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骤然失温的幸福

1

尹天熙生病了。

那场大雨下了好几个小时，我们回去以后，他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连夜被送去了亨利博士推荐的医院。虽然我害怕别人检查出来他和人类不同的体质，但想想既然亨利博士有把握，就不会被别人发现吧。

我原本想要留在医院等尹天熙醒来，但是因为第二天要上课，被老爸老妈赶回了家，最后病房里只剩下了亨利博士。

想到傍晚时亨利博士和尹天熙的争吵，想到他要带走尹天熙，我一点儿都不希望他待在尹天熙身边，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老爸老妈，毕竟人家才是尹天熙的“亲生爸爸”。我只能按捺着不安，回家睡觉，第二天准时起床，去学校上学，然后在心里不断祈求着这一天过得快点儿，再快点儿……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时间，我连忙收拾了书包，转身往外跑去。

下楼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很像尹天熙的背影走进了学校的教师办公楼。

我忍不住有些好奇，但是想到尹天熙还在生病，根本不可能来学校，而且就算来学校，他肯定也会来教室找我，而不是去教师办公楼，我便瞬间回过神来。

“安小朵，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尹天熙现在肯定还在医院呢！”

这样想着，我立刻转身，往外狂奔而去。

来到尹天熙的病房时，我差点儿和疾步走来的亨利博士撞了个满怀。

只见亨利博士的眉头紧紧皱着，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我的心再次悬了起来，问道：“怎……怎么了？”

不会是尹天熙出什么意外了吧？

“他不见了！”亨利博士深深地叹了口气，焦急地说。

“怎么回事？他不是还在昏迷吗？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您又跟他说了什么？”说到这里，我一把抓住了亨利博士的手臂。

他也是一脸的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我出去之前他还在昏睡呢，我怎么可能和他说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亨利博士说：“我本来守在病房里等他醒来，医生也说他应该快要醒来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的助理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实验室的科研设备出了故障，恐怕修不好了，需要我做出决定。我跟他商量了一下处理办法，挂断电话以后，我的心情不是很好，去楼道里抽了一根烟，回来他就不见了！”

“那……那他能去哪里呢？”如果按照亨利博士所说的，这件事情确实不能怪他。

但是，尹天熙会去哪里呢？

“他会不会醒来没见到你，所以去你家了？”亨利博士问道。

这样一说好像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昨天尹天熙才和亨利博士因为离开的问题大吵一架，今天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医院，他会跑回家找我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想着，我便带着亨利博士往家里赶去。路上，亨利博士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朵，你帮叔叔劝劝明哲，让他跟我回去吧！”

“可是，他自己不愿意回去，您为什么非要逼他……”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口。

亨利博士却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叹了口气：“他必须跟我回去，他现在在这里不安全……”

“为什么？有什么人要对他不利吗？”我忍不住焦急地问道。

我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的，昨天早上俞恩浩跟我说起M先生的事情时，我就开始觉得不安了。再说以尹天熙的身份，这种事情也确实很有可能。

“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毕竟是他的父亲，不会伤害他的，否则也不会任由他在这边自由生活这么久，直到现在才来找他……”亨利博士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想一下，以我的身份，想要带走一个人，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对这里很留恋……”

我承认，我被亨利博士说服了。

不得不说，从见到亨利博士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无法讨厌他，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是那张和尹天熙过于相似的脸，但更多的还是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坏人。

可是……

“他必须离开吗？”

只要想到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尹天熙了，我的心便像是撕裂一般疼痛起来。

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不是说自己还处于实验的阶段吗？回去以后，他不会忘掉我，忘掉这里的一切吧！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是的！”亨利博士坚定的语气打破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然而，哪怕再难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尹天熙。

一路催促着司机，我们赶回家的时候，把正在煲汤准备待会儿送去医院的老妈吓了一跳。

“小朵，你怎么……”老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也不知道想问什么，但是转眼她就看到了我身后的亨利博士，顿时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博士，你怎么也回来了？天熙一个人……”

“呼呼……老妈，尹天熙回来了吗？”我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问道。

“天熙？他不是在医院吗？出什么事了？”

闻言，老妈也紧张起来。

“他不见了！我去外面打了个电话……”亨利博士在一旁跟老妈解释着事情的原委。

“他到底会去哪里呢？”

我纠结着，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刚才回来之前在学校看到的那个背影……

或许那个人真的是尹天熙呢！

想到这里，我立刻转身往外跑去。

“你又去哪里啊？”身后传来老妈的喊声。

“我会把尹天熙带回来的！”我头也不回地喊道。

2

我跑到学校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我先去教师办公楼找了一圈，结果没有看到尹天熙的身影。我只好又去我们经常去的地方找了一圈，也还是一无所获。

我心事重重地走上了天台，我已经把整个学校都找了一遍，如果这都没有找到，那么尹天熙就已经不在学校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借着微弱的星光，我左右望了望，只觉得天台上什么都看不见，倒是气氛越来越阴森恐怖了。

我正准备离开，忽然，一个角落里发出了“簌簌”的声响，我才反应过来那里有人。

“尹天熙，是你吗？”

我兴奋地叫了起来。

没有回应，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虫鸣声和汽车鸣笛声，我甚至怀疑刚才的动静是不是我的错觉。

“尹天熙？”

“尹天熙，你在那里吗？拜托，如果是你的话，回应我一下……”

我站在天台的门口不敢靠近。

黑暗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凶兽，它张大了嘴，等待着那些内心充满了恐惧的人慌不择路地闯入……

“尹天熙……”我喊着，已经急得快要哭了。

从傍晚一直找到现在，我又累又饿，但更多的还是沮丧。

他到底为什么要从医院逃跑？

为什么从医院逃出来以后，他没有回我家，也没有来找我，而是独自一个人跑来了学校，躲在了这里？

无数的谜团像是乱麻一般缠绕在我的心头，我顿时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恐慌的情绪在我的心中放大，这一刻，黑暗给了我最大的想象空间。

我甚至开始怀疑，尹天熙是不是被绑架了，他从医院出来就是因为收到了绑匪的短信，对方以重要的事情威胁他，让他来到了这里，然后绑架了他。

刚才的动作就是他给我的信号，他在呼唤我去救他……

越想，我便越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有可能。

是啊，如果不是这样，尹天熙为什么会直奔学校而来，不去教室找我，而是来到了教师办公楼的楼顶呢？

而且，亨利不是说他最近有危险吗？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俞恩浩那天早上的提醒……会不会早就有人觊觎“启明星一号”的研究成果，想要把他带走？

我再也按捺不住了，迈开脚想要走过去，黑暗中传来了尹天熙沙哑的声音：“小朵……”

是他！

真的是他！

我这才松了口气，再也顾不得多想，迅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你怎么了？我喊你那么多遍你都不理……”

后面的话我说不下去了。

等到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就见尹天熙横躺在了天台围栏的正上方，面对着天空。他就像是一个虔诚的献祭者，被一个巨大的平台阻挡着，难怪我刚才没有看到他。

虽然明知道学校为了安全，在围栏的平台外还建了大约手掌高的铁丝护栏，但是骤然看到这样的画面，我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我立刻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怒吼起来：“尹天熙，你到底在干什么，快下来！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

尹天熙仍旧愣愣地看着天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我不由得抬起头——

昨天晚上才下过暴雨，今晚的天空很漂亮，蓝到发黑的夜空像是上好的绸缎，其中点缀着无数像碎钻一般的小星星，月亮隐藏在薄薄的云层中，若隐若现。这样的距离下，有一种仿佛只要我一伸手，就能把星星摘下来的错觉。

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如此美好。

这样的画面让人不忍心开口打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耳边才传来了尹天熙的声音。他突然扭过头，看着我的脸问道：“小朵，你说，我要是真的从这里摔下去，还能活下来吗？”

“这么高，当然……”

我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当然不能”，可是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尹天熙机器人的身份，就算他是“启明星一号”，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也会四分五裂吧！

而且，尹天熙突然问这个问题，本身就太可怕了。

“你今晚不太对劲……”这样说着，我越发觉得尹天熙不对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用力抱紧了尹天熙，对他说道，“总之，你先下来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叹息声。尹天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再次看向了夜空，沉默下来。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眸在黑暗中反射出光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安。

我不敢再催促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尹天熙再次叹了口气，侧过头看向我。

这一刻，他的眼神中有着挣扎、难过、痛苦……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他的眼眸中，不禁感染了我的情绪。

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尹天熙很快转移了视线，他拍了拍我的手，挣扎着在平台上坐了起来，双腿自然地垂落下来。

见我仍旧没有放手的打算，他才低头看向我，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戏谑：“你是担心我会跳下去吗？放心，我不会跳的……”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忍不住轻轻地蹭了蹭他，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没事！”尹天熙摇摇头，随即张开了双手，苦笑着看向我，“这样抱着我，我要怎么下来啊？”

我这才发现我们现在的动作看上去有多暧昧，他静静地躺着，而我用力搂着他的腰，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上。

我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烧，连忙从尹天熙的怀中退了出来，抓住了他的双手：“那你快点儿下来！”

尹天熙这才跳下来，他本来就长得高，即便是从这么高的地方下来，也仍是轻而易举的。

等到尹天熙落到地面上，我也顾不上他站没站稳，便再次抱住了他。

3

自从听到亨利博士的话后，我的心里就一直空荡荡的，我知道，尹天熙这一次是非走不可了。

“尹天熙，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从医院跑出来？为什么要躲来学校？”我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边问道。

尹天熙僵直地站立着，任由我扑进了他的怀中。半晌，我才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他的双手缓缓落在了我的肩头。

随着他的动作，我的心也落回了原处。

“你是因为害怕离开吗？”我小声地问道，为他今天的异常情况寻找着理由。

过了好一会儿，尹天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果然是因为这样。

“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对不对？我也不想让你离开，不想你丢下我……”说话间，我在尹天熙的胸口蹭了蹭。

尹天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想到亨利博士的话，我的情绪再次低落下来。只要想到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见不到他了，我便觉得心中像是有热油在翻滚着，又疼又难受……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抽了抽鼻子，不死心地问道：“你……真的只能跟着亨利博士走吗？”

闻言，尹天熙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

他轻轻地推开了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说道：“小朵，我……”

看到他这样为难的样子，我只觉得心疼不已，只能强忍着泪意，轻笑着安慰他道：“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的，你要是到时候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

闻言，尹天熙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立刻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对他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

尹天熙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深深地看着我，半晌，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小朵，我有话要对你说。”

“怎么了？”我仍旧轻笑着，他不会是要许下什么诺言吧！

好紧张，怎么办？

“我……”

“嗯？”

我挑了挑眉，期待地看着他。

在我期待的目光中，尹天熙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小朵，我们分手吧！”

他说什么？

我只听到“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在我的耳边炸开了。

我愣愣地看着尹天熙，怎么也无法想象，明明昨天还说着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人，不过一天的时间，会突然提出来要分手。

“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尹天熙定定地看着我，有什么情绪从他的眼中消失了，他再次恢复了冷静。

我听到他说：“我们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人类和机器人怎么能在一起？”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而且我自己愿意。我不是说过我不在意了吗？”我焦急地说道。

尹天熙却像是没有看到我的反应似的，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还是不懂！我是‘启明星一号’，机器人是没有心的，我根本就不爱你！”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不是在医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把抓住了尹天熙的手臂，焦急地看向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撒谎的痕迹。

尹天熙却避开了我的视线，他站得笔直，看向天空，用一种不合作的态度说：“我为什么要骗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借口！这一切都是借口，你不可能，你明明……”

如果尹天熙说的是其他的理由，说不定我还会相信，但是他说他不喜欢我……

那当初因为我的躲避而受不了、决定离开的人是谁？

在我以为他讨厌我，因此而躲避我的时候，跑过来说喜欢我的人是谁？

每天和我还有俞恩浩一起玩耍，笑得比谁都开心的人又是谁？

他现在来告诉我，他根本不喜欢我，怎么可能？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对我的感情，而且……

“在此之前，我们明明那么亲密，而且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尹天熙不再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一口咬定：“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心，根本不可能喜欢你。”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那之前为什么要答应和我交往？”我继续问道。

“因为我向往人类的生活，我想要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是什么感情。可我知道自己是机器人，根本无法拥有人类的感情……”

“那为什么昨天亨利博士提出来的时候，你的反应那么激烈，还说要留在这里？这些也是为了骗我吗？”我强忍住伤心，打断他的话说道。

“你忘了我最初是因为什么才留在这里的吗？”尹天熙说道，朝我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我是因为学校曾经出现过一个天才才来的，我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我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被修复……这也是昨天亨利博士要带我离开，我会那么抗拒的原因，你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你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你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尹天熙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眼前这个人，他像是看不到我眼中的伤心，接着说道：“我今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那位天才的微博，他说自己回国了，于是我主动联系了他……”

哪怕被他的话狠狠伤害到了，我也还是忍不住询问道：“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尹天熙沉默了一阵才开口：“他要过阵子才会来学校，所以我还会继续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但是，别再对我抱有幻想了，小朵，我真的不是一个合适的……”

“别说了！我反正不会相信的！”

我打断尹天熙的话，明知道他是在撒谎，我却仍旧不可抑制地难受起来。

“小朵……”

“我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了尹天熙的话，沉默了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对他说道，“

我们回去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说完，我便率先转身，往楼下走去。

4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尹天熙和亨利博士在他的房间里说了什么，总之，亨利博士出来以后就径直离开了。

离开前，他看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了一句：“明哲就拜托你了！”

亨利博士离开后，我立刻跑进了尹天熙的房间，问道：“亨利博士为什么离开了？你不跟他一起离开吗？”

“我跟他约定好，再过一段时间就跟他回去，正好他最近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了解清楚我的身体情况……”尹天熙说着，又抬头看了看门口，冷静地对我说道，“还有，下次进来前麻烦敲门。”

听到尹天熙的回答，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的是他还会再留一段时间，难过的是，他拒绝离开是因为别人。

然而，就算是这样，也足够了。

我一定会找出他撒谎的原因！

我这样想着，在尹天熙冷淡的目光下笑了起来，朝他躬身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大概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尹天熙看向我的眼神有些疑惑。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再次强调道：“我再说一次，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幻想了……”

“哎呀，我该睡觉了！”我打断他的话，向外跑去。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和尹天熙长期抗战的准备，但是尹天熙真的对我视而不见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了时间的难熬。

从第二天开始，尹天熙果然变了。

他不再和我手牵手一起去上学，也不再和我一起去学生餐厅吃饭，他也不再朝我微笑。我们之间的那些甜蜜时光好像变得虚幻起来，我们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时间，回到了我刚刚发现自己可能喜欢上尹天熙的时候……

只是那个时候是我躲着他，现在却变成了他躲着我。原来被自己喜欢的人躲避的感觉是如此难受，他甚至连和我对视都不愿意。

天空都仿佛因此蒙上了一层灰，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地难过，可是，我仍旧无法相信尹天熙真的不喜欢我了，他一定是在骗我。

我发微信给他：“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我在回家路上的那个小公园等你，不见不散！”

为了不给尹天熙拒绝的机会，一放学，我就跑去了公园。

傍晚，太阳已经下山了，可温度还很高，没过多久，我的衣服就被汗水浸湿了，脸颊上、手臂上的汗水也开始不断往下流。

可是我不敢躲到荫凉的地方，害怕尹天熙过来的时候看不到我，于是我坐到了公园中央的那个秋千上等着他。

秋千轻轻荡起，又落下，荡起，再落下，带起阵阵清风，拂过我汗湿的衣服，我忍不住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仍旧在不断升高、降落……未知的感觉让我的注意力集中起来。我感受着风的拂动，听着远处的声响，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秋千渐渐停了下来，我缓缓睁开了双眼。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整个世界沉浸在一种灰蓝色的色调中，让人的情绪不禁沉淀下来。

我轻轻叹了口气，扭了扭脖子，才发现尹天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那一瞬间，他看上去有些恍惚，那双黑色眼眸中的伤感情绪还来不及收起，就这么落在了我的眼中。

他果然对我不是无动于衷的。

只这一眼，已经足够让我认清。

见我看向他，尹天熙这才回过神来，眼神立刻变得冰冷起来。

他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走到我的面前，他才冷声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立刻从秋千上跳下来，开心地蹦到了他的面前：“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闻言，尹天熙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微微蹙眉，抿了抿嘴唇，半晌才对我说道：“如果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那么我先走了……”

尹天熙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我连忙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别走！尹天熙，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承认，你明明还在乎我，否则你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闻言，尹天熙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我……我只是想起了那天晚上我在这里的画面而已。”尹天熙说着，扭动着手臂挣扎起来，他扭动了几下，见我始终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手，他便停止了挣扎，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轻声说道，“安小朵，你别这样！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我不相信，反正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我看向他，抿了抿嘴唇，倔强地说道。

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我回想了无数遍曾经的画面，也还是无法相信，我想这一切只是他的伪装。

“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没有同意！”我忍不住大叫起来。

尹天熙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意，我已经决定了。”

我张了张嘴，还想要说点儿什么，试图挽回。

尹天熙却再次开口说道：“小朵，我们好聚好散吧！别让我瞧不起你！”

别让我瞧不起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定身咒，将我定在了原地。

是啊，纠缠不休又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无数次看到电视剧里那些女生苦苦纠缠着已经转身的男生，我也曾嗤之以鼻。但是直到自己身处其中，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多么理想化。

如果感情是可以控制的，我当然也希望可以马上忘掉尹天熙，干脆利落地转身。

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尹天熙，直到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重新坐到秋千上，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才重新鼓起了劲，转身回家。

“安小朵，别放弃，这些都只是他的伪装，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