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还有什么比一个人愿意为了你变好，更令人感动呢

日子如流水般逝去。

这天，天刚蒙蒙亮，穆晨曦就醒了。

东方的天空刚刚发亮，远处连绵的山峦呈现出青黛的色泽，一切显得宁静而美丽。

她下了床，站在窗前。空气中弥漫起一层薄薄的白雾，远处的山峦间缭绕着轻纱，如同她和祁彦之间的情感，模糊不清。

她微微叹了口气，视线落在桌上盛开的玫瑰花上。那是昨天刚买的玫瑰，鲜艳的花瓣映着微光泛出瑰丽的色泽。

虽然已经入了冬，但是花店大棚里运来的玫瑰依然开得旺盛。

她朝手心哈了口热气，抿唇浅笑，将玫瑰拿起来，枝叶上的水珠摇摇欲坠。

她将玫瑰放在鼻尖下，缓缓地闭上眼睛，袅袅的馨香扑入鼻翼，这样的气息，让她的内心美好而安宁。

“生日快乐，晨曦。”轻轻地，她对自己说。

今天是她的生日。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在这样的日子里去上学，而不是放假。独自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似乎可以看到空气在屋子里流动的样子。

很深很深的寂寞。

有谁会记得她的生日吗？

她失落地笑了笑，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今天这个日子对她来说很特别。更没有人会知道，今天是她十八岁的成人礼。从小到大，她多么渴望一觉醒来，有亲爱的妈妈在身旁，送她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不需要很贵重，或者是一碗长寿面或者是一个红鸡蛋，然后祝她生日快乐。

可是，那样的梦想是如此的奢望，这一生都不可能实现。

她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自己微微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心里顿时一片酸楚。

外面的天空似乎并没有亮起来的迹象，反而灰暗了许多，显得更加低沉了。门外的梧桐也终于变成了光秃的枝丫，斜斜地指向天空。

那晚，她离开祁彦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每一次祁彦从她的身旁走过时，总会停下来，久久地凝望着她，神色那么痛苦。她只能像逃一样离开，避开他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地方，就连和伊夏也因此变得有些陌生了。

倒是高扬……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微微皱了皱眉，这么一大早，会有谁来找她呢？

她疑惑地走到门前，打开门，便看到了高扬灿烂的笑脸。

鹅黄色的羽绒服衬得他俊美的脸少了几分不羁，多了几分阳光般温暖的柔和气息，平日里如同鹰一般凌厉漆黑的眼眸，此刻也亮得惊人。整个人如同泛着金光的太阳，非常惹眼。

穆晨曦微微错愕地望着他。

“早啊，晨曦！”

他一手抱着一个文件袋，一手拎着一个蛋糕，朝她做了个鬼脸，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早……”穆晨曦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猛然闯入自己的心田，似乎是他太过明亮的眼眸，又仿佛是他今天开心的情绪。

“生日快乐！我希望我是第一个对你说‘生日快乐’的那个人。”高扬接着说。

穆晨曦的心猛地一震！

她抬起头默默地盯着他，这句话是那么熟悉，可是此刻听起来竟令人心酸，记得上次祁彦生日，她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今天的主角变成了她……

“谢谢你。”她淡淡地一笑，让高扬进门。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对了，你要不要尝一尝这个蛋糕？”他扬了扬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赶得太急，所以它可能不是很好看。”

“你做的？”穆晨曦有些惊讶。

“当然……当然不是。”他急急地否认，脸上的潮红却出卖了他。

穆晨曦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悄悄地融化着，俊脸微红的高扬，此刻看起来充满了孩子般的纯真和羞涩，跟以前她所认识的他，似乎真的不一样了。或许是她以前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态度渐渐发生了变化。

这些日子，她过得孤独而失落。

唯有高扬总是横冲直撞地闯进她的生活，才让她的心不那么寂寞。

自从她和祁彦闹翻之后，在这段孤独而压抑的日子里，高扬想尽办法不让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断地找各种借口出现在她的面前，以各种他以为不着痕迹的方式进入她的生活。

清晨，她出门的时候，他会突然举着两份早餐跳出来，满脸灿烂的笑容，将手里冒着热气的早餐递给她，然后说他碰巧多买了一份。

中午在学校餐厅吃饭时，他会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说午餐点得太多，一个人吃不了，装作一脸怨艾的模样委屈地说“只好便宜你了”，逗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又或者，每当放学的时候，她一转过身，就会发现俊美帅气的高扬摆着极为夸张的造型出现在她面前，不顾她的反对，跟着她同路回家。

而最常见的，是她每到上学时间或者要出门购物的时候，一出小巷，就会发现他神色略微尴尬地冲她傻笑，说“好巧”……

众多的“好巧”慢慢汇聚成一条暖暖的清泉，缓缓地注入她的心。

有时她会想，要不是高扬以这种固执的方式靠近她，或许她真的无法想象自己这段时间会过得有多么痛苦。

但是，那句感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穆晨曦移开目光，不去看他灿烂的笑容，望向窗外时，表情微怔，淡漠的眸子前所未有地迸射出一抹亮光——

天空飘起了雪花！

雪花就像是从天空飞下来的小精灵一般，在半空中轻舞着，嬉笑着，跳跃着，在清晨的微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一眼看去，如同北风中的梨花般，簌簌飘落，无比美好！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她惊喜地瞪大眼睛，猛地推开窗户，将双手从窗户伸出去，一朵朵洁白的雪花刚给手心带来一抹沁凉，就迅速化为清澈的水珠。

她开心地回头，眼睛闪闪发亮：“高扬，你看，下雪了！”

“是啊，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的。”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高扬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傻气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双眼微微闪亮，专注地看着穆晨曦的笑脸出神。

这样的晨曦，真好看。

如果可以，他愿意拿他所有的一切去博取她开心，只要她永远可以像这样笑得像一个孩子般纯真。

他看得入了神，完全没有料到下一秒——

穆晨曦忽然拉起他的手，朝屋外奔去。

漫天的雪花轻盈地飞舞。

穆晨曦开心地笑着，笑声清脆，如同世间最美妙的乐章。她就像美丽的雪花仙子一般，在漫天的飞雪中不停地旋转着，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雪花般纯粹的快乐。她松开高扬的手，双臂高高举向天空，去接那些落下的雪花，让它们落在掌心，带来满满一掌心沁凉的触感。

这样的快乐，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却永远也无法握在手中。

高扬只能静静地凝视着她，把这一刻永远地收藏在自己的记忆深处。这样美好单纯的晨曦，心中只有快乐的晨曦，他好想一直守护她。

雪越下越大。

不一会儿，白雪已经铺满了枝丫，房顶，枯草，甚至街道巷口的地面，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充满了童话般的梦幻色彩。

穆晨曦停下动作，痴迷地看着那些落在枝头的白雪，微笑着回头：“其实，冬天也可以很美，对不对？”

“嗯。”高扬一直看着她，温柔的光芒从眼底溢出。

“那么……”穆晨曦转向他，眼睛明亮，“为什么你喜欢我，却从来都不说？”

这些日子，他所给予她的一切，她不是不知道。曾经很深地存在记忆中的恐惧早已消失不见，甚至有时候，她会无意地回过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他的身影。

这只是一种习惯。

每当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他的身影时，她便会这样对自己说。

高扬目光一滞！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她，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是你，一直暗中调查，才查出是那个喜欢我的男生到处散布关于我的谣言；是你，在大家都相信那些谣言的时候，站出来帮我澄清；你一直反对我说那些谎言，可是你为了替我隐瞒真相，站出来对全校同学说谎。那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说你喜欢我？”

穆晨曦直直地看着他，渴望从他的眼里看出答案。

可是，他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无数晶莹洁白的雪花落在睫毛上，闪烁着碎钻般美丽的光芒，挡住了他眼里所有的情绪。

虽然她看不清，心里却越发清楚……

前一段时间，在班上所有人都觉得她如谣言所说的那样，做着令人羞耻的事情时，高扬却揪出了幕后散布谣言的那个人，当着全班的面，说自己和穆晨曦从小就是邻居，穆晨曦的爸妈只是移居国外，她根本无需靠别人生活。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祁彦才重新来找她了吧。

也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接纳祁彦。

高扬的目光落向远处，远远的天际慢慢透出阳光。他像是感叹一般，轻声说：“也许，是因为知道你所喜欢的美好是怎样的，而我，却不够美好。我只有让自己变得如同你期望中一般好的时候，才能够有资格对你说那句话。”

心，猛地一颤！

还有什么比一个人愿意为了你变好，更令人感动呢？

他不但那样想，而且，真的那样去做了。

穆晨曦怔怔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细想着他的改变。这些日子以来，高扬似乎很久没有再出现在批斗大会上，也从未听说他再逃课抑或是打架，就连平时的作为，也在悄然地改变着……

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逐渐填满。她仰起头，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突然觉得一直像飘零的落叶一样的心，终于找寻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

可是，内心深处，仍有一种抗拒，让她拒绝去接受这样的结局。

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知道祁彦现在在干什么……

她看向飞舞的雪花，有些走神，心中的欢喜也悄然暗淡了许多。

“晨曦，生日快乐。”高扬收回目光，走向她，郑重地站在她面前，眼神真挚，“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了解你。或许我还不够了解你，但是我想给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什么？”穆晨曦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这个。”

高扬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文件袋递了过来。

他眼神柔和地盯着她，呢喃道：“有些东西，我现在还无法给予你，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为你做的。”

穆晨曦好奇地打开文件袋，当她看到里面的文件时，霎时愣住了！

那竟是房产证以及一份合同！

“从你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开始，我希望你不再颠沛流离，不论你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可以回来的地方。”高扬微笑着，看了看她身后简单却温馨的小屋。窗口的桌上，一枝娇艳的玫瑰忘我地绽放，映着窗外的茫茫白雪，非常醒目。

他一直在准备着，努力了很久才说服这家屋主将房子卖给他，并且在穆晨曦十八岁生日的这天，将它作为礼物送给她。

“可……”

穆晨曦无法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感觉，她看着手中的房产证，又是感动又是悲伤，虽然厌倦了漂泊，但是——

一座房子，并不代表一个家。

“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但这个，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高扬吸了口气，俊美的他在漫天白雪中如同王子般高贵而迷人，黑色的发丝上沾满了洁白的雪花，他眼神清亮，静静地看着她，“也许，就算是将来我也无法给予你你想要的东西，但我在努力。我只希望你快乐！现在，请忘记这件事情，我要你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个生日！”

他将文件收进文件袋，塞进她大衣的口袋中，不容她多想，便从地上抓起一团雪花，朝她扔去。

是啊，快乐地过完这个生日再说吧！

这样想着，穆晨曦一边躲闪，一边抓起雪，团成球，开始反击。

高扬一不留神，雪球在他的额头散开，顿时，白色的雪染得他眉头唇角都白花花的。

穆晨曦哈哈大笑，笑声弥漫在整个雪地上空。

一场雪仗，就这样充满快乐地开始了……

若不是祁彦忽然出现，这样的快乐也许会一直延续下去。

尚未到巷口，祁彦就听到从小屋的方向传来快乐的嬉笑声，他从没见过穆晨曦开怀大笑的样子，一时有些愣住了。

心底的好奇让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转角，就看到她被高扬抓住，头发上被高扬撒满了雪花。她脸上的快乐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咯咯地笑弯了腰，想要反击，高扬却已经飞快地躲开了！

银装素裹的世界，雪花漫天纷飞。

他们就像两只最美丽的精灵，在雪中嬉戏，快乐的笑意溢满了他们的眼角唇畔，仿佛世间所有的光芒都被他们的身影牵引。

远远看去，这一幕如同一幅画一般美丽而协调……

心如同被什么狠狠地刺痛了！

这段时间，他总是试图靠近穆晨曦，告诉她，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可惜每一次她都漠然地和他擦肩而过，有时候甚至刻意躲着他。

现在，看到他们这么快乐地在一起，祁彦突然觉得一阵慌乱，那样的感觉如此陌生，在他以前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他从来不曾这么害怕会失去一个人。

不管她多好，多坏，他都疯狂地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祁彦？”高扬的视线落到这边，看到了祁彦，于是停止动作，有些不情愿地喊了一声。

祁彦礼貌地颔首，细腻的肌肤被雪映得隐隐泛出淡淡的光，可是他清冷的目光不带一丝笑意，冷冷地盯着高扬，眼中的敌意异常明显。

“你也是来给晨曦过生日的吗？”高扬故意提高音量，并且嘲讽般地看着两手空空的祁彦。

“生日？”祁彦皱眉，身体微微一震，将头转向穆晨曦的方向。

穆晨曦扔掉手中的雪团，不自然地理理凌乱的发丝，拂掉头发上面的雪花，对他淡淡地一笑。

“晨曦，今天是你的生日？”祁彦再次开口，盯着她的目光有几分怨艾，她从不曾告诉过他，她什么时候过生日，似乎关于她的一切，她都不愿意跟人提起。

“嗯。”穆晨曦点点头，低声应道，心里又是一阵失落。

刚才所有的轻松与快乐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那些在夜里不停出现的沉重感，在看到祁彦的那一瞬，迅速地涌了回来。

“是迈入十八岁的生日！”高扬挑挑眉，黑亮的眼眸如星辰般闪烁着光芒，他再一次拔高声音，轻挑起一边的唇角，嘲讽道，“原来优秀的祁彦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高扬！”祁彦蹙眉瞪他，高扬的态度让他极其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穆晨曦，眼神温柔而充满歉意：“对不起，晨曦，我不知道……”

“不重要，很多人都不知道。”穆晨曦淡然地说。

很多人都不知道……

祁彦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霍然转头看向高扬，心中像被一块铅压着，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么，为什么高扬会知道呢？

“你……是不是喜欢上高扬了？”

祁彦站在雪地里，白色的羽绒服将他俊美的容颜映得迷离不清，纷飞的雪花顽皮地落在他纤长美丽的睫毛上，闪烁着水晶般璀璨的光。他眸光如水，牢牢地锁住穆晨曦的眼睛，脑海里一片混乱，不断映出刚才她快乐得似乎忘记了一切烦恼的笑容。

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

如果不是高扬，她能够笑得这么轻松、愉快吗？

“我喜欢高扬？”

穆晨曦不怒反笑，有些哀伤地迎向他的目光，似乎忘记了此刻高扬就在她的身旁，正用异常热切而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她缓缓摇头，任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脸上，凉意沁入自己的心底。她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悲伤，她如此害怕他误会她的心意，她盯着面前美好的少年，突然觉得，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可以拥有他的机会！

“也许，你不会知道，在那个秋天的清晨、在那个美丽的校园里，我遇见了你。我从未见过那么干净的男生、那么美好的画面。祁彦，我比你想的还要早就喜欢上你了！”

终于将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漫天飞舞的大雪将她身后的高扬淹没了，他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原本晶亮的瞳孔仿佛突然被什么抽尽了所有的光芒，变得晦涩而暗淡，他原本丰润性感的唇瓣，渐渐褪色，变得苍白。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看着，绝望哀伤的眼神令人心碎。

穆晨曦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飞快地跑进小屋，拿出照相机，调出在那个清晨拍下的照片，递给祁彦。

那是一张很美丽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被很多金黄的落叶环绕，身畔开满了瑰丽的花朵。他融入秋日的阳光中，浑身仿佛都被金色的光晕笼罩，一根根柔软的发丝都在那样美好的氛围中，染上了梦幻的光泽，尤其是唇畔的浅笑，那么纯净美好，使得他整个人如同世间最美的精灵，令人怦然心动……

漫天飞雪。

并肩看着相片的两人。

高扬最后的希望终于破灭。

刺骨的寒冷沁入心脏，心脏仿佛就此死去，再也无法感知温暖。

祁彦看着照片，浑身一震，抬头盯着穆晨曦，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眼中泪光闪烁：“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管全世界会怎么说你、会怎么看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吗？在和你闹别扭的这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都快无法呼吸了。晨曦，如果你再不理我，就会抽走我身体里所有的空气！”

他的泪，滴落在穆晨曦的脖颈上，所有的不快和沉重终于在这一瞬间全都融解……

“可是，你从未说过，你喜欢我。”

穆晨曦仰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那么宁静而令人心安。淡淡的玫瑰馨香飘入鼻翼，她听到他的声音如同玫瑰的香气般缥缈而动人——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晨曦……”

她笑了。

听着耳旁祁彦的低喃，心脏一瞬间被幸福填满，穆晨曦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的生命也可以如此充实。

可是突然，内心深处莫名地冒出一丝小小的惆怅。

她抬起头，看到了高扬缓缓离开的背影。

修长的身影透着悲怆和绝望，如同世间最孤独的雄鹰，飞翔在冬天的天空，被漫天飞雪环绕。他似乎拼劲了全部的力量，却无法让美好的时光多停留一刻。

雪地上，留下一长串孤独而落寞的脚印……

对不起，高扬。也许不是你不够美好，而是在你面前的我，无法伪装得美好……

和好的喜悦几乎冲昏了穆晨曦所有的理智，她忘记了当第二天她和祁彦手牵着手一起出现在校园中时，会引发多大的轰动。

甚至，她忘记了，这样的消息对伊夏会有多大的冲击力……

清晨的阳光美丽而明亮。

昨夜的大雪直到天亮时分才渐渐停歇。早上一打开窗户，外面厚厚的白雪将世间的一切都覆盖了，沁凉的空气从窗户涌进小屋。绽放的玫瑰花瓣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水雾，显得娇艳欲滴。

当她的视线落在门口那个身影上的时候，所有的理智都被惊喜和幸福掩埋。

原来，幸福就是这个样子吗？

祁彦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步行来到学校。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两颗心都被满满的幸福填充。他们不时对望一眼，目光温柔而羞涩，淡淡的笑意弥漫至眼里。

刚走到学校，同学们都震惊地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笑容如此温暖的穆晨曦了。

甚至，就连祁彦也温柔得出人意料！

校园的积雪足以淹没脚踝，干枯颓败的枝丫上，盛开着一簇簇晶莹璀璨的白雪和冰凌。花园里的玫瑰早已开败，零落干枯的枝丫被洁白的雪花覆盖。穆晨曦高高地仰着头，第一次感觉到被这么多人注视是一件幸福美好的事。

两人在一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很快飞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当伊夏一脸哀伤地站在他们的面前时，穆晨曦才如同遭到雷击一般，整个人都僵硬了！

之前在教室里温书的时候，伊夏看到班里的一个女生飞快地冲进来，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吼，说祁彦和穆晨曦在一起了，现在手牵手来学校上课，幸福甜蜜得无法形容。

对于这些，她根本不相信，尽管全班同学都把目光投向她，向她询问事情的真相，她依旧一点都不相信。

所以，她冲了出来，她要亲眼看到，要证明那些人说的都是谎话。晨曦是她最好的朋友，祁彦是她最爱的人，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在一起？

可是，当她的目光锁在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时，所有的希望都如猛然从枝头坠落的冰凌般，碎得四分五裂……

她失控地惨笑了起来。

“伊……伊夏。”穆晨曦慌乱得有些不知所措，强烈的恐惧将她的心脏紧紧揪住。

“原来……都是真的。”

伊夏冷笑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充满了失望和恨意。

她无法再停留任何一秒，无法忍受看到祁彦和最信任的好友甜蜜地十指紧扣，无法忍受看到他们脸上幸福的笑容，甚至不想听穆晨曦虚伪的解释。她摇着头，转身就走。

“伊夏，请听我解释。”穆晨曦快步上前，有些无措地拉住伊夏，“无论怎么样，都请听我解释，好吗？”

“穆晨曦，我不是笨蛋！”伊夏抬起头，从前清澈水灵的大眼睛此时暗淡无光，她苦涩地笑了笑，看向一旁神色忧虑的祁彦，泪珠接连滚落，“很多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不想知道，我希望那些只是我的胡思乱想。穆晨曦，我以为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真心的好朋友，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她看着两人，缓缓地摇头，眼里的失望和痛苦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穆晨曦的心。

“伊夏，不是这样的。”穆晨曦紧紧地拉住伊夏，极力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伊夏的话，每一句说的都是事实，她盯着伊夏悲伤的双眼，“我只是……”

“你只是争取了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对吗？”伊夏回过头，第一次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声音充满决绝，“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了。”她轻声地说完这句话，就甩开穆晨曦的手，大步逃离了他们的身边。

祁彦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担忧地看着跑远的伊夏，微微叹了口气：“也许，我们应该早点告诉她，这么突然，她是无法接受的。”

“我对不起伊夏……”

穆晨曦看着那个消失在远处的身影，转身仰起头，双眼哀伤而明亮。

“不要担心，我会去和她解释的。”

祁彦紧了紧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让她心里的歉疚更深了，却安心了许多。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是我无法去伤害的，那就是伊夏。可是，我偏偏伤害了她。祁彦，如果伊夏不原谅我，那么我恐怕没有办法安心地和你在一起。”

她看着伊夏消失的方向，白茫茫的雾气弥漫在林间，就像她和伊夏的友情一般，被阳光一照，随时面临消失的危险。而她和祁彦的爱情，也可能随着这些雾霭，永远消失。

“你放心，伊夏一定会原谅你的，她一直很善解人意，很体谅别人的。”听到她的话，祁刻立刻有些紧张，急忙安慰她，生怕她下一秒又像从前那样，视他为陌生人。

穆晨曦淡淡地一笑。

之前的幸福和甜蜜感突然就这样消失无踪，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再也开心不起来。

教室里。

伊夏已经坐在座位上。穆晨曦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试图和她交谈，但她总是冷冷地转过头，甚至起身拿着书本离开了。

见到伊夏眼神冰冷，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大步离开，穆晨曦的心狠狠地痛了起来。

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伊夏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穆晨曦看着她冰冷的身影，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既然伊夏不肯跟自己交谈，那么只有用这样的方式请求她的原谅。

“请听我解释，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伊夏。我从未交过一个朋友，也从未认真对待过一个朋友，可是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上一次，我约你出去就是想把事情和你说清楚，可是发生了意外。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请给我一次机会，哪怕现在让我和祁彦分开，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也愿意。”

课堂上，她埋头编写着短信息，发送后抬起头，看向和她隔了好几个座位的伊夏，紧张得就像一个等待处决的罪犯。

可是，伊夏听见手机的震动声，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将手机塞进了口袋里，没有再理会。

那些伊夏为自己所做过的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中，穆晨曦低下头，一滴泪掉落在手机的屏幕上。她知道，如果换成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无法轻易原谅对方。

很长一段时间，伊夏不再和穆晨曦交谈。不论穆晨曦多努力，伊夏总是冷着面孔，她甚至不再像从前那样快乐地笑，不论对谁。

那个灿若夏花的伊夏，不见了……

转眼，圣诞节到了。

学校里洋溢着节日的喜悦气氛，许多同学已经开始安排课后的活动。

穆晨曦试着邀请伊夏，但仍旧没有回音。

自从伊夏也不理她之后，全班的同学都更加冷漠地对待她，只是那些冷言冷语伊夏从未说过，甚至从来没有对谁说过她们之间的事情。

这令穆晨曦更加自责，她宁可伊夏冲她大发脾气，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一顿，她的心里也会好受许多，可是，伊夏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在她身上过。

唯一能够宽慰她的，就是今年的圣诞节，终于不会像往年一样清冷了。

她的心中抱着小小的期待。

可是，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看到祁彦。到处都弥漫着圣诞节的喜庆气氛，校园的枯树上也挂满了礼物和花灯，她的心情却开始低落起来。

这天学校很早就放了学。她走到学校门口，四处张望，依旧没有看到祁彦等候的身影，拨打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她慢慢地挂断电话，努力忽略内心的失落。

阴霾的天空此时飘起了小雪。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拢了拢衣领，抱紧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家中。

掏出钥匙打开门，她尚未抬头，就感觉到漆黑的屋里有些不对劲。

她顿时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用力一按旁边墙上的电灯开关，可是，日光灯并没有如期亮起来，但整个屋子都因为她的动作泛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屋子正中的日光灯已经被彩纸灯罩罩住，旁边无数闪烁的霓虹灯绽放出星星般璀璨的光芒。

她浑身一震，顿时愣住了——

一颗圣诞树放在屋子的角落，上面挂满了五彩的霓虹灯，旁边站着一个并不大的圣诞老人玩偶，手中还托着一件礼物。

她的小屋被打扫得十分干净，靠窗的角落铺满了玫瑰花瓣，美得令人炫目！

“天啊……”

她惊叹着，在房间里四处搜寻，却没有发现人影，一回过头，却看到祁彦站在屋外，雪白的羽绒服上已经落了一层白白的雪花，俊美的脸颊映着白雪，肌肤显得更加细腻，精致的五官充满了柔和的光芒。他仿若突然降临人间的雪精灵一般，浑身都绽放出月光般绝美的光华……

此刻，他正直直地凝视着屋内的人，抿唇浅笑。

“你今天关掉手机，就是为了给我这个惊喜？”穆晨曦站在门口，看着屋外俊美的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和感动。

“什么？”

祁彦微微一愣，想起今天给她准备的礼物，轻轻笑了起来。他抬起头，顺着打开的房门，也看到了满屋的美景，微微一笑，道：“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穆晨曦快乐地奔到他的身旁，紧紧地拥抱住他，突然感动得想要落泪。这个小屋，她一直觉得太冷清，这是第一次她回到这里有家的感觉。墙上挂满了她的照片，她甚至不知道祁彦是在什么时候拍下这么多关于她的照片的。

“我有礼物要送你！”祁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礼盒，“我挑了很久，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上一次你生日我都不知道，所以这一次我希望能够送你一个特别一点的礼物……”

他说着，打开礼盒——

璀璨的光芒瞬间从礼盒中迸射而出！

一条银色的项链安静地躺在那里，别致的玫瑰花造型，靠近花心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水钻，如同晶莹欲滴的露珠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穆晨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到吊坠上刻着M&Q。

她不解地看着祁彦。

“穆晨曦和祁彦。”祁彦温柔地说着，用修长的指尖拨开她顺滑漆黑的发丝，帮她戴上项链。银色的玫瑰项链贴上了她的肌肤，带来一阵沁凉的触感，淡淡的光芒衬着她如雪般细腻的肌肤，更加美不胜收。

穆晨曦抬起头，美丽的眼眸中泪光闪动，指尖触摸着脖颈的项链，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就像这条项链一样，永远都不会分开。”祁彦笑着，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仿佛指下的是一件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祁彦……”她感动地看着他，主动投入他的怀中，滚烫的泪打湿了祁彦脖颈的衣衫，她哽咽地说，“谢谢你，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以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嗯……”她泪眼模糊地靠在他的怀中。

泪眼模糊中，她好像看到了高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打了一个激灵，立刻松开祁彦冲到巷口，可是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是啊，他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在这里呢？

她笑了笑，却发现那一份怅然若失的感觉又一次悄悄地攻击她的心。

“怎么了？”祁彦也跟了出来，好奇地东张西望。

穆晨曦摇了摇头，牵起他的手走进装饰一新的小屋。看着墙上一张张属于她的照片，笑容都自然而恬静，她不由得悄悄看了祁彦一眼，原来，在他心中的自己是这样的吗？美丽干净得令人心动。

她心中的甜蜜无以复加，因为这份惊喜可是祁彦专门为她准备的。

接下来，两个人待在家里，一边看着电影一边享受着祁彦为她准备的圣诞大餐，虽然平静却很充实。

后来在整理东西的时候，穆晨曦突然看到冰箱里还放着上一次生日的时候，高扬送来的蛋糕，她一直忘了吃……

“这是你做的吗？”祁彦从身后抱住她，“看来，你的手艺不是很好哦！”

“不是我做的，是……”她呆呆地看着蛋糕，胸口涌入一股热流，这个蛋糕怎么看也不像是买的，难道……

真是高扬亲手做的？

穆晨曦想起那天他的表情，虽然极力否认，可他眼里的羞涩和尴尬是那么真实……

“晨曦，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虽然在我身旁，心却离我有点远……”祁彦扳过她的身体，让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时不时地走神，让他心中的慌乱越来越清晰，他突然很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爱他。

“告诉我，你的心真的在我的身上，你很确定，对吗？”

“我……”穆晨曦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无法痛快地回答他，那个早以为笃定的答案，在此时要说出来却显得如此艰难。

终于，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颤，点了点头：“我想，是的。”

她却不知道是在对祁彦说，还是对自己的心说。

“过段时间，我爸妈要办一场宴会，我想带你一起去，也好介绍你们认识，好吗？”

“可是伊夏……”

穆晨曦抬眸看向他，突然有些紧张。

“你放心，给伊夏一些时间，她会想通的。答应我，好不好？”祁彦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般的温柔，他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期待。

看着他热切的目光，穆晨曦不忍心让他失望，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雀跃的模样，她心里的不安和忐忑却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