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对不起，我爱你

1

第二天一早，从我和尹泽野来到学校起，直到我们在教室里坐好，各种或大或小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我好想伸出无数只手，捂住他们随意就吐出伤害尹泽野的话的嘴巴。

“昨天BBS上的视频你有看吗？尹泽野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小了呢！”

“当然有看啊，我接到电话就赶紧打开电脑了呢，真是被吓到了，他是地球人吗？”

“谁知道啊，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怪物。”

“那，你说他是不是可以随便变身？”

“不知道啊，不过BBS上说，尹泽野变身是因为被那个女生碰了一下吧。”

“哦？所以说以前他躲着女生是因为他怕身份暴露咯？”

“你去问问啊，多好的搭讪理由。”

“我才不要去搭讪怪物，我是疯了吗？”

刺耳而尖锐的笑声肆无忌惮地传来，每一句都是蘸着毒液的刀子，向我们显示着它致命的威胁。

尹泽野的背依然挺得很直，结实而宽阔的背脊像是能遮挡一切风雨的墙。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那些名为流言的利箭都被尹泽野挡在了背脊之外，只有我知道，他握成拳头的手流露出他的不安。

“你们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尹泽野不是怪物！”我再也无法忍耐那些愈演愈烈的流言，大喊了出来。

我面红耳赤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的这句话只换到教室的片刻安静，可以说他们是被我吓了一跳，而不是被我吓得不敢说话了。

“哟，视频中的女主角说话了呢。”不知道是谁打破了沉静，一句话让全班都哄笑起来。

“说不定千代也是怪物呢，不然怎么会跟尹泽野住在一起啦。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可怕呢。”

“就是就是，天啊，你看她那么凶狠地瞪着我们，不会想要扑过来咬我们一口吧！”

“他们又不是吸血鬼，不然怎么敢在太阳下走路啊。”

议论声还在继续，那些平时对尹泽野嘘寒问暖关爱有加的女生全都倒戈了。尹泽野变成了她们口中奇怪的怪物，她们看向尹泽野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轻蔑，仿佛尹泽野是什么传染病毒，需要让人退避三舍。

那些射在尹泽野身上的利箭也同时射在了我的心里。我的心脏滴答滴答地留着鲜红的血液，痛得我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把尹泽野推向了流言的顶峰，如果没有我，尹泽野还是那个受人追捧的完美王子，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是非中受人非议？

我好讨厌自己，尤其是这么无力，什么都不能帮尹泽野做的自己！

“砰——”

尹泽野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撞到后面的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尹泽野的脸上是淡漠的神情，他浑身被一种冰冷的气息包裹住，让人不敢靠近。他直直地向我走来，我知道，那是尹泽野的保护层。

“我出去一下。”尹泽野在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所有人都看着尹泽野，闭上了嘴巴，并且主动让出了一条路来。他还是那么英俊挺拔，阳光在他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只是此刻的他看起来那么的孤独，就像离群的大雁，虽然他依旧尊贵，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

我突然很害怕放任这样的尹泽野一个人，我猛地站起身，膝盖磕到桌腿传来揪心的疼。

“哼，现在还耍得起威风啊，怪物就是怪物。”那个让我深恶痛疾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导致尹泽野被人议论的人再度耀武扬威地出现在我面前。

曲喆推了推眼镜，用他阴阳怪气的腔调说：“说不定，尹泽野每次考第一都是用了什么巫术呢！”

在曲喆的带头下，刚刚消失的议论声又变得来势汹汹。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动动嘴巴，就否定了尹泽野所有的努力。

“我也想拥有这种巫术，这样我就能用好成绩去跟妈妈要漂亮裙子了。”

“我也是呢，那样就不用辛苦学习了！”

“是啊，有巫术真轻松啊！”

在他们的口中，尹泽野会巫术已经被认定为事实。我拼命地想告诉他们，尹泽野不是怪物，更不会巫术。

但是比起这个，我更想赶快找到尹泽野，告诉他就算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而我，还在他的身边。

我踉跄着向教室外跑去，却被一个高大的身躯拦住了去路。

我抬起头，是乔言。

此刻的乔言，正低头看着我，脸上挂着一种胜券在握的表情。

“千代，你快从那个怪物的家里搬出来吧。”乔言的嘴角带着笑，“你不用担心房子的事，我会帮你弄好。你知道吗，我一想到你跟他在一起相处，我就担心得不得了。”

多么深情的戏码，如果是电视剧，说不定会让我感动。而此刻，却只让我感到恶心。

“让开。”我冷冷地说。

“千代，我是为了你好。我真的害怕他哪天失去理智害了你。你知道的，我是那么的爱你担心你。”乔言挡在我的面前，没有让开的意思。

多么伟大的爱，我几乎要大笑出声了。

“正好，现在跟你把话说清楚，乔言。”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更不会喜欢。收起你的关心和爱护，我不需要！”

终于把话说出口，一直蒙在我心头上的雾气散了，此刻的我如释重负。

乔言满脸震惊，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一样，呆愣在原地。我趁着他发呆的空当，从他的身边跑开。几秒之后，我听见乔言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的名字。我没有停下，我跑得越来越快，我脑子里只有尹泽野一个人。

上帝像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我没有找到尹泽野，却遇到了夏晴。这个曾经喜欢尹泽野喜欢得要命的人，此刻正慷慨激昂、义正词严地说着话。周围的人都是忠实的听众，他们认真地听着，并时而做出或害怕或赞同的表情。

是的，夏晴正“如数家珍”地说着那些编造出来的，不属于尹泽野的“事实”。

“据说尹泽野的样貌也是用巫术维持的，真是不敢想象他本来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我就觉得人间怎么会有那么美好的人啊！”

“还有他考试的时候，也是用巫术作弊的！”

“我们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实在是可恶！”

夏晴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看起来像是凯旋的将军。

我想起之前夏晴追在尹泽野身后的样子，一抹冷笑爬上我的嘴角，人心真是可怕的敌人。

整个学校似乎都在议论着尹泽野的事，我不想听，甚至不敢停下我的脚步，我到处找着尹泽野的身影。

尹泽野，你在哪里……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才知道，我这个笨蛋是喜欢你的。我在拒绝乔言的时候，脑海里闪现的全是你的样子，开心的、生气的、别扭的，甚至冷漠的。

我终于明白萦绕在我心头的不安和担忧，全部是出于一种叫作喜欢的病毒。它让我轻易就失去判断的能力，它让我清空大脑的内存只留你一个人在里面，它让我只想你只要留在你身边。

尹泽野，我竟然这么久才知道这种感觉是喜欢。都怪我知道得太晚，在对你造成了这么多的伤害后，我才发现对你是喜欢的，真的是太讽刺了。

尹泽野，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喜欢你……我是你的负担，我有什么资格……

我心痛得无以复加，我生气我的后知后觉，更为这没有可能的感情感到忧伤。时间如果早一点，我会不会有勇气说出口……

我到处都找不到尹泽野，突然想起一个地方还没去过，哪怕有一丝希望，我都要去努力。

我像百米冲刺的运动员一样，把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到脚上，心中念着尹泽野的名字，拼命地跑着。

当我跑到那棵大树所在的位置时，真的看见了尹泽野。

他靠着树干坐在地上，两条修长的腿随意地搭在一起。头微微后仰，从我这边能看见他尖俏的下巴。斑驳的树影在他身上形成一块块光斑，他安静得像一幅画。

我远远地看着他，不忍心打扰如此美好的他。

尹泽野微微偏过头，看见了呆若木鸡的我。

“白痴，你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尹泽野每次都能第一时间发现我。

“哪有。”我吸吸鼻子，努力扯出笑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忧伤。

尹泽野拍拍身边的位置，用眼神询问我要不要一起坐。

风儿悄悄地吹过，撩起我跑得乱掉的发尾。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芳草香气，清新得让全身所有细胞都开始大口呼吸。

我在尹泽野旁边坐下，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觉得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这儿？”

“看你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知道你找了好多地方。”

本想邀功却被识破的我吐了吐舌头，太聪明的人真是太可恶了！

“你还好吧？”我明知道尹泽野不好，却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不好，现在我就不用担心秘密会曝光了。”尹泽野云淡风轻地回答，似乎正说着什么理所应该的事。

“都是我的错。”我垂下头，尹泽野的释然却是我心头散不去的阴霾。

“白痴，我说过，他们能夺去的都不是我在乎的，你还在介意什么？”

尹泽野狭长的眼睛弯成一月牙的形状，安慰的笑容在他的脸上铺张开来。我咬紧牙关，忍住想哭的冲动。

“那，如果你觉得难过了要告诉我哦。”

“千代，你是发烧了吗？”

尹泽野这家伙！我转过头决定不理他。

身边传来尹泽野低低的笑声，我感到脸颊上慢慢热起来，恨不得化作鸵鸟把头埋起来。

“走吧，回去上课吧。”尹泽野率先站起身，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我被笼罩在他的影子中。

想到那些刺耳的流言蜚语，我就感到一阵沮丧。

“你不走的话我就先走了。”

“喂，等等我啦。”

千代，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2

尹泽野每天都处在流言的水深火热中，而我也渐渐变得冷静，因为我相信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流言总会不攻自破的。

这天放学，在学校外面，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笑着叫住了我。

“是千代吧。”

我看着她的眉眼，感到几分似曾相识。

我礼貌地点点头，问道：“请问您是？”

女人露出激动而喜悦的神情，她抓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花：“千代，我是你的姑姑。”

听到这话，不仅是我，包括身边的尹泽野也惊讶不已。原本以为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再不会有亲人的温暖和呵护，现在却突然告诉我还有一个姑姑。眼眶变得热热的，我睁大眼睛，怕哭出来了会被尹泽野笑我没出息。

这个自称是我姑姑的女人说有话要和我说，而我也有太多的问号在脑袋里盘旋，就示意尹泽野先回去。尹泽野的目光在我脸上略作停留，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让我愣在原地，忘记了呼吸。

直到姑姑唤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被姑姑牵着，走进了一家咖啡屋。

坐在姑姑的对面，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姑姑的眼睛和嘴巴都跟爸爸的一模一样。

“千代，我知道你爸爸出事后，就一直在找你。”姑姑关切地看着我，语气温柔。

心中流过一股暖流，我有些不好意思：“爸爸从来没告诉我还有个姑姑，我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因为一些家庭的原因，你爸爸选择了对你保密。”姑姑温暖的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但是千代你不会一个人的，你还有我。”

姑姑面带笑意，继续说：“千代，我知道你现在生活得很艰苦。我在美国居住，跟我回家吧，让我照顾你。”

姑姑的话让我又惊又喜。我还可以有一个属于我的家吗？家这个字听起来好遥远……而我，如果答应了，是不是意味着我要离开尹泽野？阿姨慈祥的样子还在眼前，尹泽野离开时落寞的神情也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不，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姑姑，很感谢您不远万里来找我。但我在这边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好了会给您答复的。”

我相信我的眼里一定带着坚定的光。

姑姑只是点点头，依然关切地看着我。

记下了姑姑的联系方式，姑姑亲自送我回到了尹泽野的家。临走时姑姑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说：“千代，你想好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姑姑，谢谢您！”

姑姑向我挥挥手，然后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我看着眼前这座像城堡一样华丽的房子，心情无比沉重。

我推开门，一阵说笑声传进耳朵里。阿姨正在夸张而可爱地讲着有趣的事，一个金发碧眼的帅气中年男人宠溺地看着她，脸上挂着笑容。另一个女人穿着朴素，系着围裙，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笑着听阿姨讲话。

听到开门声，阿姨回过头来。

“千代回来啦！”阿姨走到我身边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呢，就是尹泽野的爸爸。这位是张阿姨，已经在家里照顾我们很多年了呢。”阿姨像个孩子一样调皮地眨眨眼睛，又指着我介绍，“这是千代，跟我们尹泽野是同学哦，而且千代特别厉害，做得料理超棒！”

“叔叔好，张阿姨好。”我微微鞠躬，向他们问好。

叔叔和张阿姨向我投来友好的目光，我一直保持着灿烂的笑容，只是心里却像被挖空了似的，空空的。

保姆已经回来了，似乎我和尹泽野的交易也该终止了。在这么温馨和乐的家庭里，我甚至找不到我需要继续留下的理由。也许，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阿姨，尹泽野还没回来吗？”我在客厅里没看见尹泽野的身影，只好问阿姨。

“他回到家就去自己的房间了，我还想问问你发生什么了呢，他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阿姨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阿姨，今天我的姑姑来找我了。”我依旧在笑，只是觉得抬起的嘴角变得好沉，就快要垮下去了，“姑姑希望我跟她去美国，我同意了。”

阿姨惊讶地捂着嘴巴，满眼的不敢相信。

“一直以来谢谢您对我的关爱，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我努力地想做个可爱欢快的表情，却发现眼里的雾气越聚越多，就快要变成露珠掉下来了。

“千代！”阿姨一把抱住了我，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她温暖的怀抱，终于让我最后的防线土崩瓦解，眼泪成串地掉下来。

“千代，我好舍不得你，呜呜……”阿姨的眼泪滑入我的脖子里，冰凉冰凉的。

过了一会儿，阿姨擦擦眼泪，也擦干我眼下的泪痕说：“不哭了，我们还会再见的。千代，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阿姨，你也是！”我破涕为笑，阿姨也笑起来。

“去看看尹泽野吧。”

“嗯。”我放开阿姨，向尹泽野的房间走去。

尹泽野，我要离开了……而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笨蛋，尹泽野干吗要舍不得你啊！你走了就不会有人给尹泽野添麻烦了，尹泽野肯定高兴都来不及。

对，一定是这样！我的离开对尹泽野来说才是好事！千代，加油，要笑着跟尹泽野告别哦！

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扭开了尹泽野房间的门。门打开后我才想起来，天啊，我忘记敲门了！

房间里面的尹泽野诧异地看向我，然后慌慌张张地把手藏起来。桔梗花首饰的一角反射着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捂住眼睛，以此证明我什么都没看到。

尹泽野的耳尖微微泛红，我透过指缝，看见他正气呼呼地看着我。

“你来干吗！”

我这才想起我此行的目的，酸酸的情绪又在胸口发酵。

“尹泽野，我要跟姑姑去美国了。”

尹泽野的眼帘低垂，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嗯。”

“哈哈……”我干笑两声，“我刚刚看见保姆回来了，好巧。”

“你要离开了，那么高兴吗？”

尹泽野的话让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我高兴吗，我不知道。或者我应该高兴，没我这个专克尹泽野的灾星在，尹泽野以后就能过风平浪静的日子了。

“当然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姑姑，而且还能去美国，我去看自由女神的时候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我才不想要。”

“啊，你不要那么不近人情嘛，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对，我们还是朋友。

尹泽野没有说话，似乎在反复咀嚼“朋友”这个词。坐在床沿上的尹泽野显得那么单薄，他真的是太瘦了。

“什么时候走？”半晌，尹泽野问我。

“学校的手续办好就可以走了。”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低落。

“终于不用听见你的聒噪了，真好。”尹泽野展开大字仰躺在柔软的床垫上，一脸轻松地说。

“你好过分！”没被藏好的桔梗花首饰出现在尹泽野的手边，我走到他身边，“尹泽野，我临走之前有一个请求。”

尹泽野深潭一般的眼眸顿时化成一汪春水，他注视我一会儿以后，语气柔和地说：“你说吧。”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伸出双手拥住了尹泽野，在他的额上印下一吻。

再见了，亲爱的尹泽野……

我闭着眼睛，直到脸上的温度下降一些才敢睁开，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气！

我以为在我面前的会是变成10岁模样的尹泽野，没想到竟然还是尹泽野平时的样子。不会吧！我是在尹泽野面前做了一个花痴的梦吗？而且在梦里我还亲了尹泽野！

尹泽野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亲我？”

“你为什么没变小？”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眼前的一幕完全超出我的认知范围。

被我一喊，尹泽野才意识到自己未变身的事实。他伸出手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告诉他他在被女生碰触以后，真的没变身。

尹泽野眨眨眼睛，想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千代，你刚刚是隔空用玩具嘴巴亲我的吗？”

“怎么可能！”我被尹泽野无厘头的问话羞红了整张脸。

“你再抱我一次。”

我毫不犹豫地像个无尾熊一样扑在尹泽野身上，然后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丝变化。

尹泽野温暖宽阔的胸膛向我传递着真实的温暖，我闻着尹泽野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希望这一刻能就这么定格。

尹泽野推开我，开心得手舞足蹈：“千代！我没有变小！我没有变小！”

我也高兴得不知所措，为了验证尹泽野真的摆脱了会变小的诅咒，我和尹泽野一次又一次地拥抱。难道会是因为那个吻吗？

“太好啦！”我抱着尹泽野，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尹泽野，千代，吃饭……了……”门被推开，阿姨欢快的声音传进来。我和尹泽野像触电一样赶快分开，脸红得可以烤熟一只鸡蛋。

“哦呵呵，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门了……”阿姨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关门，嘴里还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房间的门重新被关好，留下我和尹泽野两个人尴尬不已。

啊啊啊，给我块豆腐，让我一头撞死吧！

“咳咳，恭喜你摆脱最大的麻烦了！”我磕磕巴巴地说，试图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尹泽野摆出不苟言笑的样子，可是喜悦还是从嘴角和眼角溢出来：“啰唆。”

太好了，太好了！我发自内心地为尹泽野感到高兴，而这也意味着，我真的要离开了。

“尹泽野，对不起。”我注视着尹泽野的眼睛，深深地说。

这句道歉拖了太久，为我打架对不起，害你生病对不起，流言四起对不起……尽管这歉意很渺小很卑微，但请你接受，真的对不起……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我的头顶，我抬起湿润的眼睛，尹泽野逆光而立的身影帅得让人忘记心跳：“白痴……”

3

我给姑姑打了电话，告诉了她我同意去美国的决定。姑姑开心不已，说马上就会帮我办理离校手续，而今天也将是我在这个学校最后一天上学。

清早，吃过早饭以后，我和尹泽野一起离开家。

“白痴，你的眼睛为什么肿了？”清晨的空气很清新，一如尹泽野的声音。

“因为要去美国太开心了，激动得没睡好。”

我又说谎了，可是我不能告诉你我哭了整晚，我舍不得离开。

“像你这种白痴，外语又那么烂，真的能在美国生存下去吗？”尹泽野对我嗤之以鼻。

“不要小看我哦，我只是比你差一点点而已！”我在尹泽野眼前晃晃拳头。

“那是自然。”尹泽野理所当然地说。

“喂，你以为我在夸你吗？”嚣张鬼，自大狂！

尹泽野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步行到了学校。迈进校园之前，我像拍照一样，在脑海里牢牢地记住了学校的模样。

“这不是怪物二人组吗？哈哈。”那个令人生厌的声音像是挥之不去的幽灵，又伴着奇怪的笑声传进我们的耳朵里。

“曲喆，你这不屈不挠的精神，简直让我想到了苍蝇。”我气得对他吼道。

“哈哈！”曲喆听到我的话竟然笑得更加猖狂了，“我只是在提醒同学们，怪物来了，要小心哦。”

我气得牙痒痒，真想用针线把他的嘴缝起来。

尹泽野只是淡定地从曲喆身边走过，而他眼里的光犀利又凛冽，就像伺机而动的豹子，被他盯上的猎物都不能逃离他的手掌心。

曲喆被尹泽野的眼神震慑，脸上的五官快要皱在一起了。

“千代，走了。”尹泽野叫我。

看着曲喆胆小的样子，我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能帮尹泽野洗去流言的办法。

“尹泽野，等等我。”我叫住要走的尹泽野，然后站在曲喆面前说，“曲喆，我们赌一次。召集全部同学在操场上集合，我来重现你拍的视频里的一幕。如果尹泽野变身了，我们就承认我们是怪物，以后随便你怎么讲，包括考试作弊什么都好。但是如果不变身，你就要在全部同学面前向尹泽野道歉！”

我挑着眉毛问他，而曲喆却哈哈大笑，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表情，一口答应下来：“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千万别后悔，千代同学！”他说完就跑远了。

我抱着肩膀想着曲喆小人得势的样子，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后悔的人是谁！

手腕上传来一阵热流，我低下头，发现手腕正被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握住。

“乱来。”

我被尹泽野带着走了几步，尹泽野就松开了握住我手腕的手。突然失去了温度，我的心里泛起一阵失落。

“千代，你脑袋坏掉了吗！你就要离开了，不要再想这些！”

“哼，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我向着曲喆离开的方向，昂了昂下巴。

“我不在乎。”

“我在乎！”

糟糕！

“呃，因为我们是‘怪物二人组’啊，我要在出国前洗脱罪名。”我只好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白痴。”尹泽野不管我，自己向前走。

暖黄色的阳光照在尹泽野挺拔的背影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圈金边。他就像高傲的天鹅，永远把背脊挺得笔直。

“尹泽野，操场在这边啦！”

“白痴，闭嘴！我当然知道！”

“可是你刚刚就是一副‘我迷路了，快救救我’的表情！”想起以前尹泽野说我的话，我如数返还给尹泽野。

尹泽野略显局促地转过身，跟着我向操场走去。

“说实话，你其实是想占我便宜吧。”尹泽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让我汗颜的话。

“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呀！”

“被说中了，所以你才恼羞成怒。”

“才不是！”

我和尹泽野一路吵吵闹闹，等到了操场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聚了不少的人，我倒是在心里佩服起曲喆的行动力来。

不少眼尖的人马上就看见了我和尹泽野，他们叽叽喳喳地指着我们，和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他们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着看热闹的神情，看来是准备一睹尹泽野变身的精彩瞬间。

“快看啊，尹泽野和千代来了！”

“真的呢，他们还真是有勇气哦。”

“要是我，早就躲起来了，哪会再让人看一次啊！”

“哈哈，我也是！”

笑吧，尽情地笑吧，你们马上就要笑不出来了！

不多时，我和尹泽野的周围就被围满了人，他们争先恐后地拥过来，就怕站得远了看不真切。曲喆也拨开人群出现，得意地对我说：“这可是你自找的。”

我清了清嗓子，转向人群，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相信大家都已经看过BBS上流传的关于尹泽野的身体会变小的视频了。我今天召集各位来，就是想证明给各位看，那个视频是假的，是合成的！”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在说我是骗子，有人则诧异地问“不会吧”。

“哈哈！”曲喆在我身边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惊人的东西，这个可说不过去哦，我可从来不会什么合成。千代同学，麻烦你做做功课再胡说哦。”

有人跟着起哄笑起来，纷纷指责我。

我毫不畏惧，继续说：“我只是说出我知道的真相，至于是谁合成的，那就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了。如果各位同学不相信的话，我这就当着大家的面，重现视频里面的场景。如果没有发生视频里面的事，就请各位同学还尹泽野清白，怎么样？”

我像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的谈判家，用百分之二百的信心，等着给对方最后一击。

“好啊，开始吧，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呢。”

“我也是，我还特意带了DV来哦！”

“哈哈，你是准备拍成纪录片送给《走进科学》吗？”

“那也算为人类解读未知之谜了。”

……

我转向尹泽野，向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尹泽野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对我即将要做的事默许。

我深吸一口气，张开手臂，拥住尹泽野。脸埋在尹泽野宽阔的胸膛，鼻腔里全是属于尹泽野的味道。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议论声像炸弹一样迅速在耳边炸开。

“刚刚我眨眼了，难道已经变身结束了吗？”

“才没有，我可是一直都睁大眼睛看着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和视频上显示的完全不一样啊！”

“那也就是像千代说的，视频是曲喆合成的？”

“呜呜，尹泽野好可怜啊……我错怪尹泽野了！”

有女生的低泣声传来，那些之前还口口声声喊尹泽野是怪物的女生又迅速倒戈回尹泽野的后援团里，为尹泽野控诉。

“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他明明在千代抱了他以后就会变小的！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曲喆近乎崩溃地大声呼喊，原本维持在他脸上的笑容，再也不见了。

“那是你嫉妒尹泽野什么都比你强，才设计陷害尹泽野的，你真卑鄙！”

“我就知道尹泽野不会是什么怪物，你才是心怀鬼胎的怪物吧！”

“考试输掉就用这么阴险的办法，我怎么会和你这样的小人是同学啊……”

声讨声像热浪一样向曲喆袭去，曲喆试图解释，可是他的声音被声浪淹没，没人听他讲什么，更没人相信他。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效果，准备放开尹泽野。

可是，尹泽野的手臂却抱住了我。我整个人被包裹进他温暖的怀抱里，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

“咚咚——”

是谁的心跳跳得这么快，是我的，还是尹泽野的？

周围还围着那么多的人，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曲喆的心机，说着尹泽野的大度，舆论像是火山爆发一样蔓延开来，只不过这次我们变成了受人拥护的对象。

没人觉得我们的拥抱不对，而我和尹泽野就那么一直拥抱着，忘记了时间。

4

后来，我和尹泽野从排队安慰他的人海里跑了出来。我们气喘吁吁地靠在那棵尹泽野常去的大树上，相视一笑。

“你又变回一呼百应的王子了。”心底好像伸出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着我的心脏。

“还不是拜你所赐。”尹泽野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想象中高兴的神情。

“有仇不报非君子！”我咬牙切齿地握着拳。

“曲喆一定恨死你了。”尹泽野转向我，他的目光如轻柔的月光。

“没关系，反正我要离开了……”看着尹泽野眼里的光渐渐淡了下去，我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舌头，为什么总说这些会让人难过的话呢？

“是呢，大麻烦鬼要走了。”尹泽野仰起头，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是翠绿的树叶，还是叶子间隙外的天空，抑或什么都没看。

“你这么说很让人伤心呢！”我假装生气地锤了下尹泽野的胳膊。

这里除了我们，安静极了。能听见叶子摩擦的簌簌声，能听见微风拂过的沙沙声。好像时间老人将这里遗忘了，我们永远不会老，就这么一直到宇宙的终结。

“你之前不是问我在乎的东西是什么吗？”就在我以为尹泽野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轻声问我。

“你会告诉我吗？”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难不成还有条件。”我琢磨着尹泽野的话，试探地问。

“白痴竟然聪明了一次。”

“喂，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我不满地嘟起嘴巴。

“用这个秘密换你不要走，你愿意吗？”

尹泽野如深潭一般的眸子专注地看着我，那里面有旋转的水涡，形成一圈圈化不开的涟漪。我分不清从中流动的情绪，是认真，还是戏谑。

“我……”

“哈哈，千代你又被我骗了。”尹泽野突然捂着肚子大笑，他笑得过分用力，以至于他的眼角都要挤出眼泪来了，“我哪有什么在乎的东西，看你刚才呆呆的蠢样子，谁会想要留下你啊。”尹泽野顿了顿，“除非我也被你传染成白痴了。”

“吼，看我走后还有谁给你欺负。”我收起失落，白了尹泽野一眼。

“拜托，认识你已经够让我头疼了，我才不要再去认识一个白痴。”尹泽野摊开手，做出一个非常无奈的样子。

不等我反驳，尹泽野就把头轻轻地枕在了我的肩膀上：“不要吵，让我睡一会儿。”

肩膀上传来尹泽野的重量，他毛茸茸的头发窝在我的颈窝，痒痒的。尹泽野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那块皮肤像燃烧起来一样，火辣辣的。

“喂……”我轻轻呼唤他，可是回应我的只有尹泽野均匀的呼吸声。

天啊，此刻尹泽野就毫无设防地在我身边小睡，我真的没办法老老实实地给你当抱枕！

心跳得太快，我会不会因为心跳超速而死掉！

冷静冷静，千代，乘人之危是可耻的！

我不停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尹泽野知道我对他想入非非，他一定会以光速逃跑吧。

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在地上形成一块块的光斑。我渐渐放松我紧绷的身体，闭上眼睛享受这静谧的一刻。

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了。尹泽野，这个整日给你闯祸添乱的大麻烦终于要离开了。

可是大麻烦却在离开的时候发现对你动心了。

大麻烦不想走，大麻烦想继续留在你身边，哪怕你永远不会回应大麻烦的感情，大麻烦也想在能看见你笑容的地方，看着你。

可是大麻烦知道，她不能再留下了。

每次害你受伤，害你生病，已经像凌迟一样让她受尽折磨。只要你能平安、幸福，她宁可再也不见你。

冰冷的触感划破我的皮肤，我无声无息地落泪，就像时间在指缝中悄悄流逝。

我微微把头倾斜，靠近尹泽野的耳朵，轻声说：“对不起，我爱你……”

一滴泪流进嘴巴里，好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