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十六夜蔷薇的忧伤

01

回到教室在位子上坐下来，我推开窗户，清澈的阳光洒进来，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我望着教室外面那棵香樟树，香樟树上的枝丫非常浓密，卡卡躲在里面睡大觉我竟然看不到。

“修歌，周末跟我们一去出去野营吧！”一个短发女孩跑到沐修歌的座位边上，她白皙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红晕。而其他女生则竖起了耳朵，显然非常关心沐修歌的回答。

“抱歉，周末我有事情。”沐修歌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疚，“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去吧。”

“好吧。”那个女生有些失望，不过并未多做纠缠就走开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沐修歌，挑了挑眉打趣他：“那女生喜欢你，你为什么拒绝了？”

沐修歌不以为意地笑笑说：“我不可能回应所有人的感情，不是吗？而且我也无法回应人类的感情，原因……你懂的。”

“好吧，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我这才意识到我刚刚的问题，有些失礼了。

我和沐修歌，还没有熟悉到能够问这种问题的地步，虽然现在我离不开他，他离不开卡卡。

上午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了，下课铃打响的一瞬间，卡卡跟一道闪电似的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教室里被吓到的小女生尖叫了一声，跟着就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卡卡。

卡卡“喵”了一声，顿时引起一片惊叹声。

“好可爱的猫！”有个小麦色皮肤的女孩子冲过来，她在卡卡面前蹲下，伸手逗卡卡。

“怎么会有猫进教室啊。”女生们围了过来，应该是中午吃饭的点，但是这些女生显然没有去吃饭的打算，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卡卡吸引过来了。

“卡卡。”我喊了一声，看着躺在地上打滚装可爱的卡卡……好吧，我真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家伙。

“东方同学，这是你的猫吗？”脸上有小雀斑的可爱女生，睁大可爱的双眼望着我，“卡卡是它的名字吗？”

“是的。”我偷偷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卡卡一眼，这家伙万一得意忘形说出人话就糟糕了，到时候一定会被送去研究所解剖的。

“同学，你们不用去吃午饭吗？”我提醒了一声，然后径直走向卡卡，卡卡站起来抖了两下，昂首挺胸地走到我面前，“卡卡是来接我回家吃饭的，下午见。”

“还会接主人回家吃饭，好聪明的猫啊。”那女生赞叹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目送着我和卡卡往前走。

“沐修歌，你不走吗？”我觉察到沐修歌还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脚步。

“等一下，马上来。”沐修歌拎起书包，另一只手抱起早上我从林风辰那里得到的百合花盆栽，“走吧。”

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所有女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啧啧，小樱语，你成为女生们的头号公敌了。”卡卡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为什么？”我皱眉不解。

“因为你左边。”卡卡甩着尾巴走着直线。

我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了一眼，只见沐修歌正不紧不慢地走在我的左手边，我愣了一下，跟着便反应过来。

“不会吧。”我恍然大悟地说，“她们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我和沐修歌才认识好不好！”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沐修歌淡定地否定了我。

“呃……虽然早认识，但是我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嘛。”我说。

我说的是实话，就算当初因为人鱼一族的美貌外表，让他们在那么多的许愿者中间脱颖而出，让我隔了十年还能依稀回想起来，但那也只是仅此而已不是吗？

“就算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但也没有让你彻底遗忘不是吗？”沐修歌轻轻笑了笑，“走吧，我们回公寓，把这盆花放下来。”

“好吧。”他说的也挺有道理，一时间我竟然无法反驳他。

我本想在外面随便吃点儿什么再回去，沐修歌却阻止了我：“外面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总归是不太好的。”

“但不在外面吃，回家吃什么？”我皱眉问他。

“回家自己做。”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顿我请你吧。”

“你会做饭？”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年头，男生居然会做饭，“真的假的啊。”

他抿着唇笑了笑，被我这么问，也还是一副沉稳的样子：“等一下你就知道真假了。”

半个小时后……

“小樱语！我要是你，我就不活了，你看看人家小修歌做的饭多好吃！”卡卡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碗里，边吃东西边口齿不清地嘲笑我，“你做饭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咯吱——”我咬牙切齿地盯着卡卡的脑门儿。

别拦着我，让我打死这只猫！

“怎么了？”坐在我对面的沐修歌轻声问我，“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做了点儿，如果不合口味，你就告诉我。”

“没有，挺好吃。”我很小声地回了一句，我以为这家伙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会做饭，而且还能做得这么好吃！

“那就多吃点儿。”他笑着说。

“嗯。”我羞愧得几乎都要把头埋进饭碗里了。

从东方家逃出来，我也是想要自己做饭吃的，可是做了几次，不是把厨房弄爆炸，就是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吃，比黑暗料理还黑暗！

吃完了饭，我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卡卡的肚子圆滚滚的，跳上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

“我决定了。”我丢下纸巾，正打算宣告一下我的打算，阳台上忽然传来一阵闷响，跟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进我的耳中来——

“樱花樱花想见你，樱花樱花，我想见到你。”

我感觉到一串电流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僵在那里无法动弹，这个声音仿佛是一道魔咒，在一瞬间夺走了我行动的能力。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到了沐修歌关切的声音：“樱语？樱语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02

“啪——”脸上猛地一疼，我一下子恢复了意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卡卡那张放大版毛茸茸的脸，在卡卡的边上，是沐修歌的脸。

这两张脸距离我非常近，近得让我一阵心惊肉跳。

我伸出手，一手一个，将这两张脸推开。

“有话好好说，别靠这么近！”我皱着眉问，“刚刚怎么回事，卡卡？我脸怎么有点儿疼，你是不是用你的爪子抓到我了。”

“哼，愚蠢的人类，若不是本猫拍醒你，你的灵识早就被喊跑了。”卡卡哼了一声，说，“还不快谢谢我。”

它这么一说，我顿时记起来，刚刚听到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我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并且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开来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解地问，“那个女孩子已经纠缠我好久了，可是都没这样过，她对我做了什么吗？”

“她喊出了那句禁忌的话。”卡卡端正态度，只是毛茸茸的猫严肃起来，也透着一股浓浓的搞笑意味，“小樱语，在东方家这么多年，你到底学了些什么啊？”

我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我有什么是应该学的吗？”

卡卡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那么大概你对东方家的历史，也是一概不知了。”

“东方家的历史，知道一点儿，不过我对这个没有兴趣，所以小时候外婆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听。”我仔细搜寻着记忆里似是而非的记忆，只是隐约记得，外婆跟我说起过，东方家的特殊力量，来源于第一代东方家的女主人。

“东方家的第一代女主人，名字叫樱花。”卡卡甩了甩尾巴，在餐桌上坐下来，莹绿色的猫眼，比世界上任何一样宝石都漂亮，“那句‘樱花樱花想见你’，是召唤樱花的咒语。但是樱花死后，那句话就变成了禁忌。”

“为什么？”我不太明白。

“还愿师。”卡卡盯着我缓缓地说，“东方家帮人实现愿望的人，世人称之为还愿师。第一代还愿师，也就是樱花，她血液里的能力，一代又一代地传给了东方家的女孩子。而樱花虽然去世了，但是她其实一直都还在。”

“什么意思？”我被卡卡说得一头雾水，“人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我的小樱语啊，樱花的血液传承了多少代，到你这一代，还有这种能力，就可以反向推理出樱花的能力一定是很强的。你认为人类有那种能力吗？”

“你是说，樱花不是人类？”我顿时瞪大了眼睛，我从未想过，东方家第一代女主人，竟然有可能不是人类。

“应该是精灵一族的吧。”一直默默旁听的沐修歌缓缓开了口，“精灵一族，天生能与自然界里万物沟通。樱语你的能力，源于草木，樱花大概是花草一类的精灵。”

“小人鱼说得不错。”卡卡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樱花其实一直没有消失，她的灵识就沉睡在东方家子嗣的血液之中，一旦有人念了那句话，还愿师就可能失去灵识。”

我顿时打了个寒战，卡卡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

“既然是东方家的禁忌之语，为什么会有人知道。”我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还有，卡卡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虽然你是一只特别的猫，但是再怎么特别，你也只是一只猫。”

“哼。”卡卡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别把我与那些只会装可爱的家伙混为一谈，小樱语，我在东方家族的时间，长到你无法想象。”

“好吧，那现在怎么办？”眼下最关心的，是那句禁语。

“樱语。”沐修歌问我，“为什么你会这么排斥继续做一个还愿师呢？”

“因为我不想为了东方家族牺牲我自己的人生，我不想当一个傀儡，不想做一个牺牲品。”我淡淡地说。

沐修歌沉默了一下，正想继续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樱语樱语！”我听到摆在门口的那棵盆栽焦急地喊我。

“怎么了？”我问。

“快躲起来，外面来了很多人，其中一个就是你说的那个穿着马靴，戴着细框眼镜的男人。”盆栽焦急地说。

“东方夜！”我惊得站了起来，接着我就开始找地方躲，可是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我竟然找不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藏身。

“怎么办？怎么办？”我慌了神，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

“别着急！”沐修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拉着我走向浴室，他将那颗海珠放进一盆清水里，跟着他将那天早上收集到的薰衣草露水倒了进去，卫生间里顿时就充满了一阵香气。

“你待在这里，别出声。”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喂！你卫生间的门是玻璃的啊！我躲在这里，根本藏不住啊！”看着他走出去，我忙喊了一声。

“闭嘴，你只要看着就可以了。”卡卡在我身边坐下，低喝了我一声，“他在这里设了个结界，我们能看到外面，但是外面的人看不到我们。”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看着卡卡，不是吧，沐修歌还有这样的能力？

“你伸手试试。”卡卡说。

我伸手向前，然而手臂未能伸直，而是直接碰到了一个无形的墙壁上，我摸了摸，有种润润的、湿漉漉的感觉。

而在这个墙壁外面的沐修歌，忽然开始脱衣服！

我吓得连忙转过身，却好奇他想做什么。他背对着我，脱掉了上衣，然后拉过一件浴袍穿上，再拧开莲蓬头，将头发打湿，一副刚刚出浴的样子。

做完这些，他才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他径直走向大门，很从容淡定地打开了门：“抱歉，刚刚洗澡没有听到敲门声。”

“没关系，方便我进去一下吗？”是东方夜的声音没错。

“当然可以。”沐修歌侧过身，将站在门口的东方夜让了进来。跟在东方夜身后的那些保镖并没有进来，而是一股脑地都守在外面。

沐修歌倒了一杯水放在东方夜面前，脸上挂着一丝礼貌的微笑：“喝杯水吧。”

“谢谢。”东方夜端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其实我在找一个人，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过。”

“什么样的？”沐修歌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手里抱着水杯，看上去十分稳重可靠的样子。

“她叫东方樱语，一头到腰的长发，猫一样的大眼睛，皮肤很白，带着一只猫，猫的脖子上有一颗非常漂亮的猫眼石，有印象吗？”东方夜缓缓地说。

沐修歌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他想了一会儿，说：“抱歉，好像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是这样吗？”东方夜笑得别有深意，我咬牙切齿地想，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嗯。”沐修歌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像是泰山崩于眼前都无法动摇他的表情。

“方便我在这里四处找找吗？”东方夜显然不是好打发的主。

“只要不弄脏我的屋子，不弄乱我的东西，请便。”沐修歌站都没有站起来，仍然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茶，整个一副刚刚洗完澡，喝杯茶休息一下的样子。

东方夜冲外面点了下头，就有两个黑西装的保镖走了进来，东方夜也站了起来，他缓缓地朝我所在的位置走来，我立即屏住呼吸，随着他越走越近，心里也跟着越来越紧张。

终于，他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目光在里面扫视了一圈，最后似乎不经意地停留在我的脸上。

被发现了吗？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视线紧紧盯着东方夜，眼尾的余光瞥见沐修歌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完全没有过来为我解围的意思。

就在我紧张到极点的时候，东方夜缓缓地移开视线，好像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转身朝门口走去，那两个保镖也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我。

“打扰了。”东方夜礼貌地说。

“没关系。”沐修歌低笑着答道。

03

“吓死我了……”在大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双腿一软，沿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沐修歌走过来打开卫生间的门，他直接穿过了那道无形的墙壁，将海珠从水中捞起来，轻轻放回原处。

“没事了。”他稍稍弯腰，朝我递过一只手，“看样子，就算有结界，这里也不安全了。”

“该死的东方夜。”我推开沐修歌递给我的手，只觉得恼火极了，“无孔不入的家伙！”

我自己试着站起来，哪知道刚刚站好就踉跄了一下，沐修歌抓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扶稳了，拉着我回到沙发上坐好，他热了一杯牛奶放在我面前：“喝杯热牛奶，不然晚上会做噩梦。”

“谢谢。”我接过牛奶，抬起头一口气喝完了。

“我要搬家。”我放下杯子，呼了口气说，“我得尽快搬离这个地方。”

“你要搬去哪里？”沐修歌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微笑着看着我。

“不知道，但至少得离开这个城市，那家伙肯定知道我就在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并非是心血来潮，其实上次在学校大门口看到东方夜，我就已经在思考这件事情了。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逃避下去吗？”他轻声问我，“从东方家族逃跑，是为了自己的人生，可是我不认为，东躲西藏的人生，值得你大费周章地从家族逃跑吗？”

“没有人愿意东躲西藏。”我眉头皱了起来，心里有些不太愉快，“但比起被他们抓回去，我宁愿东躲西藏。”

“你难道从未想过，换一种方式吗？”沐修歌斟酌着用语。

“换一种方式？”我茫然地看着沐修歌，“难道是我逃跑的姿势不对？”

“呵。”沐修歌低笑出声，“为什么是逃跑，而不是光明正大地离开？”

“我不明白。”如果可以那样，我又何必躲躲藏藏。

“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别人无法左右你的人生，到那个时候，你才真正拥有了自由。”沐修歌缓缓地说，“难道，你从未想过这一种可能性吗？”

我愣住了，扭头和卡卡对视了一眼，我想过很多种逃跑的方法，可是沐修歌说的这一种，我从未考虑过。

因为东方家族，远比我看到的、想到的更加深不可测，那是几千年的底蕴，我一个人，能与那样庞大的一个家族对抗吗？

不过，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我翻出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水晶花蕾，里面的光液已经累积了半瓶，如果我能够集齐一瓶的光液，当水晶花蕾开花，我就可以对着这朵花，许愿永远脱离东方家！

我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太愚蠢了，为什么就没有想过这一点呢。

可是……

“变强的唯一方法，就是继续成为还愿师，帮人们实现愿望。”我心里条件反射似的，开始排斥。

“有差别的。”像是知道我在介意些什么，沐修歌说，“以前是别人帮你选择能够实现的愿望。但是现在，你可以自己去选择帮什么样的人，实现什么样的愿望。如果那个愿望值得你去帮，你就去帮忙实现，不好吗？”

“对啊！”我茅塞顿开，我一心只想要逃脱那样的宿命，可如果宿命逃不开，至少我能够自己去选择怎样去继续这样的命运不是吗？

“谢谢你，沐修歌。”我不安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我想我知道要怎么做了，从今以后，我只实现那些无法用钱达成的愿望，我不会再让许愿者不劳而获，我要让他们明白，自己许的愿望，需要自己努力才能实现。”

“已经决定要去的地方了吗？”沐修歌微笑着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我要去青市，那个女生念出了禁语，我去看看她的愿望值不值得我出手，顺便查一查，她为什么会知道那句禁语。”

“好，那我们后天就搬家，明天去学校办理一下转校手续。”沐修歌当下就有了决定，一点儿都没有拖泥带水。

“呃，你离开这里没关系吗？我是说，你家人之类的。”我原本想让卡卡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青市的。

“没关系的，你知道我家人都在深海，只有我一个在人类世界，他们不会阻拦我。”沐修歌笑着解释，“而且，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也得去其他地方换换口味。”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站起来，喊了卡卡，从沐修歌的房间走出来。

回到自己的公寓，我拿了衣服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爬上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尽管沐修歌给我倒了一杯热牛奶，防止我夜里做噩梦，但是睡着之后，我仍旧做了一个梦。

是个美丽并且忧伤的梦。

梦里有一棵非常非常大的樱花树，背景是闪着白点的黑暗夜幕，微风拂过，樱花轻灵地飘落，有个长相非常漂亮的女子站在樱花树下。

她有一对尖尖的耳朵，凝脂一般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双浅樱色的眼眸，仿佛剔透的琉璃一般，她的目光温柔而忧伤，穿着一件长长的古代衣衫，有一头漂亮的黑发，从后背一路蜿蜒垂在地上，她光着脚，左脚上系着一只铃铛。

我总觉得那铃铛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那个女子静静地看着樱花树下站着的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我的视线，宽大的衣袍套在他清瘦的肩膀上，显得十分单薄。他的头发同样很长，从背影看是个男人，那画面明明很美，但是那种无法释怀的忧伤，却浸满了每一片樱花花瓣。

“樱花。”男人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

我惊得一下子从梦里清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抹额头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梦里那个漂亮得如同手工娃娃的女人，她就是樱花吗？那么站在树下的那个男人是谁，东方家的初代家主？

可是樱花是家主的妻子，又怎么会用那么忧伤的语气喊她呢？

“怎么了？小樱语。”卡卡跳上床，寂静的夜里，清脆的铃铛声让我打了个冷战，猛地想起来，梦里那个看着眼熟的铃铛到底在哪里见过了。

不就是卡卡吗？

它脖子上系着的铃铛，和梦里那个女孩脚上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我做了个梦，我好像梦见了樱花。”我喃喃地说，“还有个人，一个男人，可是我看不见他的脸。”

“笨蛋。”卡卡钻进我的被窝里，轻轻打着呼噜，“你想多了，你又没有见过樱花，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你只是听了我说的故事，下意识地记住了而已。”

“是这样吗？”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但我又想不出别的理由。卡卡说得没错，我并未见过樱花，就算要梦见她，也不知道她的样子啊。

“是这样的，快睡吧，困。”卡卡说着往我怀里钻了钻。

我抱着毛茸茸的卡卡，听着它的呼噜声，眼皮子开始发沉，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再做奇怪的梦，直接一觉睡到了天亮。

04

青市是一座开满泡桐花的城市，这里的行人步调很慢，整个城市都很悠闲的样子。

在青市机场出口，两人一猫，十分吸引人的注意。

这两人一猫，正是我和沐修歌，那只猫当然是卡卡。

站在我们周围围观的人群，大多是少女，全都用迷恋的眼神注视着沐修歌。我暗自叹了一口气，人鱼美得惑人心神，哪怕不动不笑，周身也会散发出逼人的魅力。

“沐修歌同学，你还真是祸水啊。”我忍不住讽刺他，“看看，这些被你吸引来的女孩子。”

“那么那些男生是怎么回事。”沐修歌的嘴边挂着一丝坏笑，“总不能男生也是我吸引来的吧。”

“都别吵吵了。”卡卡得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就地打了一个滚，那些女孩子们顿时就惊叫了起来。

“太可爱了！”

无耻！

我和沐修歌对视一眼，同时拖着行李箱，从少女们因为卡卡而空出来的缝隙里，飞快地走了出去。

总算是突围了，我听到一串清脆的铃铛声追了过来，跟着我就感到卡卡那家伙用锋利的猫爪勾住了我的大腿，并且四肢齐上，缠在我腿上，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是不下来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意味。

“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家伙！”卡卡抗议道，“本猫牺牲色相为你们解围，你们竟然丢下我直接就走了！太没有人性了！”

“闭嘴，你给我下来自己走！”腿上挂着个大胖猫，走起路来还是有点儿累的。

“哼，愚蠢的人类，乖乖地当本猫的车夫吧。”卡卡嚣张地说。

“你信不信我随时能打死你？”我怒了。

“卡卡，来这里。”沐修歌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卡卡顿时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脚下用力一蹬，跳上了他的肩膀。

我和沐修歌没有急着找住的地方，而是先去了一所学校，青市的青藤学院。

我们找到校长办好了入学手续，因为学校的校长跟原来那座学校的校长是老朋友，所以并没有为难我们，甚至还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从学校出来，我们在附近转了转，熟悉了一下环境之后，拎着行李包，搬进了一个四合院里。

这种住所我之前没有住过，不是高楼，都只有一层，一个院子里可以住好几户人家。我和沐修歌住在朝东的那排房子里，一共四间，正好我们一人一个房间，另外一个当厨房，一个当盥洗室。

这里已经偏郊区了，空气虽然比不上以前在东方家住的地方，但是比起大城市，却是好了很多。

搬家忙了一天很累，所以第一个晚上我睡得分外香甜。

早上起来，走出家门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说不出的惬意。

这时候，我看到对面的那排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女孩子，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剪着波波头，浓眉大眼，只是此刻她却满面愁容。

我知道她叫许小悠，在青藤学院念二年级，我和沐修歌会去那所学校，会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就是因为她。

因为她就是纠缠了我那么久，一直不放弃地对我许愿，并且说出禁语的那个女生。

我想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足够让我摆脱东方家，然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我不打算再逃避了，因为那毫无意义。

“你好呀，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我走上前去跟她搭话。

忽然被人叫住，许小悠显然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我：“我能帮你什么？”

“我能问下，从这里去青藤学院怎么走吗？我家人把我送到这里，有急事走了，我今天得去学校报到。”我发现我还是很有扯谎的天赋的，鬼扯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你是刚刚来这里的吗？”她听说我也是青藤学院的，表情就变得热切了一些，“我也是青藤学院的，一会儿吃完早饭，我喊你一起去吧。”

“那太好了！”我装作十分惊喜的样子，我说，“我是方语，以后就是同学了。”

没有告诉她我的真正名字，是因为我不想暴露。而且现在我还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那句禁语的，我得先弄清楚她和东方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我是许小悠，很高兴认识你。”她笑着说。

这么说了一会儿话，沐修歌从屋子里走出来喊了我一声：“回来吃早饭。”

“好，我来了！”听说有早饭吃了，我立马转身往回走，沐修歌这家伙的厨艺太好了，做出来的东西十分对我的胃口，这个时候简直太谢谢卡卡了，要不是卡卡吞了他的灵石，我又怎么能天天吃到他做的饭菜呢。

“一起来吃点儿吗？”沐修歌微笑着问许小悠。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许小悠脸上微微一红，连忙说。

我一把拽住沐修歌的手臂，直接将他拖进了家门：“吃饭吃饭。”

沐修歌在我对面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看我啊，看我能吃饱吗？”

“你不愿意我喊她一起吃饭？”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为什么？”

“才没有，你想多了。”我端起粥碗，不敢抬头。

好吧，我的确有点儿心虚来着。

“是这样啊。”他笑得意味深长。

“当然是这样！”我抬高声音，心中有些茫然不解，我为什么要为了掩饰心虚抬高声音呢？

沐修歌喊许小悠一起吃早饭，不过是出于礼貌而已，我为何会有些介意呢？

一定是因为如果许小悠答应了，会分掉本应该我吃的那部分，一定是的！

我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

“好吧，相信你了。”沐修歌促狭地笑了笑，将一根炸得脆脆的油条塞进了我的嘴巴里。

吃完了早饭，我和沐修歌收拾好书包，卡卡躲在我的书包里，仅仅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方语，你好了吗？”许小悠在外面喊我。

“好了，马上来。”我背着书包走到她面前，沐修歌锁好门走过来。

“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吗？”许小悠有些意外。

“是啊，他也是呢。”我拽着沐修歌的手臂笑着说，“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学校的了，对了你在几年级啊？”

“我二年级的，你们呢？”她毫无防备地将她的信息告诉了我。

我惊讶地看着她，我说：“这么巧，我们也是这个年级的！”

当然不是巧合，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弄清楚了她的身份信息，知道了这些之后，我再用某些巧遇，与她很快地认识，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05

一路上，许小悠跟我们说了很多学校的事情，这么看来她还是很健谈的一个女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会满脸忧愁。

之前她一直对着一棵古老的樱花树许愿，只让我帮帮她，却并没有说帮她做什么，这让我无法猜出困扰她的烦心事。

我问过这里的花草树木，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她的烦恼，因为在他们眼里，许小悠是个很快乐的女孩子，他们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将笑容从她的脸上夺走。

有点儿意思，这让我对这个女孩子产生了一点儿兴趣。

到校之后，照例是班主任将我和沐修歌带进教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我和沐修歌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子上，因为只有那里有空着的一张长桌，可以坐两个人。

我将书包放下来，卡卡一下子跳进桌肚里去了，它探出一半身子趴在我的大腿上，毛茸茸的耳朵触碰我的手臂内侧，痒痒的。

许小悠就坐在我的右前方，她上课的时候很专注，看上去是个认真的好学生。

一整个上午我都没观察出什么，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午饭的时候，我和沐修歌跟着许小悠去了学校的餐厅，我看到许小悠匆匆吃完了饭，站起来就出了餐厅，像是急着要去哪里。

会去哪里呢？

“走，跟上去。”我放下筷子，拎起装着卡卡的背包就追着许小悠走了出去。

沐修歌当然也跟了过来，我们两人一猫悄悄追着许小悠。她从学校的后门溜出去了，然后我们一路跟着她，越走越偏僻，再走了一段路我就知道她要去干吗了。

她要去许愿。

因为我已经看见了，在路的尽头，有一棵非常大的樱花树，只是那棵树已经快要枯死了。

“就在这里，别上前了。”我拉住了沐修歌，低声说，“一会儿要是我不对劲，请揍我一拳。”

“好。”卡卡举起爪子表示没问题。

果然，不多会儿我就听到了许小悠的声音，卡卡和沐修歌是听不见的，因为这是许愿的声音，只在我的耳边响起。

“拜托帮帮忙好不好，不是说一定有效果的吗？时间不多了，拜托了。”她反反复复念叨着这样一句话，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提及许愿的内容。

“她想做什么？”沐修歌轻声问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没有说出什么愿望，只是要我帮帮忙。也亏得是我离家出走了，不然她这样的愿望，大概我永远不会聆听吧。”

“咦，她要去哪里？”卡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她跑那么远去做什么？”

我抬头朝许小悠望去，只见她从樱花树前走开之后，继续往前走，那个地方更加荒凉一些，青市有山，而我们学校本身就建在山地里。

“看看去。”我追了上去，只见许小悠跑去了一片野生花丛中，她蹲在那里采了一大把的花，有蓝铃花，有绣球，还有几朵美丽的月季。

“她经常来这里采花吗？”我低头问一根狗尾巴草。

“也不是，她大概每隔一个星期会来一次吧。”狗尾巴草想了想说。

“谢谢你。”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许小悠身上。

许小悠已经离开了这片野花地，顺着来时的小路继续往前走，我们就这么一路跟着她，最后拐进了一家疗养院。

“她家有人生病了吗？”我皱着眉头不解地喃喃了一声。

“不像是家人。”沐修歌否定了我的猜想，“若是探望家人，不会特意拐去那么偏僻的地方，采那么多花。学生应该没什么钱，所以才会去采野花。”

“也对。”我恍然大悟。

跟着许小悠走进疗养院，顺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再拐了一个弯，一间开着门的病房就呈现在了眼前。

那把野花被插在了窗台上的白色花瓶里，那是病房里唯一的、有生机的色彩了。

我将视线从花上移开，一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男孩子映入了我的眼帘。

“就是他了。”沐修歌豁然开朗地说，“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她的愿望并没有确定的某件事，因为她大概不是为她自己许的愿望吧。”

“你是说，为了这个男生？”我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看。”沐修歌的眼神中有一丝忧伤。

我看向许小悠，只见她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那个男生，那是一种我看不太明白的眼神，虽然表面是明媚快乐的，但眼神深处，却悲伤得快要哭出来了。

“那个男孩子，是谁？”我问摆在我身边的一盆绿萝。

“你是说106室的那个吗？”绿萝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跟着她叹了一口气，“他叫顾惜，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啊。”

“那么，那个女孩子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猜想，会不会是许小悠喜欢顾惜？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帮他许愿，这种事情最常见了不是吗？

“她是姐姐，是顾惜的姐姐。”绿萝却将我的猜想，彻底打碎了。

许小悠是顾惜的姐姐？

“可是他们的姓不一样啊。”我心中仍存在侥幸。

绿萝的表情变得十分悲伤，她说：“当然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啊。”

“那生病的是谁？”我下意识地问，“是他们的母亲吗？”

“不是母亲。”绿萝摇摇头说，“住院的，是姐姐的恋人。”

我僵在了那里，我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姐姐的恋人？也就是，许小悠的男朋友？”

“是的。”绿萝叹了口气说，“那是个像蔷薇花一样的少年。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孩子，他像黑暗中的一道光一样。”

像光一样的少年，那是怎样的存在？事情似乎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我本以为这是个很无聊的愿望，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怎么会躺在医院里呢？”我下意识地问，“是生病了吗？”

“不是生病。”绿萝轻声说，“他会住在医院里，是因为顾惜，是顾惜将水果刀刺进他肚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