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济州岛惊魂夜

（1）

拉图大厦明亮的一楼大厅，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员工们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拉图员工守则中的第一条就是：时间比生命更加重要。每一位员工都绷紧着神经，为各自的工作灌入强大的注意力。

刚刚开完董事会，崔大志与一些董事交谈着走出来。所有经过的员工都停住了脚步，冲崔大志微微鞠躬。崔大志刚走了几步，一个沉稳而严肃的声音打断了他与董事们的交谈。

大厅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一位身穿检察官制服的英俊男子神情严肃，目光敏锐地看着他，在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两个助理。

崔大志抱歉地与四周的董事们说声“失陪”，董事们纷纷告辞而去。崔大志抬头看着眼前的检察官，露出诧异而警惕的神情。

“崔社长，我们又见面了。”年轻的检察官走上前去，亮出自己的工作证。

一抹不耐烦的神情出现在崔大志的脸上：“怎么回事，尹检事，在我家询问还不够，非要追到公司来吗？我有什么能效劳的呢？”

“崔社长，关于洪在石的死……”

“洪在石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尹检事。他的死亡你该去问医生，我又不是他的私人护理，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出了这种事我也很无奈啊。”崔大志明显不太耐烦。

尹英善似乎没看到崔大志的急躁和不耐烦，微微一笑：“您认识一个叫姜在宇的人吗？”

“姜在宇？什么，什么姜在宇？”崔大志神情微微一变。

“就是在您家，我给您看的照片上的那个男子。”尹英善追问。

“我不是说了我不认识嘛！”崔大志皱着眉头说。

“但是您上次去看望洪在石时，不就是与姜在宇同行的吗？”尹英善继续紧逼。

“啊！他啊！我想起来了！”崔大志恍然大悟地拍拍脑门，“那个人啊！对，对，我差点忘了。他是我去外面吃饭时偶然遇到的一个老朋友的儿子，之前也在拉图工作，当时正好顺路，他就搭了我的顺风车。你不说我就差点忘了！对，那孩子是叫姜在宇。”崔大志连连点头，“之前在我家时，我没有仔细看照片，所以就没认出来。那孩子怎么了？检察官找他做什么？”

尹英善依然微笑着说：“据我们调查，洪在石的死很可能跟姜在宇有关系。”

崔大志的脸色猛然发白，随即点点头：“没想到，没想到这孩子会惹上这种事情……现在这个世界真是太乱了，每个人都感到不安全。什么杀人中毒，什么抢劫放火，你们检察官应该好好治理一下才行啊！像我这样的人，好端端地坐在家中，也会被那个什么‘城市猎人’吓一跳……”

“什么？‘城市猎人’？”尹英善的眉头一皱。

“是啊，那个什么‘城市猎人’居然到我家里来偷东西，当时我还坐在客厅呢！真是太嚣张了！啊，当时你也在啊，尹检事，就是两天前你去我家的时候。”

“你是说我去拜访的那天，‘城市猎人’也去了崔社长的家？”尹英善眼睛睁圆了。

“你走了没多久，家里的保镖就发现了他，我家门口的保安都被下迷药晕了过去，手段真是太狠毒了。虽然他受伤了，但还是跑掉了，这样的反社会分子，才是你们检察官该真正好好追查的吧！”

“你是说‘城市猎人’被你的保镖打伤了？”尹英善表情冷凝。

“是的。”崔大志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尹检事，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先失陪了。”说罢，崔大志离开了大厅，尹英善看着崔大志的背影，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本想深入追问一下姜在宇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收集到了“城市猎人”的信息。

那天自己去找崔大志的时候，“城市猎人”也在他家中？

尹英善背后冒起一层冷汗，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竟然在戒备森严的崔大志私宅中穿行自如！而他潜入崔大志私宅又想做什么呢？当然，他相信“城市猎人”不会如崔大志所说的是在“偷东西”，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尹英善的脑海中连接浮现出前三位被检察院逮捕的拉图的高层人员，每一位都是被“城市猎人”送来的。突然，他的眼睛微微亮起，难道——

崔大志是“城市猎人”的新目标？

（2）

海风拂过白色的沙滩，碧蓝的天空清澈明净，如同一块刚刚被清水洗过的蓝色水晶。天边没有一丝白云，更显得整片天空清澈完美。

济州岛的风景果然非同凡响，虽然大海沙滩并不罕见，但是济州岛的大海与沙滩无比纯净，透着一种纯净的自然之美，仿佛从未被任何人发现过。

金色的阳光泼洒在湛蓝的大海上，一幢白色的木头小屋矗立在沙滩上。小屋四周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雾气，金色阳光形成道道彩虹，蓝色海水，白色木屋，美丽的彩虹，宛如一场梦幻。

小屋四周的船只上摆放着四架摄像机，摄像师站在黑黑的镜头后，开始取景。其中一条船上，金允娜正半蹲在船舱中，扛起报社派给自己的摄像机拍摄着。

歌声在空中飘荡着，泽井亮深情的歌声如风一般穿过海面。一身白衣的他站在小屋前，静静地凝视着大海深处，双眸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乌黑的头发微微濡湿，贴在白皙的额头上，更衬得他一双漆黑的眼眸令人着迷。

这是一首悲伤的情歌，歌曲的内容是失去了爱人的泽井亮，独自一人来到海边，似乎要寻找爱人的一丝踪迹。

金允娜的镜头对准泽井亮，安静地记录着他最细微的面部表情，连声赞叹着他的演技。她本来以为他只是歌唱得好，没想到演技也令人吃惊。

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导演喊“好”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摄像机被放回箱中，大家边喝水边说笑着朝岸边划去。音乐中的悲伤气氛一扫而空，人工制造的薄雾也渐渐消散，工作人员将泽井亮小心地扶到了船上。

泽井亮上的船正好是金允娜所在的船只。金允娜将摄像机放回包中，抬头发现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挤到了其他船只上，这条船上只剩下了自己和泽井亮。

“这里有很多地方呀，大家别那么挤啊。”金允娜冲旁边一条小船上的人喊，对方却笑着摇摇手，她再招呼另一条船的人上来，也是同样的反应，大家笑着摇摇手，目光扫在泽井亮的身上，径直划开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泽井亮一上来大家就都走了？金允娜疑惑不解，回头看着泽井亮，发现他嘴角有一丝古怪的笑容。

“你这人人缘真是差劲。”金允娜有些不满地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

“什么？”泽井亮瞪大眼睛。

“刚才还好好的，你一上来，大家就都走了，他们肯定是讨厌你才走开的！”金允娜撇撇嘴，喝了一口水，郁闷地说。

“喂……”泽井亮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张张嘴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居然还来怪我？真是笑死人了，也不知道大家是在避开谁呢。”

“当然是避开你了！”金允娜毫不客气地回击。

泽井亮瞪着金允娜：“喂，我说金记者，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啊？”金允娜不解地问。

泽井亮看着她，似乎因为她不知内情而感到无奈和遗憾。他露出一种近似于怜悯的神情，摇摇头，从金允娜的手中将水瓶拿了过去，刚要喝却被金允娜一把夺下。透明的纯净水从瓶口飞出，飞溅到泽井亮的白衬衫上，顿时衬衫上晕出几点暗灰的水渍。

“你干什么拿走我的水啊？”泽井亮瞪着金允娜，仿佛金允娜撕开了他的衣服。

“这是我拧开的，不是给你准备的！”金允娜对他翻了一个白眼，仰头喝了起来。

泽井亮顿时气结，刚要张口喊助理拿水，这才想到此时船上只有他和金允娜两人。他只能低头自己去拿，却发现金允娜拿走的是船上的最后一瓶水了。

船尾的引擎翻起白色的浪花，载着两人朝着岸边飞驰而去，金允娜得意地喝着纯净水，泽井亮郁闷地坐在船中，不时用愠怒的眼神看着金允娜。早知道就不要这家伙跟来了，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金允娜很快喝光了一整瓶水，笑着说：“哎呀，真是好好喝的纯净水啊，感觉好多了，下午一定要拍到更好看的画面！泽井亮先生，加油啊！”

看着金允娜一副欠揍的表情，如果不是船已经靠了岸，泽井亮觉得自己很可能会直接将她扔进海里去。

下午的拍摄同样十分顺利，金允娜夹杂在工作人员当中，又是拍照片又是摄像，忙得不亦乐乎。她原本以为这次的济州岛之行将会是一场艰苦之战。因为之前泽井亮的经纪公司说了不想让任何媒体参与，但当她上了摄制组的车后，发现工作人员都十分友好，甚至可以说很热情。在她忙着拍照时，还有人会给她递水果或者喊她站在遮阳伞下。

工作人员实在是太好了，不愧是一流的摄制组，懂得尊重每一个人啊！金允娜暗暗想着，对工作人员们报以同样的友善。

吃过晚饭，大家进入事先安排好的别墅里休息，金允娜也抱着摄像机沿着沙滩走到了主办方给自己安排的住处。

可是，站在自己的住处前，金允娜瞪圆了眼睛，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真是好美的别墅啊！

夜空下，眼前的别墅如同童话中的精致玩具屋。红色屋顶高高耸起，白色墙壁的墙脚下栽种着黄色的太阳花和白色的星星草。别墅四周树立着的高大的椰子树在轻风中摇摆枝叶，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味。两盏球形夜灯分别点在别墅前，橘色的柔和光芒静静地洒在花草之上，宛如两颗坠入大地的星辰。

这是……自己要住的地方？金允娜以为自己走错了路，低头看看地址，没错啊。就算摄制组再热情，这也有点太离谱了吧？这间别墅似乎是这里最华丽的了。

金允娜犹疑地踏上白色的木头台阶，刚要推门进屋，突然“啊”的一声退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金允娜抱着摄像机，瞪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泽井亮。穿着白色浴袍的他正擦着头发，看样子他是刚刚冲完凉。

“我当然在这里，这是我住的地方啊。”对于金允娜的突然出现，泽井亮似乎并不惊讶，将擦头发的白色浴巾放在大厅一角的玻璃架上，然后走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你走错了吧？”金允娜又低头检查了一下地址，自己绝对没走错啊。

“这，这里是我住的地方！”金允娜知道自己没弄错，理直气壮地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打算轰人。

“我没走错，你也没走错，现在你明白了？”泽井亮一副悠然的模样。

因为刚冲完凉，他白皙的脸庞上依然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

他的双眸漆黑，似深夜，似深海，又似黑洞，像是要将看到的所有景物吸进去。

他看着金允娜，脸上的笑容似盛开的曼陀罗。金允娜被那笑容迷惑了，有种突然陷入梦境的幻觉。

“你是说……”金允娜觉得思维有些模糊，明白了此刻的状况，“我们两个都住在这里？”

“看来脑子还不算太笨嘛，恭喜你答对了，这间别墅正是主办方为我们俩安排的。”

怎么可能？她和泽井亮居然被安排到同一间房间？主办方的人脑子坏掉了吗？怎么可以让他们俩共处一室呢？

极度震惊中，一缕隐隐的光线拨开了这所有的疑团。

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对自己那么热情，为什么上午拍摄的时候把自己和泽井亮单独留在了船上——因为那条绯闻，那条自己和泽井亮的绯闻，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真的！

神啊！难道大家都没有判断力吗？

（3）

“不行，我要去找他们说清楚。”

金允娜说着转身就要走。泽井亮慢条斯理的声音传了过来：“祝你成功哦，整整一天，我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情侣，但是结果你也知道了——没有人听我的解释。”金允娜停住脚步，手扶着门框。

“而且这次拍摄，本来是不允许任何媒体来跟拍的，但是唯独你来了，这一来，原本怀疑的人也相信了。”泽井亮的声音依旧淡然，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你想去的话，就随便你，记得关门。”他打了一个哈欠，一副疲惫的样子。

金允娜彻底放弃了澄清的念头。既然是泽井亮都无法辩驳的事，自己又怎么样让别人信服呢？再说，好累啊……今天真是太忙了，吃饭的时候就感觉眼皮在打架。算了，事到如今只能凑合了。如果自己真的去找主办方解释，恐怕现在也不好找房间了。

“那好吧，晚安了。”金允娜冲背对着自己的泽井亮说了一句，然后抱着摄像机匆匆走进了卧室。

她刚要将卧室门关上，一只手插了进来。泽井亮将门打开，一脸诧异地瞪着她：“你要做什么？”

“睡觉啊！”金允娜觉得泽井亮的问话很奇怪，“进卧室不睡觉难道是来游泳的？”

“谁允许你在这里睡了？”泽井亮一把抓住金允娜的肩膀，“你得出去，去客厅的沙发睡！”

“什么？沙发？我凭什么睡沙发啊？我是女生，我该睡床的！”金允娜据理力争。

“女生？你是说你吗？”泽井亮上下打量着金允娜，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露出嘲讽的笑容，“喂，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大家误会，你自己闯的祸就自己负责吧！出去——”

“我不要！”金允娜躲开泽井亮的手，突然几步跑到床边，脱了鞋子在床正中央平躺下来，“我就要睡在这里，床这么舒服，我干吗要睡沙发？”

“你——”泽井亮瞪圆了眼睛，几步走到床边坐了上去。金允娜尖叫一声蹦起来，站在床边双臂环抱，喊：“你要干什么？”

“我？睡觉啊，难道是来游泳的吗？”泽井亮讽刺着她，然后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你起来——喂，你怎么这样！”金允娜简直要抓狂了，拼命推搡着泽井亮，“这里就只有一间卧室！你睡这里，那我睡哪里啊？”

“不是有客厅嘛。”泽井亮依旧闭着眼睛，嘴唇动了动说。

“沙发？”金允娜难以置信，“为什么我去睡沙发？这不公平！绯闻也不是我一个人制造出来的，责任就该大家一起分担！”

“那好，就一起在这里睡好了。”泽井亮抱起一个靠枕，侧过身，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打算一辈子都不睁开了。

“你——”金允娜的脸颊猛地灼热了起来，飞上了两片绯红的云霞，心跳也加速了。

这个家伙在胡说什么呀！他的脑子真的坏掉了吗？同，同睡一张床？

金允娜突然推了推泽井亮：“喂，既然只有一间卧室，我们最好公平一点，用实力来争取这张床吧！”

“什么意思？”泽井亮的眼睛微微张开一道缝隙。

“我们比手劲，赢了的人就睡在这里，输了的人就去睡客厅，怎么样？公平竞争。”金允娜拍着床中央的位置说。

泽井亮的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像是又听见了一个笑话：“你打算跟我比手劲？你没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金允娜仰着头，撅起嘴。

“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依然得睡客厅。”

“不一定。”金允娜的声音坚定。

泽井亮突然坐了起来，看着对面这个身材娇小却神情倔犟的女子，这女子总是有一种令他想要挑战的感觉。

“好，只比一局。”泽井亮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伸出一只胳膊，肘关节支在床上，金允娜伸出手，与他的手紧握在一起。几乎是一瞬间，两只手用力地攥紧了对方，他们的手指关节泛出微微的白色，眼睛紧盯着对方。

金允娜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娇弱，手腕的力量出乎泽井亮的预料。虽然他只使用出了五分的力气，但依旧能感觉到金允娜并非外表那般柔弱，他不由得有些讶异。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轻轻拂动着纱帘，床头台灯柔和的光芒洒在金允娜的脸上，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分外醒目。从泽井亮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如玉般的修长脖颈。

瞬间，他有些失神了……

金允娜猛地一用力，将泽井亮的胳膊压倒在床上，泽井亮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护着右侧的肩膀。

白色浴袍上，浸染上了丝丝触目的血红。金允娜心中一惊，松开了手。天，他的肩膀……她忘了他的肩膀受伤了！

“对不起……”金允娜慌乱地凑过来，伸出手想帮忙，泽井亮却已翻身下床。

“你赢了，怪力女人！”泽井亮挤出一丝调侃的笑容，但苍白的脸色令金允娜心惊肉跳。她知道，他的伤口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伤口，是他的秘密。

泽井亮抱着枕头和一条薄毯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室内一片安静，外面也一片寂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声，再无其他声音。

金允娜睡意全无，眼前不断闪过那渗出血红的肩膀——伤口似乎有些严重。为什么他受伤了还要来参加拍摄呢？自己刚才是不是将他弄痛了？纷乱的思绪不断从大脑中冒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4）

第二天跟踪拍摄，金允娜有些心不在焉。她暗中观察着泽井亮，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

上午拍摄的时候，泽井亮依旧与大家谈笑风生，没有任何异常，但他的脸色明显有些苍白。金允娜知道，他的伤口依然没有愈合，他在尽力让自己保持正常，不让任何人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但是他的动作明显有些受到局促，因为每一次稍微剧烈的运动，都会让他的伤口一阵疼痛。

金允娜最后彻底抛下采访的任务，站在泽井亮身边照顾他，帮他拿水拿毛巾，引得四周的工作人员起哄。

“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就好，我帮你去找。”金允娜带着某种愧疚的心情对泽井亮低声说。泽井亮微微一怔，没有表示接受，但也没有拒绝。

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傍晚的时候大家就收工了，因为还剩下最后一天的拍摄，大家需要养精蓄锐，所以吃过饭后就早早休息了。

晚饭时，泽井亮身边的座位空荡荡的，金允娜没有出现。此时，她正坐在出租车上，焦急地寻找着药店。

作为度假胜地，药店几乎难以寻觅。她几乎走遍了整个度假区，都没有发现药店。无奈，金允娜只好打车离开了度假区，去人群聚集的街上寻找。

最终，在离度假区十几公里远的一条小街尽头，她发现了一间蓝色的小药店。她匆匆地走进去，买了消毒酒精和棉花，还有干净的绷带和消炎药。走出药店时，她发现暗蓝的天空布满了灰暗的云层，几滴细细的雨水洒了下来。

糟糕，下雨了！

金允娜上了车，飞快地赶回别墅区，回到住处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别墅区的灯光相继熄灭，金允娜推开门，看到泽井亮正站在落地窗前，她不禁吓了一跳，将药迅速地藏在了身后。

“你……还没休息啊？”金允娜赶紧露出笑容，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泽井亮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有某种放松的神情。金允娜有种错觉，似乎泽井亮站在这里是在等她。

难道，他在担心她吗？

“都几点了？我说，金大记者，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单独行动？”泽井亮有些愠怒。

金允娜却勾起了嘴角，笑嘻嘻地看着他：“咦，你也会担心别人吗？”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你走丢了给我惹麻烦而已！算了，冷死了，我要去睡觉了！”泽井亮大声囔囔着转身离开落地玻璃窗，走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将薄毯拉到脸上，闷声闷气地说，“请关灯，晚安。”

金允娜飞快地按灭了灯，走进了卧室，将门轻轻关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卧室内一片安静。金允娜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药品袋，她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泽井亮睡熟。

在去买药的途中，关于帮泽井亮上药要使用什么样的借口，金允娜想破了头，思来想去，无论哪一种借口都不堪一击。如果泽井亮直接否定了他肩膀有伤口，那么她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有伤，而她必须假装不知道他有伤口。

所以要给他上药，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趁着泽井亮睡熟，偷偷帮他上药。一天的拍摄那么累，他一定睡得很熟，只要自己动作够轻，消炎药是几分钟就可以敷好的，就算第二天被泽井亮发现，她也可以完全否认。

又过了半个小时。

金允娜起身将窗户敞开一些，海风吹了进来，将乳白色的纱帘吹开。她将脸探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深蓝色的天际出现了一弯皎洁的明月，银色的清辉静静地洒进了窗户，将卧室照亮了。

金允娜站起来，悄悄走到门前，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

客厅被笼罩在淡淡的清辉之中，沙发上没有任何动静，轻微的咳嗽声也渐渐停了——显然泽井亮已经睡熟了。金允娜将药品袋贴在胸前，将门拉开，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客厅一片静谧，沙发上的泽井亮在这淡淡的月光中沉睡着，就像是月夜下迷人的精灵。

金允娜没有穿拖鞋，柔软的袜子接触着地板。她轻轻走到沙发前，在泽井亮面前蹲了下来，像猫一样悄无声息。他侧躺着，在纯净如水的月光中，他的神情如婴儿般纯洁无辜，睫毛在脸庞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嘴唇微抿，如同花瓣。

金允娜凝视着这张如花一般的面庞，心底翻涌起某些自己未曾有过的异样情愫。

泽井亮身上的薄毯滑下来了一些，右侧肩膀裸露在空气中。金允娜屏住呼吸，轻轻伸出手拉开那宽松的浴袍——

猛然间，泽井亮坐了起来！

“谁？”泽井亮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金允娜浑身一颤，心霎时冻结。

一柄闪着寒光的尖刀正对准她的胸口！

月光下，泽井亮手握着一柄精巧的小尖刀，刀尖闪动着刺目的寒光。他的眼眸深处仿佛卷起滔天巨浪，透着凶狠和极寒的冰冷。那是常年精神处在紧绷状态下的人才会有的机敏和紧张的神情。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只有疯狂的心跳声响起。银色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远处的海涛不断拍打着礁石。

泽井亮认出了金允娜的脸，紧张的神情微微放松了一些。

“我不会伤害你的，因为我……在乎你……”金允娜动动嘴，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静谧的空气中，这句话仿佛早已准备在了嘴边。泽井亮的眼睛微微一睁。

本来她才是被吓到的人，她是被刀尖指着的人，她才是该担心被伤害的人，但是，金允娜此刻觉得眼前张着惊恐大眼睛的泽井亮，如同一只被猎人围困的小动物，张皇失措地张开手臂想要保护自己。

那警惕的眼神令她疑惑。

那额头上的细汗令她心惊。

那苍白的脸色令她心中刺痛起来。

在这一刻，她不想去过问他的任何秘密，也不想探究任何他的新闻。她只想让他知道，她在乎他，她是可以信任的。

“我没有恶意，真的。”金允娜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这里是药品，你的伤口好像很严重。”刀缓缓落下，被熟练地放回了枕头下，显然，他每次睡觉都会将刀放在枕头下。他注视着她，目光转为诧异，但是警惕与寒冷已悄然消失。

“还是让我帮你敷一点药吧，不然，明天的拍摄可能会坚持不下去的。”金允娜的声音依旧轻柔，像天边柔软的白云落在泽井亮的心中，瞬间融化成透明的温暖水滴。

泽井亮没有表示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金允娜知道这是一个好的信号。她放下药品袋，拧亮了沙发旁的一盏小夜灯。橘黄色的温暖灯光驱散了银色的冷光，一团光晕笼罩了两人。

金允娜坐到泽井亮的身边，将他的浴袍轻轻拉到胳膊下面，她看到泽井亮的右胳膊肘上有一道红色胎记，状如闪电。她将覆在肩膀上的旧纱布揭下来，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伤疤，结着暗红色的血块，还有新裂开的伤口，渗出鲜红的血。

金允娜使劲咬着嘴唇才没有惊喊出声。学过一点医学的她知道，这是枪伤。

金允娜将药棉沾着酒精，轻轻擦拭着那些血痂，将旧纱布上的细绒毛和新的污血清理干净。她感到泽井亮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知道他一定疼痛异常，但泽井亮始终没有发出一句哪怕是最轻微的抽痛声。

酒精消毒后，金允娜将消炎药膏轻轻地涂在伤口上，沾着药膏的棉棒触到伤口上时，泽井亮的肩膀猛地抽搐了一下。

“很痛吗？”金允娜关切地问。

泽井亮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很快就好了。”金允娜轻柔地将药膏均匀地涂好，凑上去，用嘴吹了吹，然后将剪好的干净纱布覆在伤口之上，将白色胶布在肩膀上贴牢。手指轻触在泽井亮的肌肤上，金允娜感觉一道闪电划过心底，她将手指飞快地缩回，将白色的浴袍拉起，盖住肩膀。

“好了，听医师介绍，这种消炎药效果还不错，休息一晚上应该会有很大效果的。”金允娜将药品收拾进药袋中，将沙发边的夜灯拧灭，站起身来。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突然，泽井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低沉而喑哑。

金允娜怔了怔，随即说：“早点休息吧，记得把毛毯盖好。”

虽然她很想知道，但她不愿意追问他的秘密。她想做的只是帮他敷药，让他能够尽快恢复健康。其他的一切，她都可以不知道。

金允娜将药袋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明天早上我再帮你换一次药，药袋就先放在这里吧。”她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就听到泽井亮沙哑的声音传来：“谢谢。”

一股异样的暖流从金允娜的心底流过，那一瞬间，她有一种冲动，想要将泽井亮拥入怀中，抱着他，安慰他，告诉他，自己会好好照顾他。

“如果不是我，你的伤口也不会变得严重，我只是希望能帮你做点什么。”金允娜轻声说，挪动脚步离开了。

躺在柔软的床上，金允娜睡得并不安稳。

黑暗的卧室中，刚才泽井亮抽刀对准她的情景在她的眼前不断出现。

清冷的月光中，那锐利而黑暗的双眸，那猛然间聚敛的阴冷和寒意，那似乎要时刻面对最强大危险的警惕表情。那神情陌生而冰冷，令她的脊背升起一层寒意。

银色寒光中那双眼眸，令她想起另外一个人——

“城市猎人”。

金允娜的心猛地缩了缩，仿佛被什么硬物扎进了心脏。

无论在机场，还是在崔大志家的书房，她都与“城市猎人”近距离接触过。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钟对视，但是从“城市猎人”眼中射出的光，令她永生难忘。

为什么今天在泽井亮的双眼中，她会看到几乎同样的光？

泽井亮。

到底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才会将刀常放在身边？他的私生活，是什么样的？他有朋友吗？他真的是那个人气超高，在舞台上炫目迷人的歌手吗？

或者，他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份……

金允娜皱皱眉头，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夸张了，最近自己太过关注“城市猎人”，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吧？

他胳膊上的伤口很可能是因为某些意外事故造成的，他不愿意被人们知道，因为怕会被一些媒体小题大做。至于那眼神……难道仅凭着几秒钟的印象自己就可以断定什么吗？如果凡事都可以这样感性地去判断，那么检察官和警察都可以退休了。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明天还要工作，先睡吧。金允娜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

（5）

不知睡了多久，金允娜被一阵凉意拂醒，睁开眼睛，她发现窗户未关紧，吹进了阵阵海风。夜风拂动薄纱窗帘，月亮在天边静挂着。

她拿过手机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半钟。

不知道泽井亮怎么样了？伤口有没有恶化？金允娜走下床，拉开门悄悄走到客厅。

一片银辉洒在客厅的沙发上，薄薄的毛毯被掀开，有一大半垂在地上。金允娜一惊，沙发上没有人，泽井亮不见了！

金允娜将头发拂到脑后，急切地走到沙发前，打开壁灯。沙发上果然空荡荡的，她的心一沉，出什么事了？他去洗手间了吗？她竖起耳朵倾听，洗手间里依然一片安静，并没有任何响动。

这么晚了，而且又负着伤，他能到哪里去？

金允娜咬着嘴唇，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了上来，令她浑身一阵冰凉。突然，一道隐约的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别墅前的夜灯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片明亮的光倾泻在别墅前的白色沙滩上，也照亮了前面不远的海岸。

远远地，她看到泽井亮一个人坐在沙滩上。

金允娜走到落地玻璃窗前，脸庞贴着透明的玻璃，眯着眼睛望着白色的海岸。她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那种宛如沉石压着的感觉消失了，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在海边做什么？海风那么大，会着凉吧？而且，肩膀上还有伤……

金允娜微微抿了抿嘴唇，转身走进厨房，冲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并将它倒入一个保温杯中，然后走到客厅，将沙发上柔软的毛毯卷起。

她穿了一件外套，抱着毛毯，拿着保温杯推门走了出去。

海浪翻涌，不断地冲到岸边，发出阵阵深沉的叹息。

海风拂着泽井亮的黑发，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海边，双手插进外套的衣兜里，凝视着黑暗的大海，眼里闪动着深不可测的光。他仿佛变成一座黑色大理石雕像，冰冷的身体透不出一丝暖意。

大海叹息着，将一层又一层黑色的浪花卷起又落下，推上海岸又收回海中，永不静止，永不安宁，如同他心中的那汪洋之水，永远无法停止地翻滚着复仇的滔天巨浪，哪怕会将自己淹没其中。

泽井亮的肩膀泛起微微的痛，敷了药，疼痛已经明显减轻了。

那个女子……将药膏敷好后，神情自然地离开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什么都知道。她令他感到莫名的安全。

“我不会伤害你的，因为我……在乎你……”

突然，一抹极其轻微的暖意涌上泽井亮的心头。他抽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右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微微睁圆了眼睛。金允娜正抱着一条毛毯走了过来。她看到泽井亮，仿佛只是在某个聚会中遇到了老朋友一般，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喂，几点了？你来这里干吗？”泽井亮对她的自来熟感到十分好笑。

“这句话该问你自己吧。”金允娜一边回敬道，一边展开毛毯，披在了泽井亮的身上。

“你，你干吗？”泽井亮有些抗拒。

“别动！”金允娜低声命令道，泽井亮微微一怔，停止了反抗。

金允娜将毛毯仔细给他披好，仿佛此刻她是一名专职医护人员，而他是她的病人。

“你没看到这么大的风吗？你想明天让大家拍你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吗？”金允娜责怪地说，语气中透着隐隐的心疼。

泽井亮被她轻轻训斥，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孩，只能乖乖听从大人的安排。他缩在温暖的毛毯中，脸上浮起暖暖的笑容。

“给，喝吧。”金允娜将保温杯打开，递给他。

“咖啡？”泽井亮瞪着那热气腾腾的咖啡，惊讶地看着她。

“还是热的，快点喝一些，这样就不会着凉了。”金允娜用手示意他马上喝。

泽井亮腾出左手握住咖啡杯，喝了几口。

“怎么样？还不错吧？”金允娜笑嘻嘻地问。

“嗯。”泽井亮点点头，又喝了几口。

“可惜，没有糖，要是加点糖就更好喝了。哎呀，冲咖啡我可是天下第一哦！”金允娜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仿佛泽井亮的肯定是极大的赞美。

金允娜灿烂的笑容，如清晨透明的露珠，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这是心灵平静的人才能拥有的笑容。泽井亮心底深处涌起莫名的苦涩，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笑了？十六年前那场大雨，仿佛将发自真心的笑容永远带离了自己。他羡慕金允娜这样不设防的笑容，这样纯净的眼神。他希望，自己也能够像她那样笑。

突然，一抹晶莹晃进泽井亮的眼睛，他眯了眯眼睛，发现那束钻石般的晶光来自脚下白色的沙滩之中。他伸出手，拨拉开白色的沙砾，发现了一块石头。

“咦？这是什么？”金允娜也发现了那古怪的石头，低头注视着。

泽井亮将那块圆形的石块捡起来，抹掉附在上面的细沙，惊异地发现这是一块十分奇异的石头。

圆形的石头有两面截然不同的面孔，一面是粗糙的坚实海岩，另一面却镶着一块天然粉色水晶石。刚才发出耀目光芒的，正是这水晶。

泽井亮双手用力，想要将粗石和水晶分开，却发现完全无能为力。岩石与水晶牢牢地贴在一起，仿佛任世间任何力量都无法将它们分开。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石头！海边也有水晶吗？好漂亮哦！”金允娜睁圆眼睛看着泽井亮手中的石头。

“你喜欢就送你好了。”泽井亮轻咳一声，将石头递给金允娜。

“真的吗？”金允娜惊喜地接了过来，“谢谢啦。”

泽井亮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转瞬间他又为自己如此频繁地露出笑容感到惊讶。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娇小的女子，仿佛拥有能够使他微笑的力量。在她身边，他似乎全身都放松下来，甚至心底会有暖暖的感觉。

“真是不错，还得到了礼物，哈哈。”金允娜将水晶石放进衣兜，双手撑在沙滩上，凝视着大海深处，“哎呀，这是我人生第二次来海边哦！”

“第二次？不会吧？”泽井亮又喝了一口咖啡。

“第一次是在我十五岁生日时候，妈妈带我来的。我记得那天她给我穿了很多衣服，还带我去挖贝壳，我还捉到了很多小招潮蟹呢！它一边有那么大的彩色钳子，一边却几乎没有钳子，真是可笑！”金允娜的神情中有着无限向往，仿佛回到了旧时光，脸上拂过一层遗憾，“后来，妈妈就生病了，我们就没怎么来过海边了……”

“哦，那等你妈妈病好了再带她来就好了啊。”泽井亮笑着说。

微笑从金允娜的脸上消失了，半晌，她轻轻笑了：“我妈妈已经在天国了。”

泽井亮一阵愕然，放下手中的杯子，愣怔地看着她，浮起歉疚的表情。

“没事啦，已经过去很久了。”金允娜挥挥手，“我想妈妈在天国一定会很幸福的。”金允娜将脸转向泽井亮，“你呢？大明星泽井亮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黑色的海浪冲上了海滩，又退了下去。泽井亮沉默了，一丝不安从金允娜的心中涌起，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突然，泽井亮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喑哑而忧伤。他的神情无比黯然，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

“啊……对，对不起。”金允娜心中一惊，坐直了身子。

泽井亮苦笑着摇摇头，眼睛凝视着大海，半晌不出声。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如同两团狂风翻卷的乌云，他仿佛陷入了一场回忆，而那回忆像噩梦，他的唇色渐渐变得苍白。

金允娜的心猛地揪了起来，知道自己撕开了泽井亮心中的某道伤口。

“我的父母被工厂压榨，过劳而死。他们在同一天离开我，那年我九岁。”

天啊！金允娜心中微微一惊，她捂住嘴，不敢相信听到的这一切。

怎么会？

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童年？他现在又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不过我还算幸运，被亲人收留了。怎么样，这算是个大新闻吧？你要进行一下专访吗？”泽井亮转头朝她微微笑道。

月光下，他双眸中闪动着残忍的光，眉心间的悲伤仿佛永远无法消失。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痛包围了金允娜，突然，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泽井亮，将他揽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抱紧一个年幼的孩子，一只迷途的小动物。

泽井亮的身体猛然僵硬，保温杯从他的手中脱落，无声地掉在了沙滩上。褐色的咖啡涌入白色的沙滩，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没有反抗，没有挣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神经渐渐放松，顺从地依偎在她的怀中，仿佛一只疲惫的小鹿终于找到了家人。

什么都不想去想了，此刻，他只想歇一歇。没有复仇，没有眼泪，没有惊恐的回忆，没有滂沱的大雨。他只想在这片安宁中，歇一歇。

尽管太阳依旧会升起，刺眼而灼人的白光会射穿整个大地，喧闹会重新回来，但是在此刻，就在此刻，他愿意沉浸在这片温和的安宁中。仅有月光，大海，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浩瀚的夜空中，繁星闪烁，月光温柔地洒下清辉，白色的沙滩上，两个身影被拉长，如同两只夜的精灵，在海边相对默默地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