷，挥舞着长长的指甲向我的脸抓来。

这时，一只手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面对她们难以置信的眼神，一直靠在我肩上的龙哲缓缓地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没人告诉过你，她是我的女人吗？”

“死到临头还逞英雄！”海蓝挥舞着另一只手劈向龙哲。

我惊呼出声：“闪开啊！”

龙哲却充耳不闻，眼看海蓝的手就要劈到他的肩上，龙哲暴喝一声，手臂上竟然迅速被一层碧玉色的鳞甲覆盖。

“兽化？”海蓝发出惊叫，但是收势已晚，她白嫩的手掌就这样硬生生地劈到龙哲的鳞甲上，顿时她哀号一声，手臂以异常怪异的姿势垂了下去，明显是骨折了。

龙哲的行动却没有结束。

银月眼见海蓝受创，毫不迟疑地扑了过来。此刻她已经亮出武器，是一柄精美的匕首，柄处有一个乌黑的蝙蝠造型的装饰，蝙蝠的双眼在黑夜中闪着红光。

匕首带着寒光刺向龙哲，龙哲依旧没有躲闪，继续用手臂上的鳞甲与银月硬碰硬。结果出乎意料，在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后，龙哲毫发无损，银月的匕首却从手柄处折断了。

龙哲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星目中寒光一闪，抓着海蓝的手臂用力一推，海蓝再次发出一声惨叫，这条臂膀顿时变得软绵绵的，好像没有骨头一般。

“海蓝！”银月的注意力被海蓝吸引，龙哲趁机举起手臂，重重地甩在银月的脸上，银月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撞飞到远处的地上。

俯视着惊惧交加的海蓝，龙哲冷冷地说：“伤我妻者，死！”

然后他慢慢转头，望向还在打斗中的虎驰和艾瑞克。

这时，虎驰已经趋于下风，交手中防御多于攻击，即使这样，他还是伤痕累累。

反观艾瑞克，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再无半分我记忆中温柔少年的影子。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错？

眼前的人，对我都非常重要，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互相残杀。

到底谁能阻止这场杀戮？谁能矫正这已经偏移的命运之轮？

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连身边的人正在发生变化都感觉不到。

直到虎驰冲我大吼：“小彤！阻止龙哲！不要让他继续兽化！否则他会死的！”

我连忙看向龙哲，他的双目亮得惊人，眼里的暴戾之气似烈火在熊熊燃烧。从他的脚底开始，坚硬的鳞片正迅速地覆盖在他的肌肤上，犹如披上了一层碧玉的战甲。此刻，鳞片已经覆盖到腰际，并且还在蔓延。原本被艾瑞克刺穿的伤口虽然已经没有流血了，但是血肉模糊，非常瘆人。

听到虎驰的提醒，我连忙拉住龙哲的手臂，他的手臂十分冰凉，一如我此刻的心情：“龙哲，快停下！”

可是龙哲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鳞片生长的速度更快了。

“龙哲！”我用力搂住他的腰，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冰冷的胸膛，“求求你，住手吧！我不要你死！”

龙哲的身体微微一动，他迟缓地低下头看着我。我毫无顾忌地让他看清我的泪眼，希望能用泪水唤回他的神志。

龙哲凝视我良久，目光反而变得更加坚定，他将我揽到身后，冷眼望着艾瑞克，一字一句地说：“谁要想从我身边抢走你，谁就得死！”

这时，原本勉力支持的虎驰忽然被艾瑞克一个扫腿狠狠踹飞，重重地跌落到地上，尘土飞扬中，虎驰闷哼一声倒地不起，显然伤得不轻。

“虎驰！”我和周围伤势较轻的同学一起努力，终于将重伤的虎驰带离了战场。

艾瑞克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将全部的精力放在龙哲的身上。

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谁也没有动手，可是强大的气势压得周围的人连呼吸都分外小心，生怕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虎驰，怎么样？”虎驰慢慢地坐起了身，我连忙关心地询问。

虎驰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唇角流出了令人触目心惊的鲜血。

虎驰愤愤地擦去，恨恨地盯着艾瑞克：“这小子疯了吗？出手就置人于死地。”

“他……已经失去神志了。”我将他的情况告诉虎驰。

虎驰愣了愣，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副会长，为什么阻止会长兽化？如果他兽化，也许就可以打败艾瑞克了！”旁边有人不解地问。

“笨蛋！”虎驰低骂一声，皱眉看着龙哲说，“他身负重伤，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依靠残存的法力维持身体机能。如果现在消耗强大的法力来支持兽化，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一定会因为法力枯竭而陷入危险中的！”

“可是，那我们怎么办？会长如果继续兽化，我们也无法阻止啊。”旁人这才感觉到问题棘手。

“跟校长联系上了吗？”虎驰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显然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

“没有！没有人知道校长去哪里了！”学生会的干事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

“校长？”我猛然想到稍早时候听到的龙哲与岁寒的对话，连忙说，“校长去拜访几位故友了。”

虎驰轻叹：“看来即使校长现在知道消息，这次也鞭长莫及了。你们去疏散同学们，减少牺牲。小彤，你也离开。”

“那你们呢？”我心中隐隐不安。

虎驰看了看我，脸上露出宠爱的笑容，像大哥哥一样摸摸我的头，温柔地说：“对龙哲来说，你的安全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对我来说，这所学校胜于一切。”

“啧啧，说得真洒脱，还不是想和对方同归于尽。”

“你们这些男人哪，就是太自大了，这个时候难道就没想起还有我们吗？”

众人纷纷让道，两位美丽的女生慢慢走来。

“朱雀？玄舞？”我吃惊地看着那两位女生。

玄舞走过来，俯下身擦干我的眼泪，自信地说：“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四神兽的厉害，否则你还以为我这个朋友不可靠呢。”

朱雀摇了摇手里的酒瓶，喝下最后一滴酒，帅气地将酒瓶扔到一旁后，脸上露出邪气的笑：“唯一能和美酒一样让我陶醉的事就是打架了。现在，轮到我们四神兽登场了！”

“在中国古代最令妖邪胆战心惊并且法力无边的四大神兽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兽。是万兽之祖，占金木水火四行。青龙操控神雷之力——色青，属木，为东方守护兽，镇守东宫星宿。白虎操控狂风之力——色白，属金，为西方守护兽，镇守西宫星宿。朱雀操控焚火烈焰之力——色朱，属火，为南方守护兽，镇守南宫星宿。玄武操控寒冰风雪之力——色黑，属水，为北方守护兽，镇守北宫星宿……”

这是闲暇时，岁寒向我灌输的关于四神兽的知识。那时我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当四神兽齐齐聚首时，仅仅从旁人脸上出现的表情，我就知道人们对四神兽寄予了多大的期望。

虽然还没有人亲眼见过四神兽聚集到一起时所产生的巨大能量，但是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四神兽同时战斗，那么他们就是无敌的！

可真的是这样吗？我猛然记起岁寒也曾说过，他们现在的能力还不够成熟，那么能够战胜艾瑞克吗？

即使真的能战胜艾瑞克，我也丝毫感觉不到高兴，更多的是揪心。

艾瑞克已经伤害了许多同学，双方势必处于水火不容的对立面，调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是，艾瑞克已经失去神志，我相信他所做的这一切都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是无辜的，只是身不由己才造成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那么我呢？我该怎么做？

我知道世界上的事很少能做到两全其美，我却贪婪地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平安地活着。可是这个愿望现在看起来几乎无法实现了，我一定要做出二选一的抉择吗？

在我犹豫不决时，朱雀、玄舞、虎驰和龙哲已经包围住艾瑞克，四人配合默契地向艾瑞克发起攻击。

不论艾瑞克怎么躲闪，都必然会受到其中一人的伤害。

当艾瑞克连连退败，疲于防御时，四人分别占据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将艾瑞克包围在中央。

青色、白色、红色、黑色，四色光芒分别从龙哲、虎驰、朱雀、玄舞的身体内慢慢迸发出来，周围的空间都因受到强大力量的影响而扭曲，形成涟漪般的波纹。

“天雷劫——”

“狂风斩——”

“灭绝之焰——”

“皓月冰轮——”

四人结印完成，纷纷使出自己威力强大的法术招式。

顿时，艾瑞克的脚下燃起滔天烈焰，头顶电闪雷鸣，风雪交加。

“放！”随着龙哲一声令下，所有的攻击朝着艾瑞克而去。

空气中传来艾瑞克的一声惨叫，然后万籁俱静。

当烈焰熄灭，冰雪融化，雷电消失后，艾瑞克红色的双眸重新变回本来的蓝色，犹如剔透的宝石。

他的表情有些茫然，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当他的视线终于与我相遇时，他的嘴角勾起了最完美的弧度。

他嘴唇微动，即使听不到他的声音，我也能读懂他的唇语：“小彤……”

那个温柔的少年回来了，在灿烂的星空下，他念着我的名字，然后带着满足的笑意，重重地倒下。

“艾瑞克！”我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艾瑞克，不要死！千万不要死！

或许是好心的神仙听到了我的祈求，当我赶到艾瑞克的身旁时，发现他睁着眼凝视着星空，神志还很清醒。

“艾瑞克，你怎么样？”我吃力地扶起艾瑞克的身体，让他靠在我的怀里。

龙哲他们也没有阻止我，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艾瑞克是身不由己的。

这是一场谁都不希望发生却偏偏发生了的战争。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艾瑞克自责地看着我说，“我竟然伤害了你。”

我宽容地摇头：“只要你恢复神志就好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我带你去找医生。”

“小彤，你听我说，有些话必须现在就告诉你，否则，我怕来不及了。”

艾瑞克拒绝了我的好意，执意要先把话说完，我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诉说。

艾瑞克神情凝重地开口：“我一直知道自己非常危险，很小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身体里潜藏着另一个我，好像一个身体里装着两个灵魂一样。虽然那个我一直在沉睡，但偶然间我还是窥视到‘他’想要统治世界的邪恶野心。更重要的是，‘他’有着非常强大的能力。过去，我并不热爱这个世界，所以身体里的那个‘他’想做什么，我都无所谓，甚至暗暗期待‘他’能早些毁了这个无聊的世界。可是，我遇到了你，你像一缕阳光驱散了我心中的黑暗。我终于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我想要守护你。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愿意接纳。如果你热爱这个世界，那么我也愿意接受它、保护它，所以当我觉察到身体里的那个‘他’随着我能力的提升也日渐强大时，我知道我必须阻止‘他’，所以我拒绝吸食人类的鲜血。”

这时，龙哲四人已经围了过来，他们原本一直沉默不语，听到艾瑞克这么说时，都有些动容。以自毁前程的方式来阻止一场灾难的发生，这种决绝的方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艾瑞克越来越虚弱，可还是坚持要把话说完：“如我所料，我的能力停滞不前，身体内的另一个邪恶的我也继续沉睡，虽然偶尔‘他’也会想兴风作浪，但是都被我的理智压制住了，所以这些年也一直相安无事。我明白，如果我再次遇到你，那么我所有的冷静和自持都会灰飞烟灭，那时候将是我心理防御最薄弱的时候，而‘他’也很有可能复苏，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去人界找你。但是我没有想到，在这里我又遇见你。这是命定的相遇吗？我无法解释，当我再见你时我就知道，这一次我在劫难逃。我拼命抗拒你的吸引力，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奔向你，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与你相遇，每见你一面，想要得到你的心就更加强烈。沉睡的那个人敏锐地发现了我的这种贪婪，于是‘他’无时无刻不在蛊惑我，在我动摇的那一刻，心就已经被邪念吞噬了。”

“这么说，当你失去神志时，就是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做主导？”龙哲身上的鳞甲已经消失了，此刻他也有些体力不支，于是没有拒绝虎驰的搀扶，与他并肩站在艾瑞克的面前。

听到龙哲这么问，艾瑞克困惑地摇头：“这是我也不明白的地方，因为我总觉得那个潜藏的人格并不完整，似乎还差一些什么，就好像一幅拼图，缺少了最关键的一块。”

众人面面相觑，旁人很难体会到艾瑞克的感觉，只好等岁寒回来，将此事告诉他后，再做定夺。

“艾瑞克，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眼见艾瑞克越来越虚弱，我连忙提出建议，“龙哲，你们几个的伤口也需要处理一下。”

艾瑞克不安地看着众人，小声说：“可是，我把你们学校……”

我这时才看向身后的医务楼，着实有些苦恼。原本漂亮的三层小楼此刻被毁了一大半。幸好是晚上，医务楼里人很少，所以受伤的人并不多。

大家都是妖怪，身体康复能力优于常人，又根据法力的水平不同，一些受伤较轻，而法力又比较强大的同学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至于受伤较重的同学也好了一大半。

只有龙哲的伤势最重，此刻他仍然非常疲倦。

“没关系的……”我安慰艾瑞克。

龙哲冷声说：“谁说没关系的？”

我心中一窒，不免嘲笑自己的天真。吸血鬼学院和中华异想园本来就是死对头，现在艾瑞克不仅把学校毁成这样，还把众多同学打伤，虽然大家体质好，伤势恢复得快，但不代表他们就能原谅这个敌人。

龙哲是学生会的会长，不论他心里怎么想，都要给同学们主持公道。

艾瑞克苦笑着说：“这是我咎由自取，我任凭你处置。”

龙哲无视我哀求的目光，神情威严地说：“校际夺宝大赛胜负已经揭晓，因为某个蠢蛋，我们输了……”

咦？我诧异地看着龙哲，不明白如此紧张的时刻，他为什么要提这件事。而且，谁是蠢蛋哪！

“输了？”玄舞吃惊地说，“我刚刚去看过，咱们学校的印章还在保险柜里啊。”

“既然对方并没有偷走我们的印章，会长为什么要认输呢？”学生会的其他成员也纷纷提问。

龙哲脸色阴沉地看着我，显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艾瑞克开口替大家解惑：“各校学生会的成员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学生会会长更处于金字塔的顶峰，更重要的是，这批优秀的下属对学生会会长的命令都是绝对服从的，这就是妖怪学校的传统，弱者任由强者支配。因此与其说是校际夺宝大赛，不如说是学生会会长之间的争夺战。以往的比赛并没有明文规定各校的镇校之宝到底是什么，所以两校都长期默认由各校学生会会长所执掌的、象征荣誉的印章是宝物，但是这一次不同，因为对于龙哲而言，小彤比印章更重要。”

“你也是料到这一点才把小彤绑架走的，我还真是小看了你。”龙哲冷哼一声，显然对艾瑞克绑架我的事还耿耿于怀，“而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更是不分敌我，与你卿卿我我，做出了有伤风化的事！”

龙哲话音刚落，众人暧昧的目光一起投向我，似乎我和艾瑞克之间真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那是故意气你才说的谎话！”我满面羞红，在心里狠狠地鄙视龙哲，哼！小心眼的男人！

龙哲没说话，凝视着我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眼见冰山开始融化，我连忙配合地露出讨好的笑容。

这时，艾瑞克轻叹了一声说：“龙哲，你并没有小看我，而是小看了我对小彤的感情。因为对于我来说，小彤也胜于一切。虽然小彤最终没有选择我，但是我对她的爱不会比你少一丝一毫。”

“我承认你深爱小彤，但是我绝对不会因此而原谅你对她造成的伤害，这笔账，我迟早会讨回来。”龙哲将我搂住。

“好极了。”艾瑞克苦笑着说，“我也无法原谅自己，还是先说你对我的惩罚吧。”

“你把我们学校破坏成这样，又打伤了我们这么多同学，按理说应该把你扔到地牢里关上几个月。”龙哲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因为我输了夺宝大赛，所以按照惯例也得去你们学校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交流学习……”

“所以……”艾瑞克含笑看着他，显然已经明白龙哲在打什么主意，于是非常配合地说，“我们扯平了？”

“怎么可能扯平？”龙哲一本正经地说，“被你破坏的医务楼的修理费你还得照价赔偿，至于其他的……看在你是我情敌的面子上，就如你所愿扯平了。”

太狡猾了！

这是大家共同的心声，明明是龙哲想借机耍赖不去吸血鬼学院受罚，却偏偏说成是给艾瑞克面子，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总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当我以为雨过天晴时，我却没有想到，这不过是一个假象。

更大的暴风雨正在向我们悄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