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相识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

转眼间，到瑰泽学院已经一个多月了。

深秋的瑰泽依旧那么美丽，淡淡的幽香夹杂在朦胧的雾气中，沁人心脾。薄薄的白雾深处，瑰丽的花朵争奇斗艳，在晨光中显得更加绚丽。枯黄的梧桐树叶纷纷飘落，山林间红透了的枫叶如同成片朝霞与天空交相辉映。

所有的景色都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一切恍如仙境。

穆晨曦脚上的伤已经愈合了，只是依旧还有浅浅的印记留在上面。

每当看到这道浅浅的疤痕，她就会想起那天伊夏奋不顾身给她吸毒血的一幕，心中总是升起一股愧疚之情。每次和祁彦在一起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躲避着伊夏的目光。

尽管学校里的人都在议论她和祁彦在一起了，可是她的追求者仍然很多。伊夏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明亮。而高扬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的面前，冷冷地讽刺几句。

这天清晨。

她刚踏入瑰泽的校门，就被眼前笼罩在白雾和晨光中的美景吸引了。

浅浅的微笑在她的唇畔浮现，她拿起手中的照相机朝远处的枫树林对焦，刚刚按下快门，就发现身旁的氛围有些不对。她回头一看，刚走进校门的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着，眼神略带鄙夷，不停地朝她这边看来。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

她害怕那样的目光，就像小时候谎言被揭穿后，大家都嘲讽她只是一个骗子。那样的恐惧一直深深埋在她的心底，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这一刻，才发现——

原来有些记忆是永远也无法遗忘的。

种种猜测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冒出来，她说了太多的谎话，现在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到底是哪个谎言即将被拆穿。强烈的不安让她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来不及继续欣赏校园的美景，匆忙收起照相机，强装镇定地走向教学楼。

刚走到楼下就遇到了伊夏，她低着头，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

穆晨曦的步伐微微顿了一下，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伊夏突然抬头，也用那样冰冷的目光看她，然后说“穆晨曦，你根本就是一个骗子”！

这样的念头一浮现在脑海中，她便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冷战，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甚至有种逃走的念头。可是，这种想法尚未消失，伊夏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

伊夏蹙着眉，目光十分复杂。

穆晨曦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她，连呼吸都屏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宣判一般，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晨曦……”伊夏缓缓地走到她的身旁，有些艰难地开口。

“嗯。”

穆晨曦看着她，双脚如同生了根一般无法动弹。

她发现，原来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地面对这一切，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有多么舍不得和伊夏的友情。她渴望拥有一切的美好，如同伊夏给予的这样纯粹的友谊、如同祁彦那样令人迷恋的男生。

“看到了吗——就是她！天啊，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呀，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一句刺耳的话冷不丁地传来。

穆晨曦和伊夏同时回过头去，看见说话的正是前几日给祁彦递过情书的女孩，她看似小声却以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惊叹道。

穆晨曦一脸茫然，突然了解到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她转向伊夏，却发现她的神情更加焦急了，似乎想要尽快把自己带离这个地方。

“晨曦，我们……快走，要迟到了。”伊夏干脆跑到她的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要走。

“还早呢。”

她拖住伊夏，想要听那个女孩接下来到底要说些什么。

那女孩冷冷地看了穆晨曦一眼，高傲得如同一只孔雀一般昂着头，用不屑的语气说：“难怪学校里这么多人追求她，她都不要，原来是被人包养惯了。天啊，她一定是看中了祁彦的家世。像祁彦那么帅气、家世又好的男生，难怪她会这么不知羞耻地去勾引他！”

包养！

这个词在穆晨曦的脑海中瞬间炸开！

她从来不知道，在这样美丽的瑰泽中，竟会有人说出这么恶毒的词。

“喂，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伊夏终于忍不住了，往前迈了一步将穆晨曦护在身后，冲那两个女生吼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公告栏里不是有吗？再说，有人亲眼看到她和祁彦手牵着手，要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你还以为她真的把你当朋友啊，她只是把你当成踏脚石！”女孩尖锐的声音引起了许多路人的旁观。

就像被一支利箭射中心脏，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她没想到事情会转变得这么快，而最后的结果依然跟最初的想象一样。

穆晨曦有些慌乱地想要和伊夏解释，还没来得及开口，伊夏就红了眼睛，厉声对那些女生吼道：“就算是那样又怎么样？我们之间的友谊不需要你们来评论！还有，你最好不要再说那些不干净的词，晨曦的父母都在国外，她根本不需要被包养！”

“那就不知道了。”突然插进来一个男生的声音，竟是上次递情书给穆晨曦的苏北学长，此刻他一脸的愤愤不平，如同被人欺骗了一般，“亏得我之前还一直把你当成天使看待，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砰——

苏北的话音刚落，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拳。

“啊——”旁边的女生立刻尖叫起来，吓得花容失色。

清晨的阳光澄净而透明。

金色的光芒淡淡地从天空洒下，为来人在地上投下修长的影子。

穆晨曦抬起头，眼睛像被一道强光扫射，只觉得一阵恍惚。

冷峻狂傲的少年唇畔含笑，漆黑幽深的眼眸却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他微微眯着眼睛甩了甩手，嘴角笑意加深，勾起一抹令人害怕的弧度，冷冷地盯着被打倒在地的苏北。

“高扬，你什么意思！”苏北抹去唇边的血渍，虽然愤怒却还是压抑着情绪。

“没什么，只是一大早，突然看你不顺眼。”高扬冷哼一句，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好学生，突然发现你不是，而且还非常蠢，我向来讨厌愚蠢的人，这样说，你能理解吗？”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北，鹰一样凌厉的目光冷冷地往周围扫视一圈。

所有人顿时噤了声，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纷纷低下了头。

“公告栏在哪里？”穆晨曦开口问。

“那里已经没有东西了。”高扬背对着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轻声道，“别去了。”

穆晨曦粗重地喘息着，赌气般往公告栏的方向走去，却被高扬一把拉住。他凌厉的目光直直刺入她的心里。

穆晨曦有些慌乱地避开高扬的目光，转过头，不去看他眼里复杂的情绪。她在原地僵立了半晌，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什么，只是用力甩开高扬的手，转身进了教学楼。

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这样那样的猜测。

其实她并不在乎那些言语，令她难受的却是他们的挺身而出……

如同伊夏，那样天真善良的女孩子，现在为了她，变得那么尖锐。甚至，伊夏心里或许已经知道了她对自己的欺骗，却依然愿意挺身维护她，自己却一直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这样的自己，真的让人厌恶至极。

通往教室的教学楼拐角，穆晨曦刚上完最后一级阶梯，就发现周围女生的目光纷纷往拐角处看去，目光中那种热切和痴迷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她微微怔住了，一抬头，就看到祁彦已经早早地守候在那里。

他轻轻靠着墙壁，美丽的眼眸中第一次失去了那抹浅浅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令人心疼的哀伤和担忧。看到她出现，他的眼睛一亮。

他迎上来，张了张嘴，可是穆晨曦眼里的冷漠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进了肚中，他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晨曦。”

穆晨曦站在原地，没有应声，也没有离开。

伊夏跟上来，轻轻地在穆晨曦背后喘着气，眼神担忧而紧张。见到祁彦，她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急忙上前：“祁彦，你劝劝她吧，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说着，她看着穆晨曦，可爱的大眼睛中满是担忧，“我很担心她，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放心，她没事的。只要我们大家不要那么在乎，她也就不会在乎了，知道吗？”祁彦说着，看着穆晨曦微微叹了口气，拍拍伊夏的肩膀安慰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祁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穆晨曦收回视线，望向远处的天空。几只小鸟从枫树林中飞出，一起飞向高空。火红的枫叶在树梢摇曳，染红了半边天空。她看着这一幕，凄然地一笑。

其实，她还是很希望听到他的安慰……

传言并没有因为她的缄默而停止，反而越传越凶。

甚至有人煞有介事地说看见过穆晨曦所住的豪宅，并且有中年男子出入豪宅，和她亲密相拥。

不知真相的同学们，听着那些越来越离谱的传言，原本还有些相信穆晨曦的人，也纷纷倒戈了。

毕竟，那样的描述说得如同事实一般。

穆晨曦不知道这些传言是从哪里来的，她猜测或许是她工作时跟富商吃饭应酬被人看见，也或许是其他时候。她很想置身事外，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因为传言中的女孩就像面具下的她一样，坏得那么透彻，让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伊夏听了祁彦的建议，天天和穆晨曦同出同入，对于那些刺耳的议论充耳不闻。

可是，穆晨曦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坦然地面对伊夏。

她知道伊夏是相信她的，可是她很想知道，伊夏在看到她和祁彦牵手走在一起的照片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全力维护她……

事情还没有消停，高扬打架闹事的批评通告却已经贴满了公告栏。好几次在学校开会的时候，高扬都被叫去站在主席台上接受训斥批评，每一次的过错都是因为打架。

穆晨曦很清楚，一旦听到有人恶意诋毁她或者说她什么难听的话，高扬便会不顾一切地冲向他们，结果弄得自己也是满身的伤痕。好几次和高扬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都想对高扬说，不要再管她的事，可惜高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直直地走过她的身旁。

她猜不懂他的意思，就如同猜不透自己的心。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他的举动，心里泛起波澜，也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他满身伤痕时竟会忍不住心痛……

课间。

在伊夏去了卫生间的空当，穆晨曦拿出了手机。

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去理会身边那些鄙夷的目光，低头看着手机里一条条未读短信息——

“我相信你，就如同相信我自己。你在我心里，如同晨间的露珠一般清纯。我绝不会相信那些可笑的谣言，你也不要因为那些而难过。”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不好？为什么一直不理我？知道吗，我很担心。”

“放学后我送你回家好吗？我的家中，已经放了许多枝玫瑰了。我原想将它们送给你，却都渐渐枯萎了。”

“晨曦，你的沉默，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到最后一条，她忍不住握紧了手机，他也开始怀疑了吗？

为什么他分明这么着急，却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甚至，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遇到过他。

黑亮的睫毛微微颤抖，穆晨曦看着那一条条关怀的短信息，唇畔渐渐泛起一抹苦笑。其实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愿承认，也不想去面对。

祁彦，他是学生会会长，是全校老师眼中的优秀生，是瑰泽所有学生的偶像。而她，现在已经被人说得这么不堪，甚至，公告栏上贴出了他们在一起的照片。他也害怕吧？害怕被人看到！既然如此，他的紧张，他的在乎，又算什么呢……

她合上手机，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大石般，无法呼吸。

如果……如果你也像高扬那样勇敢，该多好？

心头一滞。

穆晨曦猛然惊觉，这段时间，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把他们放在一起做了许多比较。好几次她都希望，如果高扬所做的事，祁彦能够做到一半，那该多好。每当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冒出来，她就立刻狠狠地反驳了，为祁彦找尽了借口。

可是不经意间，那些念头还是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甩了甩头，她决定到外面去透透气。再在这里胡思乱想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面对那样的现实。

可是，她刚走到操场，就碰到了苏北。

“这不是穆晨曦吗？”上次被高扬教训之后，他心中更加怨恨，现在是课间，来操场的人不多，他见她的身旁没有别人，便大胆了起来，“那个曾经令学校男生疯狂过的穆晨曦！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住豪宅的人脸色不是应该很红润吗？”他很轻蔑地笑着，看她的目光不屑而嘲讽。

“很抱歉，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如果是的话，对不起，我只听得懂人的语言，而像你所发出的这种动物类的声音，我无法明白。”穆晨曦礼貌地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对于这样的男生，她从来不需要伪装自己的个性。

苏北一怔，顿时反应过来，他恼羞成怒地盯着她：“你什么意思？你是在骂我吗？喂，你站住，别以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不过就是被包养的——”

更恶毒的词淹没在穆晨曦突然变得狠戾的目光中。

他从没见过她的这种眼神，心中立刻更加确定那些传言的真实性。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女生吓住，他正想反驳，忽然瞥见朝这边走来的高扬，便慌张地逃走了。

“他又为难你了？”

高扬皱着眉，修长的身躯在阳光中清晰而耀眼。他缓缓地走到穆晨曦身边，目光瞪向逃走的苏北，一道凌厉的光芒从瞳孔中一闪而过。

“你很关心吗？”穆晨曦涩涩地笑了起来，她微微垂眸，然后挑起眼角问，“为什么你听不得别人说我？这些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因为我知道，你没有！”高扬盯着她，目光丝毫也不闪避。

“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看不顺眼。”

“你喜欢我，高扬！”穆晨曦突然低喊，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就像是要欣赏他狼狈的姿态一样胸有成竹，狠狠地盯着他开始闪烁的目光，重复道，“你喜欢我，是不是？”

“我……”一向不可一世的高扬忽然红了脸，别扭地移开目光，“我们从小就是邻居，这点情谊还是有的。”

邻居？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穆晨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听到他的否认，还是不想被提及小时候的事。她的脊背一阵僵硬，后退了一步，神色冰冷地盯着他说：“不要再提小时候的事！我不想再听到那些，我和你从来不认识，所以，也请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说完，她像逃兵一样，抛下高扬，离开了那个地方。

秋风迎面扑来，阳光仿佛也受了流言的影响，有些晦暗不明。几片飘落的枯叶擦过脸庞，然后和在空中飞扬的她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纷乱复杂。

沉沉的，有些喘不过气……

又一次不欢而散。

高扬站在原地。

在他的身后，瑰丽的花朵正旺盛地绽放。

可是所有的美景在此刻都被一种悲伤无奈的气息掩盖。他看着落叶深处穆晨曦急急逃离的背影，懊恼地握紧了拳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可是每一次说出来的话总会伤到她。就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词不达意的一句话，就能让她脸色大变。而每次把她惹哭后，他都会不知所措，只能像现在一样，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在花丛旁蹲下，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头，他恨透了这种无力改变的状态。

一朵娇艳的玫瑰伸出草丛。

娇艳的花朵在高扬眼前微微摇晃，那娇嫩而熟悉的颜色带出一片淡淡的记忆，那张窗台前带泪的小脸，那个模糊而遥远的约定……

祁彦的短信息渐渐地少了。

就连伊夏最近也变得神秘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热络地和她黏在一起。

穆晨曦依旧在每天放学的时候，为自己买一枝玫瑰，只是有时候会站着出神。她想起那天祁彦送她的玫瑰，是不是已经凋零成枯萎的花瓣，被风吹到不知名的角落了。

那些关切的短信息还存在手机中，曾经他说过的话还在耳旁，可是一切都恍然如梦。

和祁彦的相遇、相识、相知……都像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那些过程中的甜蜜和温暖，如今也变成积在心底驱赶不走的寒冷，像梦一样无法捉摸。若不是看到手机里依然保留的短信息，她甚至觉得那些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又到了周末。

傍晚的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便换上了黑色的短裙，踩上高跟鞋，将头发高高地盘起，用精致的妆容将之前清丽的女孩子遮掩在面具之下。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真正的面具。在出门前，她告诉自己，终究要去面对一切！

因为她是穆晨曦，所以，她没有选择。

她只能坚强。

依约来到酒吧，刚进门就被老板指派到一个独身的中年客人那里。她轻车熟路地端着酒杯，坐到他的身旁，点了许多昂贵的酒与食品。娇笑着劝男人喝了许多酒之后，和往常的每次一样，她借口要去洗手间，准备趁机溜走。

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一直沉默地盯着她的祁彦……

酒吧的彩灯霓虹闪烁，客人们喧嚣笑闹和酒杯碰撞的声音充斥耳膜，醇厚的酒香夹杂着菜香显得混浊不堪，周围的一切都忽明忽暗。

他就站在柜台前。

俊美的脸被灯光映得神秘而忧伤，淡淡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人在一瞬间捕捉到他的表情，再猛然陷入黑暗。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举动。他的眼中满是震惊与失落。

穆晨曦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坍塌了。

她浑身颤抖，觉得酒吧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了，心脏紧缩得有些难以忍受。她的指尖也变得冰冷发颤，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刻凝固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的身旁。

“他是谁？”

祁彦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那个中年男子的身上，迷醉中的中年男子正朝这边投来暧昧的目光。

穆晨曦的心一乱，连报酬也没有拿便着急地将祁彦拖到门外。

看着她慌乱的举动，祁彦苦笑着，甩开了她的手问：“是怕让他看到我吗？”

“不是那样的！”穆晨曦摇头，她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要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此刻有多么害怕，害怕得想要抓住一切可以让他相信的理由，“你听我解释，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

只是……

只是让他喝酒，然后赚取酬金。

这样的话，她却说不出来。

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那个像晨露一样美好的她，已经在炎炎烈日中蒸发了，只在花瓣上留下一个丑陋的痕迹。

她忽然发现，原来这一切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我应该听你的解释吗？”

祁彦的声音沉沉的，仿佛在苦涩的药汁里煎熬过一样，那么忧伤绝望。

是啊，怎么能解释得清楚？即使他肯听，那也会变成另一个掩饰的理由，而且，即使能解释清楚，真相也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只能从一个误会演变成一个谎言，终究有一天会被拆穿的谎言！她没有在美国的爸爸妈妈，她是一个从小被抛弃的孤儿，从相识的那一刻起，她的谎言就已经开始了……

她永远也给不了他一个完美的解释。

苦涩的笑容渐渐凝固，水雾沉淀在被眼线描绘过的眼睛里，微微闪着淡淡的光。

“晨曦，我一直很相信你，不管他们说什么，在我的心里，你的美好，从没有因为那些流言有丝毫的改变。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你？”祁彦摇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看着穆晨曦动人的妆容，妖冶的打扮，这样子的她和往常判若两人。

此时的她，妖娆得如同一株彼岸花，却令他无法靠近。

“所以，你觉得那个就是包养我的男人？”穆晨曦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好笑地反问他。

祁彦沉默了。

他的沉默彻底刺痛了她的心，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缓慢结冰的声音……

她盯着祁彦，冷笑着摇了摇头，说：“就算是，那又怎么样？这和你有关系吗？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们之间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吧？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我又有什么必要对你解释？”

祁彦僵立着，无言以对。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她冷笑着，一颗心却因为他的沉默更加疼痛，痛得她几乎想要流泪，脸上却露出了更深的微笑。

“对，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是我多事了，打扰你了，抱歉。”祁彦慢慢摇头，显然被她的话刺伤了。他悲凉地笑了笑后，转身大步离开。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穆晨曦忽然很想哭，她克制不住眼里疯狂涌出的泪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她才高高地仰起头，将眼泪全部逼回去，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拿出手机，第一次拨打了高扬的电话号码。

十分钟后，高扬便赶到了。

天空下起了小雨。

高扬下车的时候，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她刚要开口，却看到车后座的门打开了，伊夏从车里钻了出来。

伊夏的情绪好像也不太好，可爱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亮亮的大眼睛显得暗淡失神，眼里浓浓的悲伤让人心疼。她看到穆晨曦，小嘴一撇，眼看着又要哭起来。

“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

穆晨曦有些生气，完全没有想到伊夏竟然会和高扬在一起，那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她心里更加难受。更没有想到，高扬居然还把伊夏带到这种地方，而且她现在的样子，被伊夏看见，那么……

可是转念一想，既然祁彦已经知道了，伊夏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她还有什么刻意隐瞒的必要呢？

一想到祁彦，穆晨曦的心便一痛。

“晨曦……呜呜……”伊夏哽咽着小步向她跑了过来。

她皱着眉，拉住伊夏的手，担忧地问：“伊夏，你怎么来了？”

高扬关上车门，走到她们面前，看到穆晨曦的打扮，微微皱眉，然后才对她解释：“我也没办法，你给我打完电话，她就打给我了。巧的是，她也说要来这里。”

说完，他摊开双手耸耸肩，表示这一切与他无关。

穆晨曦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伊夏：“伊夏，听话，回去好不好？你又不会喝酒，再说，这里……”

“晨曦？”伊夏直到现在才看清她的装扮，顿时瞪圆了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讶，连悲伤都忘记了，绕着她打量一番，咋舌道，“天啊，真的是你吗？晨曦，你穿得……好性感！”她实在找不到形容词，吐了吐舌头感叹着。

穆晨曦有些尴尬地避开了伊夏打量的目光。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开心，谁欺负你了吗？”她看着伊夏通红的眼睛，转移了话题，担忧地问道。

伊夏一听，顿时想起自己的事，黑宝石一样美丽的大眼睛顿时泪光闪烁，可怜巴巴地张开双手，哽咽着走向她：“晨曦，抱抱我好不好？”

“伊夏，你怎么了？”

来不及拒绝，她整个人就被伊夏抱得紧紧的。她一怔，突然感觉一直空洞的心，好像被什么填满了，鼻尖的酸涩让她差点忍不住抱着伊夏一起哭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拥抱的力量这么大。

“你知道吗？我跟祁彦表白了，可是他拒绝了我，他说他一直把我当成妹妹。其实我一直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当他的妹妹，所以今天晚上不要管我好不好？就让我放纵一次，好不好？晨曦，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呜呜……”

原来是这样。

难怪这些天，她的情绪一直这么低落。

“好。”

她拍拍伊夏的肩膀轻轻安慰着她，不由得回头看向之前祁彦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再次想起他之前失望的眼神。

就在刚才，她和祁彦也彻底结束了，不是吗？

泪悄然滑落。

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

她和祁彦，相遇在那一片瑰丽的花丛中，她记得他唇畔的浅笑，那么美好，那种她一直渴望却无法企及的美好……

而结束却来得毫无预兆，或许应该说，在相识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一辈子的谎言，所以，那些美好的感觉，都会像指尖的细沙一样，悄悄溜走，留给她细腻温暖的错觉，却从不曾真正拥有。

甚至，到现在她也没听到祁彦说过喜欢她，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的错觉，祁彦只是习惯了对每一个人都好……

而那段感情，也许根本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