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刹那即逝的璀璨

我们踏上现实的山峰，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然后发现苦痛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01

在热闹繁华的市中心，一座玻璃大厦巍然矗立，淡蓝的色调与湛蓝的天空交相呼应，与喧闹的都市相比显得格外的沉静内敛。从楼顶往下看，大概能生出一种俯瞰众生的优越感，这种地方确实适合作为上位者的沈东铭。

今天是我到沈东铭公司实习的第一天，我站在楼下玻璃面前再次确认自己的着装无误，才走进公司的前台。

“您好，我是法律政务部来报道的实习生，尹锦瑟。”

“您好，麻烦您稍等，我帮您联系一下部门主管。”前台小姐翻了翻记录确认后，示意我可以去旁边的沙发坐一会儿，我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身去，长舒了一口气。总归是空降兵，心里免不了紧张，还好人家并没有出现鄙夷或者不屑之类的神色。

我无聊地坐在沙发上，四处看着，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副匆忙又充实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开始期待在这里工作。

“小顾，快，帮我拦住那个女人。”眼看着沈东铭大步从外面走进来，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他这么吩咐前台，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情绪激动的女人。

前台立刻执行任务，“这位女士，请您冷静，我们沈董还有事要忙，您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尽力帮您解决。”说完，她还使了使眼色，旁边的保安会意，立马围上来，我不由地咋舌，大公司就是训练有素。

女人被拦住后显得更加激动，“沈东铭，你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昧着良心赚黑心钱，我等着看你蹲大牢的那一天！”

本来往前走的沈东铭停了下来，“小顾，弄出去，不要吓到其他客人。”

那个女人被架出去，公司大厅恢复平静。我挪到沈东铭身边去，刚刚他那句话的语气显得有点凶恶，不过想想又能理解，一个董事长大庭广众被人骂，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我开口叫他：“学长……”

“锦瑟，你来了，走我带你上去。”他又恢复成谦和有礼的样子，刚刚的事显然他没有放在眼里。

我跟在沈东铭身后，暗自思考着作为新员工，是不是要慰问一下自己的大老板，哪知他自己先开口：“锦瑟，你来公司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让你见笑了。”他看了看我，好像在认真地抱歉。

“没有，学长，那个女人？”好奇心害死猫，我这么问，似乎显得有点不礼貌。还好他也不在意，把我领进电梯，边按楼层边说：“一个不讲道理的顾客，想凭着闹事讹钱，打发了就好。”

我了然地点点头，那女人看起来确实像是胡搅蛮缠，只是发生在这种地方，免不了让人有点想入非非，什么豪门恩怨啊，什么抛弃妻子啊，这些狗血情节全都不听使唤地一股脑跑到我脑子里。

跟着沈东铭上了18层，他亲自带我去部门报到，还暗示主管好好带带我，主管谦卑地一一应承下来。等到沈东铭走后，主管的脸色陡变，扔给我一堆资料让我今天看完。

我叹了口气，不去想其他，认真看起了资料。

02

自从去沈东铭公司实习开始，我的生活从学校、家两点一线，变成了学校、家、公司三点一线，很忙碌，却很充实。

部门老大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难以相处。后来我才反应过来，第一天是所谓的下马威。想通这一点之后，我在老大面前也不拘束，有问就问，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前辈，悉心指导我。

周末难得的好天气，我去妈妈坟前陪了她一会儿。

我打算去买点材料做个蛋糕送给沈东铭，他一直在帮我，我却没有好好谢过他。

突然身后有枯枝叶被踩裂的细碎声音，我一回头就看到了孟成，他手上拿着一捧花，温润地勾起嘴角。不过是多久没见，再次见到他我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变了。

我率先开口：“孟成，谢谢你来看我妈。”

他点点头，把花放到妈妈坟前，蹲着身说：“锦瑟，我考上检察官了，而且，有个不错的单位愿意接收我过去实习。”

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亲耳听到他说考上了，我还是觉得心在绞痛，他越来越优秀，而我却止步不前。

“恭喜你，孟成。”我调整一下心情，自怨自艾并不适合我，继续说：“走，我们去庆祝吧，辛苦这么久，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看着眼前的孟成，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雏形，青涩渐渐被替代，才华开始独占锋芒，眼神也变得深邃悠远，我知道，他最好的年华即将绽开，而我必须更加努力地让自己有机会去触摸他的光芒。

来到市中心，孟成终于不再刻意压抑，笑得轻快恣意。

路过新一佳超市的时候，我拉着孟成进去，他好奇地看着我：“锦瑟，你买这些做什么？”

我正在挑打蛋器，随口回答他：“做蛋糕啊。”比较了好一会儿，才决定买左手的那个，看了看购物车里的东西，都齐了，我对孟成说：“走吧，去我家，我请你吃蛋糕。”

好久不做蛋糕，有点手生，不过成品做出来看上去还不错，当我把蛋糕端到孟成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亮了亮，“锦瑟，你竟然会做这个？”

我低下眉去，蛋糕我是特意为妈妈学的，只不过她去世之后再也没有做过，不想破坏俩人之间的好气氛，我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着笑：“对啊，尝尝看。”

孟成高兴地挑了一块放到嘴里，不吝言辞地夸奖我，我大方地接受。家里很久没有来外人了，孟成的到来，让原本冷清的小家也变得温馨起来。

我把孟成一个人留在客厅，重新回到厨房，为送给沈东铭的那个蛋糕忙碌起来，没一会儿孟成也进了来，手里端着刚刚装蛋糕的碟子。

“锦瑟，怎么还在忙活？”我正弯着腰给蛋糕上奶油，淡淡地回应他，“送给沈东铭的。”

哪知孟成一下把我身体转过来，挤奶油的锥子在快要完成的奶油表面深深地掠过一道划痕，我的心猛地一紧。

“沈东铭？”孟成不确定地问，仿佛自己听错了。

“对啊，他帮了我不少忙，做个蛋糕感谢一下他，有什么问题吗？”我解释着，不能理解孟成此刻面上吃惊的表情。

“所以，你今天给我做蛋糕是顺便的吧？”他语调拔高，眼睛几欲喷火。我有点害怕他这样的目光，像是要把我灼穿，我偏过头去回答他：“孟成，你误会了，我不是……唔……唔……”

孟成突然入侵我的唇舌，狠命地咬噬着我，我躲闪不及，也被他此刻的凶狠惊诧到。我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整个人早已陷入到他的怀抱，无形之中似有绳索将我们狠狠捆绑，而我，渐渐被他异样的热情融化，也体会到了他吻中的不安与怜惜。

好一会儿，我们才分开，两人静对无言。久了，我觉得口干舌燥，伸舌舔舔嘴唇，感受到一股刺痛，向孟成看去，他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唇，我慌忙逃开，诡异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我站在客厅，指腹流连在被孟成咬破的地方，感到恍惚。

“对不起。”孟成来到我身后，他似乎和我一样，还没有完全平静，“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想静静。”

我没有资格怪他，我刚刚确确实实沉溺在亲吻之中，甚至现在还在怀念他的味道，清雅迷人，和他的人一样。亲吻的魔力，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就在那一刹那，我意识到自己早已深深地爱上他了，不是喜欢，而是爱……

替孟成关上门，我靠在门上，脑子里又闪过亲吻的画面，一阵脸热。

孟成，这是怎么了？我可以认为他是在吃醋吗？或者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喜欢我。

回到厨房，我用手指勾了一点奶油放到嘴里，甜腻腻的，一如我现在的心情。把不再完整的蛋糕扔进垃圾桶，它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03

左岸咖啡厅里正播放着悠远宁静的《the sounds of silence》，每一串音符都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任何事情都无法绝对，因为孟成和沈东铭这两个注定无法和平相处的男人，正以谈判的姿态相对着。沈东铭优雅地品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在他看来还稍显青涩稚嫩的孟成，要不是尹锦瑟太在乎孟成，他还真看不上这样的对手。

沈东铭开口：“孟成，我喜欢尹锦瑟。”

沈东铭强势的宣告让孟成紧张，他不甘示弱地回过去：“我替锦瑟，谢谢沈先生的抬爱。”

沈东铭剑眉一挑，“你不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你知道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你！”沈东铭的不留余地让孟成憋红了脸。

“孟成，我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而你，显然没有，尹锦瑟是需要好好疼惜保护的女孩，我并不觉得你有这个能力。”沈东铭突然想速战速决，不想在孟成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沈先生，这是我和锦瑟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如果你找我出来只是来向我示威的话，恕不奉陪！”孟成感觉到来自沈东铭的压迫感，但无论是为了保护尹锦瑟，还是维护自己的尊严，他都不能输掉应有的气势。

沈东铭用指腹摩挲着杯沿，显得那么悠然自得。“那你就拿出自己的斗志来，让我看看一事无成的你，到底有什么资本能给尹锦瑟未来。”

孟成气急，沈东铭也太看不起人了，居然这样挑衅自己，他压制着心底的怒意，反驳沈东铭：“不劳尊驾费心，我还有课，先走了。”

孟成从兜里掏出自己咖啡的钱，摆在桌上，挺直背，脚步稳健地走出了左岸。他没能看到的是，沈东铭嘴角露出的诡异弧度。

双手紧紧握住肩上背包的带子，孟成感到胸中有股烦闷之气不断冲撞着自己，沈东铭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戳中了他的软肋，几乎让他无力还击。

这么久以来，孟成已经习惯了尹锦瑟在自己身边，他从没有想过尹锦瑟会离开他，但是沈东铭的出现，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产生危机感，让他必须正视自己对尹锦瑟的感情。

喜欢吗？孟成问自己。

肯定是喜欢的，否则上次在她家，也不会因为沈东铭而情绪失控。

有多深？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来得深刻。

孟成转过身去，透过玻璃门看到西装革履的沈东铭依旧坐在那里，云淡风轻地喝着咖啡。刚刚虽然交谈不多，但是孟成清楚地知道，和沈东铭比起来，自己确实相差太多，那些自以为是的才华，在沈东铭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侵袭着孟成，他尝到了嘴里蔓延出的苦涩。

04

“樱花，正装点我们的青春/暖风，正打开未来的大门/我们，正留下奋斗的印痕……”

法学院的毕业典礼上，孟成声情并茂地朗诵着他亲手写下的对青春的誓言与追求，我坐在台下，手里捧着刚刚拿到的一束雏菊，雏菊有很多花语，而我最喜欢其中的一个——永远地快乐，这是我对孟成的希望。

嘴唇上被孟成咬破的伤口早就痊愈。殊不知，那转瞬而逝的亲吻，带给我巨大力量，此刻我正在忐忑待会要以怎样的姿态去给他送花……

演讲结束，很多同学都因为他发自内心的演讲而热泪盈眶。有不少女生给他送花，他都礼貌地接受，然后放到一边，眼睛不加修饰地朝我看来。

我迎上他的目光，鼓起勇气走上台去，送花，拥抱，很好，一切都很自然。接下来就是走下去，可是孟成却没有放开抱着我的手，我心慌，想着台下众人都在看着，脸开始散发着灼烫的温度。

孟成这是要做什么？

抬头看他，他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微微低头，他靠近我，咫尺间的距离，让我无所适从，终于，他郑重地在我额上烙下一吻。台下的人顿时一顿欢呼，在他眼里我看到了眼神迷茫的自己，周围的欢呼声正好叫醒了我，我猛地推开孟成，不顾众人的哗然，落荒而逃。

一路狂奔到田径场，我希望这里的宽阔，能平静我心里的紧张。可是我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跳正在加速，还有甜蜜如潮水从心底一点点地渗透出来，几乎要将我温柔溺毙。

孟成打来电话，我没有接，我的心已经被他接二连三的吻弄得乱糟糟的。

我知道，即使我改变再多，面对孟成，谈及感情，我依旧是那个稚嫩如栀子花的少女，尹锦瑟。

我和孟成从小就认识，他那么优秀，让平凡的我习惯去追逐。当他踏上云端的时候，我仍然停留在谷底。

高一，正是少年情愫迸发，青涩懵懂的时候，孟成的优秀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越来越多的女孩喜欢他，每一次我都无比紧张地盯着，幸好他从未接受任何一个女生的心意。

夜晚，躺在床上，回想起那些女生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表情，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喜欢孟成的，而且那喜欢来势凶猛，很快左右我的一切。

从此以后，我不仅仅是在追逐孟成，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仰望。

那时的我，有了喜欢的人，只是，我把他藏在心底，把对他的感情像珍宝细心呵护，然后，努力让自己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如今，我仍然陪在他身边，他依旧把我抛在身后，却已经开始学着偶尔停在我身边，学着把我放在眼中疼惜。所以，他轻轻的一吻，我已深深沦陷，我在猜测中幻想，幻想我和他即将到来的未来……

05

孟成最近经常收到不少银行卡消耗的短信，当初家里办卡的时候，留的是他的电话，他打电话问客服，对方回复说卡没有异常消费，这让他纳闷不已。

想了想，最有可能花这么多钱的人只能是爸爸孟国宗，尤其是他最近新交了女朋友，孟成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需要和他谈谈。

确定自己的想法后，孟成立即去书房找孟国宗，“爸，最近家里的卡那么多消费，是不是你？”

面对儿子的质问，孟国宗老脸一热，“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是不是为了方静？”见孟国宗遮遮掩掩，孟成有点生气。

“方静？是谁？”听到这个名字，孟国宗明显身体一震，却还在狡辩，孟成彻底火了，他冲自己的爸爸吼道：“爸！我知道方静是你女朋友，也知道你和妈妈，已经离婚了！”

纵使再不愿意，孟成还是咬牙说出了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实，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对孟国宗说：“爸，去客厅吧，我去叫妈妈。”

……

孟家，一家三口都好好地待在客厅，可这个家早就不完整了。

孟国宗作为一家之主，最后一次在这个家里发言：“凤华，成成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陈凤华一听孟国宗这么说就炸了：“什么！成成怎么知道的？”

“是方静告诉我的。”孟成闷闷地说，替孟国宗回答了问题。

“又是方静！”陈凤华说得咬牙切齿，“孟国宗，看看你做的好事，要不是你老不知羞地找了方静这么个女人，成成怎么会知道！”

孟成看着自己的妈妈毫不惊讶离婚的事实被揭穿，反而只顾着质问关于方静的事，他抬起头闭了闭眼，藏住心里的痛苦，制止陈凤华，“妈！你安静点。”停顿了一下，他看向孟国宗，“爸，既然你已经有了去处，你可以选择离开，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妈妈，由我来照顾。”

孟国宗听着孟成这么说，脸上闪过羞恼，“成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方姨又没有错。”

“她不是我阿姨！我就不信她跟你们离婚没有半点关系。”孟成冷冷地看着孟国宗，“爸，演了这么久，你不累吗？我累了。”

“成成……”陈凤华担心地看着孟成，安抚地扯扯儿子的衣角。

孟成站起来走到父母面前，拉起俩人的手说：“爸，妈，身为儿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开心，既然你们觉得分开是最好的选择，那我也希望你们能好聚好散。让你们为我演戏这么久，是儿子不孝。”

陈凤华心疼地看着孟成，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他。孟成靠在母亲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

他的家，散了。

母子俩哭成一团，剩下孟国宗一个人不言不语地走上楼去……

第二天一早，孟成在餐桌上发现了孟国宗告别的信，里面还有一张卡。孟成跑到书房，发现爸爸的东西都还在，唯独自己和爸爸的合照不见了，他顿时瘫坐在地，手上孟国宗的信也滑落到地上。

06

孟成的父母离婚了，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他平静地告诉我这件事，就像他已经从不好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了，可我深切知道这其中的痛苦，也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被伤到溃烂的心。

“都说学中文的是吃猪肉的，学编导的是杀猪的，学金融的是卖猪肉的……剩下的都是猪吗！”

看看孟成还是没有反应，我有点挫败。这已经是我搜肠刮肚给他讲的第10个冷笑话了，可他依旧瘫着个脸，连一丝褶皱也没有给我。

“孟成，你就笑笑嘛。看我讲得这么辛苦，给个面子吧。”我试图撒娇，可我明显高估了自己，只能继续讲，“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我真的很想，只是想想而已。”

天啦！我真的想不出了，我偷偷拿出手机，打算上网找找新的，冷不防后背被人敲了一下，我回头看去，居然是老师！

“尹同学，听说，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要不要老师给你个机会，请你出去看看？”老师把“请”字故意咬重，同学们听得好笑，我却听得一个哆嗦，赶紧为自己辩解：“没没没……老师，世界那么大，也是要好好学习的。”

“呵呵，那就好，虽然这是面试技巧的课程，但还是要好好学习的。”老师被我逗笑了，仁慈地放过了我。

课照常上，我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偷偷摸摸继续去拿手机，被身边的孟成出言拦住：“锦瑟，够了。”

“哪里够了，你还是不开心。”明明他还是那个样子，我不喜欢看到不笑的孟成，即使是那种一成不变的笑。

“一定要哈哈大笑才是开心吗？”孟成扯了扯嘴角，我仔细看了看，好像是好了点。“那好吧。下课之后，你得陪我去查资料。”

想起令人头大的毕业论文，我就心烦，幸好还有个孟成能帮忙。

“好，不过现在先听课吧，老师讲的面试技巧还是很实用的。”他捏捏我的脸，示意我看讲台。

我也不再说什么，乖乖听讲。

下课后，孟成依言陪我去图书馆，帮我解决了不少难题，我对他做的一切既高兴又感激。

去食堂的路上，碰到一个熟悉的人，孟成告诉我是薛飞，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成，再三确定，我才敢相信，眼前这个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人是薛飞。

随意聊了几句，薛飞就同我们告别，我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我问孟成：“如果薛飞和苏苏还没有分手，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孟成想了想告诉我：“锦瑟，分手是他们自己决定的，而且他们谁也没有为了复合而努力过。所以，你的‘如果’不成立。”

对啊，不说苏宛白，即使是薛飞，既然他这么爱苏宛白，为什么他不去努力挽回呢？据我所知，薛飞不仅没有做出任何努力，反而一味地消极逃避，在酒吧买醉，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曾经薛飞可是风光无限，很受老师和同学喜欢。

摸摸右耳，那里戴着苏宛白留下的耳钉，其实我和苏宛白何尝不是一样，我不知道她是赌气还是真的不愿意再交我这个朋友了，打从妈妈葬礼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而我也没有主动去联系她。

或许，等忙完这阵子，我该找她好好谈谈。

07

“尹锦瑟，你的毕业论文，暂且不说内容，连格式都错得一塌糊涂，必须重来！”

前几天累死累活地把论文一稿交了，本以为可以先缓几天，结果一大早上班的路上就收到噩耗。原本开着窗享受着早晨清爽的空气的我，在收到那天短信之后，呼吸似乎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的论文导师出了名的难搞，他说重来就肯定要重来。尤其法学院的毕业论文以严厉著称，想投机取巧是完全不可能的。

脱力地靠在公交椅子上，难不成我公司那边先请假吗？本来我因为学校的事情就经常请假，正儿八经上班的时间也没几天，要是再长期请假，估计连这个工作机会都保不住。

两头都放不下，我决定还是先上完今天的班再说。

……

刚到公司楼下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女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报导那天缠着沈东铭的那个，那女人一如既往地痛骂沈东铭。“沈东铭你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为了钱居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公司大了不起啊，公司大就可以欺负人啊。”

她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下人群，看来是在找沈东铭，没发现人，又继续骂：“沈东铭，你仗势欺人！还有那些律师，出钱的就是大爷，竟然在法庭上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害得我……”

我也是学法律的，听到这女人这么骂律师，我瞬间觉得脸上无光，我灰溜溜地进了公司。

到了办公室之后，想起论文的事，我支支吾吾地问上司：“老大，公司允不允许员工长期请假啊？”

老大坐在办公椅上擦着眼镜，一副优哉的样子，头也没抬地问我：“怎么，你想请假？”

“是啊，毕业论文被导师批得一无是处。”我不好意思地说着。

老大终于擦好了眼镜，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对我说：“这样，那你去找沈董吧，你是他领进来的，请长假征得他的同意就好了。”

“嗯，谢谢老大支招，我打个电话给沈董。”

“打什么电话，直接去说吧，我帮你和沈董特助说一声。”

老大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顾虑，我确实是想到我这种小虾米肯定进不去董事长办公室，所以才想要打电话沟通。

来到沈东铭的办公楼层，他特助也就是当初那个精英男李牧帮我请示了一下，我敲门进了沈东铭的办公室。他正站在窗户边往外看着什么，我好奇地凑过去，原来是那个女人还没走。

“锦瑟，你来了。”沈东铭视线转到了我身上，浅笑着问我。

我急忙站直身体，“嗯，沈董，我想请一个月假，专心准备毕业论文。我老大说，要经过您的同意。”

沈东铭走到自己办公桌那里准备坐下，我迈着小步子跟上。

“也对，毕业更重要。我准了。”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我高兴地开口：“谢谢学长！对了，学长，楼下那个女人……”

“你看到了？”沈东铭停下正在拿文件的手，打断我。

我感觉他语气里有着不悦，小声回答他：“嗯，早上来的时候看到了，这是第二次看到她了，所以有点好奇而已。”

“锦瑟，我让你很害怕？”沈东铭撑着下巴，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某个地方，淡淡地问我。

我怎么能说怕他，急忙否认，“没有没有，只是那个女人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那你相信吗？”他再次打断我的话，还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我很不舒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只要您能百分百肯定，给我答案，无论是什么，我都相信。”

“呵，我的答案这么重要吗？”沈东铭很意外我这么问。

“重要，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会立马辞职走人，因为我的道德底线不允许我继续待在这。如果是假的，我会很高兴能继续留在公司学习、效力。”说完这句话，我紧张地看着沈东铭，或许我会因为自己的放肆，立马卷铺盖走人。

沈东铭回看我，并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说，“她说的都是想要讹诈公司钱财的假话。好了，你该下去了，我会帮你和人事打招呼。”

“好，谢谢。”听到他的回答，我松了口气。

08

临近毕业，图书馆人满为患，很多人像我一样请了长假，回校专心准备论文。我和孟成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还好我们大学以来长期驻扎在这里，有自己的座位。

我来到自己的位子，拿出书和电脑，开始认真地撰写论文。往常遇到难题，我也会小声和孟成讨论一下，可现在人太多，我有点不好意思。不一会儿，我记录下来的问题，又是一堆，我有点挫败，只能之后再去请教孟成了。

很快到了中午，终于可以出去放松放松了，我站在图书馆前面，看到已经有人穿着学士服在拍毕业照了。虽然大四压力大，但是每个人都是活力满满的，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刻留下来。

我刚失神，手机就震动着提示我有新消息，打开一看，是林梦捧着奖杯的照片，还贴心地配了文字，“锦瑟同学，本姑娘胜利凯旋了，速速来悦来客栈觐见，请务必捎上你家成成。注：来晚了，可没有好吃的了。”

林梦终于实现自己的梦想了，也不枉我当初差点因为她错失补考资格。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孟成，俩人商量之后，也没什么心思准备论文了，就收拾东西去了悦来客。

好久没有见到林梦，她气质更加沉稳，但还是有着她特有的俏皮。一见面，她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并且借着拥抱我的动作，偷偷在我耳边说：“怎么样，和你家成成怎么样，成了没有？”

我好笑地摇了摇头，她立即扼腕叹息：“你个不长进的，这么久还没拿下！”说着，她松开我，往我身后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苏苏和薛飞呢？我打苏苏电话没打通。”

“苏苏和薛飞分手了，我和她也很久没联系了，她，大概不会来了。”我有点不忍心告诉林梦这些，她离开了差不多一年，发生了太多不可预料的事，一回来就要她接受这些，太过残忍。

“什么情况？”林梦惊讶地问我，我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说，只能岔开话题：“林梦，今天是为你庆祝，这些事晚上我再告诉你。”

“好，不过你一定要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林梦瘪瘪嘴，假意威胁我，眼珠转了转，坏坏地笑了笑，“待会儿我帮你一把。”

我哀嚎，林梦出手，必有大招！

来不及阻止，林梦已经和其他人说话去了，我同情地看了一眼孟成，他疑惑地回我。

这一顿饭，我吃得格外开心，林梦请了很多同学过来，每个人的变化让我惊羡也让我感慨。

酒酣耳热的时候，林梦开始向孟成发难，“孟成，听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和我家锦瑟同学发生了不少事啊？”

孟成看向我，他应该是猜出了我刚刚看他那一眼的含义，不过他很快收敛好自己的神色，回了林梦一句：“比如？”

“比如，你当着大家的面吻了她，你觉得自己该怎么做？”林梦继续添油加醋，孟成脸色没变，反倒是我，心里扑通扑通的。

“对啊，对啊，你都吻人家锦瑟了，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公开恋情吧。”

“你们俩这四年几乎天天形影不离的，早该在一起了。”

“我听说，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都上一所学校，多有缘分！”

……

没想到林梦一句话，引起这么大的反响，我无力反驳，因为他们说的都是事实。而且我对孟成会怎么回答，抱着别样的期望，或许他会给出乎意料的答案。

只见孟成从桌上拿起酒杯，先自己干了一杯，然后对大家说：“以后要是我和锦瑟真成了，一定会请大家喝喜酒，这杯酒算我提前预约！”

孟成一番话，引来集体鼓掌，还有男生吹哨喝彩，林梦志得意满地坐下，冲我挤挤眼，她是想让我也表白心意，可孟成太过干脆，让我退缩，我低着头假装吃菜。

有同学催促我：“锦瑟，你看孟成都这样了，你可不能只吃菜。”

我只得放下筷子，看着大家，他们的眼中有着祝福的色彩，我自觉要辜负他们的心意了，刚要开口，孟成帮我解了围：“大家就不要为难锦瑟了，看她脸都红了。”

果然，大家都看了看我，然后善意地笑了。

我感激地看了看孟成，他看着我笑得温柔，我能感觉到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想对我一个人笑，仅此而已。

09

很快，有人说到了工作和未来的打算上去了，大家纷纷说出自己的现状，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毕竟这是毕业的时候大家最热衷的永恒话题。

或许会有学霸级的人物找了一个让人眼红的工作；或许会有学渣在面试的时候所向披靡，甚至打败学霸；也会有人向往自由，做着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这过程中，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问到我的时候，我只笑笑说，在学长公司当实习生，也没人多问。

回到寝室之后，我就和林梦挤在那张小床上聊天，我告诉她我和苏宛白之间发生的事情，惹得她唏嘘不已，不过她还是安慰我：“锦瑟，你和苏苏都挺不容易的，但是你们都必须好好的。”

“我会的，我保证！”

……

林梦并没有多留，她和论文老师探讨好论文细节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比赛地点。随着她的离开，越来越多的同学同我告别，各奔前程，以前吵吵闹闹的寝室一天比一天安静，连带着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孟成担心我太过孤单，每天在寝室楼下等我一起去图书馆，我的论文也在他的帮助下，终于获得导师的认可。

交完修改稿的当天，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清理东西的时候，拣出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有出去玩的照片，有一起参加活动获得的奖状，有生日时候收的礼物，还有上课时无聊的涂鸦……所有的一切，我都留着，放在一个盒子里，看着它们，我忽然有点伤感。

拖着行李箱，关上门，把四年来所有的欢声笑语锁在门后，然后把钥匙交给宿管阿姨，听着热情的阿姨说着一些祝福的话，看着校园里处处弥漫的离别气息，我心中也被渲染出忧伤的氛围。

孟成帮我把行李搬上车，拍拍我的肩：“走吧。”

关上车门的一刹那，一滴泪砸在我的手上，热辣滚烫。

记得以前看过一部青春校园电影，毕业后，一寝室的人谁都不愿意最先走，最后只能靠猜拳决定。当第一个人被迫走出寝室后，其他三个人哭得稀里哗啦的。

当时我就在想，以后我一定要做第一个走的人，我自私地认为，最先一个走的就只要难过一次就好。从认识开始，三个人里就数我的感情最纤细，所以，我就想她们一定会原谅我的小自私。

自以为为自己妥善安排好了一切结局，到头来却是白费心思，现实注定我们三个连聚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上帝一定是在这个时候犯了懒，在正式分别还没到来的时候就一个一个地把我们随意踢开，然后残忍地让我们踏上各自的旅程，直到永远。

孟成看到我哭，以为我是舍不得离开学校，他把我的头靠在他肩上，轻声安慰：“锦瑟，开心些，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而且我们随时可以回学校，比大多数同学幸运多了，不要再哭了。”

我没有回答他，他不懂女生天生就比男生感情要细腻，更看重感情，尤其是我们三个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根本没有好好告别……

靠在孟成的肩上，我慢慢止住了泪，还好人来人去，他还在我身边。林梦临走前问我，什么时候和孟成说清楚，我说再等等，她只抱了抱我，没再说什么。

确实需要再等等，等到我更好一点，或者我有能力去达成梦想的时候，我一定会站在他面前把我所有的情感统统告诉他，然后对他说一句。

孟成，我喜欢你。

哦不，应该是，孟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