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其实我一直喜欢王筝的歌，那些所有干净而美好的曲词，化成我血液中流淌着的渴望。我终于相信，原来我所有的不开心与痛苦，都源于欲望本身。

因为程诺说，在他的眼中我一直是一个好孩子。于是，我重新戴上了那一顶好孩子的面具，在没有人的角落里收拾好取下时流出的血渍，将所有的残骸收藏在潘多拉的宝盒中，等待有一天它们能够复活或是彻底的死亡。

我抬起头对他说：“哥，你是浅浅的全部。”

十七岁，多么美好的年华，而我在这个苍茫的世界中迷路，无法辨别这不止拥有黑与白的世界。

而我，最终和这个世界一起，被关进了囚禁鸟儿的笼子里，无法获取自由。

我把电脑里王筝的《我们都是好孩子》从回收站里彻底删除。那样我便不会在沦陷与挣扎之间徘徊着痛苦，如果放弃得到好孩子的称号能够给我带来一个令我理直气壮地宣布，我是某某某的身份，我愿意舍弃所有去当一个坏孩子。

我和苏莞正式成为所有人眼中无法分离的好朋友，相互关心且相互取笑。她总是告诉我，在国外所有好玩的事情，以及那个令她伤了心的男生。她还偷偷地告诉我，他们之间曾经热烈地接过吻。她已经完全走出那一段恋情的阴影，我看似为她开心的脸，实则不屑。

她已经被其他人吻过了，不再纯洁了，不是吗？她不配与程诺在一起，哪怕她是那样骄傲的公主，也没有灰姑娘所拥有的纯洁。

安可可总是带着质疑的目光看着我们形影不离，我背着苏莞给了她一个苦涩的笑容，她立刻明白起来。瞧，就连安可可这样普通的女孩子，也拥有聪慧的本质，那么出生好的公主们，又有什么骄傲的资格？

周末，我和可可约好到南街的公园里去玩。听她说，那里的音乐喷泉很美，还有许多鸽子停留在广场上面，就连路人经过也不会惊慌地逃离。

于是，我好奇起来，推掉了周末的四人游，和可可一起去看那些相信人类的鸽子们。

（2）

我们准备好了给鸽子的食物，换上新装。穿上平常我不常穿的T恤配牛仔裤，突然让我觉得十分清爽。于是，我将一头长发也束了起来，在镜子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出门前，我对着正在化妆的何冰说：“我约了可可去广场，先走了。你记得要吃早餐哦！”

也许是我今天的笑容过于清爽，又或许是我今天的语气过于张扬，何冰有些讶异地看着我，她似乎是习惯了我在她面前总是卑微的样子。

在何冰不解的目光中，我出门了。阳光照耀在脸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强大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得那样真实而美好，我愿意相信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是真实的，就连我的好心情也是真实的。约了可可在“聚点”咖啡厅外等候，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不停地看时间。

我偷偷绕到她的身后，重重地拍她的肩膀，看着她吓得猛拍心脏的样子，哈哈大笑。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之后说：“哇，你今天看起来很特别，和平常的你一点也不像。”

“嗯，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嘛！”我拍了拍她的脑袋，模样像一个老成的大人。

她偏过头，邪邪地笑着，突然就扑了过来挠我的胳肢窝说：“快，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看你笑得那么甜蜜，是不是恋爱了？”

我们生活中的快乐好像都是需要别人来给予，所以我突然飞扬起来的快乐，在可可的眼中，也是别人给予的。我很肯定地摇头，否决她的想法，说：“可可，你永远要知道，我们的快乐，只有自己可以给予。就像我们的伤心和难过，也是因为自己，和旁人无关。你，明白吗？”

“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深沉啊！好啦，我们快走吧，一会儿广场里面都是人，那就不好玩了。”可可推着我朝前走。

我们就这样，一路吵吵闹闹地来到广场上，果然喷泉已经直射起来，带着动听的旋律，我看到不管是年长或是年幼的人们，都欢腾起来。他们在喷泉下来回地奔跑、追逐，笑声充满整个广场，连阳光也变得那样快乐。

“你快看，那边有一对情侣在KISS哦！”可可猛拉我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对情侣，我一点也不觉得羞涩，反而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相拥亲吻的画面是那样美好。

不论是怎样坚强的女子，一定都会渴望拥有一场美好的爱情吧？

“可可，你和李伟在一起，也这样吗？”我眨着眼睛问她。

她面色一红，伸手就要来打我，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说：“才没有呢。不过，浅浅，有时候爱情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不会因为对方是谁，然后才决定喜欢或是不喜欢。就像李伟，我从来不因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所有人都觉得不好的男朋友而觉得很羞耻。你知道吗，他以前，并不这样的。”

“那他以前是什么样的？”我忍不住问。

我的心因为可可的话，而翻腾起来。爱情，真的不会因为对方是谁，才决定喜欢或是不喜欢吗？那么，我对程诺的喜欢，是属于哪一种？

“他小时候很乖。可是，因为突发的一场家庭变故，他才慢慢变坏。他变坏的根本原因，是为了不让他奶奶受欺负。我觉得，他是真正的男人！”可可说得很骄傲，就连表情也因为李伟而变得骄傲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恋情可以让一个人发出这样耀眼的光芒，连平凡无奇的可可，也可以拥有这么迷人的笑容。

“好啦，别沉迷了，看你一脸花痴的模样！”我狠狠地捏了她一下，笑着说，“快，我们去喂鸽子吧！”

“嗯，你去，我给你拍照。我们浅浅今天这么漂亮、这么特别，一定要好好拍下来留念才可以。”她说着，就往包里要去掏相机。

我立刻阻止她，然后笑得很不自然地说：“不要了，我不喜欢拍照。”

是的，我不喜欢拍照。何冰接我的时候，童妈妈说，大家拍个照留个念吧，我拒绝了。我害怕那一张照片成为我是孤儿院的孩子的见证。瞧，七岁时候的我，就已经知晓如何去保护自己。陆北就这样看着我离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知道我的想法。只是，尘埃都落进了他的眼中，大家都那样不透彻。

“为什么？”可可很不理解，但是随即她又笑了起来说，“喂，你看，那边有一大群鸽子，浅浅，你帮我拍好不好？我带回去给李伟看看他女朋友多漂亮！”她说着，就把相机塞进我的手中，然后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那些鸽子果然不害怕人，可可一边小心地接近，一边轻轻地扔给他们食物，然后才立定做了一个很老土的姿势，让我赶紧拍照。

我一边笑话她竖着两个手指的动作很Out，一边打开相机，按下快门拍了几张，再将镜头转移到鸽子边上的喷泉，我不喜欢给自己拍照，却很喜欢拍下所有快乐的瞬间。如果本身无法拥有自然的快乐，我想将别人的快乐与笑容，都定格保存起来，就好像将糖果贴近胸口，就会感觉自己离幸福很近一样。

我拍了好多老年夫妻手牵手的照片，还有鸽子起飞时的瞬间，可可在我的边上又是跳又是叫的，比那些孩子还要快乐。

“咦，浅浅，你快看，那不是苏莞和你哥吗？哇，他们果然在一起了，传言没有错！哼，枉我和你这么好，你也不告诉我！”可可突然扯着我，指着喷泉右边不远处的石椅上坐着的人说。

（3）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僵硬了。程诺的手自然地搭在苏莞的肩上，苏莞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虽然隔得很远看不到他们甜蜜的笑容，可是空气中弥漫着的全是酸涩的味道。

我冷冷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起身，苏莞指着前方的建筑，然后两人一同走去。

“浅浅，不去打个招呼吗？”可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她吐了吐舌头，小心地问我。自从上次我凶过她之后，她似乎就很害怕我。

我摇摇头，苏莞所指的建筑是一座教堂。那样浪漫的地方，他们两个人一起去，这其中说明什么，就连傻子都明白。

“可可，我突然觉得好累。”我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令我无法呼吸的画面。我一直以为，我努力地靠近程诺，可以让他看到已经长大的我，长大到可以谈恋爱的我。

“那我们到边上坐一会儿吧，一会儿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可可说着，还跑过来扶我。

因为我的脸色总是略显苍白，在他们眼中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可惜他们永远不明白，我累的并不是身体，而是心。

最开始的程诺，是我在那个新家唯一的温暖，我真心地把他当哥哥，希望一辈子都在他的保护下，做他最乖巧的妹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想法开始改变。我内心原本单纯的愿望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欲望，似乎是何冰一次次的疑神疑鬼，将我内心那不可见人的欲望魔鬼给唤醒。

“浅浅。”

正当我们准备到他们坐过的石椅上去坐一会儿的时候，苏黎突然出现了。

我转过头，看到阳光下的他，那种委屈感瞬间就冒了起来，我想扑过去抱着他痛哭一场，可实际上却板着脸问：“你一直跟着我？”

“是。”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苏黎哥，你一直跟着我？”我再问。我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其实很多时候我看得出来苏黎的心思，只是我不愿意去面对。因为，我很明确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人。

“浅浅，我们也过去吧，好不好？”他朝着那个方向说，眼中满是期待，并不回答我的话。

“不了，苏黎哥。我想回去了。你自己去吧，拜拜！”我转身就逃，我知道他一定会拉住我，以前一直就是这样。可可并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只是小心地跟着我，不敢多说一句话。我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微笑，表示我真的没事，是的，我一点事也没有。

“你跟我走。”

突然，苏黎就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我，抛下可可一头雾水，不理会我的挣扎就这样拖着我朝程诺他们的方向走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拼命地甩他的手，从来不知道原来男孩儿的力气可以这么大，我几乎都双脚离地了，手也痛得厉害。可不论我怎么喊，他就是不肯松手，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软下语气说，“苏黎哥，你弄疼我了。”

果然，他停住了脚步，手也稍稍松开了一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你到底想干吗？”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不解地问。

“浅浅，你真的不懂吗？难道这么多年来，你真的不懂吗？”他的眼神里装满了疼痛，“我对你所有的好，你真的不懂吗？还是你觉得，我也只是你的哥哥？可我不想当你的哥哥，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突然害怕起来。我害怕我会心动，我害怕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我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家了，我想要的是何冰后悔的眼神，和程诺。

就在我和苏黎相对着沉默的时候，程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咦，你们怎么在这里？浅浅，你不是和可可出去了吗？怎么和苏黎在一起？”

他好奇地看着我们两个，突然笑了起来，问：“难道……你们两个是在约会？”

程诺牵着苏莞的手站在一旁，程诺说完话，和苏莞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阳光透过枝层细碎地洒在他们俩的脸上，美好得像个幻觉。

“哥，别乱想！我和苏黎哥只是偶然遇到。”我的心被眼前的美好刺痛了，于是不耐烦地打断了程诺的猜测，“可可还在等我呢，我先走了，你们聊！”

说完，我转身就走。他们三人在身后喊我，我装作没听到，加快了脚步离开。

（4）

自从程诺说，我在他的眼中是一个好孩子，于是，从头到尾我都努力在他面前让自己成为一个好孩子。

程诺想我和苏莞一起玩，我就和她一起玩；程诺希望我和苏莞成为好朋友，我就努力地让自己和她成为朋友。但是程诺不知道，我讨厌和苏莞一起玩，我讨厌被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所笼罩。

即使苏莞对我很好，即使她从来就不是有意向我昭示她的幸福，但我仍然不愿意靠近她。因为她的出现，抢走了我唯一的依赖，让我彻彻底底被这个世界孤立起来。

就连说着会一直陪着我的程诺，现在也要把我推离他的世界。

原本愉快的周末，就这样被打乱了。

我给可可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她看我和苏黎走了，她就去找李伟了。

我挂了电话，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但是又不想太早回去面对何冰。于是，找了一家肯德基待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变得暗黑，我才起身回家。

哪知道，我刚出肯德基就碰到了刚看完电影的程诺和苏莞，还有苏黎。

程诺和苏莞看到我的时候，意外又开心，而苏黎，因为下午的表白，所以有些尴尬，没有像以前那样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我强忍着内心的烦闷，假装很开心地加入他们的队伍。

我和苏黎稍稍走在后面，看着程诺牵着苏莞的手走在我们的前面，我的心就像被人揪着一般，生疼生疼。

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正在乞讨的小孩，她跪在路边，低着头，不肯去看路人的表情，也不抬头说一声感谢。

我忍不住走上前，将所有的钱都放在她的面前，然后蹲在那里许久，不愿离开。

“今天你跪着，明天就要站起来讨回自己的尊严。”

直到程诺喊我的名字，我才小声地对那个女孩儿说。在我起身的时候，她抬起头，那脏得看不清五官的小脸上嵌着一双闪动着泪水的眼睛。

是的，今天我跪着讨要活下去的筹码，明天我就要站起来讨回自己的尊严。

不顾苏黎和苏莞不解的眼神，我上前抱住程诺的胳膊，偷偷地将泪水抹到他的衣服上，他惊讶地低下头看我，我红着眼睛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哥，如果当初阿姨把我赶出门，我就是现在的她吧？”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就好像我从来没有出现过，而她也从来没有抬起过头。不知道那句话她有没有听见，有没有听懂，但是我知道谁都不可以践踏我的尊严。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是一辈子无法逢合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越来越深，永远都无法治愈。

“傻瓜。”程诺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不是说过了，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会一直陪着你。”

“哥，背我好不好？”我不想看到程诺牵着苏莞的手走在我前面，于是，我耍赖起来，停住脚步不肯前行。

我刚才的问题让程诺有些心疼，此时的他不忍拒绝我的要求，只好歉疚地看了苏莞一眼，然后弓下身体。

程诺有些瘦，可是他的背很温暖。我把脸贴在上面，想要一个人占有这全部的温暖，让它只属于我浅浅一个人，一辈子，都只属于我……

（5）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床台亮着一盏粉红色的小台灯。我站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脸，不是梦。这个房间整个都是粉色调的，很简单，床上也只有一个娃娃，和我差不多高。书桌上摆了几本书，还有一台电脑，其他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了。

“浅浅，你醒了？”突然，门打开了，苏莞探了个脑袋进来看了看，然后才走进来说，“你呀，居然在你哥背上睡着了。我们本来说好一起去唱歌的，但我看你太累了，所以就决定来我家吃饭啦！你还困吗？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我不困了。不好意思啊。”我稍稍后退，和苏莞保持距离。不是害怕她，而是不喜欢她。对于一个抢走我东西的人，我需要太友好吗？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人在。

“哦，那我们出去吧。”苏莞并没有在意我的冷漠。她的外表看上去张扬骄傲，但实际上她是一个很善良很单纯的女孩。如果不是因为她抢走了程诺，我想，也许我和她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们出去的时候，苏黎和程诺正在客厅里。苏莞家很豪华，但比何冰家简约了许多，不像何冰家那样花哨，我觉得这种简单的风格更漂亮。

“苏莞，快过来。”程诺招了招手，喊她过去，然后将她拥入怀里，满眼的幸福。

眼前相拥着的两个人的幸福，落入我的眼中，好像拔不出来的刺。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都没告诉我？”我冷冷地问。

“什么？”程诺有些莫名其妙，我冰冷的语气让他的脸色变得阴郁。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将内心那些私密阴暗的情绪隐藏，笑着说：“哥，我是说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你们谈恋爱了居然都没告诉我哦！要罚你们请我吃冰激凌。”

看到我笑起来，程诺的脸色也好了起来，说：“苏莞今天才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啦！再说，也不用正儿八经地告诉你吧！苏莞会不好意思的哦！”

“那祝哥和苏莞幸福哦！”我违心地说着，灿烂的笑容下面是一张已经嫉妒到扭曲的脸。

何冰，你终于胜利了，是吗？

“太好了，我们好像应该庆祝一下，对吧？程诺，你小子可要好好照顾我的宝贝妹妹哦！”苏黎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像他自己找到女朋友一样。

从来没有发现，苏黎会高兴得这么手足无措，更没有发现程诺可以笑得这么甜蜜。只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努力告诉自己，保持微笑，一切都还没有定下来。没有人可以抢走程诺，就像小时候，没有人可以抢走我的玩具是一样的。哪怕身边已经没有陆北可以在我流泪的时候安慰我，我也会扑上去不顾一切地将属于我的程诺抢回来！

我还没有输，我还没有让何冰看到，我和程诺手牵手站在一起的样子，我怎么可以认输？我不停地告诫自己，不可以表露出来，我和他们一样开心，是的，一样开心。

“苏莞，以后，你就是我嫂子了。”我向前，主动去握苏莞的手。

“哪有！浅浅，还早着呢！没准，我还要改口喊你嫂子呢！”苏莞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苏黎。

苏黎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僵硬，想起他今天类似于表白的话，我的脸也开始变得通红起来。然后低下头绞着自己的双手，如果苏黎再一次表白，我想我还是会逃吧。

我也知道自己对于苏莞所有的不满都是不应该存在的，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我就像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孩子，只能任由着嫉恨操控我所有的理智，然后刺伤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程诺的眼神从幸福到担忧，再到一种坚定，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让我安心的因子。这是最后一次了吧？从此他的目光再也不会因为我而发生变化了吧？在他的生命中，有了另外一个比我还要重要的人出现了，我松开苏莞的手，然后说：“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哥带去许多的快乐。我也相信，以后我们会很开心的。”

想了想，我又握住她的手说：“如果你是最能够给他幸福的人，那就请你把许多想要喜欢他却又不能喜欢他的人的爱也一起给他吧，这样，我想那些人，就不会太难过，太失望。”

苏莞一愣，然后莞尔一笑，说：“嗯，我会。以前我们都还太小，不懂怎么对自己负责任。但是，现在我懂了。这些日子来，如果不是程诺一直陪着我，我想我一定会陷入自己编织的梦里不肯醒过来。因为他，我才知道，原来很多幸福就在我的身边，只是我自己没有发现，没有去感受。现在，有你们陪在我身边，我想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我要把这些幸福，传递给你们每一个人。”

她说完，突然就把我推到苏黎的身边，然后调皮地笑了起来。

苏黎一把拉住我，脸色立刻变了，生气地对苏莞说：“苏莞，你干什么？万一浅浅摔着了，怎么办？”

我心中的愤怒，并不是害怕会摔倒。而是程诺此刻也看着在苏黎身边满脸通红的我，和苏莞一起哄笑。这一切，在我看来是那样不堪。我突然好恨他们！

“因为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浅浅受伤，所以才这样做的呀！难道你会舍得让浅浅受伤吗？”苏莞继续玩笑地问。

“当然不会！”苏黎认真的回答。

苏黎的认真让我受伤的心有了一丝安慰，只是，嫉恨已经深植我心，我已经无法去接受他单纯而认真的爱。

（6）

吃完饭，过了很久程诺才说要回去了，回何冰那边。自从苏莞出现后，他和何冰的关系有了好转。我想，这一定是苏莞的功劳，他不听我的，却无法拒绝苏莞的要求。

苏莞和苏黎送我们出门。下楼的时候，我牵着苏莞的手不愿意松开，她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手握着我，我们一边说一边走。

“苏莞，明天早上你要早点过来叫我，我们可以一起去吃早餐。”我眨了眨眼，又突然敲打脑袋说，“啊，忘记了，现在该叫你嫂子了！”

“浅浅，你真的好坏啊，现在就开始取笑我！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坏！”她一跺脚，伸手推了我一下。

就这一瞬，我的脑中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于是下一秒就借着苏莞推我的那一下，我闭上眼睛，整个人向前倒去……

接着，我听到了所有人的惊叫声，在一阵刺痛的感觉之后，我感觉有人抱起我，是熟悉的阳光味道，我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程诺，只有你能够让我如此心安地闭上眼睛。那些我无法入眠的夜晚，全是你给予的心安，才支撑我存活至今。你怎么可以在拥抱另外一个人之后，逃离出我的世界，再将我推给一个令我无法取得安全的岛屿呢？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雷雨交加。到处都是树，到处都是人们在奔跑。闪电在天空中呼啸，雷不停地击向地面，我看到路灯被击毁了，看到人们抱头窜逃，我蹲在马路中间，那是唯一没有树的地方，等待着程诺来救我。

我不停地流着眼泪，终于看到程诺还有苏黎和苏莞一起朝我的方向走来。我拉住程诺的手，想开口问他是不是来接我了。可是，他厌弃地看了我一眼之后，狠狠地甩开我的手，走了，表情是那样绝然。我无助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们逃走后，世界变成一个废墟。

“不要走，哥，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喊着，双手试图抓住什么，猛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这是一场梦。

“好疼……”

我揉了揉脑袋，眼睛半眯着，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雪白的墙以及浓重的药水让我清醒过来，回忆起之前的一切。

程诺趴在我的床边，我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熟睡的时候，眉头还紧紧地皱着。

程诺被我的动作吵醒了，他迷糊地抬起头看着我，然后马上精神了起来说：“浅浅，怎么样，还疼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就摔下去了？”

我一愣，心里闪过很多混乱的念头，然后淡淡地说：“哥，你真的觉得，是我不小心摔下去的吗？”

“难道不是吗？”他盯着我的双眼，眼睛里充满了不确定。

我低下头，那些阴暗的念头像沾满毒液的妖冶的藤蔓一般紧紧裹缠住我的心。原来，你和苏莞的爱不过如此。我暗笑了一下，心想，你怀疑就好，你不确定就好。

“浅浅，你怎么了？”程诺看我低头不语，有些紧张起来。

我抬起头，抬头的一瞬，我已经换上一副我惯有的天真无害、楚楚可怜的笑容，说：“只要你说我是不小心摔的，那我就是。”

程诺的眼神更加疑惑了，他摸了摸我头上的伤说：“不管是不是，只要浅浅现在没事了，就好了，只要你没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吓坏苏黎和苏莞了，尤其是苏莞，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程诺碎碎念着，然后用低到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苏莞怎么可能故意把你推下楼呢？”

我心里都要欢喜得开出花来，他怀疑苏莞了，原来，他对苏莞并不是绝对的信任，那么，是不是代表，我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呢？

人的欲望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你哪怕痛苦不堪也无法抵挡它的怂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