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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和好这件大事

第三章 和好这件大事

书名:青春无小事作者名:慕夏本章字数:9760更新时间:2023-12-27 20:38:15

直到军训结束,潘晓婳再也没去过一次二班,甚至连军训结束后的回程她也老老实实地上了一班的大巴。被同学和教官打趣,潘晓婳扯着嘴角勉强回应,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上大巴之后她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抱着自己的行李暗自伤神。

“请问……”

潘晓婳盯着窗外,顺口回答说:“这里没人,可以坐。”然而她回答之后却并没有人坐下,她慢了几秒才奇怪地回头张望,却看见罗绮在另一个空着的双人座位上坐下。潘晓婳不想承认这是她又一个失败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罗绮不愿意搭理她了。罗绮宁愿抱着床杆子挪下床也不向潘晓婳求助,甚至连潘晓婳和她说话也充耳不闻。潘晓婳想,自己这是“被”绝交了。

教官们上车道别,班干部送了托班主任买回来的礼物。五大三粗的教官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让同学们给他唱他教的歌。朴实无华的歌曲被充满情感地唱出来,便让人难过得难以承受。来时还互不熟悉的同学,此时毫无隔阂地相互依靠着,只有潘晓婳独自坐在双人座位上,和来时一样孤零零的。

教官下车,车子发动,歌声未停,同学们却哽咽了起来,有人唱着唱着哭出声来。潘晓婳像是被感染了一般,悲从中来,她伏在行李包上,泪水打湿了她枕着的那一小块地方。

她深深觉得自己被这个新学校排挤在外,来这之后她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她一心以为考上了这所学校,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却没想到她屁颠屁颠地跟上来,那两人却偷偷地换了班!

她像个小傻瓜一样为了能在一个班忙活,到最后才知道她苦心忙活的,是人家不屑一顾丢掉的。

好不容易挨到下车,却见到两个她现在不想见到的人。二班的车出发比一班晚却到得比一班早,他们三人并没有回学校,而是被放在了离小区不远的大马路上。潘晓婳拖着行李箱、背着包包下车就看见两个人隔得不远不近,站在路边。

这一瞬间,她觉得又回到了从前:放学回家或者考试,她都会是最慢的一个,两人就会在学校门口的路边上等着她。

一个衣服扣子扣到最上面,双肩包好好背着,另一个衣服穿得松松垮垮,书包随便拎着,有时右手拿着球。两人站在一起总是穆长华说很多,然后庄信吐槽一句,穆长华愤愤不已,再让潘晓婳评理。

然而现在,潘晓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们。又或者,第一句话要先跟谁说。但还好他们没有让她为难,两人看见潘晓婳了便抬腿往家走,三个人保持着几米的距离,沉默地往家走。

潘晓婳是第一个到家的,穆长华站在她家门口的前方,看着潘晓婳掏钥匙,便挥了挥手,走了。而庄信一直站在她身后,在她开门的时候说:“你以后不要跟穆长华玩了。”

钥匙在门上戳了几下,没插进钥匙孔,潘晓婳抖着手问:“为什么?”

庄信淡淡地说:“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

庄信重复道:“你知道的!”他高声说,“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哪条路?上学、放学、旅游、出去玩,不都是一路吗?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

庄信知道潘晓婳情绪激动,但他依旧说:“按我说的做。我说的事什么时候错过?”

这倒是,庄信那么聪明,什么时候错过呢?他是“别人家的孩子”,但从小潘晓婳也跟着他沾了不少光。

前些年学校倡导艺术修养,要求每个学生都学一项乐器。潘晓婳喜欢小提琴,庄信却说学小提琴的人太多了,考试不容易过关,拉着他们一起学了黑管,结果学黑管的人少,老师管得不严,他们果然通过得很顺利。而那些学小提琴的却坎坷地学了一整个学年。

潘晓婳沉默,不知庄信什么时候走了,她拿着行李站在门口,把开门的妈妈吓了一跳:“死孩子,你站在门口发什么呆啊?吓到我了!”

潘晓婳默默地把行李搬进去,问:“妈妈你要出门吗?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庄淑萍一身正装,看着是要出去见委托人的样子,见潘晓婳失魂落魄,笑:“怎么这个鬼样子?还没和你庄庄哥哥、木头弟弟和好?”

潘晓婳辩解:“不是我跟他们和好,是他们两人吵架了!”

庄淑萍把高跟鞋拿出来,低头换鞋,不在意地道:“不都差不多嘛!说起来你姐姐和你一样,被人扔了绝交信在抽屉里,现在正伤心欲绝呢!啧啧,真是少年人!”庄淑萍站直了,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干吗虎着一张脸,谁惹你了?”

“哪里好笑了?你干吗要往人家伤口上撒盐!”潘晓婳被“绝交”这两个字戳中了神经,只差跳起来指责她妈妈,“你这样取笑别人,真的很不对!”

庄淑萍女士拿着她的坤包往潘晓婳头上猛敲一下:“你和谁说话呢?你妈我早出晚归挣钱养你,你说我不对?”

“反正就是不对!”十几年的友情在十几岁的人生里本来就是天大的事,不理解可以,但为什么要取笑呢?潘晓婳尖着喉咙跟妈妈对抗,终于把宿醉睡到下午的爸爸吵醒:“你们俩大清早吵什么?”

庄淑萍被酒气熏到,怒火更大了:“清早?下午三点了,你还在清早?潘志文,当着孩子的面还这样,你可真不像样!”

“我怎么了?你以为你自己好到哪里去,孩子正伤心呢,你还笑她……”

潘晓婳被父母挤开,让出战场让他们有空间发挥。他们吵架的导火索是潘晓婳,他们吵架也围绕着她,但实质却跟潘晓婳没有什么瓜葛。他们只是借着潘晓婳发泄自己的不满。

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是潘晓婳丢失了关键线索,忘记变成今天这样局面的原因了吗?可她明明记得她也是爱笑的,从不为琐碎的事情烦心,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和相当护着她的竹马,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如果成长会让烦恼加倍,她可不可以不要长大?

小院子里,潘晓婳坐在小板凳上摘菜,眼睛却不住地望着院门,没人来,一直没人来。国庆长假的第一天,她被父母打发去外公家蹭饭,外公家有个独立的小院子,抓鸡、打狗、上房揭瓦的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外公把菜篮子从潘晓婳跟前挪走,问:“花花,在等谁呢?这样心不在焉的。”

潘晓婳恍惚着回答:“没有啊。”掰下来的菜心依旧往垃圾桶里扔。

外公示意她看看垃圾桶,她慌忙道歉:“外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走神了。”

外公也不怪她,拿着菜篮站起来,悠悠地往屋里走:“担心就去看看,着急就想想办法。虽然说变成朋友需要种种因素和缘分,但不联系、不来往,再好的朋友也要渐行渐远,所以你坐在这里胡思乱想,是最不可取的。”

潘晓婳好奇:“外公,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外公转过头,老顽童似的笑:“你们三个小毛头,打从会走路那天起就在这院子里闹事,外公有什么不知道的?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吧!”

不联系、不来往,再好的朋友也要渐行渐远。潘晓婳脑子里回荡起这句话,思索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两人打电话:“喂,庄庄,我想买书……一起过去?可我已经在王府井百货了,你快点来吧。”

挂了这个电话,潘晓婳又拨通了穆长华的手机,语气和刚刚截然不同:“木头!救急!你快来王府井百货。我刚点了吃的却发现钱不够了!你快来帮我付账,不行,不让手机支付……你快来吧!”

挂了电话,潘晓婳兴冲冲地往外走,出了院门就想用手机叫车。她刚刚脑子里萌生出一个好计划,王府井百货是他们打小爱去的地方,小时候最爱的是儿童游乐区,长大点是电玩城,再大一点是滑冰场,那里处处都有他们的回忆。她想把两人约去有他们共同记忆的地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回顾昔日欢乐时光,在他们感慨万分之际,趁机让他们和好!到时候一定潸然泪下,感动到涕泗横流,然后大家再度携手,重归于好,感天动地!

计划得很好,怎么软件显示周围没有车呢?正想着,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潘晓婳面前,司机问:“走吗?”可是出租车的费用比打车软件上的贵很多啊!潘晓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车,钱哪里有好哥们重要?

事实证明对城市道路分外熟悉的出租车就是比打车软件靠谱,没二十分钟就把潘晓婳送到了目的地:“十八块。”

“好的,稍等,我拿钱。”潘晓婳低头拿包,然后问题来了,她的小挎包呢?糟糕,落在外公家了!潘晓婳心慌,抱着一丝侥幸问师傅:“我可以通过手机给你付款吗?”

师傅掏出一个黄色屏幕的诺基亚手机,问:“你觉得呢?”完了!难道她要打电话叫庄信或者穆长华下来付款?那样她的计划会暴露的!绝对不行!潘晓婳为了拯救友谊,脑子转得飞快:“师傅,要不然这样吧,我下车找个人用手机转账换点现金,然后再给您付款。”

“那不行!”师傅一口回绝,“你要是一下车就跑了呢?”潘晓婳抓狂了:“我不会的,我还有正事呢!”

师傅就是不松口:“谁没有正事呢?小丫头片子,拿个这么好的手机,身上连二十块都没有?”

谁出门带现金啊?潘晓婳欲哭无泪,出租车挡住了进停车场的路,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按喇叭,有人骂骂咧咧,似乎是有人先下车了。潘晓婳往外一瞥,碰巧撞见了一个熟人:“罗绮!罗绮!帮个忙!”她当然记得罗绮在军训基地的时候就莫名其妙不搭理她了,但现在危急关头,她除了跟罗绮呼救别无他法了!

罗绮听到呼喊,诧异地转头,看见是潘晓婳有些犹豫,一副不知道该不该靠近的样子。

“罗绮,来呀!”潘晓婳冲她招手,“救个急,借我二十块钱成吗?我立马手机转账还你!”罗绮咬着嘴唇犹豫,潘晓婳只差冲她扮可怜了!最终罗绮还是帮她付了款,潘晓婳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发誓自己再也不坐出租了!潘晓婳拍着罗绮的肩膀,哥俩好的模样:“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就下不了车了!”

罗绮不自在地把手抖落,拘谨地说:“没关系。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潘晓婳还想把人叫住聊聊,结果手机就响了,她只好先接电话:“庄庄,我在楼上了,你还在路上啊?”打电话的空当,罗绮就已经走了,潘晓婳转头,只看见对方远去的背影。虽然有些可惜,但她更着急解决眼前的问题。她拿着手机边聊边走进商场,乘着扶梯上四楼,她想去那个他们经常去的甜品店。

商场的摆设又换了风格,品牌也换了不少,但甜品店、电玩城和儿童乐园却从没变过。她对着手机说:“庄庄我去那个甜品店等你好不好?我想吃以前最爱吃的那个水果刨冰!”

牛奶冻成冰块,磨成冰沙,铺上三种时令水果,再浇上一层糖浆,分量是两个人吃不够,三个人抢着吃最有意思。再点上庄信爱喝的乌龙奶茶、穆长华喜欢的可乐和自己喜欢的幽兰拿铁,问老板借跳棋……

走过拐角,等潘晓婳毫无遮挡地看清甜品店全貌之后,她愣住了。靠窗的老位置,桌上摆着饮料和跳棋,桌子两侧沙发上坐着的两个熟悉的人,这比她设想的场景更好!

她红着眼眶飞奔过去,到了桌边却期期艾艾起来:“你们……你们知道了?”知道她的意图了?所以才会点上她想要的东西,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静静地等她来。

穆长华靠在沙发上,手撑着下巴,瞄着她,眼里带着一丝促狭:“别哭啊!”

潘晓婳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回头看庄信。

庄信低着头,专注于自己手里的书,忽然道:“你倒是学聪明了!”声音里无悲无喜。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熟悉的一切如同烈酒浇在潘晓婳心头,她上头了,头重脚轻,鼻息之间仿佛都散发着酒气,她忽然就委屈了,埋怨起来:“你俩知不知道,你们吵架弄得我心里好慌!不分昼夜地想着以前是怎么让你们俩和好,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她委屈,两个男生各有各的性格,但真没有让她受过这样的惊吓。

如今她像倦鸟归巢,以为自己找到了家。

庄信放下书,冷冷地看着她,目光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她忽然意识到不好。

庄信不带一丝温度地对潘晓婳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玩这些小女孩的把戏。”说完,他站起来,示意潘晓婳走,“走吧,去买参考书。”

可潘晓婳不是为了买参考书而来,她站在原地指着桌上那些东西,不甘心地问:“这些,难道不能勾起你一丝,哪怕一丝的回忆吗?”

庄信回头,若无其事地扫过穆长华,看向桌上的食物:“我有胃病不能吃冰的,我从不喜欢玩跳棋,乌龙奶茶其实每次都没有加奶只有茶。”他从没享受过,何来回忆?

穆长华轻笑,劝哄潘晓婳:“你就让他走吧,没用的。”

潘晓婳却不愿意,一口怒气在胸,一定要问一个究竟:“不喜欢奶茶就换一个,不喜欢玩跳棋就玩别的,回忆很珍贵不是因为某个游戏或者某个食物,而是一起玩游戏、吃东西的人!”

还是说人不喜欢了,也可以换呢?

水果刨冰没等到吃它的人,寂寞地融化了。牛奶冰融成水,从盘子里溢出去,滴在红木的桌子上,一片狼藉。

女孩子想挽回她岌岌可危的友谊,却被告知她留恋的这一切只有她自己还在留恋,她用手捂住眼睛,等不到一个回答。

庄信看到潘晓婳哭了,眉头立马皱起,严肃地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比起回忆,我更看重未来。”

“可是……”

潘晓婳还想反驳,庄信却听也不想听了:“以后别再搞这种把戏了,浪费时间。还有,我最后告诉你一遍,别和他来往!”

穆长华听后,“砰”地一拍桌子:“喂!你什么意思?”

庄信冷冷地扫了穆长华一眼,对潘晓婳说:“我不希望有下次!”说完他便决然地转身离去。

“走了也好!趁早走!”穆长华没心没肺地拉着潘晓婳就座,“花花,我们吃!饮料都不冰了,你想吃刨冰吗?要不我们再叫一份……”

潘晓婳哑着嗓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

穆长华满不在乎,道:“为什么没心情?那个倒胃口的人走了,我心情好,胃口更好!”

“你!”潘晓婳气得说不出话,穆长华却端着自己的饮料喝了起来,一口喝完,把杯子往边上一推,恰好撞上庄信那杯饮料,杯子晃了晃洒出一些茶水。

这点小细节潘晓婳没有发现,穆长华偷偷地把洒出来的杯子换了一边,做完这一切他又开始大放厥词:“他以为他是谁?上司吗?对谁说话都使用祈使句,我们哪是他朋友啊,明明是他手底下的小跟班!”

“哪有?”潘晓婳才反驳了一句,穆长华就冷笑起来,学着庄信的语气说:“我不希望有下次!”然后挑着眉问潘晓婳,“这难道像是和朋友说话的语气?这明明是命令!”

“我真是受不了他一副什么都是他做主的模样了,他以为他是谁?领导吗?上司吗?”穆长华不经意间吐出一个大秘密,“你是不知道,原本我们都在一个班,可他一番调查觉得二班老师的资历更深,又适合他想报考的方向,然后就私底下找了我爸,让我爸给他想办法,把他给换到二班去了!”

虽然潘晓婳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却不知道详情,听见穆长华再度提起,语气有些愣怔:“是吗?”

穆长华拿着菜单又准备点吃的,按完服务铃后,一副吐苦水的样子,百无禁忌地说了起来:“还不止!你说他要换班就换呗,干吗还拉着我也换,还说我更适合二班!还有我爸,竟然还觉得他说得对!放屁!难道我不知道我适合哪个班?”

服务员没什么空,老板娘便亲自跑了一趟,跑来时穆长华还在不停嚷嚷:“我知道以后,我不跟他计较,我想问你怎么办,他说不让你知道,过一段时间你就消停了……听听,消停,你说这是什么语气?”

老板娘看着二人这架势反而捂着嘴笑了起来:“你受不了他,点单的时候还替他点喝的?还特地吩咐说‘乌龙奶茶不加奶’?你这人可真够别扭的!哪有那么大的仇?”

仿佛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听到老板娘的话,潘晓婳惊喜地看向穆长华,一脸期待。

穆长华不自在地咳了咳,道:“我那不是点习惯了吗?”穆长华怕潘晓婳又想什么鬼主意,连忙抓着老板娘点单,一点说话的空当也没敢给,等老板娘一走,潘晓婳准备张嘴的时候穆长华比画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打住!我不想再提他,我这么些年做小伏低,我是受够了,掉过头一看我居然还为了他低头道歉,想一想我真是心疼我自己!”

燃起的希望又灭了,潘晓婳挫败地窝在沙发上,垂头丧气的,看着可怜极了。

穆长华有些不忍,看着她安静的样子有些心疼,小脸明明应该挂着笑,现在却因为他们变成这样。可是他也没什么办法,相聚、分离都是常有的事,他也不可能压抑本性跟庄信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潘晓婳带着浓重的鼻音问穆长华:“我们,真的不能像以前一样吗?”

穆长华笑了,问:“为什么非得和以前一样?”

这话入了潘晓婳的耳朵,她仿佛感受到一种撕裂感,心被扯成一瓣一瓣的。如果他们都离开了,那她还剩下什么呢?潘晓婳喃喃自语:“就不能继续做朋友吗?”

“不能。”

炸鸡端上来了,穆长华抛下钻牛角尖的潘晓婳大快朵颐,边吃还边刺激她:“以前当朋友多简单,就是玩,傻玩。可是人家现在不愿意跟我玩了,我舔着个脸找人家,我贱得慌?”

这个字眼一出,潘晓婳到嘴里的话都卡住了,在她心里事情远远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她一句话磕巴好久也没吐出来。

穆长华当她认同了,又接着往下说:“而且他那个少爷脾气,谁都得让着他,谁都得比他矮一截。就说上次在寝室,忽然就冷了脸让我把烟扔掉,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冲上来对着我的手就是一巴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的脸往哪儿放?”

“你还是个学生,吸烟本来就不好,他也是为了你好……”潘晓婳把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听在穆长华的耳朵里却多少有些无力。

穆长华一摆手,冷声道:“谢谢了,我不稀罕!”隔了一会儿,转过去对着潘晓婳撂脸子,“你怎么回事?你要是跟他站在一边你趁早追着他去!别在我面前提他,我就不耐烦听‘庄信’这两个字!”

“可是……”

穆长华厉声打断:“别可是了!你再说我俩也绝交!”穆长华说完,潘晓婳就白了脸,到底是从小宠到大的姑娘,他看她白着脸多少有些不忍,又缓和了语气说,“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再说我跟他关系怎么样,都不会影响你跟我的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女生,会硬逼着你站在我这边。”他抬手去擦拭潘晓婳脸上的泪花,“只是你也别什么都惯着他,被欺负了,你就跟我说,我……”

潘晓婳话没听完扭头就跑,她还费尽周折想让两人和解,结果他们早已经不在乎了。她下决心去二班,做故地重游的计划,把一切当成最重要的事摆上自己的日程,最后却得来了一句“你就别掺和了”。

她怎么适应得了?

泪珠子从眼眶里溢出来,被跑动的潘晓婳撒得到处都是。穆长华追着她出来,结果被老板娘堵住了要结账,只一会儿工夫潘晓婳就把穆长华给甩掉了。她在扶梯边休息的座椅上停下,扶着座椅几乎要摔倒。她捂着自己的心脏,心肝脾肺肾拧成了一团,她心里发扯似的疼。她想找个人说说,拿着手机翻找了好久,最终看着屏幕重归寂寞。

那是两个对她至关重要的人,失去他们等于失去她青春岁月的一切。她拿着手机,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倾诉的人,没有人会关心她发生过什么,没有人会关心她。

“小姑娘,你怎么了?”

潘晓婳抬头,一个穿着制服的阿姨关切地看着她,潘晓婳鼻头更酸了,哪怕只是陌生人的关怀,她都如同沐浴阳光。

保洁阿姨关切地说:“小姑娘,阿姨跟你说,阿姨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事才会这样伤心。哭多了不好,伤身体,如果你一定要哭的话呢,可不可以挪到那边去?”

潘晓婳一脸疑问,保洁阿姨继续说:“你看那边有个垃圾箱,你那个擦眼泪、擤鼻涕的纸可以丢在那个里边。阿姨不是说你乱丢垃圾,只是你放在这边,阿姨不方便搞卫生。”

潘晓婳什么哭的心情都没有了,她道了声歉,把放在座位边上的纸巾拿到垃圾桶那边丢掉。还没转身就听见后面一个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说:“吃我一拳!”潘晓婳敏捷地闪身回头,但还好小孩子并不是袭击她,而是另一个姑娘。

潘晓婳刚经历情绪起伏,现在脑子有点迟缓,接收到的讯息久久没得到处理。那个打人的小孩并不小,身高一米二三的样子,见被打的女生没有反应,又猛地冲她踹了一脚,女生甚至被踹得往后退了退。

潘晓婳走了两步,下意识地觉得女生的衣服有点眼熟,眼睛往上看,正巧对上女生的眼睛。那女生面含怒气,却对小孩隐忍至极,明明那一脚踹在小腿骨上了,她却丝毫没有对那个比她矮很多的小孩动手。潘晓婳直愣愣地盯着女孩,直到看懂了女孩脸上的狼狈和躲避才想起她是谁,她是罗绮!

“你干什么?”

潘晓婳冲过去把小孩扯开,一米多的小孩在一米七的潘晓婳跟前就跟小鸡仔似的,被她拎开还反抗起来,猛踹了潘晓婳好几脚:“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打倒坏蛋!”

潘晓婳从小就是和男孩子玩到大的,对这种事完全没有恃强凌弱的感觉,她把小孩往边上一推:“你想打谁啊?萝卜头,小矮个!就你这样你还想打人?”

小孩倒退两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地上,傻住了:“你,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潘晓婳理直气壮地凶回去,又开始查看罗绮,“你傻啊,他打你,你就站着让他打?就算不还手,你也躲开点啊!”

罗绮脸上一片空白,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潘晓婳以为她真的受伤了,又蹲下去看她的小腿,裤管往上稍微卷了一点,腿上都是一块一块的青紫。潘晓婳真是气得不行了,气愤又亲昵地用手指戳了戳罗绮膝盖:“你在干吗?任由他打?你比他至少高三十厘米,白长这么高个子啊?”

小孩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找潘晓婳拼命,冲到潘晓婳身后,高举着大水壶就往她背上砸。罗绮嘴里喊小心,下意识地伸手打掉那个水壶,但只是打偏,水壶还是撞到了潘晓婳的胳膊上。小孩抬腿要踹人,潘晓婳拽着小孩的腿就站起来,把小孩掀翻在地。

罗绮吓蒙了,一声惊呼,潘晓婳控制着小孩的腿,让他瘫倒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潘晓婳不知道小孩这么凶悍,却还是对着罗绮说:“放心,没伤着他。至少他的伤没你的严重。”

罗绮慌张地攀住潘晓婳的手:“别,别管他了,你走吧!”潘晓婳把小孩的腿往空中一丢,小孩倒退着翻了一个跟头,啪嗒一脚踢在了垃圾桶上,垃圾桶没喊痛,小孩小皮鞋蹬着怎么也不可能痛,却哇哇大哭起来,嘴里嚷嚷着被欺负了,被打了。

潘晓婳无奈地看向罗绮:“他怎么这么奇怪?自己打别人,又踹又扔东西的,别人碰他一下,他就说被欺负了?你是怎么惹上他的?”

商场的这一层人比较少,但小孩的哭闹还是吸引了不少店员。一个女人从服装店里冲出来,边冲边喊:“宝宝,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宝宝?”

宝宝?身高一米二的小孩至少也读小学六年级了吧,还叫宝宝?潘晓婳这么一想,又想起穆长华,身高一米八几了还被他妈叫宝宝,也是好笑。

女人扶起她的宝宝就破口大骂:“你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动手呢?她那么小,你怎么能打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你也不应该动手打人啊!”

潘晓婳没见过这样的父母,他们小时候和同龄人打架从不叫父母找场子,因为找了父母结果就是两人都挨骂。尤其她爹妈心宽,小姑娘一点点大就让庄庄和木头带着出去玩,摔了、磕了,告诉她这都是小伤。她虽然对着小孩动了手,但就跟玩似的,绝对没动大力气,反而是这小孩死命要打她。

她挡住罗绮就对着女人说:“他打我,我不能打他,这是什么道理?你们家小孩没教得好,对着我朋友又踢又踹的,我还不能制止了?”

女人气冲冲地吼:“那你也不能打人啊,她还是个孩子!”“我朋友还没成年,也是个孩子!你的宝宝是宝宝,她难道就不是她妈妈的宝宝了?”潘晓婳反唇相讥,说得那女人脸上挂不住,被她挡住的罗绮却在后头扯她的衣服,她安抚罗绮,“没事,今天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我们占理,不用怕她!怎么着也不会让你吃亏的!”她不知道在她后面的罗绮,听了这句话后就倏地掉下了两行眼泪。

女人心疼地给她的宝宝擦脸、擦眼泪,又问小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孩怎么可能说实话呢?当然一口咬定自己被欺负了。女人安抚她说:“不哭了啊,不哭了,妈妈叫她给你道歉!”

潘晓婳听后啼笑皆非:“道歉?你长得不美还想得美了?你要较真让我道歉,那我也跟你较真了!”潘晓婳指着周围的监控摄像头,“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要不然你跟我上监控室走一趟,我倒要看看放完监控录像,你还能不能这样理直气壮!”

女人一听也知晓不对劲了,又蹲下去问小孩到底是什么情况。小孩含含糊糊地,一开始还不肯说真话,两人就在那纠缠上了。潘晓婳冲着二人一声冷笑,对着罗绮道:“这种人,真是有熊孩子就有熊爹妈……你怎么哭了?”潘晓婳连忙掏出纸巾递给罗绮,“你别哭啊,不会有事的。她们欺负不了咱们,别怕!”

罗绮拿纸巾捂着嘴又点头又摇头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溢出来,看得潘晓婳煎熬急了,她想起之前在军训基地罗绮被人强迫换床,当时也是这样又生气又不敢发火的样子,隐忍极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让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憋屈成这样呢?还是爹妈教她要忍让?

潘晓婳心疼地给了罗绮一个拥抱,此时女人也终于撬开了小孩那张不老实的嘴。

小孩带着哭腔说:“我和姐姐玩得好好的,她忽然就冲上来打我,这还不是欺负我?”

潘晓婳听着好笑,这小孩发狠似的往人家小腿上踢那叫“玩得好好的”?等一下,姐姐?潘晓婳一把拉开罗绮,用眼神问她:姐姐?

罗绮难堪地点了点头,说:“你刚刚说熊孩子就有熊爹妈,那熊孩子她妈妈也是我妈。”

潘晓婳像是三观受到冲击似的,怎么也回不过神来,又被罗绮一把抱住,听见罗绮在她胸口闷闷地说:“熊孩子是她妈妈的宝宝,我却不是我妈的宝宝。”

那熊孩子她妈妈也是我妈,熊孩子是她妈妈的宝宝,我却不是我妈的宝宝。

这话听得潘晓婳心神一颤,鼻子立马酸得不得了。脑子里一下就把三人的关系捋顺了,两个人都是女人的孩子,但只有小的那个才是女人的宝贝。

潘晓婳搂紧罗绮,就听见那个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了的女人说:“罗绮,你是姐姐,你怎么能看着宝宝被人打也不说清楚呢?这就是个误会……”

潘晓婳被罗绮捂着嘴巴没能还嘴,但她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让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憋屈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