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

如果说沈辰宇的可悲是被一心想保护的人当挡箭牌，那我就是被一心信任的好朋友在背地里抹黑。

听到咏琳说出口的话，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我当时跟她说话的语气明明就是开玩笑啊！更何况我们相处这么久，难道在她心目中，我就是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吗？而且她还是在沈辰宇面前这么说，意义又何在？难道是沈辰宇赞同我的话给她带来了危机感？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有些好笑了。

“白橙……”薛煜小声叫着我的名字。

里面的咏琳还在说着些什么，并没有听到我们的动静。而我也不想进去跟她对质，于是一言不发调头离开。

“你不进去吗？”薛煜跟上我问。

“不了。”出口的话比我想象中冷静，“还是不要在她喜欢的人面前给她难堪。”

“啊？”薛煜有些吃惊，随后笑道，“你还……”

“傻？”我竟有心情扭头跟他打趣。

“嗯……也许别人是傻，但你不是。大度……或者包容吧！”

“哎哟！薛校草，很会拍马屁嘛！”我也笑了，不想把内心的低落表现出来。

也亏得咏琳这事，薛煜告白所带来的尴尬和不自在顿时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白橙！”薛煜突然拉住我。

我脚下一顿，他则走到我面前，双手搭在我肩膀上：“人都是会改变的，这道理你应该懂。或许现在改变的是你的朋友，所以你一时难以接受，只是，现在这个世道不会给你太多时间去感慨……我担心你因为这件事而心神不宁。”

闻言我愣了愣，但也明白薛煜是为了我好：“放心！我可是有异能……”

“正因为你有异能我才更担心！”他面色严肃。

我原本不以为意的心态也逐渐端正，继续听他说下去。

“杨帆大哥说得没错，在一个队伍中，能力强大的人往往会被默认成主心骨，就像大家以谢大哥为首一样。而现在你的能力暴露了，以后谢大哥不在的时候，你必然会成为保护大家的那一个，甚至极有可能在女生们的心目中，你才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毕竟谢大哥那捉摸不定的脾气……你懂的。”

没想过说谢季然坏话，但薛煜最后一句也是实话，所以话说完后，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轻叹一口气，为自己后知后觉的责任感而叹息，也为谢季然那难以捉摸的脾气而叹息。我点点头，说：“我理解的，虽然没人规定我得去保护大家，但我自己的良心不允许我做个自私的小人。”

拥有异能便无法无天什么的，太讨厌了！推心置腹地说，如果有异能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明明大变的世界已经让人胆战心惊了，身为普通人还要担心防备有异能的同类，确实很让人绝望。

我所爱的，是充满希望的生活，不是霸道专权的统治。“所以其实我也很庆幸。”薛煜笑道。

“庆幸什么？”

“当然是庆幸我们之中拥有异能的是你啊！”说话间，他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我看得有些呆，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身为校草的薛煜有多好看。

“身为当事人的你或许不知道，但我看得清清楚楚。”顿了顿，薛煜继续说，“你有着大多数人没有的勇气和坚持，以及对生活的热爱与渴望。这样的你，不会出于私心去做不正确的决定。或者，你也可以管那叫善良，可在我看来，那是比善良更加优秀的品质，因为你是思考过的，而不是脑子一热。”

“啊……是，是吗？”没想到自己在薛煜心目中如此优秀，我有些不好意思。

“对啊！”薛煜笑着摸摸我的头，“怎么说也是我喜欢的女生啊！”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长长的过道上，空气中是轻盈舞蹈的金色灰尘，眼前是笑容如王子般美好温柔的薛煜，我有种自己仿佛置身于童话的感觉。但这并不是属于灰姑娘的粉色恋爱情节，而是临上战场前的女骑士正在接受王子的祝福……

而后，薛煜去找沈辰宇说了姜珊可以帮他治疗的事，待沈辰宇点头后才下楼去叫人。我则回到房里去收拾东西，顺便问问蒋静和蓝沁对我有异能这事的看法。

蒋静没什么好说的，她是除了谢季然最先知道这个事的人，而蓝沁则是在表示相信我后，小心翼翼地提出想看一看。

“虽然这些植物经过了变异能力大幅度提高，但仍需要从土壤里生长而出，咱们现在在二楼，我怕……”我话没说完，在场两人立即会意。

“那下次吧！”没想到我真的同意，哪怕现在不能马上看见，蓝沁也很高兴。

蒋静笑着打趣她容易满足，两人嘻嘻哈哈。在旁看着的我心里感慨万千。

由于是一个寝室，所以我和蒋静还有咏琳关系很好，其中我和蒋静最为亲密。但植物变异后，我从没想过放弃关系没那么亲密的咏琳，所以为什么她忽然间跟我如此疏远，我实在难以理解。

而且我觉得，如果只是因为刘媛媛的几句挑拨就让她对我心生提防，那她以前对我的感情又有几分真心实意？

察觉到我忽然的失落，蒋静问道：“你怎么了？”

我本不想说咏琳的事，但一个人胡思乱想也不好，就像薛煜说的，万一让这事影响情绪就不好了，毕竟我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好大家的安全，于是我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她怎么能这么想你呢？”蒋静气呼呼地说。我苦笑，不知如何作答。

蓝沁面露愧疚：“都是我不好……”

“停停停！”蒋静赶紧打断她，“关你什么事啊！虽然我这个人脾气冲，但也是对事不对人的。明明是刘媛媛的错，你干吗老是揽到自己身上？就因为你跟她曾经是朋友？”

蓝沁咬着嘴唇，没说话。

“蒋静说的没错。”我以为这些日子蓝沁已经看开了，没想到她还是很自责，于是帮忙开导，“你们确实是朋友，但同时也是单独的个体，要说你们是一起做的你还有点儿责任，但问题是跟你无关。”

“可是……我以前也对你们做过很多不好的事……”蓝沁还是惭愧。“嗨！我不是都找回去了吗？”蒋静一巴掌拍在蓝沁背上。

毫无防备的蓝沁蓦地一下往前倒去，吓得我赶紧伸手去拉。

我出手太迟，没抓住蓝沁，但好在她面前是床，所以没有任何安全隐患。

重新支起身子，蓝沁坐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

我们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幸亏你们以前没跟我动手。”末了，蒋静还不忘自黑。

都说在一段关系中彼此越好越没有顾忌，切身感受到后，蓝沁脸上终于浮现感动与喜悦。

而在我们这边关系和睦之际，“咚”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木质的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来人是咏琳。她面色十分不好，进来后看也没看我们，就兀自去收拾东西。

蒋静原本就因刚才的事不爽，这下忍不住出声了：“你什么意思啊！门得罪你了？”

蒋静话出口，我赶紧拉住她，似劝解般叫了声她的名字：“蒋静！”咏琳闻言侧头望向我们，视线在我、蒋静、蓝沁身上转了一圈：“你们还有心思管我开门声音大不大？”

她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准备熄火的蒋静一把挣开我拉着她的手，走到咏琳面前冷笑道：“我可管不了你这个在背后说朋友坏话的小人。”

“你、你胡说什么！”咏琳有些慌，视线飘忽不定，不敢看蒋静。

“我胡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你没听过？有胆子在背后嚼舌头，没胆子当着面承认？”说着，蒋静微微侧开身子，让我暴露在咏琳视线中。

有所感应的咏琳朝我望来，我俩对视后，她脸上的慌乱忽然变成愤恨：“没错！我就是说她坏话怎么了？”

在背后听见跟当面对质是两回事，见咏琳真的承认，还是这副语气，我心头阵阵难受。

“咏琳……”我轻声开口，“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误会。”愤恨后，咏琳逐渐变得冷静，“我从小什么都不优秀，长相一般般，成绩一般般，后来跟你们分到一个寝室，见你们跟我是同一类人，我这才渐渐放下芥蒂。可是后来……橙子忽然越来越漂亮！你不知道，好多男人问我要她的联系方式，其中还有一个我暗恋许久的男生……”

“这……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我茫然开口。

“你当然不知道。”咏琳苦笑，眼中渐渐泛泪，“后来，我并没有把你的联系方式说出去，因为出于朋友的立场，我不想你被骚扰。但同时我也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跟你说了你有多受欢迎，你就会离我和静儿越来越远，最终成为那些受人欢迎的女孩子……”

“别说这么好听又感人的，说白了你就是自私，想着大家既然是一类人，就不愿意橙子变得更好！还有，身为橙子的朋友，看着她越来越好，我只会更开心，同时也督促自己变得更好，所以不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蒋静毫不留情地打断。

一直默默旁听的蓝沁也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开口：“媛媛是任性，但她也不会为了自己受欢迎而让我成为绿叶。她关注时尚美妆，也会经常跟我分享，还告诫我，身为女孩子要懂得爱惜自己——只有自己先爱自己，才能让别人更爱你。”

遭人反驳，咏琳有一瞬的难堪，但随飙泪大吼，指着我：“你们知道什么？你越来越漂亮，当然不必再思考以前不受欢迎的日子！而你——”她转而指着蒋静，“我一开始就很羡慕你外向活泼的性格，正是因为你这样的性格，所以橙子才更喜欢你，所以你们关系才更好！而我……根本可有可无！还说什么好朋友！再有就是你——”她又指向蓝沁，“你明明就是跟刘媛媛一伙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怎么？现在看见橙子有异能了，厉害了，就贴上来假装愧疚，博取同情吗？要我说，你应该跟刘媛媛一起被喂植物怪……”

“闭嘴！”前面的话我还可以忍，但到这里我真的生气了。

或许是我第一次发脾气，咏琳成功被我吓唬住了，连眼泪也忘了流。蒋静见我出声，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蓝沁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以安慰。蓝沁笑笑，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我是跟蒋静关系更好，但那并不是因为蒋静的性格原因，而是比起你，她对我付出的真心更多。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她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她更好。但你，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知心话？又什么时候在我难过时安慰过我？”

咏琳面色一僵，张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

“还有蓝沁，我当初不喜欢她，是因为她咄咄逼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泼黑我。那你呢？现在的你又跟当时的她有什么区别？至少她当时是帮着好朋友才跟我针锋相对，你现在却是对你口中的好朋友口不择言！”

“谁让你抢走了所有风头！”被逼无奈下，咏琳总算说出了心里话。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新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你是因为异能才变漂亮的吧？不过不管是因为长相还是能力，总之，感谢这该死的变异世界，如果不是这样，你不会认识谢大哥，也不会跟薛煜他们相熟……”顿了顿，她继续说，“谢大哥一开始就对你不一样，是因为你的异能吧？他喜欢你，薛校草那么温柔也喜欢你。温暖是静儿的，我听沈辰宇说了，他是喜欢静儿。”

听到这句，蒋静愣了愣，怒气值直线下降，化为羞涩。我对蒋静的反应表示鄙视。

“刚刚在楼下……岳峰对蓝沁关心有加。”咏琳继续，“我只剩阿宇了……为什么你还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没见他被刘媛媛伤害后，都是我在照顾吗？为什么你要跟我抢阿宇？”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厉声打断她。

“胡说八道？呵呵……”咏琳情绪低迷，“刚才我跟阿宇说，你既喜欢谢大哥也喜欢薛煜，他也是这么说我的。他还说，白橙那么厉害，根本不需要依靠任何一个男人。你说……你为什么要拥有异能？为什么拥有异能的不是我？”

咏琳的激动情绪是出乎我意料的，我对她的想法感到既可悲又厌恶。她看自己时看到的是不好的一面，看别人时则正好相反，尽是好的一面。她不知道我被玫瑰花附身的时候有多恐慌，那段日子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每天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顺其自然，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顺其自然？

“从没努力去争取过的事也好意思哭可怜？”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谢季然靠在门框上，抱着双臂，满脸无所谓，丝毫不因咏琳的哭诉而动容。

没料到谢季然会出现，咏琳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但同时她又为谢季然的“偏心”而难过，遂质问道：“为什么你们都帮她讲话？”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说话间，谢季然慢慢走近。

时隔多日，我又一次看到初见时那个令人不禁肃然的谢季然。

他走到我身边，并没有揽着我或者安慰我，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而是直直盯着咏琳。

我很了解谢季然注视一个人时的压迫感，因为我曾经也是受害者。而此时的咏琳额头竟渗出细密的汗水，脸上的慌乱也显而易见，一点儿反驳的意思都提不起来。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问过她是怎么获得异能的吗？你知道她当时被一株玫瑰花附身后的恐惧吗？”

谢季然怎么知道这些事？我没跟他说过啊……这么想着，我把视线转向蒋静。

果然，蒋静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脸“深藏功与名”的得意。

“我……”咏琳被问倒了，看来她真的没想过这些问题，“异能……不就是突然就有了吗？就像中彩票一样，是随机的……”

“看！你连问都没问过，就妄自揣测，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你倒好，每天倒头就睡，那你知道白橙有多大压力吗？正是因为她有异能，所以傻兮兮地肩负起要保护你们的责任，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指责她？”

“还有，我之所以对她不一般，也是因为她在不知如何使用异能前，看到我有危险就奋不顾身冲出来救我……当然，我个人对这样的做法是不赞同的，因为没有救援能力的话，除了送死并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这里，本来心生感动的我顿时被哽了一下，心情变得颇为复杂。“你口口声声要她惩罚刘媛媛，在说这句话时，你除了发泄自己的私愤，又真的考虑过她的意愿吗？要是她，白橙——”点到我的名，谢季然忽然抓着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推到他前面，让我跟咏琳面对面，“真的因为有了异能就肆无忌惮去施行所谓的惩罚，那她又是什么样的人？是英雄？是法官？还是刽子手？”

一句“刽子手”掷地有声，咏琳似乎被吓到了。这次她眼中的泪水，不再是愤恨或者不满，而是恍然大悟。

而我也同样被谢季然的话震撼了。

是啊……纵然刘媛媛的行为为大家所不耻，但我又有什么权力去惩罚她呢？而且说白了，人在生死存亡之际，又有几个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跟她一样的选择呢？最重要的是，拥有异能，我心中所想的只有“保护”，而不是“伤害”。

长久的沉默后，咏琳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她轻轻说了句“我会离开的”，就往外走去。

“等等！”我叫住她。

视线里，她的背影微微颤抖。

“真要离开的话，等到了潍城的基地再说吧，路上不安全。”

咏琳身子一僵，头也不回地问：“要是刘媛媛没主动离开，你也不会赶走她吗？”

“不会。”我轻叹一口气，“外面有那么多人被植物怪吃掉，我不想我们中任何一人落得同样下场。而且真要惩治的话，至少判罪的人得是同类吧？至于我……我的敌人是植物怪，就算拥有异能，我也只想保护大家。”

咏琳没出声，只是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想了想又说：“有些事我没有主动告诉你，是因为你在我心目中是个需要被人保护的角色，而有可能让你难以接受的话，我尽量选择不跟你说。”顿了顿，我接道，“咏琳，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

那天，是我和咏琳第一次发生争吵，并且吵得很激烈。

窗外天气正好，我甚至听见许久未听到过的鸟叫声。

就在我想“还有活着的动物吗？”的时候，咏琳轻声说了句什么便拿着背包出去了。

她说得很小声，但我和谢季然都听到了，她说：“白橙，你真是个笨蛋。”不知是不是我幻听，我好像听见她的声音带着哭泣时的抖音。

“笨蛋！”回过头，我莫名其妙地被蒋静捶了一下。

“干吗？很痛啊……”我揉着被捶的肩膀，哭笑不得。

“我才要问你干吗呢！”蒋静红着眼，一副努力憋着眼泪的模样，“为什么突然说这么煽情的话啊？拍电视剧啊？还有，谁要你保护了！我可跟谢大哥说好了，他要收我为弟子，教我格斗技巧！”

“你啊？”我满脸难以置信。

“你那是什么表情！”蒋静不满。不过因我这么一闹，她顿时把刚才的感动抛却脑后，瞪着眼要来教训我，我“咻”一下跑到了谢季然身后。

“白橙，你给我出来！”蒋静叫嚣。

“我不！”我抓着谢季然的衣服，只伸出个脑袋笑道。谢季然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充当着人肉墙。

看到我们打闹，红着眼还默默流了几滴泪水的蓝沁也笑了。她上前拉住蒋静：“好了，我们收拾好就下楼吧，给人家留点儿说悄悄话的空间。”

要是我没记错，这是蓝沁第一次主动拉蒋静。不过——

“蓝沁，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悄悄话啊！”这样说着，我耳朵红了起来，也急忙放开拉住谢季然衣服的手。

蓝沁俏皮地一眨眼：“我只是说悄悄话而已，我看是你在乱想吧？”“啧啧，橙子，你又在想什么羞羞的事啊？”蒋静帮腔，并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实则在调笑我。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她俩便手拉着手出门了。

两人离开后，屋里只剩下我和谢季然，幸好蒋静和蓝沁没关门，令我不至于太尴尬。

“你这威慑力不够啊……”这是谢季然说的第一句话。娇羞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日常抬杠又开始。

“是是是，谢谢您及时赶到。”我对他挤出奉承的笑脸。“一个谢就想打发我？”谢季然并不满意。

“那你还想怎么样？该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知道他“纸老虎”的本质后，这类话我说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但谁知他这次在受到短暂的威慑后，竟然主动靠近我，毫无防备的我被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他又伸手抵住我的后背，避免我跑掉。

星光流转，深情似海。

谢季然的嗓音轻柔得不像话：“白橙，我接受。”

我脑子里轰然炸开，犹如有人在里面放了数十吨烟花，许久后我讷讷开口：“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季然顿了顿，脸颊开始泛红：“就是字面意思啊……”“你是跟我告白吗？”我鼓起勇气问。

“嗯……”他含糊地回答。

被喜欢的人告白，应该是件愉快的事，大概每个女生都有过，或者将来会有这样的经历，那就是在心仪对象对自己表达了爱意之后，会问他这样一句话——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不知为什么，谢季然开始有些慌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难道我在你心目中一点儿优点都没有吗？人家薛煜说的都比你多……”

“薛煜？”谢季然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似的，“他跟你那个了？”“嗯……等等！什么叫那个了？告白！那叫告白！”

“对对对，是那什么……他怎么跟你说的？”“他说的可多了。”我故意气他。

“那都说些什么了？”他有些着急。

“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说什么！”眼看这家伙较起真，我赶紧拉回他跑偏的思绪。

“我？”没想到矛头再次指回到自己身上，谢季然微愣，“我还要说什么？我不是都说了嘛。”

“你只说了接受，又没说接受什么，你连句‘我喜欢你’都没说呢！”原本只是件小事，但谢季然不正常的闪躲态度令我心里不舒服起来，非要逼他说清楚。

“那有什么好说的，多俗啊……”说到这里，谢季然松开了我，准备下楼。

我赶紧拉住他：“话题是你挑起的，现在又吞吞吐吐，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谢季然，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回忆起他往常捉弄我的场景，我生出怀疑。“当然是认真的！”谢季然急忙回应。

“认真？那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他似乎一直在避开说“告白”和“喜欢”。

“我哪儿吞吞吐吐了……”话说完，谢季然靠在书桌上，尽力装出和平常一样轻松的样子，但闪躲的眼神出卖了他。

“你要是认真的，那你就看着我，跟我说，你喜欢我。”双手交叉站在他身前，虽然我比他矮，但气势比他足。

“一定要说吗？”他思考了一会儿后问。

“一定！”别以为卖萌我就会放过他。

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我……”

“啊？”这跟咀嚼饭菜一样的发音是搞什么？“好了，我说了！”他死不认账。

“不算！根本没听清！”想蒙混过关？没门！本来我不在意的，结果他越是这样我越疑惑。

“要不换个方式吧！”谢季然眼睛一亮，“你刚才不是问我你有哪些优点吗？”

嗯……这个答案我也想听。

“那你倒是说说，我有哪些优点？”“你骁勇善战，热情仗义。”

这是用来形容喜欢的对象的？

“满意吗？”他眨眨眼，面带期待，而我的脸则黑了。

“谢季然，喜欢是不可以拿来开玩笑的。”我面色严肃地说完，提起放在床上的背包，准备下楼。

“我怎么开玩笑了！”他赶紧拉住我。

“骁勇善战？热情仗义？嗯？这是用来形容表白对象的？你这是在招收野外生存的队友吗？”气死我了，比刚才咏琳的事还让我生气，“在你的字典里就没有用来形容女孩子的词汇吗？”

谢季然面色为难，很是纠结，好半晌才喃喃道：“可爱……”我点点头，等了一会儿，结果发现他就此打住了。

“没了？”我问。

他满面愁云：“可我又不是因为这些才……那个你。你谢哥哥我这么厉害，你还是第一个肯挡在我身前的女生呢，而且你当时还是我的怀疑加监视对象。我这不被你感动了嘛！随后你表现出的一系列特质又深得我心……”

平常打闹开玩笑时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谢季然是信手拈来，但一正经起来，他比小学生还不如。

如今他说到这个程度我也不再难为他了，点点头表示通过。

“太好了！真是急死我了！”他如获大赦，“那我们下去吧！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薛煜那小子……”

“你急什么？”这次换我拉住他。看着我，谢季然神色迷茫。

“还有一句话呢。”我说。

“什么话？”

“我先前说过的，四个字。”

又来了……果然，谈到这个谢季然就如同大难临头。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心理阴影？

“这话……不是必要的吧？”他做最后的挣扎。

“怎么不是必要了？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

“可我表达得已经很清楚了吧？”他眉头紧皱。

“你知道为什么要举行婚礼吗？”我忽然问。“为什么？”他顺着我的思路走下去。

“仪式感。”我竖起食指，仿若专家开讲，“这不仅是告诉自己，也是告诉周围的人——我们在一起了，并且让大家见证。在亲口说出‘Yes， I do’的那一刻，也是给彼此一个承诺。”

“口头承诺而已，真要有二心的话，这句承诺也没什么用吧……”“口头承诺都没有，还想人家跟你有纸面承诺吗？”

这家伙是在跟我抬杠？

“虽然我不耻只会说甜言蜜语的男生，但哪个女生不喜欢听心仪之人的甜言蜜语？而且人长嘴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把心底想表达的事情‘说’出来嘛！”

“好像有点儿道理……”谢季然摸着下巴做思考状。“所以呢？”这会儿换我期待地看着他。

他也总算开窍了，张张嘴，似乎准备开口……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谢季然保持张嘴的状态，嘴唇几次抖动，但都没有蹦出半个字，一张俊脸也憋得通红。

“谢季然！”我有些烦了，“一句‘我喜欢你’对你就这么难吗？”长叹一口气，谢季然如同一只打了败仗的公鸡，耷拉着头，没有说话。

我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解释，便再次转身。

只是这次我还没走成，他又拽住了我。不过比之上次，他这次对我的挽留颇具戏剧性——不知怎么，我左脚绊右脚，整个人身子一斜，往旁边倒去。

原本我是可以控制住的，再度站稳完全没问题，但谢季然一心想要扶稳我，而目前明显状态不在线的他肢体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协调，于是慌乱中，我俩又脚绊脚，最后齐齐摔倒。

身下的触感是柔软的，亏得我旁边是床，但……

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我耳朵红得几欲滴血，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而嘴唇上柔软的触感，也让我脑子乱成一团线。

等稍稍回过神，我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他哪儿来的口香糖？还是西瓜味的……

这是我的初吻，但谢季然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接下去的情节发展并非两人羞涩相对而后互诉心声，我也没来得及听谢季然解释为什么他不说“喜欢我”这几个字，因为屋外乍然响起一阵轰鸣。

要不怎么说兵荒马乱的年代不适合谈恋爱呢，这动不动就要去前线斗争，哪儿有时间卿卿我我啊！

我和谢季然到达楼下时，大家都聚集在大厅，沈辰宇的脚伤早已被姜珊治好，只是咏琳并没站在他身边嘘寒问暖，而是跟其保持了一定距离。

“杨帆大哥和岳峰出去了。”薛煜对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我和谢季然说。

谢季然问：“情况怎么样？”

“一棵巨大的树……品种嘛，我认不出来。”赵晓江神情放松，甚至有空闲聊。

“看来你们对自己的队员很有信心。”往窗边走去，我想看看是否能看清外面的情况，入目的却是一堆废弃的砖块。

“隔壁屋的，树精弄的。”恰好靠在窗边墙壁处的薇妮说。她抱着双臂，也是一副慵懒放松的样子。

我忍不住好奇：“看来你们都很有信心啊。”

“杨帆可是二级异能。”薇妮拨了拨长发。

二级？这个说法新鲜，也容易让人理解。她所说的应该是对应“蓝色藤蔓”跟“粉红色百合花”的水准吧。

“岳峰是几级？”我问。

“一级，不过那家伙很变态。可能跟他以前的职业有关吧，所以虽然是一级，水准却比普通一级异能者高，但跟二级相比还是差很大一截。”顿了顿，薇妮看向我，“你是二级异能者吧？”

“我不确定。”我如实回答，“异能的等级划分是按什么来判断的？”

原本听到我第一句话还面露怀疑的薇妮，听我说完后才眨眨眼：“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更茫然。

“在植物变异后就开始出现异能者了，相关科研人员通过无线电台宣布，人类可以通过食用变异植物种子而获得异能，从而控制植物，这就是一级异能者。之后再通过食用植物怪的种子提升到二级。二级异能者能控制有特殊颜色的植物，不过具体吃多少才能升级就纯看运气了。有人吃了十几颗也没有升级，比如赵晓江。”薇妮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二级植物比一级各方面的水准都高，包括速度和坚韧度等。我是一级，虽然你刚才的荆棘墙没有颜色，却让我的藤蔓断掉了，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二级异能者。”

“大概吧……其实我用得不多，也没跟同类交过手。”某个画面浮现脑海，我又问道，“你说的种子，是不是指在灭掉植物怪以后，出现在那堆肥料里的那个？”

“对啊，你不是通过食用种子获得异能的吗？”薇妮面露疑惑。

“嗯。”我怕说出真实情况后真被送去研究，于是敷衍道，“不过我们并没有收听电台。”

“也是。”薇妮点点头，“你们这一辈的人大概第一反应就是手机、电脑。”

“你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吧？”女人总是容易对年龄问题产生兴趣。

薇妮闻言喜上眉梢，立即凑近我小声道：“我都是要奔——”她伸出三根手指，“的人了。”

“啊？”我吃惊，“这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顶多就二十三四。”

“你这话我喜欢！”薇妮对我眨眼，重新直起身子，“以后薇姐罩你……哦不对，你比我厉害多了，还是你罩我吧！”

这么随意就说要比你小的人照顾你，真的好吗？我们这边刚聊完，杨帆跟岳峰走了进来。

“队长，你们没事吧？”最先上去的是姜珊，作为治疗，她总是想第一时间知道队友的身体状况。

“没。”不待姜珊走近，岳峰便简短回答道，而后走到一边沉默不语。

姜珊也不觉尴尬，转而去问杨帆的状况。

“他每次战斗完都会细细回味。”薇妮适时为我解释，“所以这家伙才这么强。怎么样，很符合他‘战斗狂’的外号吧？”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

“你刚才肯定觉得他特别不绅士吧？”薇妮笑。

我有种被戳穿的难堪。但她并没有因我对她队友有所误解而怎么样，反而主动说：“其实就算他不是故意的，我也还是觉得他太不绅士了，肯定得单身一辈子！不像谢季然，看着对别的女人不假颜色，但对某人……嗯，是吧？”薇妮朝我暧昧地挑眉。我赶紧移开视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小姑娘，害什么羞啊……”薇妮还在打趣，屋外却再次爆发一阵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