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被祝福的感情

1

钱萌萌心头一惊，她朝文宇正的脸上看去，他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你跟那小子……”文宇正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在一起了？”

钱萌萌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她担心地看着文宇正：“宇正哥，你怎么了？”

文宇正在她点头的那一刹那有些失神，被钱萌萌这么一喊，又再一次回过神来，他冲钱萌萌笑了笑：“没事……就是觉得……视频里，你看上去很幸福。”

钱萌萌脸微微红了，抬手将垂下来的发丝挽到耳后，娇羞地道：“还、还好……”

文宇正眼底闪过一丝怨恨和嫉妒，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始终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你有多了解他？见了几次面，吃了几顿饭就像上次那样主动跑到医院里去嚷着要献血……你究竟有多了解他？”

钱萌萌被文宇正弄得有些发愣，她看着他：“宇正哥……”

“他有参与过你的生命吗？像我一样陪着你长大吗？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都知道吗？”

“宇正哥……”钱萌萌有些害怕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文宇正这个样子，在她的印象里，文宇正一直都是个温柔谦和的人，即使她做再过分的事情，他也从来只是好脾气地拍拍她的头，告诉她这样不可以，何曾见他这样失态过？

钱萌萌忍不住上前轻轻抓住文宇正的手臂，慌乱地道：“宇正哥，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我有点害怕……”

女生的声音柔软低沉，带着些微的颤抖，文宇正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来，脸上是来不及隐藏的无措，他看着钱萌萌，满脸的懊恼：“萌萌……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关系的，”钱萌萌摇头，她探究地看着文宇正，斟酌着，“宇正哥，你不用担心我的，皓川他……对我很好的，我知道你是怕我和他在一起会不开心、不快乐，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其实很好。”说起裴皓川，钱萌萌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甜蜜起来，她看着文宇正，柔声道，“我们俩一起长大，你就像是我的亲哥哥一样，宇正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亲哥哥……”文宇正苦笑一声，在钱萌萌疑惑的视线中，他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解释道，“我确实是有点担心你，但听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许多了……”

钱萌萌闻言，笑道：“我就知道宇正哥最关心我了！”

看着她明朗的笑脸，文宇正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却还是没有说下去。

“对了，你家里还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吗？”文宇正突然说道，看着钱萌萌疑惑的眼神，文宇正摸了摸鼻子，“你就这样找到了男朋友，让我忍不住有些怀念小时候你跟我在屁股后面乱跑的样子。”

钱萌萌做鬼脸：“我才没有那么黏你！”

少女笑容明媚，眼底像是盛满星光，活泼的动作让文宇正禁不住微微一滞，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下头去，轻声道：“你当然黏我……只是现在不黏罢了……”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站起身要去房间里拿相册的钱萌萌根本就没有听到，不多时，钱萌萌就抱着厚厚的两摞相册出来了，她把相册放在茶几上，擦了擦额头说：“没想到我们家的照片竟然有这么多，我都吓了一跳！”

文宇正笑笑，他拿起其中一本相册，随手翻到一页：“这都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对啊，”钱萌萌在他身边坐下，跟着一起看起来，“爸爸给我们的相册都分好类了，这本基本上都是我，另外一本是我爸爸妈妈自己的照片。”

说着，钱萌萌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另外一摞照片，翻开给文宇正：“你要看吗？”

文宇正不动声色地从钱萌萌手里接过相册，随手翻了翻，翻到其中一张照片时，他突然指着那张照片道：“咦？这个人好像没有见过。”

照片里是一位明艳照人的女士正冲着镜头笑得腼腆温柔，她身边是一位极为英俊的男士，此时正和女士肩靠着肩，冲镜头笑得优雅温和。

文宇正指着的，是那位笑得优雅温和的男士。

“这是我妈妈和她的朋友吧……”钱萌萌也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不由得有些怔愣，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推测道，“我妈妈年轻的时候还是有很多朋友的，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也很正常。”

“嗯，也是。”文宇正闻言，合起了相册，他调笑着翻开那本钱萌萌小时候的相册，“既然这样，我们就来看看小时候的钱萌萌，是什么样子的。”

钱萌萌涨红了脸，冲文宇正嗔道：“喂！你不要取笑我！”

“谁取笑你了，”文宇正打开相册，对着那上面的一张张照片如数家珍，“不知道是谁啊，明知道自己怕狗，却还是上赶着要去摸，结果却被一只两个月大的小狗吓得坐在地上哭。”

“宇正哥！”钱萌萌恼羞成怒，就要上手去打。

偏生文宇正躲过了她的拳头，笑道：“还有啊，也不知道是谁，分不清男厕女厕，因为每次上男厕都刚好独自一人，于是上了整整一年的男厕……”

“喂，宇正哥，不要说了……”钱萌萌捂住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放下手道，“你再这样，我也爆你的料！”

文宇正眉头微挑：“哦？洗耳恭听。”

“你……你……”钱萌萌绞尽脑汁想了好久，却硬是没办法在脑海里找到一丝一毫有关于文宇正的糗事。

没办法，一直以来文宇正在她面前都是以成熟稳重的大哥哥形象出现的，从她记事起，文宇正就已经是有名的“别人家的孩子”，懂事、成绩好、老成持重……确实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怎么了，想不到？”文宇正看她这样，忍不住笑着逗她，“嗯哼，既然你想不到，那我就说一件你以前的事，这个事情啊……”

还不等他说完，钱萌萌就扑上去捂他的嘴，一边捂还一边道：“不许说！我不要面子的啊！不许说！”

文宇正于是一边躲一边逗她，两个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

裴皓川从厨房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眸色一深，上前去，不动声色地把钱萌萌扶正坐好，笑道：“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能跟我也说一说吗。”

原本和钱萌萌笑得开心的文宇正乍然听到他的声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冷淡地道：“我们在说一些小时候的趣事，你没有参与过就不要开口了。”

钱萌萌微微皱眉，她不知道为什么文宇正的态度会突然冷淡下来，略微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裴皓川，只见男生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气定神闲地看着文宇正道：“虽然我参与不了萌萌的过去，但我早已预定了她的未来。”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是沉寂了一般，文宇正的面色沉了下来，他站起身来，双目中射出锐利的光：“裴皓川……”

“都站着干什么？”正在此时，钱爸爸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手里端着一个汤碗，眉开眼笑地道，“快快快，收拾桌子，要吃饭了！”

大家闻言赶紧动了起来，虽然觉得刚才的气氛不太对劲，但钱萌萌还是马上帮着大家一起收拾好了餐桌，等到所有的菜都上桌，大家各自落座之后，房子里的气氛又重新变得热闹温馨起来。

“哎呀，皓川，你可是稀客，”钱爸爸看着裴皓川喜滋滋地道，“从来没试过我的手艺吧？”

钱爸爸将一只鸡腿夹到裴皓川碗里，殷切地道：“尝尝看，这是我最拿手的酱油鸡，萌萌和宇正就最爱吃这道菜了。”

裴皓川夹起鸡腿尝了尝，果然滋味美妙，他点了点头，赞道：“很好吃。”

钱爸爸顿时高兴起来，拍桌笑道：“我就说吧！哈哈哈，其实我去开个餐馆也不错，你们觉得怎样？”

一听自家老爸又开始打做生意的算盘，钱萌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正要出口反驳，裴皓川却先一步开了口。

“可以的，伯父您的手艺比起外面一些餐馆里的都好了许多，出去开饭馆，一定会客似云来。”

“是吗？”钱爸爸被哄得很高兴。

“但是，”裴皓川微微皱了下眉，诚恳地道，“要是开餐馆，前期要投入许多资金，比方说地址选在哪里，要做怎样的装修，LOGO如何设计，选多大的店面？店面一次性可以接纳多少桌客人？人手如何准备？如果只有伯父您一个厨师的话，是不是太少了，每天这样转，身体容易出事，而且只是家常菜的话，太没有商业性了，除非您还会做一两道别的餐馆没有的招牌菜，”说到这里，裴皓川转过身来正襟危坐地看着钱爸爸，“伯父，您有其他招牌菜吗？”

钱爸爸冷汗涔涔，咂舌道：“没想到开个饭馆也要考虑这么多，”随即摆手道，“我哪有什么招牌菜，哎……也就是随口一说，我不会真的去做这个的。”

大家顿时都松了一口气，钱萌萌更是向裴皓川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对了，下周六是不是钱伯伯您的生日？”文宇正转移话题，望着钱爸爸笑吟吟地道。

“唉，”经文宇正这么一提醒，钱爸爸似乎也想了起来，他笑道，“看我，都忘了自己的生日了。”

文宇正也跟着微笑：“钱伯伯您这么喜欢裴皓川，不如下周六我们给您办个生日宴吧，把裴皓川和他爸爸也请过来。”

“欸？为什么请皓川的爸爸。”钱萌萌问道。

“你和裴皓川都是男女朋友了，把他爸爸请过来也未尝不可吧。”文宇正说得理所当然。

“可是……”

这不就跟双方父母见面一样了吗？

钱萌萌本来是要阻止的，可是裴皓川却打断了她。

他深邃的眸子看向文宇正：“嗯，钱伯父生日是大事，届时我和家父一定会准时到席。”

“裴皓川……”钱萌萌低声惊呼，裴皓川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

反倒是钱爸爸，一脸振奋：“哎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亲家公了，萌萌，明天你陪爸爸去逛逛街，买身好点的衣服，见男方爸爸可不能失了礼……”

钱萌萌无语，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晚上，把裴皓川送走之后，钱萌萌返身回家，刚要上楼却被人叫住了。是文宇正。

“萌萌……”

夜风微凉，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香味，文宇正站在钱萌萌身前，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笔直。

“宇正哥，怎么了？”钱萌萌疑惑地问道。

昏黄的路灯下，文宇正温雅的面孔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他轻咳一声，偏转头去轻声道：“你真的很喜欢裴皓川吗？”

“欸？”钱萌萌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不由得有些意外。

文宇正微微抿唇，涩声道：“你和他，不合适。”

“宇正哥……”钱萌萌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刚才在家里的时候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和皓川过得很开心，你不用担心的，而且你不也已经接受了吗？还邀请皓川和他爸爸来参加宴会，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文宇正粗暴地打断了她。

钱萌萌一惊。

文宇正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略微有些烦闷地说：“刚才在你家里，人很多，我……”文宇正顿了一下，他将视线转向另一侧，“那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缓兵之计？”

“对，”文宇正此时偏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看着钱萌萌，“我不同意你和裴皓川在一起，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他，萌萌，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说不清心底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将最喜欢的一个玩具娃娃好不容易抱回家了，却被你非常看重的朋友指着鼻子说“你不许把它带回家”，强硬霸道，一点理由都没有，钱萌萌心里闷闷的，她不想跟文宇正生气，但脸上却表露出了那样的意思，“宇正哥，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太不尊重我了吗？”

“我没有不尊重你，”文宇正想也不想地反驳道，他像是喘了一口气，接着转头看向钱萌萌，“你……”他眼中划过一抹痛楚，“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着你啊？”

钱萌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文宇正咬牙，他上前一步，看着她：“我喜欢你。”

“什么……”钱萌萌没反应过来。

文宇正扶住她的肩膀，状似低吼地道：“我喜欢你，我不是担心你和裴皓川会过得不开心，而是嫉妒，嫉妒他和你在一起，嫉妒他得到了你的欢心，嫉妒你喜欢他！”

钱萌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从很早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我一点都不想当你的什么哥哥，我喜欢你，钱萌萌，我喜欢你喜欢到快死了，你知道吗？”

文宇正痛苦地看着她，抓住她肩膀的手指用力，钱萌萌吃痛。

“宇正哥，你冷静一点。”钱萌萌有些抵抗地退了一步。

小小的动作，令原本还陷入疯狂的文宇正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放开抓着钱萌萌的手，看着她低声而失落地问道：“你不喜欢我，是吗？”

远处传来夜市的喧嚣声，空气中似乎流动着令人难过的气流。

钱萌萌斟酌了好久，才缓缓开口：“对不起……”

文宇正低头俯视着她，眼底带着清晰的痛楚，他自嘲一笑：“我就知道……”

钱萌萌低头，真心实意地歉疚道：“对不起，宇正哥……我……我不知道……谢谢你喜欢我，但是……”她顿了一下，“抱歉……”

像是沉寂了一秒，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钱萌萌突然听到文宇正轻轻笑了起来。

“没关系。”

文宇正的话说得很轻，钱萌萌抬头，看到他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我会等。”

“宇正哥……”钱萌萌更加内疚了，她低声唤道，“不用的，你不必要……”

“正如我所说，你和裴皓川根本对彼此还不够了解，等到你真的了解他，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之后，你会离开他的，”文宇正的脸上浮现着温柔的笑容，他揉了揉钱萌萌的头发，“我会一直等你，等你离开他，等你回到我身边……”

“宇正哥……”钱萌萌错愕地看着文宇正，为什么她会觉得文宇正现在不正常极了，她有些害怕，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文宇正给打断。

“好了，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早点睡吧。”

说着，文宇正就转身离开了，留下钱萌萌站在那里，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划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但究竟是什么，却又怎么都想不到。

昏头昏脑的，钱萌萌转身回了自己的家。

2

虽然向钱萌萌告白了，但第二天文宇正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钱萌萌也就识趣地没有再提起那件事了，两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和之前一样，钱萌萌也就慢慢放下了这件事，转而投入到给爸爸准备生日宴会这件事情上去。

钱爸爸自从上次听从裴皓川的话，出去找了一份工作后，家里的境况慢慢变得好起来。虽然还是欠了很多外债，但在钱萌萌和钱爸爸两个人的努力下，还债之余还有点闲钱，所以也能办得起一场小小的宴会。

周六一大早钱萌萌就起来了，她帮着爸爸收拾妥当，随后看着时间快到了，就和爸爸一起出门去了街角新开的那家餐馆。

他们定了包间，钱萌萌和钱爸爸才刚到一小会儿，文宇正和文妈妈就到了。

“老钱！生日快乐！”

文妈妈一看到钱爸爸就恭贺起来，文宇正把礼物递给钱萌萌，微笑地道：“萌萌，祝你和钱伯伯每天都开心。”

钱萌萌不敢看文宇正的眼睛，低垂着头拿了礼物，正想着放在一边的，却被钱爸爸拿了过去。

“这……”钱爸爸看着那个礼品盒，一脸惊讶地看着文妈妈，“你这也太贵重了！”

原来文妈妈和文宇正送给钱爸爸的是一套西装，特别贵的品牌，以前家里境况还好的时候，钱萌萌见爸爸穿过一次，当时就要好几千一套了，现在只可能更贵。

钱爸爸把袋子推给文妈妈，一脸不赞同地道：“不行，不行，我都多大年纪了，也没场合穿，而且这太贵了，不能收，你们退回去。”

“哎呀，”文妈妈将袋子往钱爸爸手里一推，“你看你，又跟我们客气！这衣服啊，是我们家宇正花的钱，他一个月多少薪水你是知道的，买这么件衣服花不了多少，再说了，你现在有了工作，穿件体面的衣服才更有人赏识，是不是？你可别跟我推辞了，多年的朋友了，你这么些年，麻烦我的还不够啊？一件衣服就跟我推三阻四的，那以后我要是家里有什么事，我也不跟你说，谁叫你跟我这么见外的……”

眼看着文妈妈说着说着就要生起气来，钱萌萌赶紧上前，一把搂住文妈妈，亲了亲她的脸蛋道：“文阿姨，还是您细心，谢谢您。”

文妈妈一下子就被她给逗笑了，抱着钱萌萌道：“还是我们家萌萌好，唉，早知道生个女儿了，女儿才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那我就做您的女儿，一辈子的！”钱萌萌甜甜地道。

“喂，你做了我妈的女儿，我怎么办？”文宇正状似好笑地问道。

钱萌萌心中一凝，但很快又笑道：“也是阿姨的儿子啊！这样我们就可以做真正的兄妹了！”

文宇正脸上一滞，还来不及开口，就被钱爸爸给抢过去。

“你这丫头，到处乱认妈！把我这个老爸放在哪里？”钱爸爸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带着调笑的口吻。

“你啊，你就羡慕我吧！”

包厢里顿时一阵笑语连连，极为热闹。

大家彼此寒暄了一阵，钱萌萌的手机突然响了。

“怎么？是皓川他们到了吗？”钱爸爸问道。

钱萌萌接起电话，笑道：“嗯，他找不到路，我去接一下他。”

文妈妈脸上的神色立即变得八卦起来：“哟，我们家萌萌都找男朋友了，我可要好好看看。”

钱萌萌脸微微红了，只有文宇正面色有些不好看，他轻哼一声，抿唇朝外面看去，钱萌萌没有看他，直接拿着手机出去了。

裴皓川他们已经等在了离餐馆有一段距离的街边，钱萌萌一路小跑着过去，就看到了穿戴一新的裴皓川和裴爸爸。

不得不说裴皓川真是遗传了他爸爸的好基因，不惑之年的裴爸爸身量笔挺，西装革履，即使和年轻英俊的裴皓川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反而给人一种尊贵感。今天的裴皓川也很好看，和平日里钱萌萌见到的经常一身休闲装不同，今天特意穿了略微正式的西装，他笔挺地站在那里，又显出了和平时不一样的帅气来。

钱萌萌一路小跑到他们身前站定，这才笑着道：“裴伯伯，您好。”然后才看向裴皓川，“皓川，你们来了。”

裴皓川冲她微微一笑。

裴爸爸见到钱萌萌很是高兴：“你就是我们家皓川的女朋友吧？”他上下打量了钱萌萌一眼，随后微微俯身道，“我们家皓川，以后就劳烦你多照顾了。”

“啊……”钱萌萌没想到裴爸爸竟然是这么和善的人，一时间有些怔愣，但很快她就马上鞠躬回去，“哪、哪里的话，一直都是我在麻烦皓川。”

裴爸爸温柔地看着她，眼神放得有些悠远：“说起来，萌萌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呢。”

“啊？”钱萌萌愣了一下。

“抱歉，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我却在这里自说自话。”裴爸爸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着他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服，“今天特意来见你家里人，劳烦萌萌你带路了。”

“嗯！”钱萌萌兴奋地点头。

裴皓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

钱萌萌冲他咧嘴一笑。

很快三个人就到了预定的餐馆，钱萌萌打开包厢门，将裴皓川和裴爸爸引了进来，开心地道：“皓川和裴伯伯到啦！”

正在说笑着的钱爸爸和文妈妈转过身来，原本笑着的脸，在看到裴爸爸的那一瞬间，顿时垮了下来。

3

“怎么会是你？”

包厢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钱爸爸颤抖着手扶着椅背，看着裴爸爸，质问道。

钱萌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看了看裴皓川，又看了看自己爸爸，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萌萌，你过来，”文妈妈冷着脸把钱萌萌拉到自己身边，她看着裴爸爸道，“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听宇正说萌萌的男朋友姓裴，这个城市也就这么点大，姓裴的，家里有钱的又有几个？没想到是你，真是没想到居然是你！”

“阿姨……这是怎么了？”钱萌萌站在文妈妈身边，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为什么她才刚把裴皓川和他爸爸带到包厢里来，爸爸和文阿姨就生了这么大的气，而且矛头直指裴爸爸。

被钱爸爸和文妈妈怒目而视的裴爸爸在看清楚房间内的状况之后，才轻轻点头道：“是了，我也早就应该知道，萌萌姓钱，又和她妈妈长得那么像，难怪……”

“你不要提她妈妈！”

钱爸爸突然激动起来，他冲到裴爸爸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她妈妈就是被你害死的！就是被你这个白眼狼害死的！”

“什么？”仿佛晴天一道霹雳，钱萌萌难以置信地看着钱爸爸。

裴皓川更是一脸震惊：“伯父，您在说……什么？”

文妈妈抓着钱萌萌，斜睨了裴皓川一眼：“说什么？说萌萌的妈妈就是被你爸爸害死的！当年那个欠债不还，让萌萌爸做了担保又背上巨额债务的人，就是你爸爸！”

“怎么会这样……”

钱萌萌脚下一软，坐在了包厢的椅子上。

裴皓川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了，”裴爸爸被钱爸爸攥着领子，低头看着钱爸爸，声音沉痛地道，“对不起，是我让你和萌萌受苦了，真的……非常抱歉。”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钱爸爸怒吼着，“你说对不起，萌萌妈能回来吗？你说对不起，能弥补这些年来我和萌萌受的苦吗？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裴爸爸痛苦地闭上眼睛，“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是真的非常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钱爸爸放开他的衣领，将裴爸爸推得一个趔趄，他拉起钱萌萌的手，“我永远都不会让我女儿和你儿子在一起的，叫你儿子死了这条心！”

钱爸爸一把拉过钱萌萌往门外走去，文妈妈也瞪了裴爸爸一眼，出门去了。

反倒是文宇正，他慢慢地走到裴皓川面前，在裴皓川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带着嘲讽地说道：“你以后还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裴皓川无言地看着他。

文宇正轻轻一笑：“你爸爸钱包里的那张照片，和萌萌家相册里的照片一模一样，裴皓川……”文宇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是轻蔑的笑意，“真是命运弄人，你和萌萌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在一起了。”

“你……”裴皓川双拳收紧，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但过了一会儿，他又逐渐放开拳头，看向文宇正的眼神中带着轻蔑和冷漠，“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了，所以才费尽心思地把我和我爸叫过来，目的就是为了拆散我和萌萌，对吗？”

文宇正眼神一凝，强装镇定地道：“是又怎样，萌萌妈的事情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即使我不说，你和她也不会有好结果。”

“你也喜欢萌萌，是吧？”裴皓川突然道。

“你……”文宇正眼底射出一道精光。

裴皓川了然地看着他，退了一步，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文宇正。

“不会的，”他轻轻摇头，“即使这样，萌萌也不会喜欢你。”

“你什么意思？”文宇正的目光渐渐变冷。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也不是真的爱她，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就不会这样伤害她。”

裴皓川一步步后退，等到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拉开包厢的门，微微侧脸回头，轻声道：“文宇正，你真的很可怜。”

裴皓川是在钱萌萌家小区楼下等到的她，此时的钱爸爸拉着钱萌萌气冲冲地走着，看到裴皓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地瞪了裴皓川一眼，就要拉着钱萌萌径直走过去，可是钱萌萌的手却被裴皓川拉住了。

裴皓川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伯父，我想和萌萌说几句话，求您了，好不好？”

“我不会让你和我女儿在一起的！你死了这条心！”钱爸爸怒不可遏地道。

裴皓川眼底神色暗了暗，但他还是坚定地说道：“伯父，我只是和萌萌说几句话，五分钟，不，一分钟，好不好？”

“你……”钱爸爸还要再骂，却被钱萌萌制止了，她站在钱爸爸面前，冷然道：“爸爸，你先回去吧，没事的。”

“萌萌……”钱爸爸看着她。

“我很快就回来。”钱萌萌低声说道。

钱爸爸看了钱萌萌一眼，最终一甩手愤愤地离开了。

等到钱爸爸的身影远离，钱萌萌这才转过身来，她面对着裴皓川，却不看他：“好了，我爸爸走了，你有什么就说吧。”

“萌萌，”裴皓川心急地抓住钱萌萌的肩膀，却被她不动声色地推开，裴皓川心痛地望着她，“萌萌，我不知道那就是你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钱萌萌冷冷地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毫无感情，“我不会原谅你爸爸当年做的那些事，更加不会觉得你们这么轻飘飘的几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我和爸爸这么多年的痛苦。”

钱萌萌吸了一口气，她谴责般地看着裴皓川：“你知不知道没有妈妈的感受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做错事的不是我们，但最后承受后果的却变成了我们？变成了我妈？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爸爸，都是因为他！”

裴皓川一把抱住她：“我知道，我都知道。”男生轻柔的话语响在她耳侧，裴皓川轻抚着钱萌萌的后背。

“从我不记事的时候起我妈妈就不在了，后来是你妈妈走进了我的生活，小的时候，虽然我不知道你妈妈是谁，但她却对我很好，我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妈妈，萌萌，我知道的，我知道没有妈妈的感受，更加知道失去妈妈是怎样的感受……”他把钱萌萌从怀里扶起，用真挚的眼神看着她，“萌萌，对不起，我为我爸爸曾经做过的一切向你道歉，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一生的时间向你赎罪好不好？”

“不用了。”

钱萌萌低垂着头，冰冷的声音响起。

“萌萌？”

“我妈妈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在你家对吗？”钱萌萌抬起头来，冷漠地看着裴皓川，“你爸爸分明是知道我妈妈在哪里的，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那段时间我们全家找我妈都找疯了，他为什么不说？因为做错了事，所以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是吗？分明我妈就在你家！”

钱萌萌挣脱开裴皓川的怀抱，她怒吼道：“是因为想给你弥补一份缺失的母爱吗？还是觉得我们反正像傻子一样被骗过一次了，所以他一点都不在乎？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去赎罪的。”

最后，她冷冷地看着裴皓川：“我们分手。”

“不！”裴皓川痛苦地低吼道。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钱萌萌毫无感情地说着，“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4

回到家的钱萌萌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任凭钱爸爸在外面怎么叫都不开门，夜幕逐渐降临，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钱萌萌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无声地哭泣着，只觉得自己的命运又苦涩又绝望。

昏暗的光线里，钱萌萌的手机屏幕每隔几秒就会亮起。全都是裴皓川打来的电话，钱萌萌流着泪把手机关了，屏幕终于彻底暗了下去，钱萌萌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裴皓川是无辜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和她一样，年纪都还小，一定要说，他也和她一样是受害者罢了。钱萌萌心里清楚，却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和裴皓川分手她也心痛如绞，却不得不这样去选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皓川，面对自己的这段感情。

钱萌萌哭了很久，一直到外面没有爸爸的声音了，却响起了另外一道温和的声音。

“萌萌，是我。”

是文宇正的声音。

钱萌萌听到他的声音，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打开门。

“宇正哥……”钱萌萌低着头，站在文宇正面前。

“萌萌，你……”才半天不见，钱萌萌就憔悴了许多，她满脸泪痕地站在文宇正面前，肩膀还在不停地颤抖着，文宇正心中一痛。

“你如果爱她，不会这么伤害她。”

裴皓川冷淡的话语回响在耳侧，文宇正摇了摇头，看向钱萌萌的目光中盛满了温柔：“萌萌，你还好吗？”

“进来说吧，宇正哥。”钱萌萌反身走回了房间，文宇正跟着一起进了门。

“萌萌，”文宇正一进来就开始说了起来，“你怎么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呢？你不知道刚才钱伯伯有多着急，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了，你怎么可以做让他担心的事情呢？”

“你和裴皓川根本对彼此还不够了解，等到你真的了解他，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之后，你会离开他的。”背对着文宇正，钱萌萌的声音淡淡地响起，“这是你说的吧？在邀请皓川和他爸爸来我们家的那天晚上对我说的。”

“萌萌……”文宇正错愕的声音。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钱萌萌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宇正哥，你早就知道裴皓川的爸爸就是害死我妈妈的人，早在你邀请他来参加我爸爸的生日宴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不对？”

“萌萌，我……”文宇正说不出话来。

“所以才会一直强调你会等我，等我跟裴皓川分手，等我喜欢上你，是吗？”钱萌萌近乎梦呓般出声，泪水却早已挂满了她的脸颊。

文宇正总算知道裴皓川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没有错，他不是爱她，他是在伤害她，他分明有更好的方式去告诉钱萌萌的，可是他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能让她从裴皓川身边彻底地离开，他耍了心机，是他让自己心爱的女孩流泪痛苦。

歉疚在心底弥漫，文宇正向前一步，面有愧色地说道：“对不起，萌萌。”

钱萌萌摇头：“没什么好道歉的，即使没有你，我和皓川也会因为这件事而分手，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顿了一下，她又道，“但是宇正哥，我想和你说清楚。”

文宇正看着钱萌萌，静静地等待着她。

“你是我的哥哥，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使没有皓川，我们之间也是不可能的，”钱萌萌眼睛直视着他，清澈的眼底满是坦荡，“我现在，以后都不会喜欢你。”

文宇正受挫一般垂下眼睑，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不知道以后应该怎样面对你，因为你毕竟采取了一种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方式让我知道真相，宇正哥，我不能怪你，但是……”钱萌萌捂住自己的胸口，“我没办法不去怪你，对不起……”

“没关系，萌萌，”文宇正苦涩地说，“是我太小人之心了，为了得到你，非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反而做了伤害你的事情，我会离开，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来找你。”

文宇正深情地看着钱萌萌：“萌萌，我很抱歉，这次伤害了你，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我走了。”

关门的声音响起，文宇正消失在了门口处，钱萌萌泪如雨下地坐了下来，隔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

“萌萌，是爸爸，你还好吗？”

一直在外面等着的钱爸爸，因为担心钱萌萌出什么事而把文宇正叫了过来，刚才钱萌萌给文宇正开门的时候他就在门口张望，现在文宇正走了，他担心钱萌萌，端了热水来敲她的门。

钱萌萌收拾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水，帮爸爸打开了门。

“萌萌，”钱爸爸一进来就拉着萌萌坐下，他关切地看着钱萌萌，“你怎么样？还好吗？萌萌，爸爸没想到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会这么大……”顿了一下，他满是愧疚地看着钱萌萌，“萌萌，你跟爸爸说，你是不是不愿意和裴皓川分手？爸爸不勉强你，要是你还是喜欢那个小子，爸爸不会反对的，毕竟上一代的事跟你们年轻人无关，不必为了我的事情……”

“爸爸，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钱萌萌淡淡地打断了钱爸爸。

“是吗？”钱爸爸眼中划过一抹光亮，那是掩饰不住的安心，但隔了一会儿他又迟疑道，“你没必要为了哄爸爸开心而这么说的，我看你挺喜欢那小子的……”

“不是的，爸爸，”钱萌萌看着眼前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才四十出头的他，因为这些年来的自责，从来没有舒展过眉头，因为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弥补当年对妈妈犯下的错而满是岁月风霜的脸，钱萌萌眼底含着泪，“爸爸，裴家把我们害得这么惨，把你害成这个样子，我不会再和裴皓川有任何联系了，我们分手了，不是为了哄爸爸开心，是真的……不会再和他一起了。”

“萌萌，我的好孩子。”钱爸爸也跟着哭了起来，他抱住钱萌萌，“是爸爸对不起你，要是当初不去给人做担保就好了，你妈妈也不会死，你也不会因为这些事而不开心，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你不要这么说，”钱萌萌的眼泪流下来，“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错，错的是裴家的人，不是你……”

“萌萌，爸爸想好了，”哭了一会儿，钱爸爸扶起钱萌萌，擦干了眼泪道，“我们离开这里。”

“什么？”钱萌萌有些怔愣。

“我们离开庆同市，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重新生活。”

离开吗？

钱萌萌怔怔地看着爸爸，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吧？但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有一丝不舍？

“好不好？萌萌。”钱爸爸催促道。

钱萌萌回过神来，窗外的夜色如墨，没有一颗星星的夜晚沉重得好像她此刻的心情。

钱萌萌看着爸爸殷切期望的眼神，点了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