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献给恶魔的奏鸣曲！

吃完了饭，我拉着埃里森重新回到文具区，开始按照蓝雅给的清单挑选东西。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

糟糕！光顾着逛街了，居然忘了我还要去千丞那里学钢琴。时间已经快到了，而我从购物街赶到他家至少还需要二十分钟，也就是说，今天我肯定是迟到了。

“抱歉啊埃里森，我还要去……打工，现在就要走了！这些东西你帮我拿回家吧！”

我急忙将刚刚买到的一大堆东西塞进了埃里森的手里。

“咦？爱纱你不吃晚饭了？”埃里森接过东西好奇地问。

“我……我先不吃了！等到了打工的地方再吃吧！我先走了啊！你认识回家的路吧？不认识就打车回去！”说完我就急匆匆地拿着包跑向了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爱纱，等等……”

埃里森的声音被嘈杂的人声淹没了。

抱歉啊，埃里森，等我学会了左手的和弦，一定会第一时间和你解释清楚的！

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车，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完蛋了……没想到这次逛街会逛得把时间都忘了。

我几乎能想象千丞那变得和阎罗王一样铁青的面色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千丞皱着眉头，双手环抱在胸前，修长的手指在不停地敲打着手臂。

啊，果然是生气了……

不管怎么说，赶快先道歉。

我急忙用最快的速度弯下腰给千丞鞠了个躬。

“对不起！今天和埃里森一起出门买了点东西，结果不知不觉中耽误了时间。今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

啊，接下来千丞肯定又会和以往一样把我训斥得狗血淋头吧……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骂我。

没想到千丞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哦，那开始练习吧，今天没有休息。”说完他就转身走向了钢琴。

我有些惊讶地直起了腰。

他今天居然没有责怪我？

“没时间了，快练习吧。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表演了不是吗？”千丞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转过身来继续淡淡地说。

“哦，好！”

我急忙走到钢琴前拉出琴凳坐下。

“接着昨天的，继续弹第三段吧。”千丞指着乐谱说。

我忙不迭地翻到了那一页。

“开始吧。”

我开始按照昨天的记忆，敲击着相应的琴键。

一个个清脆的音符随着我的敲击回荡在钢琴房里，逐渐连成了一段完整的旋律，只是这旋律仍然不够流畅，像是被无数暗礁与石头挡住的溪流……

千丞听完我的演奏后安静了许久，最后他突然开口问我：“我问你，你的钢琴是埃里森辅导的吧？”

我不敢多说，只能乖乖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班抽中钢琴独奏之后，报名的人不是他而是你呢？那个时候他的手还没有受伤吧？为什么他没有参加钢琴独奏，而你这样完全外行的人却报了名呢？”

“咦？其实……那个……”

听到千丞的这番问话，我心里一慌，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我的老天，千丞不愧是精英学生，看问题的眼光绝对比一般人要敏锐成百上千倍啊！这些问题我和埃里森之前想都没想过，班里的同学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结果千丞一下子就戳中了问题的关键！

“埃里森……其实，他前不久患上了一种怪病，只要一摸钢琴就会……过敏！”我急中生智，找出了一个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借口。

“啊？”

千丞对我这个回答似乎并不相信，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对！你不知道，他只要一碰到钢琴，全身就会起红色的小疙瘩，还会奇痒无比，回家之后要休息好几天才能恢复正常。所以他现在不能弹钢琴，只能辅导别人弹。”我索性自顾自地编了下去。

无论如何，得先把千丞的怀疑打消再说！

然而千丞眼中的怀疑更加浓重了。

“这么说来他无法接触钢琴？那白天我在学院的钢琴房里听到的钢琴声都是你一个人弹的？”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就更奇怪了，明明白天在学院里听你演奏的那段右手的主旋律非常精彩，怎么现在你就弹得这么糟糕呢？”

千丞的话音刚落，我的冷汗就跟瀑布一样刷地下来了。

今天千丞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提出的问题都这么尖锐？

白天和晚上弹出来的音乐当然不可能是同一水平啊，因为白天我的右手是被埃里森操纵的，而晚上我的右手是我自己控制的。

“因为那个……白天我……手指灵活，晚上比较笨，所以白天弹得好，晚上弹得不好。”最后我脸红脖子粗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完蛋了，这话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胡说八道，千丞肯定不会相信的。

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啊！

我紧张地看着千丞，连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几乎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万一他接下来再有什么疑问，我这贫瘠的智商还能应对吗？

一定是上帝可怜我了，千丞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哦，是这样。那继续练习吧。”

我的心这才回归了原位。

妈呀，真是太刺激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在千丞的指导下练习那段左手的和弦，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千丞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九点了。

“嗯，好。”

我急忙站起身来收拾好东西，跟着千丞走出了钢琴房。

在路过那条长长的走廊的时候，我无意中一抬头，又看到了那张和埃里森非常相似的画像。

难道那张画上的人真的是埃里森？难道他和千丞家在很久以前就有过接触？

算了，也许只是巧合吧，这个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太多了。

回到家之后，一看见埃里森为我准备的美味的夜宵，我就立刻把满肚子的疑问都抛到了脑后。

不知道是能够弹电子琴代替弹钢琴的事实鼓励了埃里森，还是因为他的伤势有所好转，总之，自从这次逛街结束之后，埃里森的情绪就变得格外积极，仿佛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缺心眼的恶魔。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头的重担也减轻了不少。

在接下来的一周当中，有了千丞的耐心教导和埃里森有意无意的熏陶，我弹出来的钢琴曲调变得越来越正常，而我对那段左手的和弦也越来越熟悉，千丞听完我演奏之后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好。

随着校庆的临近，学院的喜庆气氛也变得越发浓郁。

走在路上，时不时能看到同学们为校庆的准备工作而忙碌的身影。

而我们班的同学也在忙碌着，最近我看到蓝雅和几个女生天天都在忙着做针线活，可是当我问她们在做什么的时候，蓝雅只是冲我神秘地一笑，丢下一句“到了校庆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就继续低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在这样的氛围中，我和埃里森迎来了校庆的前一天。

这天早晨，我和他像之前一样，一大早就直奔音乐科的钢琴房。只不过今天的埃里森看起来格外神清气爽，完全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

这家伙……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明天的演出会失败吗？我心里可是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他：“埃里森，你真的完全不害怕吗？明天我们可就要上台演出了哦！今天可是我们最后练习的机会了。”

“我当然不害怕啊，因为我的身边有爱纱在啊！”埃里森语气轻松地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疑惑地偏着头看他。

“因为爱纱一直在这么努力地陪着我练习，而且弹出来的曲子越来越好听，我当然不担心啦！说起来爱纱你也真是的，明明能把左手的和弦部分弹得那么出色，还告诉我你不会弹钢琴，其实你是会的吧？”

听到埃里森这句话，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我一直以为这家伙是个傻瓜，没想到他也有着敏锐的一面啊！

反正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弹左手的和弦，似乎也没有必要继续瞒着他了。总是这样欺骗他，我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嗯……那个……埃里森，今天……其实我想和你说件事。”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

“什么事？”

“其实……之前我一直在瞒着你，我每天晚上晚些回家，并不是在打工，而是在跟别人学习弹钢琴，就是左手的那段和弦……”我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办……要是埃里森知道我一直在骗他，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伤心？

“咦？真的吗？”

然而埃里森只是睁大了双眼好奇地看着我。

那眼神看得我更加心慌。

我低下头，双手不安得不知道该放哪里好，我的声音变得很微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埃里森解释：“很奇怪吧，过去我明明最讨厌弹钢琴了，可是看到你那么执著的样子，甚至还为了我而受伤……我就决定去试一试，但是……我害怕自己学不会，也害怕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所以我对你撒谎了……对不起！”说到最后我向着他深深地弯下腰去。

然而我腰还没弯下去，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

埃里森好听的声音随之在我耳边响起：“没关系哦，爱纱，我没有生气。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你能为我做这么多，我真的好开心！”

“埃里森……”

“我们一起把那首曲子弹出来吧，弹给校庆上的所有人听！我觉得我们一定能够弹好的！”他带着一脸坚定的笑容鼓励着我说。

那笑容仿佛带有一种能让人瞬间安下心来的魔力，让我刚刚还很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练习吧！”说完，我走到那架熟悉的钢琴跟前，拉出琴凳，轻轻地坐在上面，然后闭上双眼，将双手放在了那不知被我敲击过多少次的键盘上。

现在我的右手是埃里森操纵的，左手却是真正由我自己的意志来控制的，也就是说，这其实是我和埃里森合奏的一首曲子。

伴随着轻柔的前奏，这首被称为《恶魔奏鸣曲》的曲子，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展现出了它完整的真面目。

这首曲子像是一位坐在窗前的老人，饱经沧桑的双眼看着窗外的世界，他不紧不慢地讲述着一个年代十分久远的故事。在那优雅的琴声中，一幅年代久远的画卷在我眼前缓缓展开——

最初，似乎是一场快乐而温馨的相遇。在洒满了金色阳光的世界里，有什么东西似乎正随着轻快的乐曲萌发，令人感到轻松而舒缓……

突然，音乐急转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阻碍了这美好的时光延续下去，曲风变得阴郁而晦涩，仿佛一层薄薄的阴云笼罩在人们的头上一样。

最后，阳光终于冲破了乌云，然而曾经存在过的一切已经完全消失，永远没有机会重新挽回。只剩下那个老人，还坐在窗前，望着已经变成黄昏的天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叹息中包含着无限的惆怅……

失去了某些东西，最终无法挽回，只能怀念着甜蜜快乐的往昔独自难过……这就是这首《恶魔奏鸣曲》中传达的情感信息吗？

一曲终了，我缓缓地收回双手，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破坏了这琴声残留在空中的余音。而我眼中的世界早就在泪水中变成了一片蒙眬。

之前我只是断断续续地听过这首曲子的各个小节，还从来没有完整地听过全部。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这首曲子的旋律很美妙，并没有多少其他的感觉。然而现在我才发现，这首完整的《恶魔奏鸣曲》居然如此催人泪下。

我忍不住抬起头去看身边的埃里森，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站在我身边的埃里森此刻也是泪流满面，只是他的眼里除了感动和惆怅之外，似乎还混杂了其他的东西。他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孤单，让我产生了一种想站起来抱住他让他不要难过的冲动。

自从认识这个家伙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埃里森……不要哭，不要哭……”

我忍不住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我自己的泪水也在止不住地往下掉。

和埃里森相遇之后的那些事情就像是电影一样在我的头脑中一幕幕重演，一时间委屈、欣喜、快乐、满足……所有复杂的情感像喷泉一般从我的心底喷涌而出，这些感情最终凝聚成了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我的眼眶中不断涌出。

“爱纱……你也不要哭了……”

埃里森笨拙地用手指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珠，然而泪水就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完全没有要停息的意思。

我们就这样彼此安慰着，直到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太好了，这次终于能够完美地把这首曲子演奏出来了，这样一来，你的愿望也就能够实现了吧？”

我从书包里翻出纸巾擦着鼻涕，顺便也递给了埃里森一张。

“嗯，能够听到这首曲子，真是太好了。”埃里森乖乖地从我手中接过带着薰衣草香味的纸巾，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感慨地说，“爱纱，谢谢你。等到我的这个愿望实现了，我们之间的契约也就可以解除了。”

听到他的话我不禁一愣。

刚刚这家伙说什么？

他说我们的契约能够解除了？

埃里森继续解释说：“你看，多亏了你，我才知道就算不能接触钢琴，还有电子琴可以代替呢。这样一来我也就不用和你订契约才能过弹钢琴的瘾了，爱纱你也就自由了，不是吗？”

是啊，我就能自由了，从此再也不用看着你的这张蠢脸生气了，从此再也不用强迫自己去摸根本就一窍不通的钢琴了，从此我的生活也就可以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去了，因为这家伙从此就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没错，这明明是我一直期待的事情啊，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已开始隐隐作痛？痛到令我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是过去的我，肯定早就高声欢呼着跳起来，为自己重新获得自由之身而庆祝了啊。然而眼下的事实是，当我听到他的这番话之后，刚刚好不容易才止息的泪水再度涌出了我的眼眶。

“爱纱，你怎么了？为什么又哭了？”

埃里森显然是被我吓了一大跳，他急忙伸出手，笨拙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然而我反而哭得更凶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带着哭腔，缓缓地摇摇头。

“爱纱你不要哭啊！看着你哭，我的心里也难受……”埃里森焦急地劝解着我，为我擦拭泪水。

在我蒙眬的视线中，他那张英俊的面孔开始渐渐放大，我能感觉到他越来越贴近的气息，直到最后，一个温柔得像是飘落的花瓣一样的吻轻轻地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这个吻像是含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让我的泪水一下子就停息了下来。刚刚那种悲伤的心情转眼间就被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所替代了。

埃里森……他刚刚做了什么？

我的大脑完全变成了一片空白。而埃里森还在轻声对我说：“放心吧，爱纱，这个契约结束了之后，我也不会离开你的。确切点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想永远待在你的身边，就算没有契约也一样。”

“咦？”

我这次是彻底呆住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埃里森会对我告白？

为什么埃里森会喜欢上我？

我明明对他一点都不好，甚至在一开始还拼命地反对他待在我身边，后来之所以开始弹钢琴，也只不过是出于对他的愧疚而已。我实在不明白，这样的我为什么会得到他的喜爱？

我的心里瞬间涌现出无数疑问，就像是天边的繁星一样。这些疑问争先恐后地涌出，牢牢地堵在了我的喉咙口，令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

而且更糟糕的是，听到他的告白，我的心里除了震惊，居然还泛出了一丝淡淡的甜蜜和欣喜……

不！这不可能！我一直崇拜和喜欢的人明明是千丞，为什么我会因为埃里森的告白而感到开心？

“因为爱纱一直都在陪着我啊，即使是那么不情愿，也仍然温柔地替我着想，帮我找钢琴，鼓励我练习，甚至自己还跑去学钢琴。所以……大概我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样温柔的爱纱吧。”埃里森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柔声对我说，“爱纱，你愿意答应我吗，让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啪！

我感到自己的大脑里那根名为“清醒”的弦彻底断掉了。

完蛋了，他的话语已经彻底超出我的大脑能够思考的范畴了，我已经完全傻了。

怎么办？

逃吧！现在我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我就立刻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呆呆地推开面前的埃里森，然后像个逃难的灾民一样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钢琴房。

“爱纱！等等——”

然而我已经听不见埃里森在我身后发出的呼唤，只是玩命地向前奔跑。

至于为什么要跑，要跑到什么地方去……这些问题已经全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在跑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我一头撞到了某个迎面走来的人身上。

糟糕！又撞到人了！

音乐科想必和我上辈子有仇吧？我所遭遇的所有倒霉事儿几乎没有一件能和音乐科脱开干系！

我的内心此刻简直比吃了一百根苦瓜还要苦涩，如果我是电脑游戏里的人物角色，估计系统早就闪出“爱纱已经受到10000点伤害，生命值即将归零”之类的提示了。

“爱纱同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一看，发现我撞上的人居然又是千丞。

“千……千丞同学……”

不知为何，看见千丞之后，一种看到亲人才会有的温暖和亲切瞬间涌上我的心头，令我再度泪如雨下。

“喂，你这是怎么了？”

看到我平白无故地哭出来，千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惊慌，问话的语气里也多出了一份关切之意。

“埃里森……埃里森他……”

想起刚刚的场景，我的思绪完全乱成了一锅煮开的粥。

我喜欢的明明是千丞啊！为什么听到埃里森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的心会跟着止不住地狂跳呢？

“别着急，慢慢说。是练习出了什么问题吗？”千丞用平缓的声音问我。

我急忙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在为明天的演出担心吗？”

我仍然呆呆地摇头。

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思考关于演出的事情啊！

“那么……你和埃里森吵架了？”千丞抬头看了看我身后的走廊，若有所思地问。

我又是摇头。

当然不是吵架……我倒宁可是和他吵架了，至少吵完架之后我还会想着怎么跟他和好，而现在我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他了。

“那到底是怎么了？你总不可能没有任何缘由就在我们音乐科的走廊里乱跑乱撞吧？而且他一般都和你形影不离的，现在却没有陪在你的身边。看看你，现在脸都哭花了，连大马路上的乞丐的脸都比你的干净。”千丞一边冷冷地说着这些听起来像是讽刺的话语，一边拿出带着玫瑰香气的雪白色纸巾为我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那动作仿佛是一个耐心的哥哥在哄劝着自己的妹妹。

或许是那淡淡的玫瑰香让我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也或许是因为千丞那并不明显的温柔让我感到了安心，我终于渐渐停止了抽泣。

“埃里森说……他喜欢我……想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我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轻轻地说。

而千丞的脸上没有泛起一丝感情的波澜，只是淡淡地问我：“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喜欢他吗？”千丞继续淡淡地问我，那语气似乎并不是在谈论感情，而是像在讨论天气一样轻松。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他……虽然有点冒昧，但是我一直喜欢和崇拜的人……是你。”我终于将这句在心底埋藏已久的话说出了口。

啊，终于还是对千丞说出这句话了！

之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象过如果我真的有朝一日对千丞告白的话，会是怎样的场景。在想象中，我在告白之后，会因为过度紧张而害怕得心脏疯狂地乱跳，甚至全身发抖到只有靠着墙才能站立……

可是好奇怪，现在的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甚至可以说，我感到心头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听到我的答复，千丞显得有些意外：“爱纱同学，你这……算是告白吗？”

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的脸已经因为羞愧而微微发热。

“我……我也不知道。”

千丞轻笑着叹了一口气：“你自己都没发觉吗？你一直在为了他的事情而奔忙操心啊，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会替他付出那么多吗？”

“我……那只是出于对他的愧疚而已，而且后来我被他努力的样子打动了……”

我拼命地摇着头，像是要将脑子里有关埃里森的事情甩出去一样。

然而不知为何，我越是拼命抗拒，和埃里森相遇以来的所有事情就越是像走马灯一般在我的头脑里清晰地闪过。

我想起他撒泼打滚耍赖，求我替他弹钢琴的场景；想起他被我拒绝之后哭得梨花带雨的场景；想起他为了救我而受伤之后，看着缠着绷带的左手黯然神伤的场景；想起他在四周无人的时候为了复健左手而暗暗努力的场景；想起他发现电子琴能让他过过弹钢琴的瘾时无比兴奋的场景；想起他刚刚因为听到了完整的《恶魔奏鸣曲》而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场景……

这一切的一切，原来早就在我的心中扎下了根，只是直到它长成参天大树，我都迟钝地没有察觉，反而因为树木投下的阴影大感惊慌。

“爱纱同学，你难道还没发觉吗？”

千丞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缓缓响起，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宛如一记重锤，直截了当地砸中了我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你现在喜欢的人，是埃里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