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遇到

【一】

日子晃晃悠悠地往十二月走去，陆浩楠还是没有恢复半点与童小柔有关的记忆。没变的是，他依然很开朗，性格很好，一起相处了几个月，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可是，冥冥之中的改变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小柔，我喜欢上一个人了。”陆浩楠这样说。

那是一个傍晚，没有晚自习，六点多就放学了，陆浩楠送童小柔回家。陆浩楠走在前面，童小柔走在后面。她静静地看着他，他穿黑色的外套，脖子上围的是徐嫣帮他织的围巾。即使她落在后面，他也只是放慢了脚步等她走过来，没再揽着她的肩膀，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童小柔的脚步慢下来，她看向他，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在闪动，她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

“是徐嫣吗？”

她的语气很酸，他却浑然不觉，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害羞地笑起来：“嗯。”

童小柔忽然觉得膝盖使不上力，就这样直直地跪在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好怀念——

躲在你怀里的日子，你同我插科打诨的日子，你宠爱我的日子，你说喜欢我的日子，你把我带到海边帮我堆沙堡的日子……这些都被你忘记了。

童小柔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拼命流淌。

“童小柔，你……”陆浩楠欲言又止，伸手扶着童小柔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童小柔哭泣的样子，他也会跟着难受。

胸口堵得慌，童小柔猛地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陆浩楠，我喜欢你啊！”

明明知道这样的挣扎于事无补，她却还是说出了口。这一刻，她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儿告诉他？

陆浩楠皱了皱眉，索性在她面前坐下来。两个人，一个坐在地上，一个跪在地上。

他慢慢地说：“我知道，那段丢失的回忆里一定有你和我的故事。因为你很关心我，可是每次努力去回忆，脑袋就会疼得像要裂开。”

童小柔紧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所以我只能重新认识你们。我知道也许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吃糖炒栗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喜欢；我知道也许我以前很喜欢去海边，可是我现在不喜欢；我想也许，我以前也真的很喜欢你……”

童小柔将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掐入手心，低下头，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可是，我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她跪坐在原地，心疼得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再一次感受到那熟悉的怀抱的温度时，她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他在她耳旁轻声说。对不起。再见。

【二】

天气越来越冷。童小柔和沫沫经常躲在教室里不愿出去，一天连着十几个小时都抱着暖手宝。有时候坐久了，脚也会冻得难受，恨不得把鞋子脱了，把暖手宝当暖脚宝用。可是这么不淑女的行为，她们当然不会干。好在将近圣诞节的时候，学校居然派人来各个教室里装暖气，真是下足血本啊。

童小柔虽然刚刚经历了打击，却整天像没事人一样，照样和沫沫嘻嘻哈哈。

沫沫担心地说：“小柔，我知道你难过，你发泄出来吧。”“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当事人轻松地抿嘴一笑。

“可是这几天你天天抱着卷子做，整个人像装了发条似的，你真的没事吗？”沫沫很担心她是因为遭受的刺激过大，所以才这样。就像电视上演的，遭遇打击后，某根神经坏掉了……

“我很负责任地跟你说，我真的没事，我不仅要天天做卷子，现在还要出去兼职赚钱呢。”

“小柔，你别吓我。”

童小柔叹了一口气，看来她还真要好好解释一番了。

“我爸爸病了，也许他不能再每个月寄生活费过来了。”“啊？严不严重？”

“我也不知道，我去看他时，他也不告诉我，只说要坚持每隔一段时间做一次化疗。”童小柔平静地说着，“他病了，很多事情都不能亲力亲为，我和外婆现在要节省着度日了。”

“小柔，每次你说到你爸妈的时候，就感觉你特别无情似的。”

童小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我骨子里就是个无情的人吧。”

“其实，你爸爸每个月都会寄生活费给你，说明他还是想着你的。”

童小柔撑着下巴，看见一只鸟儿落在窗户上，扑腾了几下又飞走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鸟儿呢？是南飞的候鸟落了单吧！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吧。”“那你想好要干什么了吗？”

“前天在路上看见发传单的，圣地亚广场招聘兼职，圣诞节那天三倍工资哦，有240块，我想明天去面试。”

“哈？你都找好啦？怎么不带上我？我也要去！”沫沫嚷嚷着。“我以为你那天没空嘛！你不跟杨谦一起出去玩吗？”

“哦，他说那天有事。”“什么事啊？”

“他没说。”

“你是他的朋友哦，这都不告诉你啊？”

“哎呀，我不想管他啦，咱们一起去面试吧。”

在学校里还是会碰到陆浩楠。最初两个人遇见，四目相接时，各自会愣一下，后来童小柔索性假装没看见，避免尴尬。并不是不想看见他，只是不愿面对现在的他。

每次碰面，她都会想到那天傍晚他沙哑着嗓子非常痛苦地说“找不回那种感觉了”，她的心就像被芒刺割过，尖锐地疼起来。

面试时间是周六下午两点。

十二月中旬，风已经很大了。这么冷的天，总觉得该下一场大雪才合时宜。

童小柔和沫沫两个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像粽子，穿着相同款式的鼓鼓的羽绒服，小柔的是玫红色，沫沫的则是粉红色，长长的围巾绕了好几圈，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面试的工作人员看见了，忍不住调侃她们：“哈，我还以为办公室来了两颗寿桃。”

童小柔迅速把围巾拉下来，微笑着说：“您好。”

“你们俩还是学生吧？”对方打量了小柔一眼。

“嗯。”童小柔心虚地解释道，“可是我们很能干的。”“嗯嗯嗯。”沫沫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面试人员想了想，说：“好吧，反正也没人看得见你们的样子，带你们去看看道具。”

童小柔和沫沫互看了一眼，然后兴奋地击掌！

三个人七拐八弯地来到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一股灰尘的味道迎面扑来。面试人员把灯打开，只见仓库里面堆满了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玩偶头套，有唐老鸭、米奇、史迪奇等。

“你们那天只要按时到这里，拿了道具就可以上班了，也不用登记，不过结束的时候得报个到，好结算工资。”

“嗯。”

“好。”

童小柔和沫沫将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好了，没什么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三】

圣诞节很快便来临了，满大街都披红挂彩的，老天爷在傍晚时分应景地飘起了小雪。童小柔和沫沫工作的广场上立着一棵非常大的圣诞树，树枝上装饰着小礼盒和糖果，不时有人围着圣诞树照相。童小柔和沫沫穿着厚厚的玩偶服在广场中间手舞足蹈，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就不会很冷了。

“再站两个小时就可以去温暖的商场里面了。”工作人员这样交代她们。虽然应聘的时候并没有要求站在户外，但是童小柔和沫沫没有抗议。既来之，则安之。

商场里面的柜台和专卖店都在进行打折活动，人们都习惯性地朝里面走，很少有人注意到为节日增添气氛的玩偶们。

原本以为会有许多人拉着自己拍照的童小柔，瞬间感觉无聊起来，重重的米奇玩偶头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抬手将头套往上推，成功地露出嘴巴后，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冷空气灌进鼻腔里，干而涩。她吸了吸鼻子，重新将头套戴回去。然后，童小柔透过头套的眼中看到了徐嫣和陆浩楠。

距离童小柔二十多米的陆浩楠，正拿着相机帮徐嫣拍照。徐嫣穿着白色大衣，脚踩驼色雪地靴，戴着充满节日气息的红色毛线帽子，在圣诞树前摆出各种可爱的动作。

“难道她打算把这里的东西拍个遍？”眼看徐嫣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沫沫不满地嘟囔着。

童小柔默不做声，拉起沫沫的手，重新跳动起来：“沫沫，别盯着人家看，会被发现的。”

“对哦。”沫沫点了点笨重的头，“不过我说小柔，你这样不是更容易吸引他们吗？”

没想到被沫沫说中了，徐嫣真的往这边走来，她漂亮的眼睛在沫沫和童小柔的身上来回打量。童小柔紧张地拉起沫沫的手，绕着陆浩楠和徐嫣跳起舞来，生怕被发现。

“阿楠，这里。”

讨厌的女生近在咫尺，童小柔强忍着心里的厌恶，任由徐嫣扶着自己的手臂。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古怪，她努力假装自然地在脸旁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陆浩楠就在眼前，那么近，那么近，可他脸上的笑容是给别人看的。“咔嚓——”

时间被定格。

……

在遇上你之前，原本也没指望自己会获得幸福，以为所谓的快乐只是一种满足，只要感到满足就会很快乐了。那么，满足的前提是什么呢？破碎的家庭，相依为命的外婆，离家出走的母亲，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父亲，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一直是以这样一个状态活着。

快乐是昙花一现的奢望。

你的出现，曾一度让我相信，原来，快乐是墙角倔犟的杂草，虽然微小，但不是不存在。也许我还不知该怎么抓住它，但还是拼命地用笨拙的方法试图挽留。只要坚持下去，就会看见曙光，就会看见你站在明亮的背景中朝我招手。跑过去，就是花香鸟语的天堂。

……

“让我看看。”徐嫣像只兔子一样蹦到陆浩楠的身边。

“还不错啦。”他抬手，把相机举得高高的，故意捉弄她。

陆陆续续有别的人走过来要和“米奇”照相，陆浩楠和徐嫣的身影就这样被人群遮挡。谁说看不见就不会难过、不会心痛？思念只会让人更加脆弱。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童小柔和沫沫如愿以偿地回到商场里。里面很吵，音乐声、人声混杂在一起，两个女生跟着扮吸血鬼的队伍在楼层间游行。这感觉就像走在星光大道上，不断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闪光灯忽明忽灭，还有小朋友揪着米奇的手要求照相。

“米奇”蹲下身，和小朋友照了相后站起来，目光一瞥，发现对面的麦当劳店里，靠近橱窗的地方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无需分辨，是杨谦和宋善。隔着玻璃窗，她看见杨谦站起来，俯下身体，咬了一口宋善手里的冰激凌。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沫沫不是说杨谦平安夜有事，所以她才跟自己一起来做兼职吗？

游行一结束，童小柔马上从队列里溜出来，骗沫沫说去厕所，然后来到麦当劳门口。看见杨谦和宋善还没有离开，她取下笨重的玩偶头套，推开麦当劳的门。

杨谦惊讶地望着奇装异服的童小柔半天后忍不住笑起来：“童小柔，哈哈，你在干什么？这衣服也太好笑了吧？”

好笑吗？对他这种自恋狂又目中无人的家伙来说，的确是有点儿好笑吧！

宋善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童小柔。

这一幕还真是充满戏剧性呢，被捉到偷偷在一起的两个人，男生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像童小柔想的那样，于是虚张声势地大笑，女生的反应倒不令人意外。

“你们俩怎么在这里？”童小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视线却定在男生嘴角的冰激凌上移不开。

“啊，刚刚逛街遇到的。你呢，这是在干吗？”

“看不出来吗？在做兼职啊。”童小柔拉了拉身上的玩偶服装，“不是说平安夜有事吗？”

“是啊，忙完了！哦，对了，沫沫说和你一起做兼职，她在哪儿呢？”“她在那边忙呢，你去找她吧。”

“哦。”杨谦点了点头，然后对宋善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完，杨谦推搡着童小柔：“走吧走吧，一起找我们家沫沫去。”宋善强忍着怒气，恨恨地瞪着童小柔。

杨谦推着童小柔来到麦当劳旁边的走廊里，不等她说话，马上解释道：“小柔，你别误会，我真是刚巧碰到宋善的，你别瞪我呀！”

“我明明看到，你跟宋善吃同一个冰激凌。”

“是她抢走了我的冰激凌，跟我闹着玩，问我抢不抢得回来，于是我趁机吃了一口，谅她也不敢要了吧。”

“是这样吗？”童小柔疑惑地问道。

他的解释好像也合理，虽然刚好看到那一幕，但总不能捕风捉影地认为杨谦在和宋善约会吧！

想到这里，童小柔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害我白担心一场。”杨谦也松了一口气：“这下你放心了吧。沫沫在哪儿呢？我打她电话没人接。”

“电话被经理收走了。”

“是怕你们活动做到一半时把脑袋取下来接电话吗？哈哈哈。”杨谦为自己的笑话笑起来，他面前零下几度的空气中浮起一团团白雾。

【四】

童小柔套上玩偶头套后，和杨谦一起往回走。

路过露天舞台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吸引了童小柔。她停下脚步，看向台上的乐手们。

贝司手沉醉地闭着眼睛按着琴键，鼓手隐没在高高低低的架子鼓中，吉他手站在鼓手旁边。看到主唱的时候，童小柔愣了一下，那是——七仔吧。

台上的七仔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身上挂满了亮闪闪的饰物，黑色的骑士靴子上银色的链子散发出亮闪闪的光芒，朋克风的服饰让他看起来桀骜不羁。观众们将舞台周围堵得水泄不通，随着音乐一起欢呼雀跃。

“叫我七仔吧。”那个时候，这个少年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那时的他只能用温暖来形容，并不像现在这样，脱胎换骨一般发着光。

“今天广场有音乐节，据说我们学校的乐队也参加了。”杨谦介绍道。“嗯，主唱就是我们学校的，是阿楠的同学。”

“是吗？”杨谦又仔细看了看，“你一说，我似乎也有点儿印象。”

正在杨谦思考时，徐嫣和陆浩楠从人群里走出来。童小柔看到他们的同时，徐嫣也注意到了杨谦。

她招了招手喊出杨谦的外号：“牙签！”说完拉着陆浩楠的手往这边走。

“我先走了，待会儿电话联系。”童小柔凑近杨谦的耳朵说。

“等等我啊，你又没带电话，待会儿怎么联系？”

“待会儿我们会在喷泉附近表演，你来那里吧。”不等他说话，童小柔便溜之大吉了。

徐嫣远远地便看见杨谦在和一个穿着米奇套装的人说话，走到杨谦旁边时，她疑惑地看着“米奇”的背影问：“牙签，那是谁啊？”

杨谦吞下嘴边的那句“童小柔啊”，笑了笑说：“一个朋友，在这里做兼职呢。”然后转头和陆浩楠打招呼，“又见面了，陆浩楠。”

“你好。”陆浩楠笑了笑。

“牙签，你什么时候和阿楠见过？”

“上次和沫沫、小柔一起吃火锅的时候，还有个叫苏宁勋的帅哥。哦？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啦，那就不用我介绍了！阿楠，这是杨谦，还有印象吗？”徐嫣试探性地看向陆浩楠，害怕他真的只是暂时性失忆。

“很抱歉，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太记得了。”陆浩楠摇了摇头。徐嫣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情况。”杨谦讪讪地摆了摆手。人失忆了，似乎连性格也变了。眼前的男生，不再是那次在火锅店里遇上的陆浩楠，他变得有些阴郁、沉默。

童小柔并没走远，她躲在距离杨谦他们不远处的柱子后面。幸亏她走得快，不然徐嫣追究起来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就糗大了。就在不久前，她还穿着玩偶的衣服和她亲昵地照相呢。

不远处，陆浩楠四处观望，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紧紧地牵着徐嫣的手。那双手也曾紧紧地握过她的手，她曾经以为可以一直牵手走下去。

他们几个人在原地交谈了一会儿，很快便融入观众里。

舞台上，七仔正在卖力地演出，他的表演赢得了阵阵喝彩。

一曲罢了，他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露出好看的笑容，目光扫过台下的观众：“接下来是我们今晚的第二首表演曲目，也是最后一首，我希望能有个朋友跟我一起唱。”说完，他从舞台上跳下来，拨开人群，一步一步走到童小柔面前，伸手牵住“米奇”的手，把她从黑暗的角落里拉出来。

藏在玩偶服装里的童小柔错愕地看着眼前不过见了几次面的男生，心想怎么会这么巧，他谁都没有挑，唯独挑中穿着古怪服装的她呢？难道正是因为她穿得很古怪，才会被他发现？

童小柔看了一眼围观的人们，人群里，徐嫣疑惑的脸，杨谦略带诧异的看好戏的表情，还有陆浩楠迷惑的眼神，一一映入她的眼里。他们全在看着她。

她的心在擂鼓，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就这样甩开七仔的手吗？只是上台也不一定会被人认出是谁吧？如果就这样拒绝七仔，他会不会很尴尬？

脑袋里有一连串问号，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七仔站到话筒面前，笑着问“米奇”：“你愿不愿意和我合唱一首歌呢？”

童小柔轻轻地迟疑地摇了摇头。唱歌一定会被人认出来的，她不唱。

“怕唱得不好，害羞吗？”他笑起来，然后自我解嘲道，“既然我唯一想邀请的人不捧我的场，那我只好自己献丑了。”

童小柔感觉很抱歉，于是她歪了歪脑袋，做出很期待的样子。

“接下来我要演唱一首我很喜欢的歌，偶然听到的，很喜欢，唱歌的人很用心，和原唱有截然不同的感觉。每每听这首歌我都会想到她，不过她应该不知道吧！”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然后转头冲身后的队友使了个眼色。

音乐响起，七仔的声音沙哑又温柔——

“你身上专属的陌生味道，

是我确认你存在的目标。

不用来回张望也知道，

竟是我们相隔着一个街角。

这么久了，

我还是可以看到，

感觉到你对我的重要。

不会被天黑天亮打扰，

你每一次的温柔我都想炫耀。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

我比谁都更明白你的重要。

这么久了我就决定了，

决定了你的手我握了不会放掉。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

我答应自己不再庸人自扰。

因为我要的我自己知道，

只要你的肩膀依然让我靠……”

不知不觉间，有雪花飘落到七仔的身上，所有人听到歌曲后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身边那个人的手。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答应自己不再庸人自扰。因为我要的我自己知道，只要你的肩膀依然让我靠……”

童小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她觉得脸上凉凉的，也许是天气太冷，也许是眼泪凝成了冰。

视野中是七仔模糊温柔的笑脸。

曾经，为你唱过这样一首歌，倾注我全部的喜欢。你无声的告白是这世界上最令我欢喜的事，那些过往，都被命运磨成粉末，烟消云散了。

【五】

徐嫣皱了皱眉，嘟囔着：“阿楠，我觉得曦禾还是比较适合唱快节奏的歌，你觉得呢？”

这首歌是童小柔唱过的吧，在大礼堂的时候只为陆浩楠一个人唱的。她摇了摇他的手，害怕他会因此被唤醒记忆。陆浩楠抓着徐嫣的手越来越用力，他感觉脑袋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首歌让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没有回答徐嫣的问题，而是说：“我们走吧。”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徐嫣伸手试了试陆浩楠额头的温度，他的脸色异常苍白。

“我没事，这里人太多了，我觉得很闷。”“嗯，那我们出去。”

陆浩楠忍着头痛，踉踉跄跄地往人群外面走，脑海中始终盘旋着熟悉的旋律，他觉得并不像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心拼命跳动，好像要从身体里蹦出来。印象里，最初只有一段模糊的音乐，渐渐地，有清甜的女声若隐若现。记忆如同漫画中被封印的怪物，拼命想冲破禁锢逃出来。他越来越痛苦，眼前的景物都扭曲了，因为无法适应这样的改变，他只感到一阵阵眩晕。

“阿楠。”徐嫣晃了晃陆浩楠的手，“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我没事，别担心。”陆浩楠摇了摇头。

徐嫣搀着陆浩楠，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真的不要紧吗？不去医院吗？我很担心你。”

“没事，只是突然头痛而已。”

“医生说你只要一回忆就会头痛，是这样吗？你，记起什么了？”徐嫣紧张地看着陆浩楠。

“听到刚才那首歌的时候，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声音。”“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很熟悉。”

徐嫣握紧了陆浩楠的手：“你别想那么多了，应该只是下意识的吧，一定是曦禾的声音太温柔了。总之你别想了，你失忆以前的事情我都清楚，你问我不就好了？”

“嗯。”

“还是不舒服吗？”

“好些了，休息一下吧。”陆浩楠安慰地捏了捏徐嫣的脸，“别担心了。”

“嗯。”徐嫣努力挤出笑容，心里却紧张得要命，不知不觉中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她左顾右盼，希望找到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宋善及时走进了徐嫣的视野，她低着头走路，满脸的不高兴。

“善善。”徐嫣叫住她。“哦……”

“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杨谦去吃东西了吗？他怎么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呃，别提了。”宋善边往徐嫣这边走边说，“阿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突然就这样了。别问了，怪丢脸的。”陆浩楠揉了揉眉心。

“没听说过吗？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你不就是有点儿脆弱吗？”宋善揶揄道。

“别乱说。”陆浩楠不悦地蹙起眉，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给你们买饮料，想喝什么？”

“我不需要。”徐嫣摇了摇头。

“我要喝青梅芦荟茶。”宋善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陆浩楠走后，徐嫣问道。

“你说刚才吗？我本来和杨谦在麦当劳吃冰激凌，童小柔突然进来了，杨谦怕她误会就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又是她！”

“怎么，你也看到她了？”“她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穿着米奇的衣服，应该是在这里做兼职吧。”

“米奇，就是那个‘米奇’？”特意穿成米奇的样子接近阿楠，甚至鼓动喻曦禾在台上唱那首歌！童小柔，你真讨厌，讨厌，为什么要跟我抢呢？什么都跟我抢！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徐嫣恨恨地想。

“你去干吗？阿楠还没回来呢。”

徐嫣回过头说：“我很快就回来。”

广场上的露天舞台，现场的气氛被七仔炒热了，演唱完《遇到》之后，所有人都在喊“安可”，但是由于主办方时间有限，七仔不得不下台，童小柔也跟着下了台。七仔被现场的粉丝们围着要求合影，闪光灯落在他温和美好的脸上。

他会晋级吧，或许会成为歌手也说不定。优秀的自身条件，强大的感染力，众多的粉丝们就是他成功的证明。

混乱间，童小柔拐到舞台的后面，刚好和徐嫣撞上。

徐嫣伸手把童小柔拉到角落，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吼道：“童小柔，看来我一直小看你了……”

童小柔没打算理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又被徐嫣拉了回去，还被她强行抢走玩偶头套。童小柔的头发因此被弄乱，松散地披在肩膀上。

“你又想怎么样？”

“是你想怎么样吧，不死心吗？这样下去有意义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哼，心虚吗？说我下三滥，我看你也不逊啊……你不死心也没用，从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忘了你了，彻彻底底。”

“既然他已经忘了我，你应该很高兴才对。”童小柔揶揄道。

“我只是可怜你，做再多的事也于事无补……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怕告诉你，阿楠就是因为我才出事的，因为我不见了，他才会紧张地到处找我，才会刚好在你演唱的时候离开。在他心里，我很重要，你只不过先一步认识了他，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我！”说着徐嫣抬起手狠狠地朝童小柔挥出巴掌。

意料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徐嫣的手腕被人紧紧地抓住了，她怒瞪着眼前的人：“曦禾，你干吗？”

“女孩子，还是不要打架的好。”喻曦禾对徐嫣说完，很自然地牵起童小柔的手，“我们走吧。”

“不要你管，我的心情你不会明白！”童小柔狠狠地甩开喻曦禾的手。

她就知道，那天徐嫣有些古怪，果然是这样，果然是她害了阿楠！

“知道真相又怎样？陆浩楠已经忘了你，你就算现在和她闹，他也不会记起来。”

童小柔无力地垂下脑袋，是啊，事实就是这样。“走吧。”他朝她重新伸出手。

喻曦禾带童小柔来到广场外，冬天的夜里弥漫着浓浓的萧瑟意味。从天空飘落的雪花被广场上彩色的灯光渲染出漂亮的颜色。喻曦禾把吉他靠在一旁，从包里取出相机，自顾自地拍起了夜景，拍着拍着把镜头对准了童小柔。

“笑一个。”

童小柔摇了摇头，伸手想挡住镜头。

“呃——不笑好像更好看。”他伸手抓住童小柔的手腕。

“喻曦禾，我们好像不熟吧！”童小柔白了他一眼。

“好像是这样。”他放开她的手，毫不在意地开始研究相片。“你删掉啦，肯定很难看。”

“你怎么知道？”喻曦禾转身轻松地躲过童小柔的抢夺。

“拉长一张脸能好看到哪里去！”童小柔放弃争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这条街离广场中心比较远，很安静。

喻曦禾把相机放进包里，在童小柔旁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问道：“你恨徐嫣吗？是她让阿楠变成这样的。”

童小柔不说话，看着自己的脚尖。

“还是说更多的是遗憾，遗憾阿楠忘了你？”

“我不知道。”童小柔摇了摇头，眼睛酸涩，“只是每次看到陌生的他都很难过。”

“就那么喜欢他？”

“嗯。”

喻曦禾把身体往后靠，轻轻地说：“我也是。”“嗯？”

“我说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

“很喜欢你。”

白色的雪洋洋洒洒覆盖了整个世界。

“做我女朋友吧，童小柔。”喻曦禾转过头，黑色的眼眸分外明亮。“为什么？”

“对我来说，喜欢你需要理由吗？”他伸手揽住童小柔的肩膀，头轻轻地靠在她瘦弱的肩头，“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上了，没有理由，一下子就心动了。”

【六】

“校草二号”喻曦禾在追求低年级的童小柔，这消息一传出便在学校里掀起了大浪，无论是走路还是在食堂吃饭，都能听到诸如此类的议论。

“知道吗？知道吗？喻曦禾学长在追求低年级的童小柔哦！”

“童小柔是谁呀？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漂亮？好可惜啊，帅哥总是名草有主。”

“据说一般般哦，是个‘大冰山’。”

沫沫听着一旁两个陌生女孩儿的议论，满头雾水：“什么情况？喻曦禾是谁？跟小柔是什么关系啊？他在追求小柔吗？我怎么不知道？”

坐在对面的杨谦抬起头：“哦，小柔没跟你说吗？喻曦禾，校草候选人，冉冉升起的新星。你不知道啊？你们女生不都很关注帅哥吗？”

好浓的醋味啊！

“你放心好了，本大爷可不是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沫沫安慰地拍了拍杨谦的手，顺便夹了一块鸡腿放到他的碗里。

“谢谢大爷垂怜。”

“乖。”沫沫笑得跟老佛爷似的，一转念，想到今天小柔没跟自己一起吃中饭，原来是有约会。喻曦禾到底是谁呢？小柔果然是桃花专业户啊。

“谦谦，喻曦禾真的很帅吗？”

“嗯，帅。但站在舞台上才是真的不一样吧！拿着吉他，唱着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圣诞节之后，他的人气就在学校里暴涨了，被评为什么‘校草二号’，你们女生真是无聊。”

“嘿，你是嫉妒吧！”“嫉妒？我不帅吗？”

“帅帅帅。”沫沫讨好地笑起来。“曾沫沫，说假话会烂舌头的！”

“啊？真的吗？天哪，真该死，下次不敢了。”沫沫吐了吐舌头。

杨谦的额头上滑下三根黑线：“你这孩子总是那么坦诚。”“唉，我也很苦恼呢。”

“曾沫沫，你皮痒了吗？”“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