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微弱的光线照进漫长的黑暗旅程，

在某一刻，我以为我获得了整片光明。

然而，当我死死地抓住那缕光线的时候，却发现——

我掐死了那抹光亮，陷入了更为漫长的黑暗之中……

01

在很早以前听到王筝唱的那首《越单纯越幸福》时，我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当我一个人走在江川中学的小道上时，会突然莫名地感伤。于是，我戴上耳机，反复地听这首歌。

歌词里有一句唱道：寻着流星方向，可不可以找到幸福……

曾经，许嘉言在这里拿起画板去打高驰的头。

曾经，我和纪夏晴在这里牵着手聊天，高兴的时候咯咯地笑。

还有，林凌。

还有那些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在我们的青春里，伴着歌声就这样飞扬着，飘走了……

我和纪夏晴在那次大吵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在许嘉言出事之后，她来找过我一次。那是在林凌出事之前，她怪我太自私，要不是我，许嘉言根本不可能会出事。她问我怎么还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如果当初我好好地和高驰在一起，许嘉言就不会连画画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张了好几次嘴，想告诉她我的内心有多自责、多难过。可是，看到她冷漠的面孔，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之后，我们就形同陌路了。

回想起最初和她一起被欺负、一起抱着哭时的情景，心酸得流不出眼泪。

在我们班那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后，学校终于决定重整校风，在学校的铁腕下，大家似乎变得守规矩了很多。我还听说，林凌事件之后，张翔让校长训了很久，并且告诉他，如果以后再这样的话，他也保不住他。这之后，张翔也安分起来。

就这样，我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安静的生活。我和苏梓希的关系越来越好，开始她总是听我诉说，帮我解决心中的疑惑，或是在有人欺负我时帮我出头。现在，她也渐渐会告诉我有关她的一些事情，比如在网上她的家族，她说在网上他们把一些虚拟的制度看得比生命还重。所以，她会一直守在电脑前，因为她觉得网络中的那些朋友，更让人觉得可靠。

我想起了和爸爸之间的交易，于是更加努力地学习，我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一定要！而纪夏晴，也因为家里的原因，变得更加认真起来。只有苏梓希，依旧还沉迷在网络游戏里，有时候我会提醒她，是不是该为将来打算了，她只是笑，然后说，她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东西，因为会有人替她考虑好的。我打趣说她真的好幸福，她一下子就收起了笑容，然后不再说话。

我的成绩很快就提高了。现在，我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和苏梓希聊聊天，如果江川中学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气氛，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发生了吧。

很快就到了放寒假的时间，我依依不舍地看着苏梓希，苏梓希说如果想她了就打电话，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吗弄成这样。我问她寒假有没有准备去哪里玩，她摇头说，二十四小时上网。

分别时，我看着纪夏晴，想和她说话，却在她冷冷的面孔下退缩了。她的寒假，一定会很忙碌吧，她要打工，还要照顾家里，其实我知道她背负的压力，只是没有想到曾经我们那么好，现在却只能形同陌路了……

02

回到家之后，家里的日子也变得很太平。这是因为爸爸很少回家，所以每天我都乐得清净，要么看看书，要么就是听听歌。还有一次我去找了苏梓希，她带我去网吧教我她正在玩的游戏，她在网吧里气得大骂我怎么会比猪还笨，我就在边上乐呵呵地笑着。这时候同组队员在电脑那头打了相同的话，还说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结果惨遭苏梓希封杀。我笑得捂住肚子，苏梓希却很认真地对我说，她可以骂我笨，但她绝不允许别人骂她的朋友。

我停住笑，突然很认真地对她说：“苏梓希，谢谢你。”

她也愣了一下，下一秒一掌拍在我的后脑说：“白痴啊你！”然后我们一起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我看到苏梓希笑得这么开心。

这个城市的冬天几乎不下雪。印象中是很小的时候下过一次非常大的雪，那年爸爸和妈妈带我在家门外堆了一个很大的雪人，妈妈插了一根胡萝卜当是雪人的鼻子，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雪。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帮着妈妈置办年货，还有打扫家里的卫生。有时候抬起头来，看着照常升起的太阳，心里总有化解不开的忧郁。我问妈妈，许嘉言还好吗？妈妈只是微笑地看着我，让我不要太担心。虽然她从来不问我到底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到底许嘉言受伤和我有没有关系，可是我看得出她眼底藏着许多的担忧和疑问。

年三十那天，我和妈妈把春联贴到了门上，楼下的小孩换了新衣裳正在比着谁的更漂亮。妈妈说，我的压岁钱已经在枕头下面了，睡觉的时候千万不可以拿出来。我想说，就算放再多的钱，我还是每年不停地长大。可是看着妈妈盯着我的眼神，我就没有说出口。良久，她才突然冒出一句：“你小的时候我一直希望你快一点长大，可是没有想到，时间一晃，你都这么大了。”

这句话听得我心里莫名地发酸，我上前拥住妈妈，让她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总有一天我会让她过上幸福的日子的。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爸爸拎着包走了进来。一看到他，我的心情立刻就沉了下来，黑着脸说：“哈，好日子到头了，灾难又要来了。”

妈妈拍了我一下，叫我不要乱说话，大过年的就应该欢欢喜喜的。我白了她一眼，有爸爸在家里过年，怎么可能欢欢喜喜的。

爸爸听到我说的话，扔下手中的包说：“怎么，老子回自己家你还有意见了？有意见你就滚，不滚就少给你老子发牢骚。”

由于是我先开的口，也意识到他一进门我就点火药不对，所以我没有接他的话。

大年三十就在我和爸爸的冷战中过去了，外面满是鞭炮声，看着他们热闹喜气地过年，再看着自己的家，我觉得很讽刺。

我给苏梓希发了短信，祝她新春快乐。她给我回了电话，说正在激烈的游戏中，就不和我说了，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我失笑，这丫头大过年的还在玩游戏！

晚上的时候，妈妈进屋让我不要再和爸爸起冲突了，就算是答应她的一个请求，让这个年安安稳稳地过过去。看着她还有些没好干净的伤，我难过起来，答应她不再让她难过了。并且一再保证，我一定会考上名牌大学，再也不让她受这样的气了。妈妈这才露出了笑容。

可总是事与愿违。

在我决定过年期间都不和爸爸吵架时，大年初一的早上，我就在他们的争吵声中醒过来。

我无奈地打开门，爸爸正在责备妈妈，妈妈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理他。

一个人说了一会儿，爸爸就生气了，冲了过去揪起妈妈的头发说：“你到底拿不拿出来？你今天不拿出来，我就跟你没完！”

妈妈被扯住了头发，动弹不得，一手护住头发一边说：“现在是大年初一，你上哪去赌？大年初一就赌，这一整年你都得赌！”

“你别给我瞎吵吵，给我吵晦气了，输了钱，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不会给你的，你放手，你放手——”

爸爸突然松手，妈妈失重，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把钱死死地抱在怀里。爸爸上前，将她按在地上，妈妈空出一只手，狠狠地抓在爸爸的脸上，终于哭了起来：“你不要再赌了，我求求你好不好？让这个年安生一点行不行？你赌完了，我们吃什么啊？”

“呸！我是去赢钱，你一大早给我添什么晦气。拿出来，拿出来！”爸爸抓住妈妈的手，脸上几道抓痕也不顾及，拼命地抢着钱。

我看着他们在地上相互撕打的样子，一股莫名的火就蹿上了脑袋。妈妈突然看到我站在门边，有一瞬的失神，爸爸趁机抢走了钱，在手上数了数后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妈妈，恶狠狠地朝她大腿踢了一脚说：“我今天要是输了钱，回来你就有得受了！”

妈妈趴在地上看着远去的爸爸，忍不住痛哭起来。冬日的寒气一下子就逼进了我的心脏，桌子上还放着昨天晚上剁饺子馅的菜刀，我突然好想拿着那把刀冲向门口，捅死那个从我妈妈手中抢走钱的男人！

我上前扶起妈妈，她看着我，扑进我的怀里，问我怎么办。我笑着问她，难道这么多年来，我们哪次求他不要赌他会听吗？没有一次，一次都没有。他根本不顾我们的死活，对他来说，这个家已经没有一点意义，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一点分量了，那我们还有必要留恋什么吗？

就当他死了吧。

妈妈惊讶地看着我，她从不知道我对爸爸的恨已经这么深了，当我说出就当他死了吧时，她一巴掌扇到我脸上。她哭着说，不论爸爸怎么对我，我也不可以这样想。因为她要我好好的，她要我心里没有恨……

大年初一，我就这样和妈妈相拥着哭了一整天。我知道妈妈一直不想让我心里有太多的压力和负担，可是在这样的家中，我怎么能不恨？

为了不再让妈妈担心，在家中我很少走出房间。一个人在房间里拼命地复习功课，为了那个约定、为了那个目标，我必需要用一百二十分努力去争取。和爸爸，也是形同陌路，他不再主动和我说话，我也当他不存在。他拿了钱之后，就常常在外赌，有时候喝了酒也不回家，有时候醉得厉害半夜擂门，也是倒头就睡。寒假倒也还算是安静地过去了。

新的学期很快就开始了，我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妈妈就在旁边看着。我抬起头，突然发现妈妈真的老了很多。她递给我叠好的衣服，那双手已经粗糙得就像是树皮似的。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从包里拿出她为我买的护手霜，让她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爱惜自己。

03

我到寝室的时候，苏梓希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我悄悄走到她的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一转过身，我就吓了一跳问：“怎么回事，过个年还变瘦了，黑眼圈这么重！”

“一个人的年，有什么意思！”苏梓希冷冷说，回过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个人的年？我愣了一下，然后上前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说：“怎么一个人过年你也不告诉我，你可以来我们家呀！”

她的肩膀颤了一下，随即回过头，露出笑容说：“没必要，早就习惯了。你快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嗯……”

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我的心就隐隐作痛。她总是这样，不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在脸上，最多就是不屑，不屑快乐、不屑悲伤。我开始好奇发生在苏梓希身上的故事到底是什么，她身上的那些伤痕又是怎么来的，最初的苏梓希又是什么样的？

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个冷漠的样子……

到了晚上的时候，裴娜和纪夏晴也回到了寝室。经过了一个寒假，原以为我和纪夏晴的关系会得到缓和，可是没有想到我想迎上去打招呼时，她连看也没看我一眼，直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尴尬地站在原地，苏梓希过来问我没事吧，我摇头。

再过一段时间吧，也许纪夏晴会想通，许嘉言的伤，我并非有意。我也痛恨让他受伤的人，比起她，我的心更加煎熬。

晚上的时候，我想一个人出去走一走，苏梓希问要不要陪我，我说不用了，上一个学期末学校制定了新的规则，我想不会有人在一开学就惹事吧？苏梓希听我这么说，也没有勉强，只是让我一定要带上手机，如果有事就给她打电话，我心中又是一阵感激。

我走到了学校的操场上，有男生在球场上打球，时而欢呼、时而叹息。这时候我就会觉得，其实我们都是正常的孩子，就像他们这样，进了一个球就值得开心好一阵子。我拿出电话，看着许嘉言的号码，想了很久之后终于打了过去，可是已经关机了……

我一直很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哪怕让我知道他有没有好一点，就够了。但是，许妈妈始终不让我再见他，我想去他家找他，可是没有勇气。医院里许妈妈求我离他远一点的画面总是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可笑的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扫帚星。

早春的夜总是有点凉，这个城市虽然不下雪，可是气温却没有多高。还记得以前过年的时候，许嘉言总是会拿出许多的小烟火来找我，我们就一起在树下舞动着小小的火花，那时候的他笑得那么灿烂。

我叹了口气，准备回寝室。一转身，就看到两个黑影飘过去，非常眼熟。我好奇地跟了几步，他们翻墙的时候，我才看清，是张翔。可是跟着他一起翻墙的，却不是纪夏晴，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是裴娜。

张翔和裴娜还有牵扯？我担心起纪夏晴来，虽然我知道纪夏晴和张翔在一起并不是喜欢他，可是我还是怕她会受到伤害。我想找个时间，还是提醒她一声吧！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班主任走进来，一脸喜气地和我们说，新学期开始了，学校会有几个重点大学的保送名额，让我们大家都要努力争取一把。我的心也随着这个消息雀跃起来，想起过年时爸爸的恶行，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就像是早春的清新的气息一般，令人心神气爽。

显然，纪夏晴也很重视这个机会。班主任宣布完之后，她原本忙碌的手就顿在那里，然后掏出了手机，我用余光看到，她在给张翔发短信。

“纪夏晴，我们下课后聊一聊吧？”我说。她之前说过，张翔可以帮她，可是我却觉得这件事一定要靠自己努力，张翔虽然是校长的侄子，可是学校里很多事不是校长一个人说了算的。

“有事吗？”纪夏晴连眼睛也没抬，冷冷地问。

“嗯，我想和你说点事……”

“再说吧，我有事。”她直接拒绝了，然后收起手机专心地上起课来。

她的态度让我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可是如果不提醒她的话，我又会觉得不安。于是我只好找机会再和她说。

下课后，我和苏梓希一起去食堂打饭，因为我们提前下课，所以没有什么人。一进食堂就看到裴娜和张翔两个人在食堂的角落里一起用餐，说说笑笑的。裴娜还很暧昧地夹菜送到他的嘴里。

苏梓希碰了碰我，然后说：“你刚知道？”

“我上次碰到过，可是我没有想到张翔真的会一脚踏两船，他也太明显了吧？纪夏晴和裴娜同一个宿舍好不好？”我白了他们一眼，和苏梓希找了地方坐下。

“呵，”苏梓希冷笑，“裴娜根本就不在意，张翔这样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家有钱，加上校长是他叔叔，许多女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乎他到底一脚踩了几条船。所以，全都是自作自受，活该！”

我又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张翔接了个电话之后和裴娜说了几句话，裴娜娇嗔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后就起身走了。没过一会儿，纪夏晴就来了。同一张桌子，上面还有裴娜没有吃完的饭菜，纪夏晴没有坐他对面，而是直接走到他跟前，然后和他挤在同一张椅子上。

“她这样下去，会受伤的。”我看着她的样子，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张翔，还要这样做？以她现在的成绩，完全可以靠实力去争取那几个保送生的名额。况且，班主任在私下找过我们，说我们班的保送名额，有可能就是我们两个。

苏梓希放下手中的筷子，无奈地说：“她已经不是以前你认识的那个纪夏晴了。其实和你相比，她要聪明多了。谁都知道，你们两个是最有可能得到保送生的名额的人。可是谁说得准呢？万一再来个插队的，那名额就会少一个。所以，她现在只是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去杀死那些没有意义的原则，就算有一天会受伤，那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不是吗？”

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就可以不顾原则？我听着苏梓希的分析，虽然真的很不愿意把她说的那种人与纪夏晴联系在一起，可是，苏梓希说的是事实，她已经不是我最初认识的纪夏晴了。

到底是什么，让我们渐渐变得找不回最初的自己，甚至有时候努力地想要记起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都已经模糊了……

我决定等他们吃完饭之后，就去找纪夏晴。苏梓希刚开始并不赞同我这样做，她说现在是一个敏感时期，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重要，可是对于我和纪夏晴来说，这时候只要出现一点状况，就一定会让我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但我还是坚持，因为我相信纪夏晴会理解我的用心。

午饭后，我们回到寝室，纪夏晴一回来，我就拉起她往外走，不管她怎么挣扎我都不松手，我拉她到了天台，然后简洁明了地说：“纪夏晴，你还是离开张翔吧。”

“为什么？”纪夏晴揉了揉手腕，说，“你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他和裴娜还有来往，我都看到过好几次了。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伤到你，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他对你根本就只是玩一玩，你清醒一点。张翔不会有真心的，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认真。你早点离开他，免得到时候让自己受伤。”我很认真地说，希望她能相信我说的全是真的。

“呵，”她笑了起来，“真心？那你的高驰就是真心的了？那你对许嘉言又是真心的？顾乔恩，我现在真的觉得你很可怕。我离开张翔，我就一定会失去保送的名额，这样你得到的机会就更大了，是不是？真无耻！”

最后，她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没有再追过去，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苏梓希会说现在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我很失望，在她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从前的亲密无间化为乌有，如今就连最起码的信任，对我们而言，都是奢侈……

也许我们该孤立起自己，打出标语不需要爱情、友情甚至是亲情，然后一个人走在起风的街头，双手插进口袋，低着头塞着耳机，冷漠地看着路上的行人经过，一切与己无关。这样，就不会受伤了，因为不需要，所以不渴望。

04

我呆站在原地很久才转身回寝室，早春的气温还是有些寒冷，我拉了拉衣服，看着干干的枝桠蜿蜒直指天空，那一角灰蒙蒙的地方，隐约透着阳光。无论如何，我都要打起精神来，就算有一天真的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也要一个人继续勇敢着！

朝着天空吐了口长气，我迈开步伐，如果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办法简单地度过我们的青春，那就让它继续错综复杂，直到这样狂乱地结束。

有的时候我们需要一个声音来温柔地告诉自己，傻孩子，不要再为那些事情悲伤了，前方的路还很长，我们要用更多的时间去解决所发生的麻烦与产生的悲伤，而在这之前，要让自己勇敢起来，不要倒下。

可是往往当我们还没有教会自己如何完全勇敢地面对现状时，那些令人头疼的事就会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就像现在我眼前突然出现的高驰。

寒假的时候高驰给我打过电话，每次我都拒接，他就不停地发短信给我，有时候他会很变态地发一些他自残的彩信图片给我看，不停地告诉我他有多后悔那次的事情，希望我可以原谅他。

比起他对我做的事情来说，他伤害许嘉言的事更让我不能原谅他。虽然他抵死不承认许嘉言受伤的事情和他有关，而且警方也查不出任何是他做的或是指使的证据，最后他安然无恙。可是，我认定了许嘉言的事，就是他做的，只是连警察都没有办法查出来，我也只好作罢。

现在，他又出现在我面前，我往左走他就往左拦着，我往右走他又往右靠了过来，我无奈地站在原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你真的这么怕我吗？”他也停了下来，双手张开拦住我的去路。

我看到他张开的手上新添了许多的伤痕，一道道触目惊心。我已经不害怕他了，那件事带给我的恐惧的阴影在我心中已经散去，更多的是厌恶与无奈。

我偏过头，无力地问他：“你这样一直缠着我有意思吗？而且，你不要再做那些无谓的事情，我根本不会觉得心痛或是紧张。就算你现在把你自己的手废了，我也不会原谅你，因为你的手废了，也只是不能再做坏事，可是许嘉言他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像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懂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痛！”

我鄙视他，非常鄙视他。他根本不是为了我自残，而是变态地喜欢上自残的方式！我打掉他的手，他却趁势一把抓住我，紧紧地将我锁在怀中，痛苦又生气地说：“许嘉言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你就真的那么在乎他吗？他现在已经不在江川中学了，你和他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还记着他干什么？难道我为你做的一切，你都看不到吗？”

“为我做的一切？”我挣扎着，笑了起来，目光冷漠地盯着他手上的那些伤口说，“你为我做的一切就是这些吗？你为我做的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你怎么不为了我去死，你死了我就清静了！”

双手被他抓得紧紧的，只好用脚拼命地踹他，可是他好像没有知觉似的，任凭怎么踹，他连躲也不躲。

最后，我累了，不再挣扎，麻木地任由他抱着。

“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突然，他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恨恨地问，“你希望我死是吗？是不是希望我死？！”

空气突然被抽光，我痛苦地挣扎起来，双手不停地拍打他，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总是在冲动时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

“松、松手……”我吃力地喊着，感觉就快要窒息了。

他的意识慢慢恢复过来，突然松开手，我一下子跌坐到地上，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坐在地上不停咳嗽的我，后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顾乔恩，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太生气了。”

说着，他拿出随身带的刀子，当着我的面往自己的手掌不停地割划着，血一滴一滴从他的手掌中流出来，滴到地上，晕开，鲜红的颜色刺痛了我的眼睛。

“变态！”我冲着他喊，却只发出低哑的声音，我缓了缓气，然后对他说，“没用的，我不会原谅你，我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我的心，没有一点痛楚的感觉。看着那些血从他的手掌不停地流下来，染红我的双眼却无法让心脏有一丝痛觉，我只想逃开，甚至想如果他就这样死掉的话多好。

“你看到了吗，顾乔恩，我手上的新伤旧疤，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全都是在我伤害你之后用来惩罚自己的。我是真的爱你，顾乔恩。我告诉过自己，只要伤害过你一次，是哪伤害的我就惩罚哪里，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你不要再烦我了好不好？”我求他，我已经受够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够单纯一点？就像那些青春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美好。哪怕会有伤害和挫折，可是我们的心依旧是那么阳光，我们还可以笑得灿烂。

可是现在，嘴角扬起时，扯出的只是伤痛的弧度。

还好苏梓希突然出现，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她突然走出来，问高驰要不要某个游戏的账号。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游戏，可是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在玩，非常火热。而且，苏梓希那个游戏是全校玩得最好的，高驰一听，立刻把手遮了起来，问她有多少级的号。苏梓希看了我一眼，然后说现在她手中的小号没有多少，但是如果他要的话，可以帮他练级，条件是不要再来打扰我。

“苏梓希……”我的心里一阵暖流经过，苏梓希一直以来都用她的方式保护着我，我的心被感动填满。

她冲着我摇摇头，然后看着高驰说：“怎么样？我保证让你的号在学校所向披靡，而且我的装备随你挑，这样，到时候你在你那帮小弟面前，会很有面子，不是吗？一个老大连一个游戏都打得不如你小弟，他们会笑你的吧？”

高驰想了想后，盯着我一会儿，又看了看苏梓希说：“行，我答应你！”

“苏梓希！”我上前拉住要跟着高驰一起离开的苏梓希，她就这样跟他走了，我不放心。

苏梓希拿开我的手，回过头瞪了我一眼，说：“别啰唆，难道我玩游戏的水平你怀疑吗？”

“我只是……”

“好了，你自己先回寝室。对了，班主任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说是有事找你，你回寝室整理好自己之后，就快点去找班主任，知道吗？”苏梓希说完，和高驰一起走了。

看着她，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以前她总是告诉我，不要依附别人的保护，可是现在她却无时不刻都在倾尽所能保护着我，我总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坚强如她，就连一次安慰的机会都没给过我。

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句，苏梓希，谢谢你。

05

回到寝室，我洗了把脸，在镜子中看到脖子上的指痕还很明显。高驰流着血的手浮现在我脑海中，我蓦地想起了许嘉言。于是拿出手机，靠在窗边给妈妈打电话，我问妈妈，许嘉言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

妈妈说，我走后她就去看许嘉言了。许妈妈的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不过，许嘉言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还让妈妈带了几句话给我。

我着急地问她，许嘉言和我说了什么，他现在在哪里上学，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妈妈让我不要急，然后告诉我，许嘉言让她转告我，不需要自责，这件事与我无关，他回不了江川中学了，或许以后也不能在我难过的时候陪着我，但是他希望我记得，他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一下子捂紧了嘴，然后发出嗯嗯的声音，妈妈让我不要想太多，让我以后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再决定。

挂断电话之后，我的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我宁可他怪我、骂我，甚至是恨我，可是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善良，宁可把所有的一切都自己背负，也不愿意让我难过。可是，许嘉言，你这个傻瓜，你知道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自责！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酸成一片。

书里说，当有个女生抬头仰望天空时，是因为她想要寻找自己的幸福。

还有的书里说，当一个女生抬起头仰望天空时，是因为她寂寞了。

还有的说，当一个女生抬起头仰望天空时，是因为她开始想念了。

我却想说，也许当我们抬起头看着天空时，只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情绪无法表达，有太多的事情令我们迷茫。

是谁，在时光里嚣张，又是谁，在岁月中感叹？当我们用任性去肆无忌惮地把青春当成游戏时，到底谁赢了谁、谁又输了什么……

收拾好情绪，我去找班主任。班主任说，我们班重组的，有原来留下来的学生，也有后来从我们之前那个班分流过来的学生，所以她决定办一次班晚会，促进一下同学之间的友谊。晚会的节目由我和纪夏晴还有班长一起完成，她语重心长地和我说，保送生的名额我和纪夏晴是最有希望的，学校说不仅要成绩好，还要考虑学生的综合素质，所以借这次机会，希望我和纪夏晴好好表现。

我谢过班主任之后出来，班长和纪夏晴已经在等我了。我们策划了一下晚会的内容，又向同学们宣布了一下这个消息，让他们有节目的都过来报名。

这次晚会，纪夏晴比我和班长都要用心。从场地的布置、物品采购她都一个人包了去，于是我和班长就负责筛选节目。

班长还算是一个随和的人，虽然我们一直没有说过什么话，可是对我们班之前的事情也有耳闻，我们一起挑节目时，她会问我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我只是沉默不回答。一直到她问我，和纪夏晴是不是不合的时候，我才回了一句，没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纪夏晴这时候正好进来，听到我说的话之后愣了一下，眼睛里闪出一些异样的光芒，但很快，那点点光芒就被冷笑取代，她说：“最好的朋友？真是愚蠢呢！”

我怔在那里，纪夏晴的冷笑和眼里的不屑深深伤害了我。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直到班长催促我节目就要开场了，我才从长久的怔愣中回过神来，接过班长递过来的话筒。随着音乐的响起，我唱起了那首一直以来我不停在听的歌曲：

有一天 我翻开旧旧的相簿 上面写着 给最亲爱的宝物

里面有我 穿幼稚园的制服 还有一张 是我妈妈的笑容

突然发现 时间变得很仓促 爸爸妈妈 变得互相不认输

我放下相簿 头靠着窗户 看着天空 视线变模糊

童年糖果罐 已经快溶化完 缤纷的气球 在骊歌中飘散 我们 就这样紧紧 牵起了勇敢

……

一直很喜欢这首歌，特别是那句：我们，就这样紧紧牵起了勇敢。

当下面响起掌声的时候，我心中一阵轻松。

也许，我们的青春，只是一时的迷失。当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拾回曾经的自己时，会发现，原来我们也可以这么快乐，快乐得完全忘记了那些令人悲伤的事情，忘记了在成长中我们迷途时的失措……

晚会结束之后，我和苏梓希一起到天台上吹风，她说，我唱歌其实不好听，但是却很有感染力。就像我，不是很漂亮、也不是很优秀，甚至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凡得有点固执的孩子，但却有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生命力，她说，就是这样的生命力让她没有办法拒绝我吧！

我问她，曾经的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生命力，为了想要的事情积极地努力，不管结果怎么样，就算过程会摔得很痛，也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到。

她点头，然后告诉我，曾经她也像我一样，可是慢慢地，她放弃了。放弃了那些在别人眼中看来有些嫌烦的亲情，放弃了去争取得到他们的关注和注意。再后来，就习惯了。习惯了去漠视别人，习惯了去漠视自己心中的感觉。

有的时候当我们遇到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在她身上还保存着原本自己渴望拥有的东西时，就会想尽办法去为她守护，就好像在替另外一个自己去守护一般。

我想，如果青春是一首歌，那么许嘉言是我这首歌中最悲伤的那个部分，而苏梓希，则是最意外而又惊喜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