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越爱越伤心

“叶南薰……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不是说好了一定会帮我的吗？”

我瞪大了双眼，无比惊诧地看着站在暗影中的叶南薰。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显得阴暗不明，宛如鬼魅投下的支离破碎的影子，光是看着就让我从心底里寒冷起来。

“我是说了会帮你，但是我可没说会帮这家伙。况且，消灭潜伏在你身边的危险机器人，难道不就是在帮助你吗？”

他淡淡地说，平静的脸上没有一点儿愧疚的神色。

他还是那个信誓旦旦要帮助我的叶南薰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你……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我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相信呢？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红茶一点儿都不危险！他是一个比人类还要温柔的机器人！我和他一起生活过那么长的时间，我比谁都要了解他！所以你快点儿把他放开！”

我冲到他的身边，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急切地向他辩解。然而叶南薰只是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管你怎么说，他都是拥有自我意识的超级智能机器人，是要被销毁的。你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命运的。”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公司配发的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下，继续对我说：“另外，刚刚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当前的坐标发给了公司，再过几分钟公司专门派来回收超级智能机器人的工作人员就会赶来了，说不定他们还会带着警察一起过来。所以我劝你最好现在就走，如果公司的人看到你的话，说不定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回收红茶？

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直冲头顶，令我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简直不可理喻！”

我就像是一只在不停膨胀的气球，汹涌的愤怒占据了我的大脑。我狠狠地用颤抖的手指着叶南薰，恨不得扑上去打醒他。

“香草！不可理喻的人是你！”

看着我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向来冷冰冰的叶南薰脸上的冷静消失了，他指着坐在地上的红茶，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暴躁：“为什么你会那么喜欢一个机器人？明明我比他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为什么你爱上的是他而不是我？他只是个工厂生产出来的人工制品，而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你为什么宁可喜欢上一个机器人，也不肯看一眼和你一样作为人类的我？”

我被他的暴躁吓得后退了几步。

我的头发几乎要完全立起来！

眼球里充满了狂乱的愤怒，并且冲着我疯狂地大喊大叫的男生，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冷酷稳重，平时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叶南薰吗？

“叶南薰……你冷静点儿好不好？我并不是……”

他的样子令我心里的愧疚之情慢慢膨胀了起来，我急忙拉住了他的袖子，试图用轻柔的声音劝解着他。

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南薰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难道你觉得我还不如那种流水线上组装出来的批量制品？只要装了相应的程序，所有的机器人都能做到和他一模一样！”

听到他这句话，我心里的气愤又卷土重来。

“你这么说太过分了！就算红茶的确是个机器人，也是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啊！对我来说他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代替他！”

叶南薰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用不屑的目光瞥着红茶。

“别忘了，就算那东西拥有自我意识，只要把他还原到出厂设置，他就再也不是什么智能机器人！而是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铜烂铁而已！”

我简直要被他气得肺都快炸了。很显然现在叶南薰已经完全听不进我所说的话了，我要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我紧盯着他放着黑色遥控器的口袋，一个念头飞快地滑过脑海——抢过来！

“叶南薰！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快把红茶放开！不然我……”

“不然你想怎么样？报警？现在整个城市里都有李美依和公司派出去的人，你报警的话首先得到通知的就是他们哦。还是说，你想从我手里抢走这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遥控器，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不行，他真是太敏锐了！我的想法被他看穿了！

一滴冷汗顺着我的额头缓缓滑下。既然我的意图被发现了，那么硬抢肯定是行不通的。

虽然和叶南薰在一起上学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我对他的能力还是有所耳闻的。他的体育成绩在学校里还是相当不错的！而我这个成天缩在家里读书，只有训练机器人的时候才会出门的宅女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叶南薰见我僵直地愣在那里，又冷笑了一声。他晃了晃手腕，伴随着一个漂亮的转身动作，遥控器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了栏杆！

“啊！”

我惊呼一声，连忙追到栏杆前，然而我的视野里只剩下成片成片被笼罩在黑暗里的树林，一点儿都见不到遥控器的影子。

“你干什么？”

我仅存的希望就这么被他无情地粉碎了。我又气又急，转过身便大声质问着叶南薰。

“防止你因为冲动做出错误的事情而已。”

他慢悠悠地回答。重新变得云淡风轻的语气与我的焦急愤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叶南薰冰冷的脸色看上去居然有着几分冷酷无情的感觉。

“我只是想要救红茶啊！”

我咬紧了牙关，语气里透着几分哀求。

叶南薰带着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缓缓地摇了摇头。

“香草，现在你走还来得及。只要我隐瞒你和这个机器人有接触的事情，你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且还能反过来对李美依的伤害行为提出上诉。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不要！”

我用坚定的语气回答了他。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难道你……真的想因为这个机器人而葬送你的前程吗？”

他瞪大了双眼，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是又怎么样！”

我倔强地瞪视着他。

“是吗？那你就随意吧。反正无论你在不在现场，这个机器人是一定会被公司赶来的人抓走的，而且我们也要对李美依有个交待。”

叶南薰猛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向红茶走去。他的每一步都仿佛狠狠地踩在我的心上。

他想对红茶做什么！

不祥的预感像是厚重的乌云，在我的心头越积越厚。

不管怎么说，我是绝对不能让他去伤害红茶的。既然拼体力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那么……

我的视线停留在他丢在不远处的电动自行车上，顿时眼前一亮。现在也只有拼一把再说了！

抱歉了，叶南薰！为了救红茶，请你原谅我吧！

我咬紧了牙关，跑到电动自行车前，拎起了叶南薰挂在车把上的头盔，从背后对着他的头重重地砸了下去！

咣！

“香草你做什……”

世界在我眼中仿佛变成了电影中的慢镜头，我看到叶南薰努力地冲着我扭过头来，他的双眼和嘴巴都睁得很大很大，看上去活像是池塘里的青蛙，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他就双眼一闭，重重地倒了下去。

“哈……哈……”

我抓着头盔大口地喘着气，第一次“行凶”让我既害怕又紧张。“对不起……为了救红茶，我也只能先这样了！”

好不容易才让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安静了一点儿，我立刻丢开头盔，飞一样狂奔到了红茶的身边。

“红茶你没事吧？我马上就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把他一条手臂搭在我的肩上，然后搂住他的腰，用力地想站起来。然而他的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死沉死沉的，我试着用力好几次，却始终不能让他成功地站起来。

“香草，他不是说了吗？公司的人快要来了，所以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了！快走吧！”

红茶拼命地摇着头冲我大喊。

“不！我决不放弃你！绝不！你给我安静点儿！”

汗水流进了我的眼睛，刺得我的双眼生疼，头发紧紧地贴在脸颊上，闷热而刺痒，但是我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一切了，我现在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他逃离这个地方！

“放开我！我不想拖累你啊！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谁都逃不了的！你又没有交通工具！”

红茶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他皱起了眉头，满脸的焦急，眼睛里闪动着的晶莹的亮光，好像下一秒钟就要哭出来了。

这样的红茶让我心里微微一疼，就在这个时候，他还是优先替我着想，浓浓的感动就像无边无际的海洋瞬间将我淹没了，我感到鼻子一酸，眼睛刹那间就蒙上了水雾……

等等，交通工具？

突然，红茶说过的话像是一道闪电，让我几乎变成一团糨糊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想法。

“这样或许可以……”

我自言自语了一句，接着便朝红茶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你等一下！我可以用叶南薰的电动自行车驮着你走！”

我飞快地跑向了叶南薰丢在一边的电动自行车。谢天谢地，这辆车并没有上锁，而且也没有任何毛病。

抱歉了，叶南薰，等我让红茶恢复了自由之后，会向你好好道歉的！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但是现在，请让我任性一次吧！

可是当我正准备把车推到红茶跟前的时候，红茶突然发出了惊慌的轻呼声。

“糟了！香草……他们已经来了……”“什么？”

我整个人都禁不住一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我朝他张望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有微弱的车灯亮光在快速移动，还传来了人和人交谈呼喊的声音。

这些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传入我耳中就像漆黑的夏日夜晚响起的闷雷一样，让我的心狠狠一缩，接着便沉入了惊恐的深渊。

不好！是DI公司的人！他们已经追过来了！

怎么办！我被抓还算不上什么，但是红茶却会立刻被当成危险的超级智能机器人销毁的！

我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香草，别管我了，快走！”

红茶坐在地上，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我从来没看到过他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跟我说话。

“我才不要！”

我赌气地回绝了他的要求。

“我爱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我连累啊！”

红茶的脸上溢满了哀伤，那宛如最上等红茶一般深邃的目光深深地看着我，带着浓浓的哀求。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为什么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呢？我感到我的心都要被他的视线切成两半了。

“不……”

我用力地用手擦拭着眼泪，可是泪水就像永不止歇的地下泉眼，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捂着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救红茶！突然，叶南薰的一番话让我急中生智。

“别忘了，就算那东西拥有自我意识，只要把他还原到出厂设置，他就再也不是什么智能机器人！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还原？

对了！还原！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办法！

只要快速摁两下红茶脖子上的开关键，让他重新回到出厂设置。那么原本在他体内生成的自我意识也会随着程序的还原而彻底消失。他会变成一个完全纯洁的，没有任何内置程序的机器人，就像是刚刚从流水线上走下来的新机器人一样！这样他就不会被公司赶来的人销毁了！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红茶将彻底地遗忘有关我的一切。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感到手在微微颤抖。怎么办？

如果……我不还原红茶的话，他会被公司抓住，然后当成超级智能机器人销毁。而如果我还原他的话，他会彻底忘记关于我的记忆，但是公司也不会销毁他了，最多将他返厂重新安装各种程序……

比起被销毁，还不如……

想到这里，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了电动自行车的手把，就算指甲把掌心戳刺得无比疼痛我也不在意了。

“红茶，你听我说，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让你避免被销毁的命运……”

我把车子靠在一旁的栏杆上，走到红茶身边蹲了下来。红茶惊讶地看着我。

我轻轻地摸了摸他脖子的后方：“你知道吗，只要摁两下你脖子后方的开关，就能让你彻底还原成出厂状态。当然，在你体内形成的自我意识程序也就会随之一起消失了，这样你就不是拥有自我意识的超级智能机器人了哦！”

红茶的双眼迅速瞪大了，他拼命摇了摇头，努力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像是要躲开我接下来的动作。

“不要这样，香草……”

“现在我就来帮你还原成安全的出厂状态吧！”

心口像是一个快要被撑爆了的气球，痛得仿佛马上就要裂开。然而我仍然对着红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那些人就要到了，我们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可是那样的话我就会把关于你的一切彻底忘掉啊！”红茶朝我大吼着。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至少这样做，你就不会被销毁了，只会被当成一个被彻底格式化的机器人而已。”

我拼命压抑着心口的疼痛，努力地保持着微笑。红茶拼命地摇着头似乎在试图摆脱控制，然而他忘了，这种控制连发狂的机器人都能制止，何况是向来温柔的他呢？

“香草！不要！不要这样做啊！我不想忘记你！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可现在被他们销毁！”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红茶的脸上滑落，他惊慌地看着我。

“说什么傻话呢，只有继续存在这个世界上，才有机会啊。”

我用温柔的语气诱哄着他，心口却痛得好像马上就要裂开了。我深情地注视着他那双宛如红茶般清澈透亮的双眸。

啊，或许，从看到这双眼睛的第一秒钟起，我就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沦陷了吧？所以我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那么容忍他做出的一切，直到事情闹到无法收尾的地步。

“红茶，无论如何，都请你记住，我永远爱你。”

我微笑着抱住他的头，闭上双眼，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对不起啊，红茶。

这一次，我们又要分开了呢。

我的手指摸索着找到了位于他脖颈后方的突起，随后狠狠地摁了下去。

紧接着，我听到了机器人还原设置时发出的特有的轰鸣声，红茶的身子一歪，无力地躺倒在地上。

一切都结束了。

我跪坐在红茶失去动力的身体旁边，向着那曾经绽放过烟花的深蓝色天空抬起头，轻轻地合上了双眼，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香草，性别女，年龄17岁，目前就读于DreamIlsand公司下属的梦翔学院，二年级A班，家庭情况是父母双亡，无任何兄弟姐妹，对吗？”

我点了点头。

眼下我正身处DI公司大楼里的审讯室里。

原本我以为会和电视里审问犯人那样，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对面是板着脸的审讯官，然而现实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个房间布置得让人感觉很温馨，无论是面对面的亚麻色布艺沙发，还是鲜黄色的藤制小圆桌，以及窗边随风飘荡的雪白色纱质窗帘，都让这个房间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喝茶聊天的地方，而不是什么审讯室。

审问我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叔，严谨的发型，成熟的灰色西装装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给人很值得信任的感觉。他拿着之前打印好的调查报告，扶了扶眼镜框，非常和蔼地开了口。

“你不用太紧张，放轻松些，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好。”“嗯。”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面相再和善，毕竟他是公司派来审讯我的人，绝对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我看你在检讨书里写到，这场事故是由于你在训练机器人的时候给他下了隐藏指令，所以才导致他从新主人的家里逃跑，进而引发之后的一连串事件，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

我平静地表示了肯定。

“你真的确定那个机器人不是因为拥有自我意识，无法忍受新主人的虐待，才从她家逃跑的吗？事实上，根据调查返厂的机器人之后，公司这边也发现了李美依有虐待机器人的行为。”

审讯我的大叔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那眼神让我想起猎鹰注视猎物的眼神，身体不由得跟着一抖。

然而我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确定不是！因为我曾经详细地检查过他的内置程序。完全没有任何超级智能机器人的迹象。”

“是吗？你再想一想？如果是因为那个机器人本身有自我意识的话，你的罪名就不是‘主动诱拐机器人’，而是相对要轻一些的‘被机器人迷惑’了哦？这样对你的惩罚也会减少一些呢！”

大叔仍然非常认真地盯着我看，他的眼神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

坚持住！我已经彻底销毁了红茶是超级智能机器人的决定性证据！所以只要我一口咬定是我给他下达了违规的指令，那么就能保全他了！

我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用坚定的眼神回击了大叔锐利的目光：“他的确没有自我意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行为。”

大叔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他把手里的调查报告又举起来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相信你所说的的确是事实。那么你给他下达的指令，就是你写的‘一旦被打就逃跑’吗？你怎么能确定这个指令能保留在他的记忆里呢？你知道他们回到厂子之后会被格式化除了生活技能之外的记忆吧。”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把这个指令强制输入到了他生活技能部分的记忆里。”

我一本正经地解释说。

“哦，也就是说是硬件手段吗？真是高明的想法呢。”大叔又扶了扶眼镜，继续问我：

“那么你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因为我想报复李美依。”

“李美依？那个后来购买他的大小姐吗？”

“是的，因为她在学校里经常欺负我，而且她经常虐待机器人，所以我想她肯定会买新的机器人，于是就实施了这个计划。”

“你就这么确定她一定会买你训练出来的机器人？”

大叔的话让我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我挺着胸脯，用自豪的口吻说：“当然！因为我知道我训练出来的机器人是最出色的，所以在众多机器人中，即使是挑剔的她，也肯定会一眼看上我训练的机器人！”

审讯我的大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可惜你把自己这份出色的才能用在了不正确的地方呢。”说着他站起身子。

“关于你的处理意见，公司会派人通知你。现在你可以走了。”“好的，我明白了。”

我也缓缓地站起身。

“最后，关于这件事，你还有别的什么想补充的吗？”

我默默地低下头，看了看大叔面前记得密密麻麻的笔录，摇了摇头。“好吧，你可以走了。”

“再见。”

我站起身来，走出了审讯室的大门。结果刚一走出来，就看到叶南薰正抱着双臂站在门前，似乎在等着我。他的头上还裹着纱布，看来那天被我砸得不轻。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他头上的纱布，我心虚地向后退了几步。他听见动静，转头注视着我，眼神仍然是那样波澜不惊。

“笔录结束了？”

“嗯……你的头还好吗……”

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衣服的下摆，有些不安地开口了。叶南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我：

“香草，你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叹息。

“李家找上门来问罪，差点儿把公司的大门砸了。李美依更是在公司的接待室里撒泼了很久，最后公司承诺今后她买机器人打9折，才总算把这件事给压下去。”

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刚刚大叔在审讯我的时候完全没提到李美依的事情！没想到这次居然连公司上层都惊动了！

“我知道了……”

我声音低沉地回答了他。

“呵呵，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公司里做恋爱训练师这几年做出来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大家都知道你很厉害，所以很多高层都很看好你，希望等你毕业之后，让你在公司里担任重要的职务！”

叶南薰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居然还有这种事吗？我之前可完全没听说过。

不愧是有机会接触公司高层的人，连这些事情都能打听到呢。

“但是闹出这件事之后，你不但要被解雇，还会被DI的内部学校除名！除此之外，你还需要支付一笔巨额违约金，那个金额可能需要你卖掉房子来支付！现在你满意了？为了那么一个该死的机器人，你把自己的前程都毁掉了，你知道吗？”

大概是因为激动过头了，叶南薰的呼吸声都变得有些紊乱。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红茶现在怎么样了？”

“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有心情关心他？”他看上去有些痛苦和无奈地捂住了额头。

“那算了，如果你不想告诉我的话，我可以自己去打听。”说完，我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等等！”

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好吧，我告诉你。李美依没有派人来接走他，而是当场就办理了退货手续，选了一个新的机器人。因为她不想要一个随时会逃跑的机器人。估计那个家伙现在正被丢在哪个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吧。”

“是吗，谢谢。我走了。”

我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去。“香草！”

身后传来了叶南薰呼喊我的声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甘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保护他呢？”我停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

“因为恋爱中的人，根本没有理智去思考所谓的代价吧。”叶南薰愣住了。

“可是……可是他是个机器人啊！我不相信他会比活生生的人类更优秀！他们的感情都是由程序虚拟出来的！只是一堆数据而已啊！”

听到叶南薰的话，我不由得轻蔑地笑出了声。

“真的是这样吗？或许你说的对，机器人的感情的确都是由程序模拟出来的，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被固定的数据操纵的，但是那又怎么样？人类的感情是真实的，可是人类会为了能够维护自己的利益或者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什么卑鄙的手段都能使用出来，甚至不惜伤害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难道不是这样吗？”

叶南薰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相反，机器人不会伤害人类，心灵也要比人类纯洁一万倍。至少他们不会对人撒谎，也不会背叛相信自己的人！红茶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在单纯地用全部身心深深地爱着我，于是我被他感动了，决定也用我的爱回应他！这次，你听明白了吗？”

叶南薰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香草，总有一天你会为这个愚蠢的决定后悔的！”

我用坚定的摇头回应了他。

“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我就要坚持走下去，绝不后悔！”

我的话让叶南薰身子一震，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注视着我，仿佛完全不认识我了。

“好了，现在我的解释能解开你心中的疑惑了吗？当然，现在红茶已经不在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是无论怎样，就算失去了红茶，我也绝对不会走到你身边的，因为我不会原谅一个曾经背叛和欺骗我的人，更不可能爱上他。”

我看着他，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干巴巴地说道。

虽然我对于当时迫于形势砸晕了叶南薰有些愧疚，但是归根到底，如果不是因为他突然背叛我，我不会想到用那种极端的方法去解救红茶，也就不用在那个创造过甜蜜回忆的地方，痛苦地将红茶恢复成出厂状态，更不用在漫无边际的绝望中思念着我永远都不可能再见红茶了。

“香草，你哭了。”

许久，我听到了叶南薰一声深深的叹息。“咦？”

直到被他提醒，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脸颊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明明决定了，绝对不要在任何人的面前因为红茶的事情而哭泣的，结果我还是没能坚持住。

心脏像是被无数看不到的尖刀狠狠地戳刺，痛得我几乎马上就要喘不上气来。什么饥饿、什么困倦、什么劳累……这些多余的感觉统统被失去红茶的痛苦彻底掩盖在悲痛的废墟下面，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空虚盘桓在我头顶的天空。

难怪以前看书的时候，里面那些描写爱情的段落里都会有类似的情景。

那个时候，我还曾经天真地嘲笑书里写的那些人，认为那些都是虚构的、夸张的描写。

直到现在我自己也遭遇同样情况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书里写的，全部都是美丽而残酷的现实啊！

泪水终于像是决堤的河水，彻底冲破了最后的防线。我禁不住用双手捂住脸，低声地抽泣起来。

泪水迅速地流满了我的双手，从指缝中滴滴答答地漏出去，像是在下一场绵延不绝的小雨。

“香草，别哭了，对身体不好。”

在我哭泣的时候，叶南薰走到我身边，体贴地递过来一条白色的手绢。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没有接。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我抽了两下鼻子，强压着继续哭泣的冲动，用感觉有点儿肿胀的眼睛对他投去仇视的目光。

“我现在要回家等候公司的通知，再见了。”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之后，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出口的方向走去。“香草！”

身后再度传来叶南薰有些焦急的呼喊声，但是这次我再也没有停下脚步。“香草！我……对不起……”

空荡荡的走廊里，叶南薰的这一声“对不起”随着回音在走廊的四壁反复激荡个不停，仿佛有无数个人在同时对我说。

但是现在和我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他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我已经永远失去红茶的事实是不会发生任何改变的。

而杀死红茶的凶手，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