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棋子

01

星星在眼前闪烁，

你问我，

前方的迷雾是什么？

那是我落日般的忧伤，

是我无法排遣释怀的惆怅。

我们不知何时已迷失在茫茫荒漠里，

我走不出我的牢笼，

你走不出你的悲伤。

我们只是两颗小小的棋子，

而操控这局棋的人，到底是谁？

死亡横亘于眼前，

我们之间的距离，

早已经比整个太平洋还要宽广。

……

我站在舞台上浅吟低唱，默默咀嚼着无法言说的悲伤。叶明轩自从知道我是他的老主顾后很生气，再也不来找我，所以我们又断了联络，重新变成陌路人，而之前的约定自然也泡了汤。

果然不能对一件事情太过期待，否则，最后难过的只会是自己。

我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努力平复心情，可是酒吧里这样喧闹，又这样寂寞，我的身体里不断涌上一种悲伤的感觉，它将我的心填得沉甸甸的、湿漉漉的，我无法克制地觉得难过。

目光在台下游移，我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些什么。酒吧里还是老样子，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只是，孟然似乎好几天没出现了。自从平安夜那晚我跟叶明轩走后，他就没有再来过。没有了孟然的酒吧好像突然寂寞了许多，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这天下班的时候，我却再次碰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叶明轩。

令我出乎意料的是，今晚的他竟喝得醉醺醺的，手里拿着一支筷子，沾了啤酒在桌布上作画。渐渐地，浅淡的水色画上去又立刻干掉，桌布已经被他弄得乱七八糟，可他一直沉迷其中，画个不停。

沈畅认出他来，把我叫过去：“叶星，你哥来了，他在发酒疯呢！”

我只好出面，吃力地将他扶起。这时，我才发现他一直画的，仍是那幅《天鹅之死》。我的心突然像是被子弹打中了一般，哀求道：“叶明轩，求求你不要再画了！”

叶明轩好像没认出我来，只是自言自语地低喃：“是我害死了她……”他趴在桌面上悲鸣，“是我害死了她，我没想到，原来是我害死了她！”

我的心一颤，立刻意识到他话里的含义，心立刻变得更痛了。他以为是我的嫉妒，才导致了苏星索的死吗？

我喃喃地说：“不是的，不是那么回事……”

叶明轩却听不见我的解释，他一直在说，是自己害死了她。

我不再理会，扶起他便往外走去。我知道他在外面租了房子。大四的学生为了方便，好多都在外面租房子住。我曾偷偷地跟踪过他，知道他的公寓在哪里。

叶明轩摇晃着：“你放开我！”

我试图搀住他：“我必须把你送回去！”

叶明轩摇头：“你不要管我！我还要喝……”

他还真是喝醉了！我无可奈何，只好义正词严地说：“我不管你谁管你？难道你要露宿街头吗？别忘了，你是我哥！你不要再孩子气了！”

我的话似乎使叶明轩愣了一下，他努力睁大了眼睛，神色一怔：“小星……”

他终于变老实了。

我打车把他送回公寓里，他是一个人住的，我很顺利地拿着钥匙打开了门。好不容易将他扶进屋去，可是刚关上房门，他却突然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冰冷的唇，带着惩罚的意味吻了过来，带着一点儿痛苦一点儿心碎，重重压在我的嘴上。当我回过神来时，空中徒留一点儿醇酒的芬芳，而他已经离开了我。

我愣住了。

他刚才做了什么？

我抬起头，见叶明轩正恶狠狠地盯着我：“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亲爱的妹妹。或者，你还想要更多？”

他说着，突然将我狠狠推倒在地上。头碰到了桌角，我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头好痛，叶明轩，放开我！

我极力挣扎，而叶明轩死死地压着我。他的呼吸紊乱，眼神狂热，嘴里带着呛人的酒气，毫不客气地亲吻过来，那是凶残而暴烈的索取，没有半点儿温柔。我一下子呆若木鸡，无法反抗，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

缓缓地闭上眼睛，我突然觉得，那天那个坠崖而死的人还不如是我。

而这时，叶明轩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说：“你流血了。”

我睁开眼睛，赫然发现他的手指上全是鲜血。

是我的血，我的头刚才撞破了。

叶明轩似乎终于清醒了一点儿，抬手捂住我的伤口，然后又起身去找医药箱。

我摇头阻止：“不用了，一点儿小伤，不要紧。”

他却强硬地将我按在地上：“坐着别动！”

一阵翻箱倒柜后，他终于把医药箱找了出来，颤抖着帮我上药止血。他的手很温暖，手心干燥，带着我熟悉的气息。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我跟班里的男生打架，膝盖碰破了好大一块皮。我不敢回去找爸妈哭诉，也不敢去医院，那晚我疼得死去活来，是叶明轩发现了我的伤。

当时我正抱着布娃娃躲在被窝里，死死地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要哭泣，他却突然跑进了我的房间。他打了一个手电筒，手里拿着医药箱。

我很惊讶：“咦，叶明轩，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他做了个鬼脸，回答：“我听到你哭了。”

骗人，我明明没有哭。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他一边细心地帮我上药，一边小心地朝我的膝盖吹气：“逗你玩呢！其实，我是刚才发现你走路的姿势有点儿不对，所以才会怀疑。而且，你今晚也没有来看我练剑。”

是啊，我就是在去看他练剑的路上碰到那群小霸王的，他们当时正在欺负苏雅然，我气不过，就跟他们打了一架。最后我受了伤，苏雅然却还怪我多管闲事。我心里很气愤，不过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因为如果告诉他，得到的只会是一顿暴打而已。

没想到，却被叶明轩发现了。

“疼吗？”他温柔地问我。他的眼睛在手电筒橘色的光芒下黝黑发亮，就像美丽的黑矅石一样。

我紧咬着下唇，不说话。疼，当然疼，但我并不想说出来。

“疼可以告诉我哦，我是你哥哥，我会保护你的。”叶明轩说着，比画了一个帅气的击剑动作，“我的武功很厉害！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他学的是剑术，传说中很高雅很绅士的运动，曾经有无数女孩子拜倒在他的剑下。

我“扑哧”一笑，眼泪却瞬间流了出来。

叶明轩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帮我擦眼泪：“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很疼？来，我帮你吹吹……”

其实，我当时想告诉他的是，我不是疼，而是太开心了。有人疼爱的感觉很不错，它让我的心像吸饱了水的棉花一样，柔软，潮湿，轻轻一掐，就能滴出水来。

可是此刻，我却躺在公寓的地板上，被他弄得头破血流。

伤口火辣辣的，很疼，但是我无法像从前那样开口诉说。

叶明轩帮我上完药，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他似乎有些羞愧，却一直沉默着。我们俩就那样抱着膝盖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沉默着。

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是闭合着的，四周一片令人压抑的黑暗。我能感觉叶明轩在黑暗中沉默地看着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而我的心跳也在加速。像这样跟他同处一室，我已经很久没有体味过了，所以此刻竟然觉得有些心悸。

终于，我的腿有点发麻了，于是换了一个姿势，并趁机对他说道：“叶明轩，我以前未经你同意就买了你的画，对不起……”

叶明轩呆了一下，然后快速扭过头去，将脸向着墙壁。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却能感觉气氛有些奇怪。

这氛围又使我咳嗽了一声，勉强起身：“那我今天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叶明轩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忽然觉得有些狼狈，爬起来就朝大门冲去，在绕过叶明轩身边时，忽然听到他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你明天再到我这里来，我帮你换药。”

我脚步一顿，然后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这点儿小伤没什么的。”

叶明轩却皱起了好看的眉：“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怎么，你不想见我？”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激烈的光芒，我一愣，赶紧避开。

心悸在加剧，我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

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惊慌过。

第二天下午，我鬼使神差般地又去了叶明轩的家里。

他正在画画，看到我来，便立刻放下笔，帮我换了药。换好之后，我们都默不做声地坐在地板上。他继续画画，我静静坐在一旁看他画。

他今天没有再画白天鹅，而是在临摹凡•高的一幅名作——《鸢尾花》。

白色的鸢尾花夹杂在一片凌乱的紫色花海里，热闹的喧嚣中透出一缕孤高与绝望。虽然仍是抑郁的笔调，不过，只要不再画白天鹅就好。

那幅《天鹅之死》真的是最后一幅天鹅主题的画作了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暗自庆幸。

这时，叶明轩突然开口说道：“有人跟我买这幅画，出的价钱很高。”

我点了点头：“嗯。”

他又介绍：“虽然只是一幅临摹的作品，不过要想画出那种感觉来，也很不容易。”

我又点了点头：“嗯。”

我以为自己表现得很乖巧，可叶明轩突然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我吗？”我有些惊慌地看着他，来不及掩饰，赶紧回答，“我正在想……我正在想你画的画。”

我有些慌乱地掩饰，可叶明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突然重重一把推开了我，然后赌气似的把画笔一扔！

深紫色的画笔在地上滚动，画出一圈一圈凌乱的花纹，就好像我此刻的心情一般。

“你快点儿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叶明轩……”

“你给我滚！”

眼泪夺眶而出，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我怎么越来越爱哭了？不是说好了再也不掉眼泪的吗？没有人会心疼的。

我抹了一把泪，默默从地板上爬起，转身去拉铁门。可这时，我的腰瞬间被人抱住了。

“小星，小星！”叶明轩在我身后低低悲鸣，滚烫的眼泪掉进我的衣领里，“小星，不要走。”

我怔了一下，转身，却惊讶地发现叶明轩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他对我说道：“小星，我们忘记过去吧，忘掉那个噩梦好不好？我相信你，我觉得是我一直错怪了你！你别走，跟我一起努力好不好？我们一起开始新的生活！”

我呆了呆，然后，用力扑进了那个怀抱。

这是哥哥的怀抱，温暖，宽厚，永远提供庇护，可这也不仅仅只是哥哥的怀抱。

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跟他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或许，他已经不再单纯地把我当做妹妹了，又或许，他会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审视我。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在苏星索死后的一年零四个月后，我终于以全新的姿态，开始走进叶明轩的生活。

那一刻，我们紧紧相拥，互相给予彼此温暖与鼓励。

也许，在叶明轩的心中，他还能完全地相信我、谅解我，但至少，我们可以从头开始了。

该怎么诉说我此刻的心情呢？我期盼，这美丽的梦永远不要醒来。

02

我从叶明轩家离开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到公交车站去坐公交车，可车子好半天都没有来。我等得有些焦急，正考虑着要不要坐出租车，这时突然有一辆出租车“吱溜”一声停在我跟前。车窗被摇下来，副驾驶位上赫然坐着孟然。

他冲我招招手：“叶星，要坐车吗？我送你。”

我感到很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孟然耸耸肩：“刚好路过，看到你，就过来了。快点儿上车。”

我赶紧上了车，孟然却回头看了看小区门口的牌子，然后用古怪的眼神看我：“叶星，你去找叶明轩了？”

我心里一惊，问他：“你怎么知道叶明轩住在这里？”

孟然脸上露出生气的表情：“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我知道你最近经常来找他。叶星，他真的只是你的哥哥吗？”

他质问的语气令司机侧目，我索性告诉他：“不，他并不是我的亲哥哥。”

孟然的脸立刻沉了下去，他抱住头：“我就知道是这样，那天在医院里，我就发现你们不对劲了。”

难怪他一看到叶明轩就生气，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没有把叶明轩当哥哥。

不过，那天他在医院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惊讶地瞪着他，孟然最后有些郁闷地告诉我，他在医院看到我晕倒，然后叶明轩抱住了我。

我回忆当晚的情形，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原来，当时那双来自背后的温暖的手，并不是幻觉，真的是叶明轩抱住了我。

他对我，到底还是有一丝爱的吧？虽然我一直以妹妹的身份游走在他的身边，可他的心底，应该还是为我预留了一个位置吧？我想起他对我说要一起重新开始的话，心里甜滋滋的。

对不起，星索姐，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能由我来给叶明轩幸福。

孟然在旁边气得脸色煞白，也不问我接下来的计划，直接对司机说道：“去冰点酒吧！”

我有些不乐意：“我的演出服还在家里放着呢！”

孟然说道：“先别管你的演出服了，沈畅找你，她说有急事。”

我们抵达酒吧的时候，沈畅正独自蹲在一个角落里喝闷酒。这罕见的情形让我有点儿奇怪，她最近跟莫野打得火热，天天都笑得一副只见牙不见眼的模样，怎么今天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呢？

“莫野说他做了很多努力，最终还是没法接受我，他说他喜欢的始终是苏雅然。昨晚他带我去了护城河边，跟我摊牌了。”沈畅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但是我绝不会就此放弃的。叶星，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我？怎么帮？”

“今晚莫野将在维多利亚酒吧举办一个小型舞会，我想去参加，可是他说一定要带你去才可以。”

我十分惊讶，要我去？为什么呢？我跟莫野根本不熟，而且他大概由于苏雅然的关系，对我一直不太友善，这次非要叫我去，又是为了什么？

沈畅赶紧解释：“你放心，我已经仔细打听过了，莫野那边有些朋友喜欢听你唱歌，他们想请你过去献唱，只不过由于你跟我们冰点酒吧有合约，所以只能通过我来协调……我这次是作为你的经纪人去参加聚会的。”

原来是这样。

说实话我并不想去。我最烦这种所谓的粉丝了，他们总是狂热、极端，又不尊重他人隐私，而且，我到酒吧驻唱不过是为了生活，我并没有太多兴趣去别的地方走穴，何况主人还是莫野。

不过看到沈畅那么期盼，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憔悴的模样让我心疼，何况她向来是大姐大，有她在，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沈畅高兴起来：“来，我帮你化妆，演出服也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我看着她帮我准备的衣服，很是诧异，黑色的半透明雪纺长裙，裙摆长及地面，但两侧开叉很高，几乎到臀部。

“这是什么演出服？太暴露了吧？”我皱眉。

沈畅解释：“因为是化装舞会，所以大家希望你能打扮成性感女神。我呢，我就是女神的仆从！”

她说着，自己也拿出一套衣服来。我还是有些抗拒，虽然性感的衣服，我以前登台时不是没尝试过，但维多利亚酒吧毕竟是一个陌生的酒吧，我不想这样衣着暴露出现在那里。

沈畅有些为难：“可这衣服是莫野帮我们准备的，好叶星，你就帮我一次嘛！”

我没办法，只好依了她。换完衣服，沈畅夸张地说我很性感，就像希腊女神，可我觉得怎么看都像艳舞女郎。不过看到她那期盼的眼神，我只好将就。

我涂了黑色指甲，又化了一个妖艳的妆。

孟然非要跟着一起去，不过被沈畅恶狠狠地拒绝了：“你要是敢跟着我们，我以后就不准你再进酒吧的门，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叶星了。”

孟然再度变得灰头土脸了。

03

我们抵达维多利亚酒吧时，舞会已经开始，那些男生一见到我们俩，立刻夸张地吹起了口哨。沈畅热情地上前跟他们打招呼，原来他们都是莫野的朋友。看到沈畅自来熟的混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的模样，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

莫野今天打扮成冷面骑士，穿了一身挺括优雅的燕尾服，腰部挂着一把剑，看起来很有风度。看到我们，他客气地点了点头，又找人安排入座。

沈畅激动地在我耳边悄声说：“看！他很酷吧？”

我仔细打量了莫野几眼，这还是我头一次认真仔细地观察他。这么一看，发现他长得的确还挺帅的，身材魁梧，五官冷峻，眉间有一股特别的气质，虽然眼角的刀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但也更增添了几分冷酷的美。

可是，这个人真正喜欢的应该是苏雅然吧？因为我们很快就发现，今晚的女主角竟然是苏雅然！原来，这个舞会是专门为她举办的。

苏雅然前段时间去了巴黎，参加了国际芭蕾舞大赛，获得了一等奖。这个消息已经在国内传开了，我也曾在校园网上看到过关于她比赛的消息。而两年前，她的姐姐苏星索也曾参赛，获得了冠军，当时苏星索曾被媒体评为中国最具潜力的优秀选手之一，只可惜她英年早逝，让人扼腕叹息。两年之后，苏雅然再次代表学校前去参赛，并且一举夺冠。媒体很快发现这一届的冠军，竟是两年前的那位冠军的妹妹！姐妹俩长相如此相似，又都如此优秀。于是，关于苏家两姐妹的事情再次被关注。苏雅然也因此风头强劲，成了众人关注的目标。

而今晚的舞会，是莫野为了讨好她，特地为她举行的庆祝舞会。

“对不起，叶星，我事先并不知道苏雅然会来。”沈畅有些抱歉地看着我，“要是知道她来，我肯定不会带你来的。”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反正已经来了，我唱完歌就走好了。而且，现在需要安慰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她为莫野而来，莫野却在对苏雅然大献殷勤。

但沈畅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伤心的样子，很快便跑去安排我表演的相关事宜。有了她的运作，很快就轮到我唱歌了。我整理妆容，准备登台。

可这时，我突然看见了叶明轩！我很惊讶，他也来参加苏雅然的舞会了！

之前傍晚分手的时候，他还告诉我，说他今晚要去学校办事，所以不能送我回家了。

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谎言，他其实是为了参加苏雅然的舞会。

我心中酸涩难忍，而叶明轩并没有发现我。他正在跟苏雅然说着话，此时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苏雅然夸张地紧紧握住了叶明轩的手，叶明轩没有拒绝，反而很开心地跟她交谈起来。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久久都没有松开。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万分难过。虽然之前叶明轩并没有对我正式表白过，可我以为我跟他之间算是有了约定。但现在才一个转身的时间，他却对着苏雅然笑得这么温柔。

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时，舞台下不知什么时候围聚了一大群人，他们对着我大吼大叫：“舞娘，舞娘！艳舞女郎！”

这些人真的是我的粉丝吗？相当的没礼貌。

因为人群的声音过大，叶明轩注意到了这边，很快就发现了我。他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我也有点儿尴尬。

灯光晃花了我的眼，我微微扭过头去。他和苏雅然并肩站在一起，璀璨的灯光照耀着他们，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幕，王子和公主就应该在一起，他们就像金童玉女般般配。我看着苏雅然脸上那富有技巧性的笑，知道她正在努力模仿苏星索。她是想诱惑叶明轩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大概已经达到目的了。刚才叶明轩看她的眼神，有些与众不同，她跟她姐姐太像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苏雅然还像个丑小鸭，只能跟我一样偷偷躲在角落里仰望叶明轩和她姐姐的身影。可转眼几年过后，她已经成长为新的白天鹅，那美丽的雪纺蕾丝公主裙，那闪闪发亮的皇冠，都将她打扮得恰如其分，多么像一位高贵的公主。可我呢？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暴露的着装，不得不气馁地承认，我此刻穿得像个艳舞女郎。

叶明轩最不喜欢我这样的打扮，以前他就曾经明确地跟我说过，不要在酒吧里唱歌。

可是，我现在竟然穿成这个样子。

我开始明白，莫野为何坚持让沈畅带我来，而且还要将我打扮成这副样子。他就是想让我在叶明轩面前出糗，好帮苏雅然出一口恶气吧？

苏雅然才是这场阴谋背后的推手。

她想看我的笑话，我偏不。

我转身大步跨上舞台，音乐适时响起，我在台上放开了嗓子，献上劲歌热舞。

起初，那些男生还在底下下流地起哄，但我通通视而不见。我只是认真地表演着，挥洒着我的汗水和歌喉。

我在冰点酒吧里唱了一年多，老板一直很赏识我，我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儿魅力的。

很快，我的热情就带动了全场，那些取笑变成了口哨，再变成由衷的赞叹和尖叫。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开始跟着我一起唱，一起跳，现场变得热烈起来。

苏雅然阴沉着脸，拉了叶明轩到对面很远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叶明轩虽然仍皱着眉头，但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惊奇。

他还没怎么看我这样卖力地表演过吧？今天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很新鲜的体验。

我转身做了一个漂亮的旋转动作，以完美的姿势谢幕。

舞台下响起了疯狂的尖叫声，有人热烈鼓掌，有人把鲜花扔上台来。

我仰起下巴，冲众人示意。叶明轩立刻站起来鼓掌，而苏雅然的脸上露出了十分不甘心的表情。

不过，下一秒，她已经越过众人，独自冲到舞台上。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笑得亲切而友善，好像我们仍然是曾经的好姐妹一样：“叶星，没想到今晚你也来参加我的庆祝舞会！谢谢你！”

“你不用装好人，假惺惺的，怪恶心人的。”我冷冷地看着她，低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04

我抬眼四处打量，远处，叶明轩已经被莫野缠住。

今晚这一切，果然都是苏雅然的计谋，她的手段应该不止刚才那点儿吧？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苏雅然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狼狈和一丝愤恨。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倔犟啊，觉悟一点儿都没有提高。”她看着我笑，低声道，“以后不要再跟叶明轩见面了，行吗？”

我愕然，心里非常不舒服：“你在说什么呢？我凭什么要答应？”

苏雅然抬手指了指莫野，此时，沈畅正站在离莫野不远处。她没有凑上前，可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热烈，这足以说明一切。

“只要你不再见叶明轩，我就让莫野和沈畅在一起！”苏雅然得意地看着我，好像这是一个极高明的好主意，“怎么样，叶星？我知道你跟那个沈畅关系很好。”

我微愣。

苏雅然继续说道：“不过呢，如果你不愿答应，我也丝毫不会觉得意外。毕竟，你这个人的心思跟别人不一样。就算是最要好的姐妹，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推下悬崖，对吧？”

她身子微微前倾，把花塞到了我的手里。她笑得亲切而友善，旁人看了，一定会以为她在跟我聊什么开心的话题。

可我分明听到了恶毒的诅咒，毫不留情地从她蔷薇一样的嘴唇里吐出来，变成毒刺，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有些吃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孩，她穿着美丽的公主裙，戴着华丽的皇冠，集高贵优雅于一身！可是，就是这样一张跟苏星索几乎雷同的脸上，却挂着那样恶毒的嘲笑，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叫人万分恶心！

是想打击我吗？是想羞辱我吗？这些伎俩还差了点儿。

我冷冷地转身，丢下一句话：“你别痴心妄想了。你永远也比不上你姐，苏星索比你好一万倍！”

苏雅然愕然，然后，她手中的鲜花“砰”的一声砸到了舞台上！接着，她又像个濒临崩溃的精神病人般怒视着我，手指颤抖着，冲我大吼“你给我滚！”脸一阵阵发白！

四周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停止交谈、围拢过来，甚至，还有几个人故意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根本不想再看她继续演戏，而是下台拉住沈畅往外走，莫野和叶明轩也赶紧跑了过来。

“苏雅然，发生了什么事？”莫野上前把苏雅然扶了下来。

苏雅然指着我怒目而视：“滚！叫她滚出去……”

莫野立刻走上前来，傲然对我说道：“你给我滚！”

我转身要离去，沈畅跟在后头说了声：“对不起，叶星！”

我叹气，淡淡地说：“没关系。”

这时，叶明轩走了过来，说道：“既然你们要回去，我送你们吧。”

我点了点头，可这时苏雅然在后头拽住了他的胳膊。她亲昵地把身体靠过去，笑容纯美：“不要！你留下来陪我跳舞，好不好，轩哥哥？”

叶明轩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苏雅然却轻启樱唇，轻唤一声：“轩……”

我和叶明轩同时为之一震。

这个称呼是特殊的，是苏星索的专用名词。以前叶明轩曾经说过，只有苏星索可以叫他“轩”。我最初听到时，还曾偷偷躲到角落里生闷气，我的名字可以只给叶明轩一个人叫，叶明轩却把他的独特称呼给了苏星索！

我伤心极了，想要一个人躲起来难过，可苏雅然找到了我。

她总是能在我狼狈伤心的时候找到我，然后再取笑我，说我不害臊，没有觉悟，居然敢吃她姐姐的醋！她姐姐是世界上最漂亮最伟大的女孩子，长大后一定会跟叶明轩结婚的！

每次听到这话，我都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丫头。所以，那一次我把她狠狠推倒在了地上，准备好好揍她一顿。可是，我突然发现她的眼角有晶莹的泪光。她倔犟地看着我，好像很希望我能把她打一顿，我突然下不了手。

苏雅然很瘦，像只发育不良的小猴子似的，总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这叫我怎么下得了手？而且，这一次，我还在她眼中头一次窥到了落寞伤心的神色。那种神色，我很熟悉，那是一种永远追求不到自己心爱的东西时的绝望。

我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我此刻也是这种心情。

那一刻，我瞬间明白了苏雅然的心事，她也在偷偷喜欢着叶明轩。

所以，我最终没能下得了手。

而此刻，当年那只可怜的小猴子已经变成了白天鹅，她紧紧依偎着叶明轩，笑容真是倾国倾城。

她吐气如兰：“轩……叶明轩，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的姐姐了？”

这话就像最恶毒的诅咒，叶明轩一下子呆立在原地！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一道光芒像流星闪过！

我的心猛地一沉。

而这时，莫野在那边冷冷地唤了一声：“沈畅，过来！”

沈畅立刻就跟了过去。

莫野搂着沈畅的腰，走了。

我独自站在舞台下，忽然感觉一阵冷风吹过。

没有人站在我的身边，沈畅被莫野带走了，而叶明轩也将被苏雅然抢走。她迅速地拉着他向包厢走去，似乎要将他彻底拉离我的世界。

我不甘心，我怎么能甘心？我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点希望，又怎能让它一下子消失在寒风里？

那一刻，斗志在我心中重燃，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跟人动手打架的时候。

那个时候，当我一个耳刮子把小霸王打倒在地时，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

我冲了上去，拉住叶明轩的衣角，喊：“哥，哥哥！”

叶明轩身体一震，停住了脚步。

他的眼神有些惊喜，也有些忧伤，因为我从来没有叫过他“哥哥”，而他一直希望我能这样称呼他。

我知道，对于叶明轩来说，他生命中有两个人最让他无法抵抗，一个是苏星索，一个是妹妹。死去的苏星索是一道杀手锏，刚才苏雅然已经利用过了，而我也有杀手锏，因为我是叶明轩的妹妹。

只要对叶明轩表现出妹妹的姿态，他就立刻无法抵抗。这是我十几年来总结出的经验。

叶明轩停住脚步，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和苏雅然，苏雅然终于翻了脸。

她突然一扬手，一个巴掌狠狠朝我掴来！

我来不及闪避，只能微微侧头，然而那巴掌并没有落在我的脸上。

叶明轩抓住了她的胳膊：“苏雅然，别闹了！”

苏雅然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笑着说道：“好，我不闹。叶明轩，你放开我，我不打扰你们兄妹二人破镜重圆。”

叶明轩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

苏雅然倔犟地扭过头去，眼中有泪光闪烁。

叶明轩看到了，怔了怔，终于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可这时，苏雅然突然又扬起了胳膊！

“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打在叶明轩的脸上！

他的半边脸迅速地红了起来。

我的心猛地一颤，忽然觉得那一巴掌比打在了我的脸上还要痛！怒气在胸口翻滚，这时候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大吼一声就朝苏雅然冲了过去！

我要打她，给叶明轩报仇！

可这时，叶明轩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大声说道：“小星，住手！不许你打苏雅然！”

我既委屈又气愤地看着他：“她打了你，你为什么还帮她说话？”

叶明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用力把我拉到人少的地方，小声说道：“我知道她心里难过才会这么做的，我们毕竟是朋友，一起长大的交情，挨她一巴掌也没什么。”

没什么？可是我会舍不得！我最珍贵的叶明轩，怎么可以让别人打骂？当苏雅然那一巴掌落到叶明轩脸上时，我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的脸！

我气愤地瞪着叶明轩。

叶明轩有点儿心虚，低下头去：“小星，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原谅她……她毕竟是苏星索的妹妹。”

我的心一惊——还是因为苏星索。

因为有了苏星索的庇护，所以她的妹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这个原由，像一把利刃狠狠扎中心脏，我一下子变得呼吸困难起来！

的确，苏星索的死是我造成的。我欠着这个姓苏的人，也欠着叶明轩。

所以，叶明轩才会这样劝我。

我叫自己冷静，同时甩开叶明轩的手：“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打她了。”

叶明轩松了一口气，有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小星。”

我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从那些旁观者的神色看来，应该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此时此刻还是不要让叶明轩看见的好。

05

叶明轩没有追过来，我独自一人走出了维多利亚酒吧。外面的风寒冷刺骨，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没走多远，我就被一群流氓缠住了。

他们个个穿着花哨的衣服，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金项链，满脸痞气，酒气熏人。我看情形有点儿不对，打算掉头逃跑，可没跑出两步，就被其中一人挡住了去路，他语气不善地说：“美女刚才很嚣张嘛，竟敢在我们的地盘欺负人。看来今天得给你点儿教训才行。”

我冷眼看着他们，觉得这群人似乎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觉得好像是刚才在维多利亚酒吧里跟莫野一起喝酒的那几个人。

是莫野指使他们的吧？想帮苏雅然报仇？

“可笑，打人者现在却要找被打者报仇？你们的逻辑也太奇怪了吧？”我一边跟他们周旋，一边回头看向酒吧的大门。

叶明轩还待在里面没有出来，路人见到流氓都躲得远远的，我该怎么做才能脱身呢？

流氓逐渐围拢过来：“小妹妹，别怪我们狠心，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惹了不该惹的人。”

我被他们推倒在地，其中一个人还用力踹了我一脚！剧痛使我几乎不能呼吸，只能费力地蜷起身体，而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放开她！”

我抬头，竟然看到了孟然！他像个幽灵一样突然从旁边黑暗的角落里冲出来，让我又高兴又无奈。

他又跟踪我了吗？还真是不屈不挠啊！

不过，此时的高兴多过无奈，因为现在只有他能救我。

孟然一下子冲了过来，先踹倒其中一人，然后一把将我拉起。

我躲在他背后，紧张地问：“他们人这么多，怎么办？”

孟然快速说了一声：“回去找叶明轩！”

然后，不由分说猛地把我往后一推！

我被推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冲进了维多利亚酒吧的大门。身后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声音，我知道，是孟然在跟流氓搏斗。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对方四五个人的，所以现在那个挨打的人应该是他吧？

可是我不能回头。我要一直往前冲，找到叶明轩，只有这样才能救孟然！

我好不容易冲进屋去，却看到叶明轩正跟苏雅然坐在一起。我听到苏雅然用甜蜜的声音对叶明轩说道：“轩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姐姐，她以前最喜欢吃糖醋鱼……”

叶明轩的眼中有波光闪动，他听得很专注，好像透过苏雅然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现在哪里是追忆往事的时候？我冲上去，一把挤开苏雅然，又把叶明轩生拖硬拽拉到门外。流氓看到有人来帮忙，立刻一哄而散。孟然受伤倒地，鼻子被打破了，脸上全是血。

我冲过去扶他，孟然吐出一口血沫子，对我咧嘴一笑：“你回来了？还好刚才我反应快，不然你现在就跟我一样了！”

我动了动嘴角，说不出话来，只能撕了两张餐巾纸帮他的鼻子止血。

旁边，叶明轩很吃惊，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还不是苏雅然干的好事！”

叶明轩愕然，似乎有些不信。

这时苏雅然已经追了出来，她听到我的话，立刻装出一副受冤枉的委屈表情，梨花带雨地说道：“轩哥哥，真的不关我的事，呜呜……”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除了哭，还能有点儿别的招数吗？”

苏雅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叶明轩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小星，别这样，要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我冷哼一声，当然记得。

不要跟苏雅然计较，因为我欠着苏家每一个人。所以，就算我被打也是活该，孟然被打也是活该。

我心中冰冷一片，突然觉得非常生气。我冷冷地瞅了苏雅然一眼，对她说道：“你之前的建议，我答应你。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承诺。”

苏雅然一下子把眼睛瞪得老大，而叶明轩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懒得再理他，弯腰扶起孟然。叶明轩想要上来帮忙，苏雅然却一直挽着他的胳膊，有意无意不使他靠近我。

她的眼中涌起了强烈的喜悦，却拼命装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还真是般配。

我冷哼一声，扶起孟然离开。

06

自从“维多利亚事件”之后，我没有再去找叶明轩，而他也没再来找我。我们好像再次回到了从前，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星空下，却无法见面，无法触及彼此。

苏雅然很守信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沈畅和莫野真的开始交往了。

看着沈畅现在每天沉浸在爱情之中，喜笑颜开，我觉得我的放弃是值得的。她事后曾诚恳地向我道歉，因为那晚是她硬拉我去的。我其实根本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虽然那晚我的确出了点儿糗，不过那种程度的打击，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每个人都有为自己争取幸福的权利，而且必要时可以运用非常手段，如果我的一次出糗可以换得她的幸福，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莫野是真的爱她吗？我很担忧。可是，看到沈畅，我知道我已经无法阻止她。谁也无法阻止恋爱中的女人的脚步，因为热恋中的女人往往是很盲目很疯狂的。

今夜，酒吧里客人不算多，难得很安静。我点了一首《棋子》，坐在舞台黑暗的角落里浅吟低唱。

孟然又来了，在台下安静地看着我，安静地听着歌。

那次孟然的伤并不重，稍做包扎就没事了。这实在是幸运，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才好。

孟然说作为报答，让我陪他去酒吧喝酒。我笑笑，真的跟着他去了酒吧。

我知道，他让我请他喝酒是假，他陪我散心倒是真的。虽然知道自己并不能过分依赖他，但这一刻，我还是希望有人能陪我一起醉。

那一晚，我喝了很多酒，最后瘫倒在地不能动弹，是孟然把我背了回去。

今天，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儿捉摸不定。我心中有点儿不自在，只好别过脸去。他的眼中有一点点忧伤，这单纯如琉璃般的男孩子，终究还是被我伤害了吗？我多么希望他能放弃我，去寻找他该有的幸福啊！

中间休息的时候，孟然跑到后台找我，问我：“叶星，你为什么总喜欢唱这首歌？”

我回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啊！”

孟然认真地盯着我：“你骗人！每次唱这首歌的时候，你总是显得特别忧郁，怎么可能没有理由！”

孟然啊孟然，你为什么有时候竟能这样看透人心呢？乖乖地做天真无忧的美少年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戳穿我的心事？

“告诉我，为什么？”他不依不饶地问我。

我有点儿焦躁：“那你先说说，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

“我……”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睛却灼亮得要发出光来。

我生怕他把那禁忌的话语说出口，连忙转过身去。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我，可是他还没有正式向我表白过。我怕他表白。

我去了办公室，这里空无一人，沈畅今天不在，她又和莫野约会去了。我推门进去，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暂时隔绝了酒吧里的声音。

刚坐下，孟然就追到办公室，冲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叶星，你问我为什么总要纠缠你，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喜欢你！”

喜欢？

我呆了一下，然后，孟然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另外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叶星，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知道吗？

那声音铺天盖地，撕心裂肺，不断在我耳边回荡，就好像尖利的指甲划过了黑板。

我蹲下来，抱住头，感觉一阵眩晕恶心。

在天旋地转中，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一袭白衣，她在坠落，不停地坠落，然后，有人走过来，在我耳边凄厉地呼号：“叶星，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知道吗？”

“不要……”

我惨叫着，直到有人抱住我，使劲地摇晃我，我才回过神来。

睁眼一看，原来是孟然抱住了我，而刚才那个声音是幻觉。

可是，那个声音凄厉哀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是谁？是谁在对我说话？

“叶星，你没事吧？”孟然紧张地看着我。

我受不了他眼中的关切，一把推开他：“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孟然一愣。

我狠狠地甩开他，跑出了办公室。

喜欢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不懂。

我曾经以为叶明轩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我，可到头来，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又匆匆结束了。

我跟他似乎真的没有缘分。

我回到酒吧，DJ告诉我，又有人点歌，轮到我上台了。

音乐响起，我浑浑噩噩地走上台。最近一直睡眠不足，我身体不太舒服。

又是王菲的那首《棋子》。

在上天摆下的棋局里，谁是谁的棋子？而我们这些棋子，谁又能控制自己的命运？生活在阴影下的人，谁又能走出记忆，忘却过去？

我们曾经试图努力，苦苦挣扎，然而终究还是不能够吧？

叶明轩走不出对苏星索的追忆，苏雅然走不出对她姐姐的模仿，而我，将永远被苏星索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们其实都是棋子，将陷于死局，永远也走不出来。

我上台之后，才听到DJ用魅力十足的声音播报：“37桌的女士为自己的男朋友送上一首歌，名字叫《棋子》……”

我习惯性地举起话筒，朝点歌的那一桌客人示意。客人每点一首歌，我都能拿到一定比例的提成，所以要向他们表示感谢。

可是，这一次，当我看清那张桌子旁朝我微笑点头的女客人的脸时，我手中的话筒差点儿滚落在地！竟然是苏雅然，而她的身边坐着叶明轩！

他与她并肩而坐，苏雅然一直在笑，她的手与叶明轩的手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我仿佛被一颗子弹击中，几乎不知道自己这首歌是怎么唱完的。

虽然明白，叶明轩这些天不来找我，很可能已经被苏雅然征服，可此时突然看到噩梦变成现实，我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我跌跌撞撞地走下舞台，在台阶处差点儿摔了一个跟头，是孟然适时地扶住了我。他看看我，又看看苏雅然的方向，然后走过来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叶星，别慌，你还有我。”

他的语气温存，手心温暖，目光像水晶一样清澈。

我想起他刚才在办公室对我的表白，立刻甩开了他。

可这时，苏雅然走了过来，亲热地搂住我的肩！

我觉得自己后背仿佛有一条冰冷的蛇在爬。

“轩选择了我，就在昨晚。”她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已经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那天在维多利亚酒吧，看到叶明轩那种眼神，我就该明白，他会选择她。

只因为，苏雅然跟她姐姐长得太像了，更何况她一直以来都极力模仿着她姐姐的言行举止。叶明轩那么喜欢苏星索，所以只要苏雅然拥有这一优势，就可以轻易将我击败，并且使我永远无法翻身。

我想要表现得镇定一点，可我的眼神一定出卖了我，因为，我看到苏雅然露出了耀武扬威的笑。

她笑得多美啊，多么像星索姐啊！她们是一对雪白的天鹅，高贵又美丽。

我在心中微微叹息，如果我是叶明轩，我也会选择她，因为她是一个完美的替身。

“替身永远是替身，你永远都比不上你的姐姐。”我轻声说道。

看到苏雅然惊愕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旁人纷纷侧目，而叶明轩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拉起孟然的手转身离开，装作很开心的样子。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叶明轩，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心中是很难过的，可是我今天真的很累，已经没有力气去研究别人的心情。

叶明轩啊，我的哥哥，虽然苏星索死了，可你仍然选择了别人而不是我。

是否我倾尽一生，也始终无法走进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