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些充满着欲望和罪恶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我。

我的喉咙一点点被扼紧、扼紧。

就这样，死了吧。

然而，没能死去，只有更痛苦地活着。

01

我曾经在想，多年后如若我们成熟，会不会想起或是怀念当年张扬放肆的脸隐隐浮现出的哀伤。当我们倚仗着青春冲力固执地伤害与被伤害时，这张画卷中，曾流逝过什么……

我的拒绝终于引起了高驰的不满，他问我是不是从此就埋头学习，除了念书什么事也不做了。我告诉他，我必需要好好用功，因为我和他不同。可是他却没有理解这句话，误以为我嘲笑他成绩差。

看着他愤愤离去的身影，我没有解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太多的事不想去解释，也无从说起。所以，干脆就沉默，用沉默来面对让我不知所措的一切。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我们永远都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请珍惜这一秒内你所拥有的一切。那么我可以拥有的，就是这一秒我能够全心全意投入学习的宝贵时间。

那天中午休息，我在教室里做作业，许嘉言在画画。同学们都去吃饭了，所以教室里很安静。当我解答完一道数学题后，抬起头看到许嘉言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一触到我的目光又立刻低下头，舞动着手中的画笔。他最近越来越沉迷于画画了，不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抱着他的画板埋着头作画。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有时候我会提醒他不要忘记和他妈妈的约定，但他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午饭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教室了。原本安静的教室又渐渐热闹起来，裴娜的话题已经慢慢过去了，大家似乎没有什么新鲜的话题可以聊，于是老话重提，拿裴娜和纪夏晴做对比。

周围的嘈杂声打断了我的解题思路，我随意地往许嘉言那儿看了一眼，他低着头认真地画着，完全没有受到周围吵闹声音的影响。纪夏晴真的说对了，许嘉言完全没有活在这个世界里，他只活在他的画中，其他任何事似乎都与他无关。

突然，教室外闪进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影，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就已经到了许嘉言的面前，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是许嘉言的妈妈。许嘉言抬起头看到自己妈妈时，也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想要藏画板，可是根本来不及。他妈妈生气地看着他手中的画板，问：“这是什么？”

“你当初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你说过什么？你还画、你还画！”许嘉言的妈妈大发雷霆，夺过他手中的画板，将上面所有的画扯了下来后，用力地撕着。

“妈，你住手！妈——”许嘉言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画被撕成碎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地的碎纸片，好像那些全是他的心，而不是他的画。慢慢地，他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抬起头死死地盯住他妈妈。

“你瞪着我干吗？当初我答应让你转到这所学校，你是怎么和我保证的？如果我今天不来呢？你还打算要骗我多久？我告诉你许嘉言，既然你违背了当初我们的约定，那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跟我回去，我不准你再待在这里，更不会允许你再画画，你永远都不要想！”许妈妈受了刺激似的当着全班的面将许嘉言的画撕了后，朝着他吼。

“妈——”许嘉言推开他妈妈，摇着头说，“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从小到大，我都按你的意愿活着。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画画是我唯一的爱好，可是你不同意，于是我就只能放弃。可是，妈，能不能就这一次，让我为自己活一次？不要再按你的想法、不要再按你设计好的路去走，可以吗？”

“你……你在说什么？”许妈妈被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那些碎片还不解恨似的，上前去狠狠地踩了几脚。

许嘉言也不拦着，就这样看着妈妈糟蹋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然后冷冷地站在一旁问：“您闹够了吗？如果闹够了，请您回去。这里是学校，我们还要上课。”

“许嘉言，你忘了妈妈和你说过的话？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懂呢？妈不让你画画，是不想让你玩物丧志！而且你当初来这所学校的时候，和我约定好的，你说过以后再也不画画的，你……”

“妈，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再为你活了，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是对还是错，让我自己去走，哪怕真的错了，也由我自己去承担。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左右我的人生？”许嘉言激动地说着，白皙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到许嘉言这样对他妈妈说话，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之前，他一直是每个大人眼中最乖巧、最懂事的小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他，我虽然有些心疼，却也为他高兴。

至少，现在他会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了。

他妈妈看他态度这么坚决，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想要带他走，偏偏又拉不走他。眼看着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她才不得已离开，在走之前，她还转过身警告许嘉言，如果再让她看到许嘉言画画的话，就一定会带他转学。下一次，不用征求他的意见，她会直接到校长那里去办手续。到时候就是许嘉言不肯走，学校也不会留他。

许嘉言没有理会他妈妈的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碎纸片，刚才所有的强硬在这一刻都卸了下来，他跌坐在座位上，一脸悲痛。

看着他悲伤的样子，我心里也一阵抽痛。

印象中，许嘉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挫败过。小时候我总是脆弱地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哭泣，而他总是不声不响地陪在我身边，或是拍拍我的背，或是默默地递给我纸巾。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大吵大闹的一天。原来他会，到了江川中学的许嘉言，会打人、会吵架，甚至会和妈妈顶嘴了。

坐了好久，许嘉言才蹲下去捡自己被撕碎的画。他一张一张地捡着。终于，我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帮着他一起捡那些碎片。当我拾起那些破碎掉的画时，才真正的震惊了。上面全是我的模样，笑着的、哭着的、生气的、开心的……我捏着这些画，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不停地在画我，每一张都画得那么像，那么传神……

我相信如果心里对一个人没有感情，是没有办法画得这么好的。就像人们说的，摄影师通过镜头传递他的情感，而画家则通过他的画笔。

“许嘉言……”我单脚跪在地上。

他点点头，依旧默默地不停地拾着那些碎片。

我一把打掉他手中的画，吸了一大口气之后才说：“不要再捡这些东西了，根本没有用的。许嘉言，你听你妈妈的话，回去吧。你画这些画能够改变什么？你原本制定好的人生呢？你的目标、你的计划呢？你这个傻子，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江川中学？你根本不应该来……”

他看着重新被我打掉了的碎片，没有生气，只是重新低下头，重新将它们捡起来。一直到最后一片捡好之后，他才对我说：“这些不是没用的东西，它们是我的宝贝。我对她的感情只有我自己知道，其他人都没有办法理解。顾乔恩你听好了，这一次……我不是为了你，如果说当初我来江川中学是为了你、画画是为了你，那么现在我告诉你，这一次我的选择和坚持不再是为了你。我留下、我选择画画，只是想按我自己的意愿活着，我的青春应该让我自己来做主，不是吗？如果我连自己的青春都无法做主，那么又怎么做主我的将来？那些计划中美好的将来，不会属于一个只会乖乖听话的傀儡吧？所以，你不要多想了，不是为你……”

“许嘉言……”我一时语塞。

当听到许嘉言那么清楚地跟我说“这一次，不是为你”的时候，我的心在些微的失落之余是好一阵轻松。

“好了，顾乔恩，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用为我担心。”许嘉言温柔地笑看着我，久违了的属于阳光的气息，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02

“顾乔恩，你在干什么？”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十分不和谐地闯了进来。

我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发出的。果然，高驰冲过来就要动手，我拼命地拉住他，让他不要乱来。

“不是让你不要和他说话吗？连看也不可以！”高驰朝我吼完后又转回去瞪着许嘉言，“你再看，我把你眼球挖出来！你以后给我离顾乔恩远一点，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最后还是我拼命拖着高驰，他才罢手。

自从上次冲突之后，高驰非常反感我和许嘉言接触，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可以让他暴跳如雷。我们出了教室之后，高驰要我和他出去玩。我不同意，他就狠狠地瞪着我说，如果我再拒绝他的话，他就找一群人去暴打许嘉言一次，下次我再看到许嘉言的时候，恐怕四肢都不健全了。

高驰绝对属于一冲动就没有大脑的那种人，想到许嘉言的安全，我只好答应和他一起出去玩。他带着我去了上次去的那家酒吧，和他的一些朋友们喝酒、瞎聊。

这一次高驰的心情很不好，他的那些朋友就争相去哄他开心。有人说起了张翔和裴娜的事，假装不知道结果，问高驰最后是怎么解决的。而高驰说得详细，大家都恭维他无所不知，他这才稍稍开心了一些。

“高驰，张翔还真是强悍，你怎么样呢？”那个小弟发出猥琐的声音，不停地来回打量着我和高驰，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

“去你的！”高驰发现他盯着我的肚子，啐了口脏话之后给了他一拳，“少管嫌事。”

结果谁知道那个猥琐男不知死活地又加了一句：“嘿，你不会是还没有……不会吧，高驰，你这么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高驰最爱面子了，猥琐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了他的老底，他当场就恼羞成恼，拎起他就要揍。还好边上的人劝着，说他喝高了才胡言乱语，猥琐男也拼命求饶，高驰才放过他。但是猥琐男的目光最后却落在我的身上，那神情分明在说，都是我让他丢脸的。

我没有理他，拿着酒杯挡着脸，假装看不到他。只希望他们快点结束，我一点也不想坐在这里听他们调侃我。

终于，到了半夜的时候他们准备散场了。走出酒吧时，风一下子就从领口吹了进来。我缩了一下，高驰看见了，一把将我搂进怀里，笑嘻嘻地说：“冷吧？”

“还好。”我没有挣扎，因为我知道这时候如果挣扎，只会引起更多麻烦。

高驰低下头看着我，吐着白气说：“这么冷的天，我们不要回去了吧！再说也半夜了，不要再费力气去爬校门了，我们开个房间暖和暖和。”

“不了，还是回学校吧！”我在心里暗叫不好，一种不安的感觉浮上了心头。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那个猥琐男一千八百遍，要不是他多嘴的话，高驰也不会这样。

我们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后，高驰不高兴了，他捏着我的肩膀说：“今天不要回学校了。”

“不要。”我坚持。

“我说今天不回学校了！”他的手加重了力道。

“不要！”我皱眉。

“最后说一次——”

“最后说一百次，也是不要！”我感觉肩胛骨都快要碎了的时候，他才猛地松开手，我整个人踉跄了几步后，差点摔倒。

那群跟着高驰的朋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高驰被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们的脸上分明写着嘲笑。

高驰原本就喝多了，头脑不够清醒。这一刻，被他朋友们脸上嘲笑的神情一刺激，就完全失去了理智，突然冲向前拽起我就往前走，我拼命打他的手，他还是不停地朝前走。

“高驰，你住手，让我回去！”

高驰完全没有理会我，只是抓着我朝前走。

“高驰，你放手！我、我其实根本就不爱你，我们分手，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激动地大喊。他的朋友们正好都赶到，一个个张大了嘴，错愕地愣在那里。

“你说什么？”他重新捏住我的肩膀，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仍然昂着头说：“我说，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我就只是和你玩一玩。现在我不玩了，我们分手！”

“该死的！”他一甩手，将我扔到了地上，又重新抓了起来，“你耍我？”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知道他现在已经让怒气冲散了所有的理智与思考能力，但是为了可以尽快摆脱他回到学校去，我咬着牙说：“是，我耍你！”

“呵，你好样的。顾乔恩，你好样的！”他笑了起来，我看到他悲痛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对不起。可是下一秒他就突然变了个人，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凑近我说：“没有人告诉你，我高驰是什么样的人吗？你敢耍我？那我如果不做什么，怎么对得起你这份胆识？”

他刚说完，手一扯我的外套就已经被扔到了地上。

我的心猛地一震，大脑嗡一声，立刻变成一片空白。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的手停留在我的衣服上，我撇过头不理他。

“好，你还真是傲！我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这么傲！”

高驰抓着我的衣服把我往路边的一个小黑巷里拖。

“放开，高驰你放开我！”我拼命挣扎着，然而高驰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一般，只是拖着我，一点一点走向那暗无边际的黑暗。

当我被拖进巷子后，高驰重重地把我甩在地上。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朋友一下一下打着火机，在火机一明一暗的光线中，我看到高驰的脸一点点扭曲。

“高驰，你不要乱来！”我想要爬起来逃走，却被高驰的人团团围住。

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浑身瑟瑟发抖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一步步逼近我的高驰。

“现在，你知道怕了吗？”高驰冷笑着问。

我一把抓住他，用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的态度哀求道：“高驰，我求你，求求你，让我回去吧！”

高驰捏住我肩膀的手在我的哀求下有一丝的迟疑，他的朋友们似乎觉察到了他的迟疑，于是起哄说：“高驰，你要不要这么逊啊！”

高驰最后的一丝理智被那些邪恶的声音淹没了，他开始疯狂地撕扯我的衣服。

我拼命推打着他，但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我怎么也无法挣脱。只能大声地骂他，希望能够阻止他。

“高驰，你住手啊！”

“住手！高驰，你再这样下去，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高驰，我求你了，求求你住手吧！放过我！”

“高驰，你去死吧！住手！”

“求你了，高驰，求你了，住手……”

我凄厉的哭喊声在漆黑的小巷里回荡，夹杂着高驰那些狐朋狗友们猥琐的笑声。

在高驰粗暴地撕扯着我的衣服时，我停止了哭喊，只是睁大眼睛死一般沉默地盯着他。

“看什么看？这是你自找的！”高驰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

我偏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令人作呕的表情，紧紧地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让自己麻木些，再麻木些……

不知道谁说了句：“这么好的现场版不要错过了。”

然后，我听到一阵哄笑，接着，就看到几乎每个围观的人都拿出了手机对准满眼赤红的高驰和衣衫不整的我。

现在已是初冬时分，寒风从巷口灌进来，刮在我的身体上，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双手在我身体上下游走的高驰感受到了我的颤抖，他的手慢慢地从我的脸上划过，叹惜地说：“冷吗？冷就叫啊，你求我啊，求我放过你啊！刚刚你不是叫得挺凶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冷？冷吗？

已经感受不到冷了吧？有什么样的冷能够比得上心底的寒冷呢？

我闭着眼，不想去看高驰那张让我想撕碎的脸，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哭，顾乔恩，不论你受到什么样的屈辱都不准哭，至少不准在这帮畜生面前哭。可是，眼泪根本不听我的话，不论我怎么警告自己，它依旧不停地往下流。

“怎么？哭啦？”高驰的手从我脸上划过时感受到了我的泪水，但是此刻被酒意冲昏头脑的他已经变成了魔鬼。

我就像被雷击到一般，绝望了。没有人会来救我，我根本逃不出去。我想起了我的小喵、想起了纪夏晴温暖的笑脸、想起了苏梓希手臂上蜿蜒的伤疤、想起了碎了一地的许嘉言的画、想起了几乎要死掉的裴娜无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校长拉扯的样子……

我不停地想着许多不同的画面，我想要忽略高驰恶心的脸，更想将那些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和嘲笑声赶离耳边。

可是没有用，这一切都这么真实地上演着……

就在我感受到高驰将要进行更疯狂的举动的时候，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我空洞的眼神正好直直地对上高驰不怀好意的眼睛，高驰被吓了一跳，大脑似乎清醒了很多。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下，落在捏着我肩膀的高驰的手背上。

忽然，高驰浑身一震，从我身上爬了起来。

我顿时松了一大口气，高驰，幸好你不至于让我下辈子都恨你。

03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知道当我衣衫不整地冲进宿舍时，只有苏梓希一个人在。

“苏梓希……”我钻进苏梓希的被窝里，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全身都在发抖。

“顾乔恩？”苏梓希惊醒，打开床头的小台灯，吓了一跳，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苏梓希……”我扑了过去狠狠地哭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苏梓希抱着我问。

刚开始，我只是拼命地摇头。终于在我稍稍平静了之后，我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苏梓希。苏梓希气得青筋都暴了起来，大骂高驰不是人。我捂着耳朵，说我不要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我会帮你报仇的！”苏梓希恨恨地说，眼看着我又要哭出声来，苏梓希赶紧哄我说，“还好，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还好，一切都过去了。顾乔恩，你现在要忍耐。无论如何都要忍耐，知道吗？现在你是安全的，不要害怕了。”

听着苏梓希的话，我渐渐平静了下来。

只是那些不堪的画面和那只罪恶的手在我身上游走的恶心的感觉一直缠绕着我，一整夜，我都无法好好睡去。

原本以为，高驰这样一闹之后就能解气，他再也不会来纠缠我，我们之间就这样一刀两断，从此以后就是陌生人。

可是，没有想到，噩梦开始了，却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第二天，我才知道，高驰的小弟居然把那些视频发了出去。

当我到教室的时候，一群人正围在一起看着这段视频，虽然当时巷子很黑，但是有几个画面还是能清晰地看出我的样子和……衣衫凌乱的身体的。

看视频的同学们兴奋地议论着、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我愣在那里，傻傻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站在他们的身后，突然很想要上前去问一句：好看吗？真的有那么好笑吗？是不是看到别人悲惨，就会异常兴奋？

当我慢慢靠近他们的时候，许嘉言突然冲了出来。他一把拉开人群，抢过手机将视频删除，然后朝那群幸灾乐祸的同学怒吼：“你们去死吧！看到别人受伤害居然这么开心，去死吧！都去死吧！”

“许嘉言，你疯了吗？顾乔恩是你什么人，你要这么维护她？”

“是啊！她有本事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怎么就没本事承担别人的评价呢？”

“真是疯子！为了那样一个女生，值得吗？”

同学们不服许嘉言的怒骂，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我的耳中。我不想再哭，就好像听着别人的事情一般，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该死的高驰，我要和他拼了！”许嘉言说不过他们，激动地要冲出去找高驰。

这时，我才终于惊醒，一把拉住许嘉言，叫他不要去。

“顾乔恩，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高驰，我要杀了他！我早就叫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你不听。你为什么不听啊，为什么啊……”许嘉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一刻他比我还激动。

可是，有什么用呢？

昨天晚上当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现。没有传说中的王子、没有传说中的英雄，有的只是那些刺耳的羞辱声和没完没了令人恶心的笑声……

我抬起头，冷冷地看了许嘉言一眼，说：“你不要多管闲事了，许嘉言，我的事与你无关，请你不要管我。”

“我一定要去，放开我！”他不听。

“你一定要去吗？你难道不知道，今天的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吗？如果你没有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到江川中学来，就不会发生今天所有的一切，你知道吗？这全都怪你，全都怪你！现在你却说要帮我、要为我讨公道，那我就拜托你滚！滚出我的世界里，不要再来烦我，我受够了！”眼看着拉不住他，我吼了起来。

“什、什么……”许嘉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顾乔恩，你、你说什么……”

“没错，你刚听到的全是我的真心话，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全部都是！”我冷冷地说，然后不去看他崩溃地跌坐在地上绝望的神情。

我转过身时，看到一旁的纪夏晴眼中露出心疼的神情，想要上前去却又碍于身旁的张翔，于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却没有办法做什么。她努力地让自己无视许嘉言的悲伤，然后走到我的身边，一言不发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强忍着的眼泪，就在纪夏晴握住我手的那一刻不期然地滴落。

其实，我此刻的心比许嘉言更痛。我不想伤害他，但是好像所做的每一件事到最后都伤害了他；他一直想保护我，但是好像他的保护和追随给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但是，不管怎样，许嘉言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外，我最珍视的存在。所以，我不能让他再为了我出任何事，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我这颗已经残缺不全的心该怎么去承受了。

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所以许嘉言，你不可以再出事了……

许嘉言嘴里喃喃自语着他不相信我会这么讨厌他的话，失落得好像没了灵魂。这时候，苏梓希突然走到他身边，一把扶起他，说：“许嘉言，如果你是一个男人的话，就像一个男人一样站起来。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完，苏梓希松手，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她冲我递了个眼神，让我放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我担心许嘉言，她也知道纪夏晴不能再去照顾他了，她不想让我担心……

“哈，真没有想到，我还以为高驰对你有多真心呢。原来还真是痴心一片，怎么样，你一定觉得很幸福吧？幸福得快要飞到天上去了吧？不过还真是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是个假正经！”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裴娜，突然凑到我跟前，怪里怪气地说。

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裴娜，管好你的嘴！”我身边的纪夏晴突然出声。

我朝她笑一笑，表示我没事。

裴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看到一旁的张翔，咬牙切齿地离开了。

“顾乔恩。”裴娜刚走，又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是林凌。

“我不管你的私生活，那是你的事。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你还没有忘记之前的教训，就不要给这个班丢脸，否则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她说。

我很累，不愿意搭理她，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苏梓希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她。她瞥了一眼苏梓希，然后吞掉后面的几句话，转身走了。

人群散去之后，留下我和纪夏晴两个人。我悄悄问她，是不是还担心许嘉言，她摇头又点头，然后沉默。

其实，担不担心结果又能改变什么？

只是，我想起许嘉言，突然很想问问他，当我们的青春真的由我们自己做主之后，谁来为我们买这张染满刺目的鲜血的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