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要的是什么，你从来都不曾了解

晚上。

穆晨曦早早地赶到上次约定的地方等待伊夏。

晚风徐徐吹来，在深秋的夜里，这样的风已经有些寒意了。

黄叶缤纷落下，一轮弯月高高地挂在天空，映出朦胧的光晕。花园里一些盛开的小花给秋天的夜增加了几分生气，显得不那么萧条落寞。

她坐在路旁的石椅上，想起了上次在这里和祁彦在一起时的情景，心头一酸。她还记得那时祁彦着急担忧的眼神，还记得他宽阔的背上传来的温暖。可现在想起来，那时的一切都像一个梦，遥远而朦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挑选这个地方，也许是心中还是想念他，也许是这里就是她最初欺骗伊夏的地方……

无论如何，她都决定在今天晚上，把所有的事实告诉伊夏，包括自己是一个孤儿。

过了一会，她便远远地看到在街道口下车的伊夏朝她挥了挥手，轻快地朝她这边奔跑过来。还没走到她的面前，伊夏的步伐忽然一顿，神色紧张地指了指她的身后。

穆晨曦回过头——

竟是上次在酒吧里和高扬打起来的那个中年男子！

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满脸狰狞阴冷的笑。他摸着下巴，挑起一边的唇角，脸上的皮肤被路边若有若无的灯光映出一种诡异的色彩，显得更加凶狠恐怖。他目露凶光，一步步朝穆晨曦靠近，那笑容似乎在说：“看你这次往哪跑！”

“别过来——”穆晨曦扭头朝伊夏大喊。

她还没来得及逃跑，便已经被中年男子牢牢地拽住了胳膊，她顾不得害怕，第一个念头就是朝伊夏大声喊道：“别过来，伊夏，快走——”

第一次，她那么害怕会连累到别人。

她焦急地盯着已经惊呆了的伊夏，一遍遍重复着让伊夏千万不要过来。她奋力地挣扎，想从中年男子手中挣脱，可是那力气如同以卵击石，一点作用都没有，还险些弄伤了自己。

街道的另一端。

伊夏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着，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完全没有预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一幕，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中年男子拖着穆晨曦，一巴掌狠狠地打到穆晨曦的脸上！

“啊——”

伊夏大吃一惊，不顾一切地朝这边冲来。

她尖叫一声，闭着眼睛横冲直撞，奋力地将中年男子撞到一旁，然后飞速将穆晨曦拖到自己的身边，双手颤抖地握住她的手，不断地后退：“别害怕，晨曦，别害怕。”

穆晨曦转过头看了伊夏一眼，发现她分明害怕极了，却拼命地叫自己不要害怕。

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暖意，鼻腔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酸涩得难受。她盯着伊夏，突然想到，若是换成从前的自己，恐怕早已逃开了吧。

“别怕，伊夏。我们不会有事的。”她反手握住伊夏的手，镇定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坚定地重复，“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个念头越来越坚定。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伊夏卷入其中！绝对不会！

她仰起下巴，盯着面前的中年男子，眼神凌厉：“你要找的人是我，和她没关系。要怎么对我都可以，让她走。”

莫名地，她的心里不再害怕了。

像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穆晨曦平静地看着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淡然的笑容，微微有些散乱的发丝在灯光下别有一种凄艳的美。

“让她走？好去找帮手？你当我傻啊！”中年男子十分粗鲁地“呸”了一声，冷冷地靠近她，笑容阴狠而猥琐，“我告诉你，老子可不是那么好骗的，我早就说过别再让我遇见你。看来，你运气不好啊！”

“你想怎么样？”

穆晨曦抬起头，毫无惧色地迎向他，将伊夏朝自己的身后推了推，然后，不着痕迹地靠近伊夏，用只有她们可以听得到的声音说：“一会我大喊的时候，你就快点跑，随便叫谁来帮我都可以，否则我们两个人都逃不掉，明白吗？”

“可是……”

“没有可是！”

她果断地低声打断伊夏的话，不等伊夏反驳，就往前走了一步，对着中年男子柔美地笑了起来：“那你想怎么样呢？这里可不止我们几个人，如果我——”

“你怎么样？”中年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似乎一点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啊——”

穆晨曦毫无预兆地大声尖叫起来，一边叫，一边拼命地把伊夏推离自己的身旁。

穆晨曦的尖叫声持续不断，伊夏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可惜还未跑出几步，伊夏便被中年男子身旁的几个跟班捉了回来。

“伊夏——”

穆晨曦一惊，刚要喊叫，嘴就被那中年男人严实地捂住了，她怎么用力也无法掰开那中年男人的手。

“你老实一点，我就放开你。否则你和你的朋友都没有好果子吃，听明白了吗？”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中年男子惊惶地四处张望了片刻，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低声在她的耳旁威胁道。

穆晨曦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她看到伊夏被他们按住时，心如同被人狠狠揪住一样难受。

“你到底想怎么样？”唇上的大手松开后，她无力地问。这一刻，她已经预料到她们即将遭遇到怎样可怕的事。

这些人之所以当初在酒吧会上当，无一不是看中她的妩媚和漂亮的脸蛋。现在遇到她，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处在怎样的危险中……

果然，中年男人盯着她上下打量了片刻，啧啧点头：“看来你没化妆的时候，长得还蛮清纯的，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穆晨曦想要挣开他的手，甚至不敢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我也不想为难你。那天你骗得我没少掏钱，我看，你就陪我一个晚上，随便我想怎么样你都得答应，明天之后我保证看到你我就当不认识，怎么样啊？”中年男子猥琐地笑着，一边说，一边已经伸手往她脸上摸过来。

穆晨曦忍不住一阵反胃。她扭头避开他的手，可是一看到伊夏，她只能强作镇定：“那我朋友呢？她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可以把我带走，但是不能对她怎么样，放她走！”

“晨曦……”伊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双眼泛着泪花，不停地冲她摇头。

“别怕，伊夏。我不会有事的。”

她努力吸了口气，对伊夏投去安慰的目光，然后死死盯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希望他能被自己说动，只要伊夏没事，她……

反正，她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得到幸福了……

而伊夏不同！

“怎么样？”她厉声问道。

“那可不行！即使我同意，我的兄弟们也不会同意。”中年男子狡猾地笑着，目光在伊夏可爱秀美的脸上扫过。

淡淡的灯光下，伊夏美丽得仿佛盛开在草丛中的干净鲜艳的小花，惊惧含泪的模样更加楚楚动人。

中年男人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挑眉看着穆晨曦笑道：“再说，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呢？”

穆晨曦心中一沉，见没有可能继续跟他们沟通，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微微挑唇，眼神一冷。

“有！”

说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重重地朝他的胯下狠狠地踢了一脚。

中年男人立刻痛得弯下了腰。

那些跟班见状，丢开伊夏，紧张地围到他的身旁。

穆晨曦趁机一把抓起伊夏的手，疯了一般朝前冲去。

“别怕，伊夏，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一边安慰伊夏，一边在身上摸索着找到手机。听到身后穷追不舍的脚步声，她根本来不及看是谁的电话号码，便拨了过去——

“快来救我们！”

啪！

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已经被打飞出去。她也不管手机是不是还连通着，朝手机摔落的方向大喊出她们所在的具体方位。

“我们在花园街！快来！”

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不是听清楚了她的呼救，可那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伊夏不停地尖叫，被那些人狠狠地甩了一记耳光。

那一记耳光，就像打在了穆晨曦的心头，让她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穆晨曦对着打了伊夏耳光的男子喝道，使劲甩开捉住自己的那只大手，大步走到伊夏的面前，将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微微眯起眼睛，眼神狠戾而冰冷，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信不信，如果你再动她一下，我就和你拼命！”

“你……你凶什么凶！”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此刻接触到她寒冰般的目光，竟莫名地胆怯了。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穆晨曦又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凌厉，似乎真的抱了要拼命的决心，她盯着那个男子，微微仰起下巴，“你试试！”

“我……试试就试试！”那个男人被激怒了，狠狠地扬起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旁边的中年男人见状，一脚踢开他，上前一把抓住了穆晨曦的头发，瞪了那跟班一眼，骂道：“没用的东西，居然被一个丫头吓住！”

“大，大哥！”那男人像缩头乌龟一样退到后面。

“臭丫头，敢跟我耍花样！看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就不会学乖！”中年男人抓着穆晨曦的头发用力一扯。

她忍不住大叫一声，眼泪差点流出来。

但是中年男子依然觉得不过瘾，拽着她的头发，狠狠地一推，将她摔倒在花园的角落。

她的额头重重地撞在水泥地上，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缕缕血丝从伤口溢出来，顺着白皙的肌肤往下流淌……

“晨曦——”

伊夏惊恐地呼喊，奋力想从那几个按着她的人手中挣脱。看到穆晨曦受伤，她惊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突然，她像发狂的小猫一样，一把往捉住她的那人脸上抓去。那人一时没有防备，顿时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

“啊——”

男人大喊一声，在脸上一抹，看到手上沾染的血渍，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狠狠一巴掌打向伊夏：“死丫头，你敢抓我！”

眼看巴掌就要落到伊夏布满惊恐的脸上！

忽然，一声低吼从天而降——

“住手！”

还没有看到人，穆晨曦的心已经狠狠一震，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缓缓地回过头。

微弱的灯光下，白色的衬衫如同被染上夜的雾气，显得那么朦胧，玉树临风的少年仿若从雾气深处走来。他的五官俊美至极，却冰冷僵硬，带着浓浓的怒气，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眼神微微闪烁，然后很快被寒霜覆盖。

她看到祁彦加快步伐往伊夏的方向跑去，一颗心重重地坠落！

“祁彦！呜呜……”伊夏看到祁彦出现，立刻大哭着往他那边跑去，飞快地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祁彦，我好怕，他们要把晨曦带走！”

“我已经报警了，你别害怕。很快警察就会来的。”祁彦皱眉看着满脸泪痕的伊夏，心疼极了，他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头，柔声安慰她。

然后，他才转向那群男人，厉声喝道：“你们如果聪明的话就快点走！”

“好小子，你等着！”

中年男子听说他已经报警，顿时害怕起来，虽然心有不甘，可是被警察抓住也不是好受的。他看了看穆晨曦姣美的面容，又狠狠地瞪了祁彦一眼，这才无可奈何地对着自己的跟班一挥手，带着他们狼狈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逃窜而去。

“晨曦，你没事吧……”那些人走后，伊夏终于松了口气，呜呜地哭着跑到穆晨曦的身旁，紧紧地抱着她，“你一直让我走，却不顾你自己，晨曦，我现在才知道，你对我那么好……”

“别哭了。没事了。”穆晨曦转过头，努力挤出笑容，拍了拍伊夏的肩膀，“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谁说的，你刚刚明明……”

“没事了。”穆晨曦不让她说下去，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祁彦。

他静默地站在那里，黑亮的睫毛挡住眼里的情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明在学校里几乎天天都会遇到，可是此刻看他，却觉得好像相隔了多年一般陌生。

她看着他，连自己都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心情竟然会这么平静：“谢谢你。”

“你不用对我说谢谢，我是听到伊夏的声音才赶来的。”祁彦语气僵硬地开口，眼神却躲闪着不看这边。

过了片刻，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穆晨曦，伸手将一旁的伊夏拉过去，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谢谢我，就请你以后不要再接近伊夏了。遇见你之前，她绝对不会遇到这种事。”

他的话，就像是深秋最后一道风吹进了她的心中，扫空了一切，只留满地萧条的凄凉。

明明是同一双眼睛，美丽而明亮，可是此刻，却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温柔……

那么冰冷陌生的眼神。

那么冰冷的态度。

站在她面前的，是再也不属于自己的陌生人……

穆晨曦紧紧地咬着牙，告诉自己不可以在这一刻软弱。她强撑着笑了起来，淡淡的笑容是那么苦涩，她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开口：“祁彦，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落叶纷纷飘下。

可是，她明明已经知道了他心里的答案，却仍然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因为只有那样，她才可以彻底死心，不再对幸福抱有希望。

良久，祁彦转过身，低低的声音被风吹散在黑夜里。

“我不知道。”他说，“或许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但是我亲眼看到的就是事实。”

祁彦低垂着眼眸，细密的睫毛遮去他眼里所有的痛苦，他让自己的声音如同此刻的心脏一般冰冷，甚至不想再看那个曾让他心动的女孩一眼，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干净清澈得如同清晨第一滴露珠般美好的女孩。

他不想让自己的心更加绝望！

久久地都没听到穆晨曦的回应，他一狠心，决绝地抓住伊夏的手：“伊夏，我们走。”

“祁彦，真的不关晨曦的事，上次也是……而且我们不能把晨曦一个人扔在这里。她是我的好朋友，刚才她不顾一切就是为了保护我！”伊夏倔强地想甩掉祁彦的手，回到穆晨曦的身旁，却被祁彦牢牢地捉住，动弹不得。

夜风萧瑟。

一滴眼泪如同流星般陨落。

穆晨曦走到祁彦和伊夏面前，盯着他，冷冷地开口：“我想你并没有任何资格让我不要接近伊夏。我和伊夏是好朋友，我们之间的友谊，不需要你来干涉。”

祁彦正要反驳，一抬头却对上她凄凉哀伤的双眼，顿时声音哽在喉咙，他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有挥之不去的哀伤紧紧地缠绕在夜一般深邃的瞳孔深处。

穆晨曦看着他眼里涌动的哀伤，缓缓垂下了头。

祁彦不再说话，用力握紧伊夏的手，决绝地拉着她离开。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很远，穆晨曦都没有抬头。

风中，隐约传来她悲凉的呢喃——

“我原以为，你的出现会给我带来许多不曾拥有过的美好。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再美的玫瑰也终究会枯萎……”

清冷的街头，花瓣纷飞，飘满了整个夜空。

只是，这一切再美，终究只是凄美。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夜，看着他决绝地单独带走伊夏而留下她时，全都湮灭。

她笑了笑，望着满天的星辰，泪水终于决堤。

她已经无需任何的伪装了，不是吗？

十七年来，第一次遇见这样美好的男生，第一次萌动的情怀，全都化为一道伤，如同一颗朱砂般刻在心头。

整个瑰泽的人，似乎都发觉了穆晨曦的改变。

她不再对谁都微笑，她的目光变得凌厉而冰凉。那些曾经对她好或是嘲讽她的同学，在经过她身旁时，都只感觉到一股寒意。再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甚至有人接触到她的目光时，有了逃走的冲动。

她已经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每日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认真地听课，过着自己原本孤寂的生活。

对于伊夏，穆晨曦主动找到了班主任，说要调动位子。

虽然伊夏十分不舍，但是无奈穆晨曦十分坚定，她搬到了最角落的地方，单独坐在那里。

若是这样，不再牵扯，他是不是就会满意了？

偶尔，在学校里遇到祁彦，她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擦肩而过，仿佛他们从不曾相识。只是交错而过后，心里却是满满的惆怅。他依旧对谁都微笑，对谁都十分热心，唯独对她，连一个微笑都舍不得给予。

原来，秋天竟然这么长……

这个秋天她遇到了爱情，可爱情还未来得及盛开便已经早早死去。

秋天过去，转眼冬天便来了……

周末的夜晚，她走出小屋时，才感觉到原来这个城市的冬天这么冷。虽然还没开始下雪，却已经寒气逼人。她接到电话赶往酒吧时，只觉得寒风不停地灌进她的身体里，怎么拉紧衣服也没有用。

看着路旁的男生体贴地将女友拥进怀中，她羡慕地笑着，趁他们不注意，拿起照相机拍摄，仿佛那互相依偎的身影，可以让她也感受到幸福，用那美丽的照片弥补心中那一片空荡荡的缺憾。

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有时候在夜间惊醒时，她会突然拿出手机，安安静静地盯着它发呆，怀疑当初那些短信息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直到这天——

她在酒吧里喝下不知道第几杯酒时，忽然看到一脸愤怒的祁彦出现在她的面前，依旧是俊美的容颜，清亮如水的眼眸，精致得连上帝都嫉妒的五官，浑身依旧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如梦似幻……

曾多少次，她都在梦中看到他的身影，可是每当她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温柔转瞬变成愤怒和厌恶时，就会从梦中惊醒。

可是这一次，分外真实，仿佛只要她一伸手，就真的可以触碰到他。

“祁彦……”

她心跳如擂鼓，迷离地一笑，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

手上传来一股力量，眼前的祁彦似乎真的跟之前梦中的不一样，她连揉眼确认的时间都没有，便已经被他拖出酒吧。

迎面扑来的寒风让她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

眼前的他，不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

有多久，他的目光没有再落到她的身上？

又有多久，她以为看到了他，却都只是相似的人？

“你到底想干吗？”穆晨曦问他，语气虽然充满了质问，眼神却那么悲伤，她淡淡地一笑，微微仰起下巴，盯着面前眼神忧伤的少年，“我已经没有再靠近伊夏，你还要怎么样？”

“难道你爸妈都不管你吗？为什么要……做骗人的事？”祁彦的语气顿了顿。

穆晨曦抬起头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眼泪在模糊的月光中散发出越发璀璨的光芒，大颗大颗地掉下，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做的工作……

这样的她，应该更令他厌恶了吧？

“与你无关。”她转过头，拭去泪水，想要回到酒吧。

“你做这些事，难道没有人管你？为什么你一定要过这样的生活？虽然你爸妈在国外，但应该不可能对你不管不顾吧？”

爸妈？

爸妈……

穆晨曦仰起头，重重地推开他，任眼泪汹涌流出。

她几乎是咆哮着冲他大吼：“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已经不管我了，为什么还要跑来质问我？当我需要你管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是谁对我视而不见？是谁把我一个人扔在街上不管我的？”

所有的委屈全都决堤，泪水瞬间模糊了视野。

寒风呼呼地刮过，连月光都开始变得暗淡。纷飞的枯叶打着旋儿从身边飘落。

穆晨曦的眼里充满了晶莹的泪水，让她看不清此刻祁彦复杂的表情。

见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面对祁彦的沉默，她淡淡地一笑，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不要走。”

祁彦猛地从身后抱住她，声音充满了压抑和痛苦，一字一句如同凋零的枯叶般萧瑟。

“晨曦，不要走……”

淡淡的温度从他的身体传到她的体内，她只觉得这个拥抱仿佛一瞬间让自己已经痛得麻木的心舒缓了许多。尽管内心抗拒，却依旧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她真的孤独了好久好久……

不远处的灯光洒在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上，仿佛世间的一切就此凝固。

祁彦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传入耳朵，穆晨曦感觉到他的脸上有潮湿滚烫的液体滑落掉入自己的脖颈，从脖颈的肌肤渗入她的心底……

“我也想让自己不要管你，假装看不到你，可是我做不到。有好多次我都在想，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让我无法忘怀？你磨掉了我所有的理智，我没有办法专心听课，看着别人的微笑就会想到你。晨曦，我也好难过。”

他扳过她的身体，才发现她也已经泪流满面。他心疼地为她拭去泪珠，柔声说：“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伤害你。可是，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做这些不好的事？如果，如果你真的很需要钱，我可以……”

穆晨曦抬起头，用眼神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才涌起的感动，在他说最后一句话时，霍然消退。

她笑了笑，轻轻地推开他，缓缓地后退——

“我要的是什么，你从来都不曾了解。”

原来，他和她，终究属于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