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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被“借钱”这件小事

第六章 被“借钱”这件小事

书名:青春无小事作者名:慕夏本章字数:10357更新时间:2023-12-27 20:38:15

天还没有黑,庄信习惯在结束作业之后去半封闭式的阳台上伸个懒腰,眺望远方。他们所在的小区地势高,所以哪怕庄信的房间在二楼也相当于半山腰一样,能够眺望整个城市。

远处的灯火亮起来,如同有节奏一般由远及近,轻快跳跃。庄信伸完懒腰,向右转,带着满满地惬意撞见穿着篮球背心在阳台上举哑铃的穆长华。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哼,穆长华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庄信板着一张脸发出轻蔑的笑声,看了他一眼准备回房间。

两栋房子隔得很近,造型也很有意思,庄信的半封闭阳台右边视野正对着穆长华房间全开放阳台。没绝交之前,庄信伸完懒腰之后就是通过阳台观察穆长华写作业的情况,如果发现穆长华在干别的,那么预留在阳台上的一碟子粉笔头就会精准地扔到穆长华头上。但现在没必要了,庄信才不会搭理他。

穆长华放心地继续拿着哑铃玩,他其实刚刚打完球回家,但他特意踩着点赶回来,故意在阳台上玩,就是让庄信明白他如今不受他管教了!

庄信不理会他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按他的话说爱学就学,他又不是穆长华他爸!一个潘晓婳他还操心不过来,还管穆长华?但他就要转身回房间的时候却停住了,愣愣地盯住穆长华,把穆长华都看得发毛了。

“你干吗?”穆长华拿着哑铃防御,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怂,掩饰地咳嗽两声放下哑铃,对着一眨不眨看着他的庄信问,“你到底看什么啊?喂!”

庄信白了穆长华一眼,继续盯着他背后的一片阴影。

穆长华颇不自在,道:“喂,你别看了,我要换衣服了,你别老盯着我看!”都怪他爸粗心,窗帘拿去洗之后就再也没有拿回来。他知道庄信有些精神洁癖,于是便作势脱衣服吓唬庄信。

果然庄信脸色变了,立马叫住他:“别!别脱!”

穆长华对庄信耀武扬威,道:“这是我家,我想干吗就干吗,你管得着吗?”

庄信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然后喊:“潘晓婳!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潘晓婳?哪里有潘晓婳?

一头雾水的穆长华看着勃然大怒的庄信完全搞不清状况,回头看看房间,没什么不对劲啊,依旧这么凌乱,衣服堆在地上成了一坨一坨的小山。他回头想问庄信是不是老花眼了,然而庄信已经从阳台消失了。

神经病!

穆长华把哑铃扔到墙角,转身回房间,他往床上一躺,发出一声慨叹。突然,他敏锐地发现床脚的衣服堆动了动,然后露出一张人脸来,惊得他惨叫:“潘晓婳!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三分钟后,三剑客齐聚一室。

“你是不是脑子有包?这是男生房间,你怎么敢随便进男生房间?你是个女的!”庄信指着潘晓婳,来回踱步,气得脑子一阵一阵地发晕,“一个女孩子,怎么好偷偷溜进男生的房间?”

穆长华坐在一边也是捂着脑袋头疼:“花花,你是不是拿我们家的备用钥匙开的门?幸亏我爸不在家,不然他心脏病都能被你吓出来!”

潘晓婳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扑向穆长华,却被庄信一手按住脑袋阻止:“别扑,好好说话!”

潘晓婳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俩,悲从中来,哭号道:“我要变成孤儿了。”

庄信诧异地蹲下来,问潘晓婳:“姨父姨母怎么了?”

“他们……”潘晓婳哭得要断气似的,“他们要离婚了。”空气静默三秒,突兀地响起两声嗤笑。

穆长华拍着大腿笑了起来:“你爸妈听见了非得气死,只不过是离婚,你怎么能说你要变孤儿呢?”庄信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嘴角抽搐着,被自己这个表妹弄得哭笑不得。

只不过是离婚?

潘晓婳哇地大哭:“他们离婚,我就没有家了。”豆大的泪珠挂在睫毛上,鼻子和嘴巴因为哭泣变得红彤彤的,她一副可怜相:“他们说,当初结婚和生下我是对的事,但再过下去就是错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家人在一起反而成了错误。”

庄信难得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说:“对和错都是相对的。譬如,哥白尼发表‘日心说’之前,所有人都认为太阳是围绕着地球转的。”

可是孩童多天真,怎能允许宇宙中心是他人?她是她父母的“地心说”,全家大小事合该围绕着她转,她怎么能接受她的“月亮”和“太阳”有一日会找到另一个“地球”?

潘晓婳懂“日心说”,也明白太阳系,她知道有相对论,但是她依旧不明白:“既然二十年前是对的事情熬到今天变成错的,又怎么知道再接着过下去不会变成对的?”

穆长华刚想插嘴就被潘晓婳脸上的悲伤惊到,失去光彩的眼睛,亮晶晶的泪痕,悲恸的样子莫名在穆长华心里刻下痕迹。

潘晓婳伏在他的枕头上,发狠似地说:“只有对的才是正确答案,哪怕曾经是对的人,一旦错了就要立马舍弃吗?为什么一点耐心都不肯给了,为什么一点努力也不肯做了?”

“不爱了就只有离婚这一条出路,不喜欢了就可以丢掉,东西是这样,人也是这样!”泪水几乎快濡湿枕头,她微微抬头伤心欲绝地逼视二人,“你们也是这样吧?受不了就绝交,完全不用想想以前是怎么样的交情!不如意了,就连过去一起丢掉,反正总会有新的!你们总会有新朋友,他们也会有新家人……”

穆长华第一次感受到心慌意乱和手足无措,他没有任何有力的答案去告诉潘晓婳不是这样,他只能看着她越来越失望,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她决然地打开。

“别碰我!”她如同初学游泳时那样,第一次下水,感受水漫过喉咙,水压挤迫着她的心脏,彼时她还可以扶住身边的人,现在呢?

她看着两个分道扬镳后各自风生水起的少年,愤怒撕碎了一切:“我不要你们的可怜!你们都只喜欢新的,旧的还留着干什么?都丢掉,丢掉啊!像我爸妈一样,把我丢掉!我又不是没有你们活不下去!那就都绝交好了,大家一起绝交!”

她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十几岁的人生哪里能懂得那么多的大道理,但她却敏感地感受到人都变了。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爱一个人。现在多便捷,凭感觉就可以否定一个奔向下一个,分道扬镳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再不缺任何爱人或朋友。

究竟是哪个齿轮错了,才不能回转地走到今天?

她立志要抛下所有背叛她的人,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哪怕遭受“背叛”,遇到难过的事她还是第一时间向庄信和穆长华寻求依靠。

悲伤和眼泪一样,不要钱一样地往下淌,她哭得一抽一抽,让两个男生看着止不住心疼。两个男生第一次见到她哭得这样伤心,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守着她,给她递纸巾。

“我就不该,不该跟你们考到一个学校来!”潘晓婳越说声音越小,满脑子都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要是能时光重溯就好了,我想去爸爸妈妈不离婚的过去,虽然小吵小闹但从没想过放弃,庄庄和木头也没有吵架,潘晓婳还是……”

还是什么?两个男生对视,他们从不知道潘晓婳的小心思,还等着潘晓婳说出来,却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就像小孩那样,哭累了就睡了。庄信给她盖上被子,穆长华给小祖宗脱了鞋,两人拾掇完餐巾纸小山包,穆长华给了庄信一个出去说的眼神。

走出穆长华的房间,两人下楼来到客厅。穆长华率先开口:“我们休战吧。”庄信挑眉,等着他的后文。

穆长华看了一眼楼上,眉目间全是担忧:“花花现在这样,情绪太不稳定了,我们不看着她,她要是做傻事怎么办?”

庄信思忖着,还是没点头。穆长华又补充:“你放心,只是表面上和好,我没想接受你的管教,你也用不着这么烦恼,我全是为了花花……”

“那最好不过。”庄信上下打量他一眼,冷笑着说,“好不容易把你这个蠢货甩了,我不想再揽包袱上身。”

穆长华显然对潘晓婳的事情关心多了,打断庄信:“那我谢谢你大恩大德了。听着!”穆长华严肃地重申,“她现在脆弱得很,一不留神就会想到以前的东西,想到她爸妈要离婚这些伤心事,我俩从明天开始务必做到一切和以前一样!”

“什么意思?”

穆长华摊手:“还能什么意思?以前就是我们三个人绑成一团,现在也尽量这样,上学、放学、下课、午餐,都待在一起。还有她那个新朋友,叫什么来着?”他敲敲脑袋,“哦,罗绮!我得找个机会跟她聊聊,让她尽量别刺激花花。”

说完这一切,穆长华对上了庄信若有所思的眼神,后脑勺一凉,问:“你那是什么眼神?这么盯着我干吗?”

庄信扯着嘴角笑了笑:“只是好奇,原来没脑子的人偶尔也能智商在线。”

穆长华气得撞了庄信一下,道:“你再说一遍!”

庄信飞快地看一眼楼上:“声音小点,别把她吵醒。”穆长华反应过来,立马老实了。

庄信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心里有点奇怪:“你是不是关心得过头了?你明明是最怕麻烦的!”

事情敲定了,穆长华也放心了,往沙发上一躺:“那也得看是谁!潘晓婳和别人能一样吗?”拿着遥控打开电视看球赛,又把电视机调成静音,穆长华完全没有招呼庄信的念头,“你先回去看书吧,我在这守着她,等她醒了,我们再出去吃顿好的。”

两句话分开听都很正常,合一起就不正常了。和别人不一样,还宁愿在这守着她?

庄信脑子一转,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穆长华都被他挤一边去了。

穆长华扭着脑袋问:“干吗?你不看书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必须留下来守着。”庄信眼睛看着电视,说得一本正经,“你说,你对潘晓婳和别人不一样。”

敢情听在庄信耳朵里,那话就成了那种老师家长都明令禁止的“不一样”了。转过弯来的穆长华气得牙疼:“你有病吧?潘晓婳就是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我这个不一样不是那个不一样……”

庄信冷静辩驳:“我才是她哥哥,你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穆长华激动起来,哐当一下撞到了边上茶几上的相框。庄信按着他把相框夺了过来,指着相框里的潘晓婳说:“都把她相片摆家里了,还敢跟我说是妹妹?”

穆长华看着相框,语气相当复杂地说:“我确实没把潘晓婳当妹妹!”庄信低下头,就见相框里三个小孩,两个秃瓢是他俩,一个寸头是潘晓婳,这,这也的确没法当妹妹。

“我把她当弟弟!”

“潘晓婳,快起床!再不起床,太阳晒屁股啦!”

“潘晓婳,快点下楼,早餐给你备好了六福楼的蒸饺,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

“潘晓婳,你还不起来,我俩可就走了!”

那天早晨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凑到窗口往下看,两个跨在自行车上的少年向她招手,那笑容仿佛穿过了风、穿过了树叶、穿过了十几年的时光,把从前的他们又送到她面前。

“这可不像你啊!潘晓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鼻子?”穆长华跨在单车上,提着手里的快餐盒向她挥了挥,“早餐、饮料、座驾,通通给你准备好了,快点下楼,我的小公主!”

庄信嫌弃地瞪着穆长华:“你能不那么恶心吗?”

穆长华一脸挑衅地回瞪:“怎么,我们花花还不能是个小公主了?”

真好,木头和庄庄没有吵架,潘晓婳还是他们的小公主。潘晓婳站在楼上直蹦跶,明明应该是开心的,但却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这是她念念不忘的过去,也是她无比真实的现在。

她飞快地洗漱完,整理好书包出门。走到庄信旁边的时候,庄信向她伸出了手,她自然而然地将书包递了过去。庄信接过去之后转手递给了穆长华:“今天你拿包,我来载她。”

穆长华不解地问:“为什么?”明明是他车技比较好,所以一直以来载人的任务都是交给穆长华。

庄信夺过穆长华手里的快餐盒,塞进潘晓婳怀里,吩咐道:“上车!”然后一脚蹬出老远,载着潘晓婳一下就骑远了。

留下穆长华拎着书包傻愣,远远传来潘晓婳愉快的呼唤声:“木头,快点来!”

穆长华看着他俩远去的背影,一下就笑了,心里感慨着:总算让潘晓婳笑了。他翻身上了自行车,飞速地踩着脚踏板,朝着他们吼道:“你们给我等着!我来了!”

潘晓婳坐在庄信自行车的后座上吃早点,庄信把车子骑得稳稳地,吃完又接过穆长华抛来的饮料。他们嘻嘻哈哈,如同第一天一起骑车上学时那样。

潘晓婳放空了自己的脑子,潘老板和庄律师抛下离婚通知之后就离开了,也不能说离开,只能说再度忙碌于工作。两个人都是大忙人,他们甚至不知道潘晓婳曾经离家出走,这曾经让潘晓婳失落不已,但那只是曾经。她抬头看了看围绕着自己的两个少年,她想,她也许可以不在乎。

三个少年除了上课到中午放学前这段时间外都是绑在一起的,仿佛又重现了以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时光。

午餐后,三剑客伙同罗绮来到了罗绮的秘密基地。一般来说,没有人会轻易将自己的秘密基地公开,但这次是一个例外,准确来说是罗绮主动要求的。

上午第四节课下课后,罗绮拦住了来找潘晓婳的庄信,梗着脖子对他说:“庄信!我有句话要对你说!”

边上全都是“哦哦哦”起哄的同学,就连穆长华和潘晓婳也忍不住打趣地盯着两位当事人。然而,罗绮丝毫不被他们影响,她大声说:“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大家的胃口全被吊起来了,从没见过这样大胆的女生,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教学区里、下课人多嘈杂之时,请求一个男生一定要答应她!就算长雅食堂的饭菜再好吃,也没人愿意离开了,谁都想看八卦!

潘晓婳见势不对,拉着罗绮就走:“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却不想,罗绮完全不领情,大声吼道:“请你收我为徒!”

“嘁!不是吧?”

“什么情况?耽误我吃饭!”

没想到居然是说这种事!围观群众都快有心理阴影了,这年代问个题目、找个课后辅导都不能叫请教,得叫“拜师学艺”!别说是围观群众,连潘晓婳和穆长华都心理阴影了。

被带到罗绮的秘密基地后,潘晓婳可算是笑了出来:“我真是服了你,收我为徒,这话你可真能说!”

罗绮一脸坦诚:“我真的是想拜师学艺,那天之后我翻来覆去地想你跟我说的话,我也不想我自己不高兴。所以,我想跟庄信学生气。”

穆长华不知道前因,所以觉得莫名其妙:“学生气?什么东西?我没听错吧?生气居然要学?”

潘晓婳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让他别乱说话。潘晓婳是知道原因的,没觉得荒唐,反而为罗绮的努力尝试而感到高兴。

穆长华看所有人都这样认真,也就老实了,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调侃:“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比生气,庄信第二,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庄信眼睛一扫:“闭嘴!”

“生气”小课堂第一次上课就在简陋的台阶上开始了,主讲人庄信,助教穆长华、潘晓婳,听课人罗绮。

看着跟好玩似的,几个人都相当严肃,没有人怀疑庄信的能力,他的确在穆长华、潘晓婳的成长中灌输过一些原则性的观点,虽然灌输的时候方式方法相当自我。理论教导时,罗绮听得相当认真,甚至还拿小笔记本记下。潘晓婳和穆长华也给出了不少有道理的意见,听得罗绮连连点头。

理论教导结束后,庄信提出实践一下:“木头,花花,你们陪她练一下。”

两人忙不迭点头,穆长华率先开口:“假设我和你是一个班的,我坐最后一排,你坐第一排,我想跟你换位置。情境就是这样,听懂了吗?”

罗绮满怀自信地点头,见她点头,穆长华表情骤然一变,眼睛迸发出寒光,立马变得跋扈起来:“走开,你坐我位置上去,我要坐这个座位!”

罗绮先是小兔子一样被吓到了,试探地看向潘晓婳和庄信,壮着胆子,强装出底气,说:“不行!我,我不愿意。你要换座位,你找老师说去!”

“很好,对待无礼要求就是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庄信点评道,又叫潘晓婳上场。

潘晓婳清了清嗓子,温婉地说:“七七,我坐在最后一排看不见,你跟我换座位行吗?”

“好吧。”

罗绮答完,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异口同声:“你怎么能说好呢?”

罗绮一脸茫然:“她看不见,可我视力很好,我无所谓。”庄信深吸一口气,嘴里仍是咒骂:“换个情境!”

穆长华又开始变脸了,对着罗绮凶狠地说:“有钱没有?借点钱给我!”

罗绮怯怯地回答:“那你什么时候还我?”“你还想我还钱?笑话!”

罗绮一脸正气,捂着自己的兜兜:“那不行,不还你就不是借钱,你这是敲诈!我是不可能把钱给你的!”

庄信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夸赞道:“还行。”又看向潘晓婳,示意潘晓婳上场。

潘晓婳嘿嘿一笑,语气变得特别嗲:“七七,跟你说件事,你借我点钱行吗?嗯,我想买个包,等我拿到生活费了,就立马还给你呀!之前借的也一起还给你。”

“那……”罗绮犹豫了一下,在三人关注的目光里回答,“那好吧。”

庄信几乎气炸了:“这次又是为什么?”罗绮指着潘晓婳说:“她说她会还啊。”

“人家就不能出尔反尔,欠债不还吗?而且她之前还欠了你钱没还,你怎么还敢借?”

三剑客望天无语。

总之,调教罗绮的过程相当艰辛,除了这些她能找得出理由的,还有很多她自己在父母面前总结出来的,例如有人想玩你的东西就给她玩,因为好东西要学会分享;如果别人弄丢了你的东西也不要发脾气,因为别人也不是故意的……

三剑客非常不懂为什么罗绮会如此的老好人,软弱,但她又好像永远能总结出她的道理。

即便如此,三剑客也没有放弃拯救这样的罗绮,这样的小课堂不止开了一次,放学后、午休后甚至是两个班凑到一起的体育课都有进行。

罗绮也有了不小的改变,虽然还没对上罗娉,遇到无礼蛮横的同学她已经可以很好地解决了。

中午放学,四人照常商量去吃什么。长雅食堂虽好吃,但吃多了总是会腻的,于是潘晓婳第一个发言:“吃火锅去吧!”

庄信没什么意见,罗绮本来就想吃火锅,两个人通过得很快速,只有穆长华有些犹豫。他觉得吃火锅费时间,随便吃点什么就回学校,那样他还可以去找人打球,但吃火锅没两个小时他脱不了身,午休那点时间全浪费了。再加上他这一段日子都在陪着潘晓婳,根本没怎么去打球,手痒,心更痒!

“火锅?你们去吃吧。”穆长华推脱,“我上火了,嘴里好大一个泡,吃不了火锅。”潘晓婳听后便想迁就他,穆长华却将他们往外推,让他们三个人好好吃,给他打包点什么回来就行。

潘晓婳还想说些什么,一个女生听见他们要出校门,便对着罗绮说:“罗绮,带杯奶茶上来!乌龙玛奇朵,中杯,三分甜,加椰果!”

罗绮还没答应她,要求就一堆了,三剑客停下交谈,看罗绮怎么解决。罗绮想了想,说:“行,配送费五块。”

女生诧异道:“诶,你也太不客气了吧,都是同学,这点便宜你也占?”

女生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罗绮面不改色地回答:“‘帮’字没有,‘请’字你不说,连句‘谢谢’都没有,我看是你占我便宜吧?”

一番话婉拒了对方的不合理要求,又没有让对方太难堪,大家都善意地笑了笑,就连那个一贯不讲客气的女孩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庄信走到罗绮跟前,说:“我不是这样教你的吧?”

诚然,庄信的办法更能一劳永逸,但罗绮觉得那样太“刚硬”了,会让对方下不来台。她还有点不自信,低声地对着庄信说:“我改良了一下,你觉得呢?”说完她等着庄信的评价。

庄信盯着罗绮看,直到她脸颊泛红,才说:“就那样吧。”三人吃完火锅,提着给穆长华打包的饭菜回教室,一路走,庄信一路打哈欠。两个女孩说说笑笑的话题庄信完全没法参与,如果是穆长华他还能瞎点评两句,但站在这里的人是庄信,他一开口别人就要变脸色,为了让潘晓婳高兴,他索性不开口了。

他们进了教室,却没看见穆长华,一问同桌,竟然打篮球去了。潘晓婳放下餐盒,看着庄信回课桌打盹。等他离开后,罗绮提了一句:“庄信是不是每天看书到很晚?这几天感觉他总是在打哈欠。”

潘晓婳犹豫了一下,掉转头又想回二班去看看庄信,庄信是个严格遵守作息时间安排的人,她也觉得庄信这样有些反常。

离二班只差一门之隔,潘晓婳听到里面的男生说:“终于赢一回了,穆长华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怎么都只能打半场?而且还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只能打半场,严格执行作息时间的人哈欠连天。

潘晓婳靠在墙壁上,脑袋抵着墙,她也不蠢,怎么会想不通异常的关键所在?

“花花,你怎么了?怎么站在外面?”穆长华拿着篮球跟一帮子男生回教室,看着是已经吃过饭的样子。

潘晓婳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刻意迁就自己,尽管答案就在眼前,她也还是不愿意承认,若无其事地说:“打包的饭给你放课桌上了,你记得吃掉。”

“你明知道他吃过饭了,还让他把你打包的饭吃掉?”潘志峰说的是他大侄女中午做过的事,“你这明明是借机泄愤吧?”

按当时的情况来说确实是那样,但潘晓婳绝不可能这样承认:“我又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过午饭,再说也不能浪费吧?”她发现了两个好兄弟的异常,却又不敢跟同进同出的罗绮倾诉,只好拒绝了一起回家的邀请,站在校门口等步行回家的小叔叔。

潘志峰无奈地看着她,明明当时就已经想明白了,大家不过是怕她伤心难过,才牺牲自己的爱好、时间来陪着她,她却还因为对方口是心非而做恶作剧。

潘志峰叹了一口气:“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开解你,还是只是听你说说就好?”

“开解”是想听潘志峰给她提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而“说说就好”就是很多寻求倾诉的人的心理,他们不需要解决问题,他们只想告诉另一个人他们有多烦恼,问题有多难,他们不想寻求解决办法,即便有他们也不愿意去做,他们只是需要有人听他们说话。

潘晓婳沉默了,她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可这堆乱麻在潘志峰的眼里是:“你其实早就有了结论,你知道他们的好意,你只是在装糊涂,不想把这一切说穿。”

“我没有!”潘晓婳矢口否认,她只是不希望改变而已,现在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他们都在他身边,这只是和以前一样而已!她不过是希望从前相处的人都在身边,潘老板和庄律师会离开,但至少庄庄和木头还在。

童年的伙伴还在,就好像还有无忧无虑的资本。

水中月、镜中花,潘志峰狠狠地替她砸碎了这一切:“花花,你其实知道的,你是无忧无虑,可他们付出了很多。”

谁说不是呢?喜欢打球的人被捆绑住,哪也去不了;明明是男生还要跟着女孩子一起吃饭听她们聊娱乐八卦和衣服。他们,是不是感到吃力和为难呢?

话点到即止,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潘志峰给她留下了自己思考的时间,他希望她能想明白,世界上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但彼此间的关系却也不会因此生疏。

“前面两个小子,站住!”

“说你们呢!”

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潘晓婳的思考,她回头,只见不远处四五个男生来势汹汹:“这,这不会是劫道吧?”

两人不知不觉竟然绕远路走到另一所学校门口了,这所学校和长雅并不对盘,加上这所学校民风彪悍,常有长雅学生被堵着“借钱”。

潘志峰白着脸,勉强地笑着:“怎么可能?你是女孩子,没有人会跟女孩子‘借钱’的。”

潘晓婳心宽地附和道:“说得也是,你还是老师呢,没有人会跟老师‘借钱’的。”

说是这么说,几秒钟后那伙人越追越近,两人怎么也觉得不对头,撒腿就跑,边跑潘志峰还边喊:“花花,你顶住,我去找人来!”

潘晓婳一步跨出老远,紧跟在潘志峰身后:“你可是我长辈,我可不能让你冒这样的险,叔叔,你顶住,我去找警察!”

“别,你身高一米七,小叔我才一米六!天塌下来,一米七的顶住!”

“潘志峰,我可是你大侄女,你哥哥就我一根独苗,你敢把我撇下?”

叔侄俩肺活量惊人,边跑还边吵,不一会儿就上升到家丑的程度了,潘志峰是小儿子,二十啷当岁和小姑娘吵架也不怕丢脸,尤其后面追兵如狼似虎,更是扯着喉咙喊:“潘晓婳,我是你爷爷最小的儿子,你爸爸就是看你受伤,也不敢让他爸的宝贝疙瘩受伤,你快顶住,顶住……”

顶住个空气,潘志峰一回头他大侄女不见了,吵架的心思早没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潘志峰吓得心肝肺肾齐飞,冲着那几个小子喊:“她呢?你们把她弄哪去了?”

几个男生见只有潘志峰一个人,胆子更大了,喘着粗气要他老实点:“小矮子,识相点就把钱拿出来!不然我们找到你们班上去,见你一次打一次。”

潘志峰志气高,当然受不了这种屈辱,当下就把钱包拿了出来:“钱给你们,证件给我留下。”

为首的男孩接过钱包的一瞬间,就被闻讯赶来的派出所民警抓了个人赃并获。为首的男生被抓了还不老实,嘴里嚷嚷着:“你们这是钓鱼执法,你们这是串通好的!”

民警给了他一指头,对着庄信、穆长华赞扬道:“两位小帅哥,这次多亏你们了!”

原来两人被追之时就被庄信和穆长华看见了,为了保险起见,穆长华去救潘晓婳,而庄信则快速去最近的派出所报警。这才及时避免了潘志峰受皮肉之苦。

跟着民警回到派出所,填完报警单之后,穆长华打趣地说:“潘老师,一米六啊?”

潘志峰脸上有点挂不住,他一贯号称自己身高一米六八,并且二十七也还有长高的空间,现在被人拆穿了真实身高,脸上委实挂不住,又见庄信一脸不赞同地训斥潘晓婳,于是伪装高深地道:“花花,你明白了吗?”

庄信停下来,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潘志峰。潘志峰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问两个少年:“刚刚也就是几个小毛头,但要是情况再危险一点,你们还会冲上去救她吗?”

穆长华耸肩:“不然呢?”

潘志峰看向庄信,庄信并没有回答这个傻缺的问题,但答案不言而喻,他转头看向潘晓婳,道:“成长没什么可怕的,你的世界在变大,会涌入更多更新的东西,但这并不代表最初的人和最初的情感会随之改变。花花,你应该试着相信别人,也应该相信自己。”

一番话没头没尾,穆长华听了没什么反应,潘晓婳却为之一颤,庄信把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番交代完毕,潘志峰一行人准备离开。

“潘老师,那这几个学生怎么办?”

民警叫住潘志峰,他们刚刚得知潘志峰是个物理老师,也刚刚得知这四个孩子才十四五岁。但哪怕只有十四五岁也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潘志峰笑了笑:“算了吧,都还是孩子。”

民警也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损失,怎么说也不可能真跟几个孩子计较。但那几个孩子却有些不屑,脸上挂着嘲讽,不认错也不道谢。

民警立马虎着脸教训他们,还没说上几句就被潘志峰阻止了,他说:“我今天原谅你们不是因为我没什么损失,而是因为我是一名老师,我永远愿意比别的人多给学生一次机会。”

几个男生脸上还带着倔强,看向潘志峰时却不再带着恶意了。潘志峰微微一笑,道:“能让别人原谅你的机会只有一次,你也许不信,你也许侥幸,但如果你失去了,就只能永远后悔了。我希望在还有人愿意原谅你们的时候,你们能懂得珍惜。”

潘志峰一番讲话完全颠覆了他原来在潘晓婳心中的形象,她一直以来都觉得小叔是个奇怪的老师,他的备课本永远有几千字,大到知识点,小到旁边备注的“此处应有掌声”,“同学们笑了,等两秒再继续说,笑的时间不能超过五秒”。

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但不可否认他是真的将人民教师当成他的毕生事业在奋斗。

潘晓婳这一天两次愣怔,竟然都是潘志峰带来的,这个看着不起眼的矮个子物理老师,虽然奇奇怪怪,但真的是一名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

两方人握手言和,出了派出所大门,为首的个子特别高的男生竟然拍着潘晓婳的肩膀道:“兄弟,看不出来你竟然跑得这么快,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打球,做个前锋?”

潘晓婳忍了又忍,忍了又忍,一直忍到潘志峰忍不住笑出来,庄信和穆长华憋到脸色通红,才勃然大怒,火冒三丈:“我才不是你兄弟!我是个女生!”

高个男生一愣,上下一打量,特别有礼貌地道歉说:“对不起啊。”男生拖长着声音说,“真没看出来!”

“哈哈哈!”

“哈哈哈!”

“你们都够了!不许笑!”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