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怜的大魔王

现在是晚上10点20分54秒，距离我承认红茶的恋人身份并且和他接吻以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红茶一直维持着极度开心的情绪，就连他身边的空气似乎都变成了桃花般的粉红色，无数浪漫的桃色气泡簇拥着他，让他看起来就像少女漫画里因为得偿所愿而变得无比幸福的王子一样。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始终带着一脸陶醉的笑容，紧紧地牵着我的手不放，时不时给我讲着一些听起来傻乎乎的笑话。

“香草香草，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香草，和你在一起好开心啊，还记得鬼屋里那个扮僵尸的人吗？哈哈，太好笑了，怎么会有怎么搞笑的人类啊！”

“香草，以后咱们还要一起约会哦！”

……

真的傻死了。

但是听到他这些傻乎乎的笑话，会跟着他一起笑的我，大概也是脑子被烟花烧坏了吧。

可是……我真的能接受他的喜欢吗？如果继续这样顺其自然，我一定会因为违反规定而被开除的，而红茶……

不行！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望着红茶在夜色中显得越发动人的笑脸，我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一个决定已经悄然而生。

“香草香草，一会儿我们去屋顶上看月亮好不好？今天晚上的夜色多漂亮啊！”

终于到家了，我们逛了一天，红茶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疲倦，还兴致勃勃地邀请着我。

“我累了，想早点儿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事实上我也的确很累了，不光是身体上的劳累，还包括心理上的劳累。

明明只不过是一个最合理不过的决定，为什么会让我感到全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走了呢？一想到红茶或许……我就感觉心里好像破了一个洞，很多我所不明白的情感从洞口漏了出去，让我的心变得空落落的，连带着让我整个人也变得很没有精神。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埋进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

红茶还是那么天真而又体贴，一听到我说累，他立刻认真地点了点头：“好，那香草你早点儿去休息！我也去充电了！”

说完红茶就突然靠了过来。我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亲昵地在我的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晚安！”

怦怦……

就像烟花突然在眼前炸开，我的心脏再一次猛然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这是怎么回事……我居然！愣在原地被他亲了吗？

可是，红茶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自然那么温柔……

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红茶亲吻的温度。我呆呆地注视着他走向客厅的背影，下意识的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香草！清醒一点儿！

我猛地转身回到了我的房间。

我连衣服都忘记脱了，就直接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但是不论怎么翻来覆去，我就是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全是红茶的身影。而且，那家伙还……

我不由得伸出手捂紧了额头，然而那温度却完全没有消失的迹象，连带着我的嘴唇也跟着产生了灼热的感觉，最后这热量开始在我的身上迅速地扩散开来，我感到全身都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好可怕……好可怕……

我在黑暗的房间里用力地呼吸着，像是一个即将因为溺水而失去意识的人，冷汗遍布了我的全身。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为什么一想起他我就会觉得脸像是要烧起来了？一定是我哪里弄错了！不行，我要立即把事情安排好，不然今晚肯定又睡不着！

我用尽力气从包里摸出了手机，用颤抖而变得不灵活的手指找到了叶南薰的电话，然后拨了过去。

“喂，是我，香草。”

我的声音仍然在颤抖，然而我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有什么事吗？”

叶南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迷糊糊的，大概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睡觉吧。

“是这样的，关于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个恋爱机器人，我想，大概他的恋爱训练已经结束了。”

我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我甚至怀疑当我打完这个电话手机会不会因为进水而发生故障。

“嗯？这么快？”

叶南薰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的语气有些惊讶。

“是的。虽然和别的机器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但是我可以保证，他的恋爱训练完成度相当高，我想他会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恋爱机器人的。”

明明这样做才是最正确的，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向我大喊——快住手！我强忍着心中一阵阵的刺痛对他说，然而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抓着手机的手也抖个不停，连上下两排牙齿都跟着打架。

“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是……”他顿了顿，最后用不确定的语气问我，“为什么你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哭？”

咦？

叶南薰的话让我一愣。

我下意识将头转向了一旁的玻璃书柜。

借着照明灯的光线，我看到书柜的玻璃门上映出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此刻满是泪水，泪水流过的痕迹反射着幽幽的光。

这个哭泣的人不是我又是谁？可是我为什么会哭？

“没什么。那你帮我联络一下公司的验收人员，明天就把他接走。”

我强压着颤抖的声线说完这句话，也没等叶南薰给我回复，就直接按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键。

在放下电话的一瞬间，眼泪像是奔涌的河水般遍布了我的脸颊。

我捂住脸趴在枕头上，泪水浸湿了枕头。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将枕头弄得一塌糊涂。

我现在才发现，“将红茶送走”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天天在一起造成的后遗症吧……我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眼泪才勉强止住，脸上干涸的泪痕让我难受。于是我打开房门，准备去洗把脸，没想到我刚一打开门，就看到红茶正站在门外。

“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看到他我有些心虚，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香草……你刚刚在打电话让别人把我接走？”红茶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啊，刚刚打的电话被他听到了吗？

我强压下心头难过的情绪，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你今天好好收拾收拾，明天早点儿起床。”

说完我准备走，没想到红茶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直接将我按在墙上，然后用双臂牢牢地勒住了我的肩膀。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双眸里仿佛燃烧着火焰。那眼神看得我越发慌张，不由得低下了头，我怕再这样看下去，仅有的坚持就会被他的眼神完全吞没！

“为什么！香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用力吼出来的一样，充满了哀伤和愤怒的力量。“你不是承认了我的恋人身份吗？为什么还要把我送走！”

我心里的两个小人又开始争吵起来了，那个感性的我想要跟他解释什么，然而理智的我却勉强占据了优势，我犹豫了一会儿，仍然强撑着对他解释说：

“你误会了，我承认的不是你的恋人身份，而是你作为恋爱机器人的素质。”

“什么？”

红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我咬着牙一狠心，继续给他解释：

“你今天的表现非常完美，不但成功地让我承认了你作为恋人的素质，而且你今天的举动将会被我写成报告，作为培训其他恋爱机器人的教程。请你为自己感到自豪吧！”

“香草！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沮丧地对我低吼着，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狂风暴雨中悲鸣的野兽，搅得我的心变得更加纷乱如麻。

但是我不能在这里心软。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强撑着身体，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眸，像是在开导他，更像是在说服我自己：

“我知道。因为在你之前我已经培训了无数个恋爱机器人，所以我明白你会对我示好只是程序里的设定而已。今后你有了新主人的话，肯定也会对她做同样的事情的。”

“不！我不会的！我能接受的人……明明只有香草你而已……”

我看到红茶的脸上出现了两道亮晶晶的泪痕，就像流淌在我心上一样，让我的心骤然一紧。

不要哭啊！你这样哭，我会更加难过的！

然而我只是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伸出手摸了摸他蓬松柔软的头发，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轻声地安慰着他：“别傻了，你是恋爱机器人，我是人类，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呢？”

“为什么……香草……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喜欢我的，不是吗？”红茶哀伤的声音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刺痛着我的心。

我强忍着心口传来的阵阵绞痛，继续抚摸着他的头：“好了，不要难过了。等你被格式化之后，我和你经历的一切就会彻底从你的记忆中消失的。到时候再去和你的新主人说这些甜言蜜语吧！”

“可是你刚刚明明答应了我的告白！而且还和我接吻了不是吗！”

红茶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不放弃地质问着我。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对你的训练显得更加逼真而已。就算对象不是你，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我勉强维持着轻柔的声线，口不对心地撒了个谎。“这么说来……你和我之前的其他机器人也……”

听到我的解释，红茶饱含着泪水的双眸中显现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扣住我双肩的手慢慢松开了，他无力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当然，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确认你是否拥有足够的魅力。恭喜你，你现在合格了。现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平静地反问他。

红茶缓缓地抬起了头，茫然地看着我。

“不……这不是真的……”

他反复呢喃着这一句话，缓缓地站起身来，迈着踉跄的脚步向沙发走去，途中还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就摔倒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捏住了，疼痛和酸楚不断地侵蚀着我的身体，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决堤。

但是我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如果这一刻我心软了，那么未来将会付出比现在的难过更加惨痛的代价。

我咬了咬牙，毅然转身走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我知道，这大概就是我和红茶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了。从明天开始，就再也不会有人在家里等待我，也不会有人给我做一日三餐，更不会有人站在我的身边，对我说喜欢这两个字了……

我将身子整个缩在柔软的被褥中，然而无论我如何抱紧自己的身体，抵抗不住的寒冷都像是钢针一样，从四面八方狠狠地刺进我的身体，令我在这个春季的夜晚里颤抖得如同冬日里失去羽翼的小鸟。

第二天一大早，叶南薰派来的车子早早地赶来接红茶了。“香草小姐您好，我是来接机器人走的。”

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年长的大叔对我出示了他们的证件，然后拿出相关的登记表让我签字。整个过程中，红茶一直保持着呆滞的神情，远远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就像只不过是一尊逼真的雕像。

“那么交接的手续就完成了，训练这个机器人的报酬会在三个工作日内打入您提供的账户，请注意查收。”

说完，那个大叔收起了我填完的表单，走到了红茶的面前。“好啦，跟我们走吧。”

红茶什么都没说，呆愣愣地站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沉默地走出了我家的房门。

“等一下！”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满得溢出来了，在我自己还没思考清楚之前，我已经追到了门口并说出了以前的我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话。

红茶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猛地站住了，他面带惊喜地回头看着我。“我送一下你们……”

迎着他充满希冀的红色眼睛，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不知怎么的，我居然会有一种不敢看他眼睛的心虚感，就像做出了亏心事一样的感觉。

工作人员显然也没料到我居然会这么热心，大概与他听说过的我不一样吧。他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我不知道红茶此时的表情，但是我害怕看到他眼中的失望。

我跟着他们走下楼梯，一直送到公司用来接送机器人的专车旁边。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是个很适合出游的日子，能让红茶在这样的日子离开或许也不算是一件坏事。总比让他在风雨交加中坐车走要舒服很多吧。

看着红茶乖乖地跟着工作人员坐进了汽车里，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大概从今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这时红茶突然扭过头来，可怜兮兮地仰起头看着我，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衣摆。这场景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和他刚刚相遇的那天。

对，那天他也是这么抓住我的衣摆的……然后才发生了之后这一连串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当时抓住了我，大概现在的他早就已经被公司彻底销毁了，然后被当成材料循环利用了吧！

“香草，我不想走……”

他弱弱地喊着我的名字，那语气活像是即将离开父母的小孩子。

“放心吧，等到了公司之后，会有专人负责给你进行格式化作业的，到时候所有的事情你都会忘掉的，这样你就又能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我像哄第一次离开家长的小孩子一样，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那头柔顺而蓬松的棕色短发。

这是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后一次这样抚摸他的头发了吧。

再过一阵，他就会变成其他人专属的恋爱机器人，到时候会不会有另外一个女孩子也像我这样喜欢摸他的头呢？

“可是……”

红茶似乎还想对我说什么，我抢在他之前继续说了下去。

“你很快就会有新的主人，到时候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天忙着给别人做饭，也不用收拾屋子，想看多久电视就看多久，她还会和你一起品尝美味的点心，给你买漂亮的衣服，让你住宽阔明亮的大房子，过着比现在还要幸福的生活哦！”

我对他描述着想象中的美好未来，眼前仿佛出现了红茶和一个脸孔模糊的女孩在一起的画面，那画面像是尖锐的针刺一样，狠狠地扎中了我的心一下，生疼的感觉伴随着汹涌的难过迅速充斥了我的整个胸腔。

我感到手开始微微发颤。

“告别就到这里吧！香草小姐，我们该走了。公司那边还在等着我们呢。”

大叔走过来准备关上红茶面前的车门。“嗯，说得也是。”

我收回了留恋在红茶头上的手，冲他轻轻地挥了挥。

“祝你好运，红茶。这次一定要找到一个温柔的好主人哦！”

伴随着车门关闭，发动机发出了启动的轰鸣声，汽车缓缓地开动了。再见了，红茶。

然后这次的再见，就是永别了吧。

我望着远去的汽车，心中充满了分离的惆怅和哀伤。

但是这样的心情，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的，而且你也不会再有机会知道了。

就这样吧，红茶。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眼眶有些微微泛酸，然而我仍然强撑着，努力地注视着汽车正在远去的轮廓。

就在这时，一直沮丧地坐在车子上的红茶突然抓住了车窗的窗框，冲着我大声地嘶吼着：“香草！我不会忘记你的！就算被格式化了也一样！”

“喂！这个机器人怎么了！快点儿控制住他！”

我听到车子里传来大叔惊慌的声音。立刻，车子里的工作人员就开始把红茶往车子里拖，我看到他的身子在剧烈地摇晃。

“红茶！”

我忍不住向前跑了几步。

即使身后有人拖拽着他，他仍然忘我地对着我狂呼：“香草！我爱你！我爱你！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爱你！我永远都——”

没等他说完，他身后的工作人员就按住了他脖子后面的开关，他的身体立刻像失去了支撑的衣服一样软化下来，最后被车内的工作人员完全拖了回去。

然而他残留下来的泪水仍然被风卷到了空中，泪珠在阳光下折射着晶莹的光芒，仿佛世界上最清透的水晶。

车子很快就开远了，不少被红茶吵醒的邻居都打开了窗子，好奇地打量着除了我之外空无一人的街道。

我停下了脚步，像是尊雕塑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汽车的背影最后完全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只有刚刚被汽车卷起的尘土和落叶随着微风在原地打着转儿。

眼泪终于冲破束缚涌出了我的眼眶。我眼前的世界变成了模糊的一片。“啊——”

我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了一声悲切的哀鸣。

原来和自己喜欢的人分开，居然会是如此痛苦的感觉吗？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冰冷的绝望像是无穷无尽的海潮，从这个洞涌进来，瞬间就灌满了我的整个胸腔，挤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再也见不到红茶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个绝望的现实，我感到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全部被抽空了，我只觉得泪水像是失去控制的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香草，你在做什么。”

我正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的整个身体都跟着战栗起来。

能发出这个冰冷声音的人，除了叶南薰之外不做第二个人选！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立刻止住了哭泣的声音。最后我缓缓地放下双手，抬起头，缓缓地转过头。由于哭得太厉害，我感觉眼睛肿肿的，似乎连视线都有点儿模糊了。

“你哭了。”

叶南薰看着我，肯定地说。

“是为了那个离开的机器人吗？”

他又补充着问了一句。

我呆滞了几秒，最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毕竟在这个人面前，好像所有的谎言都能很快被识破。

“这样啊。没想到这次连身为首席训练师的你都沦陷了，这个叫红茶的机器人看起来拥有很不错的素质。”

叶南薰用平淡到甚至有些轻快的语调陈述着这些事实，仿佛这一切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来制裁我的吗？”

许久，我张开嘴，用枯草般干涩的声音问他。

喉咙有些疼，大概是因为刚刚哭喊的有些太过用力了。脸上的肌肉也有些酸，一说话就扯得腮帮子都跟着疼。

叶南薰一愣，一向平静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不是你的职责吗？”

我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嗓子有点儿干涩。

“放心吧，我不是来制裁你的，只是想过来看看你的情况而已。”

叶南薰说着蹲下身子，突然脱下身上黑色的呢子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今天有点儿冷，你穿这点儿衣服会感冒的，还是先回屋里吧。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我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语气还是平时的语气，他的表情却不再那么冰冷无情，似乎变得有点儿柔和了。

——我是不是哭得太厉害，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眼下这个正在用温柔的态度对待我的人，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叶南薰，而不是哪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恋爱机器人假扮的吗？

“能站起来吗？”

他站起来，扶住了我的手。

我只得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站起来的瞬间我感到一阵头晕，而且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麻木到了没有知觉。

一个趔趄，我险些摔倒。“我扶着你，跟我走。”

他及时地伸出一只手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腰。

虽然他帮助了我，但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是现在的我的确没办法凭借自己好好地站稳，而且我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什么事情了。

“那个……谢谢你……你真的不是来制裁我的？”直到跟着叶南薰回到我家，我仍然有些疑惑。

“我说了不是就不是。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保证？”

他像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进了房间之后将我安置在沙发上，又自顾自地从厨房里找出茶壶和茶杯倒上了两杯绿茶，推了一杯到我面前的茶几上，还补充了一句“绿茶清火，对你的嗓子有好处。”

“谢谢……可是我已经……触犯了规定吧。”我握紧了茶杯，不放心地继续追问。

“你是说喜欢上恋爱机器人的事情？”叶南薰的眉梢微微一挑。

我往后缩了缩，轻轻地点了点头。

“哦，其实这几年公司的制度已经比以前宽松了不少。只要没有发生恋爱训练师不肯交出机器人之类的恶性事件，公司基本对这些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叶南薰喝了一口绿茶，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一点儿波澜。“咦？”

听到这里，我不禁惊讶地抬起头来。

我记得我刚刚开始做恋爱训练师的时候，明明公司的规定是“完全不准对恋爱机器人产生恋情，一旦发现就要被开除出恋爱训练师的队伍”啊！

“没办法，你也发觉了吧，这几年公司生产的机器人已经和真正的人类越来越像了，稍有不慎就会有恋爱训练师对机器人产生恋爱错觉。所以公司不得不稍微放松了一下。”

叶南薰又喝了一口绿茶，茶水的热气在他的眼镜片上形成一层雾气。

我看不清他的此刻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说假话安慰我，还是在陈述事实。

“越来越像人类吗……”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杯，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被李美依损毁到面目全非的DMI-233号。

在认识红茶之前，他已经是我接触的机器人中最接近人类的一台了。事实上，在训练他的时候，我偶尔也会产生是在和真正的人类恋爱的错觉，只不过那种感觉并不是很强烈，所以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红茶，是唯一一个让我产生了强烈的恋爱感觉的机器人……

一想到红茶，我的心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我不由得捂住了胸口。“香草你怎么了？哪里感到不舒服吗？”

叶南薰见我捂住心口，急忙放下茶杯，有些惊慌地跑到我的身边，扶住了我的肩膀，关切地注视着我。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担心什么人的表情。“没什么，心脏有些难受……”

“是被那个机器人影响造成的吗？”他非常严肃地问。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没关系，这是正常现象。你只是沉浸在训练他的情绪中没有清醒过来而已。”叶南薰在我身边的沙发坐了下来，轻轻地拍着我肩膀。

“这个时候只要有真正的人类守护在你身边，像你这样训练有素的训练师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

他的声音仿佛带有一种魔力，让我原本不安的心开始有了一丝丝安稳的感觉。然而我仍然不太相信他的说法。

“真的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相信我。”

他握住我肩膀的手紧了紧。

“这样吧，看在你这些年这么努力工作的份儿上，我来给你提供点儿特殊的帮助好了。”

叶南薰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认真，紧接着我听到他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从明天开始，我陪你去学校一起上课。”

我怀疑是我的耳朵出问题了。“你……你在说什么？”

“你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吧？那我就作为你的朋友，陪着你一起走出这段情绪好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一股令人安心的温度从手心传了过来。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对人冷冰冰的叶南薰吗？我惊呆了，一时间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我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补充了一句：“别担心，毕竟这也是我的职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