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曲终

01

所有熟悉叶初曼的同学都和我们一起参加了她的葬礼，她的父母也终于从国外赶来，和她的爷爷奶奶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叶初曼一直期待的家人团聚的理想终于实现，只是她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看着了。

送别，尤其是一场永无归期的送别是让人感伤的，即使这些日子我和吴蕾蕾已经流尽了眼泪，在和叶初曼遗体告别的时候，我们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涕泪横流。

我们曾经给未来描绘过很多种样子，可是谁都没想到，我们三人中最美丽，未来也最光辉灿烂的叶初曼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葬礼后，吴蕾蕾好像变了一个人，她不愿意再提叶初曼，也不允许我提，即使她偶尔提起来也是咬牙切齿，说恨她，她早就做好了打算，在送给我们那些东西的时候。可是她就没想过如果她出了事我们会伤心难过，她说自己没有这么自私的朋友，说叶初曼太狠心了，这样狠心的人就应该被我们彻底忘掉。

我不敢劝吴蕾蕾，心底深处，我也怪着叶初曼，怪她的狠心，怪她这样匆忙地舍弃我们而去。

我知道吴蕾蕾并没有真的恨上叶初曼，因为在说完话之后，她都会倔强地转身。我知道，她是在擦拭自己控制不住的眼泪，因为每次转身之后，她的肩膀都在抖动。

每个人怀念的方式不同，我比谁都清楚吴蕾蕾嘴里的恨其实是心底最大的不舍。

在叶初曼的葬礼之后，我回了家，我妈很吃惊。

不回家的这段日子，每天我妈都会给我打电话，只是我都选择拒接。每个周末她都会去学校门口等我劝我回家，可是每次我都是拒绝，所以我突然回来，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一脸茫然的妈妈，我轻声地说：“妈妈，我想你，我想家了。”

轻轻的一句话，让妈妈瞬间泪流满面，她看着我很久才说了一个字：“好。”

很多话，我不知道怎么跟我妈说。叶初曼的突然离开让我明白了生命的短暂和无常，现在的妈妈还能容忍我的任性，包容我的坏脾气，可是我不敢想未来某一天妈妈也会离开我的世界。

如果真的如叶初曼这样突然的话，我心底的愧疚会有多重？我自己连想都不敢想，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回来了。幸好，妈妈还在，在我敲门的时候会第一时间给我打开家门，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安雁，小曼的事情我听说了，这孩子命苦……”妈妈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叹息一声。话未说完，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我知道妈妈一直喜欢叶初曼，即使是在怀疑她是坏女孩的时候，她心里对叶初曼都是喜欢的，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见我哭，我妈妈更加手忙脚乱，她一手拽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慌乱地给我擦眼泪，边擦边劝我：“想开点，小曼在另一个世界也是盼着我们高高兴兴的……”

我轻轻地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将头埋进了妈妈的怀抱中，号啕大哭。

这么多日子的伤心难过，这么多日子的煎熬，好像终于找到了倾诉的端口，而千言万语，都不如这泪水来得更酣畅淋漓。

妈妈紧紧抱住了我，将我带到沙发上，任由我在她的怀中哭泣。她只是安静地陪着我，一下下拍着我的后背轻轻安慰。

妈妈的怀抱让我温暖，她轻轻的拍打让我心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我受了委屈，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就这样抱着我，一下下地拍打我的后背，送我进入梦乡。

这一次，我没有睡去，因为我还有话要对我妈说，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哭累了，我就缩在妈妈的怀里和她说话，聊我的生活，聊我的学习，聊吴蕾蕾，而妈妈也和我说她的工作，她的生活。我们的话语很平常，只是平常地聊家常，却异常温馨。

而这样温馨的场景，也在家里许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是我将这样的温馨给抛弃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厌倦妈妈的眼泪，不喜欢她对事情患得患失，不喜欢她总在我的耳边唠叨，我以为远离了她的唠叨，摆脱了她的眼泪就是长大了，现在想来才知道，我错得太离谱，其实长大了，应该是今天这样的感觉，是努力维持这个家的幸福，是让妈妈苦涩的日子有了幸福。

“妈妈，你和吴叔叔结婚吧。”在静默了很久之后，我突然开口。

我妈拍着我后背的手猛地停住，她诧异地看着我，眼中全是难以置信。我理解她的震惊，因为就在几天之前我还因为她要再婚拒绝接她的电话。

“小雁，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不结婚的。”我妈试探地说，但是我感觉得到她的激动。

我没再说话，妈妈却缓缓开口说：“我这么多年的努力辛苦都是为了你，只要你好，我无所谓的。”

妈妈的话让我伤心，我知道是我拖累了妈妈的生活，是我让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这样辛苦，只是我没想到，为了我她愿意再次放弃自己触手可及的幸福。

我为自己的自私自责不已，不过我更庆幸，现在明白妈妈的心思还不晚。

“妈妈，我是真心的，我希望你能结婚，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拖累你了。”我挺起身，认真地看着妈妈的眼睛，坦诚地对她说。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之前我会觉得妈妈结婚就是抛弃了我，就是有了另外的生活，可是现在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妈妈的幸福更重要。

“你胡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拖累过我。”我以为我妈会高兴，会激动，却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六岁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带着我，供我衣食，送我上学，含辛茹苦看着我长大，这不是拖累是什么？

“小雁，你从来都没有拖累过妈妈，为你做任何事情妈妈都是甘愿的，因为你是妈妈的希望，你是妈妈的宝贝呀。”见我不说话，我妈眼中都泛起了泪光，她这么着急地解释，生怕我会误会了她的心思。

我理解妈妈的心，这么多年我之于她，从来都不是拖累，是责任，是承担，更是她这么多年的希望。

“妈妈，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知道，其实在你心里，我才是最珍贵的宝贝。”我不知道我的话能不能让妈妈明白我的心思，只是当我说完这句话，我妈就将我抱得紧紧的。她哽咽着对我说，不管她是不是再婚，我都是她的宝贝，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妈妈的话很坚定，我很清楚，不管妈妈以后的生活如何，和谁在一起生活，我都会是她最重要的孩子。

因为我的态度，妈妈和吴叔叔结婚的事情终于还是定了下来。

周末的时候，吴叔叔带着他的家人来了我家，算是两个家庭的第一次见面。

看得出来吴叔叔的孩子很喜欢我妈妈，而吴叔叔对我也非常温和，我知道吴叔叔对妈妈是真的好，也只有在吴叔叔面前我才能感受到妈妈的喜悦和幸福。虽然陌生，但是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和睦的一家人，所以我会尝试着去接受他们，和他们相处，即使心底不愿，为了妈妈，我也要勇敢面对。

02

那天看到妈妈由衷的笑容，我想了很多，关于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我终究没有办法继续自私下去，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维持和陈佳宇的感情，我怕这样下去有一天我会后悔。

和陈佳宇谈分手的事情，是在周一的午后，我们俩坐在操场上，陈佳宇揽着我的肩膀，有温暖的阳光落到我们身上，我看得到他神色中的满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陈佳宇看出了我的为难，却还是温和地说：“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说呀。”

看着他一如往昔深情的眸子，我终于狠下心来，说：“陈佳宇，咱们分手吧。”

陈佳宇愣住了，他的手猛地从我肩膀上抽回，然后不解地看着我，很久，才问了一句：“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

在我们的相处中，陈佳宇永远都是战战兢兢的那一个，他看着我，恨不得能在我脸上找到答案。

我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睛，只能低下头说：“我不喜欢你。”

陈佳宇没有说话，头也垂了下去，他和我相处这么多年，我喜欢谁，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和我一样，不愿意面对罢了。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雁子，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陈佳宇突然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我以为陈佳宇会答应，或者说不答应，甚至可以历数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甚至可以质问我他有哪方面做得不好，让我提出分手，可是他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有些感动，因为他这句话，他不求我的心，只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伤害的也终究是他呀。

“陈佳宇，你应该知道我喜欢谁。”我不忍心再伤害他，只能对他坦诚相告。

陈佳宇没有说话，他一直清楚，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即使到现在，他都没有说话，或者心底或多或少有些期许，希望有一天我转头的时候，能看到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他，就好像我期待白彦俊一样。

“陈佳宇，我喜欢他，我曾经尝试过忘记他，可是我忘不了，我尝试过喜欢你，可是我心里还是他。所以你还是忘了我吧，你会找到一个适合你的女孩子，你喜欢她，他也喜欢你。”我的话很真诚，我相信陈佳宇能感觉得到。

陈佳宇沉默了，眼神中有淡淡的不属于他的哀伤流泻，身上溢出的淡淡寒凉就连这午后的暖阳都温暖不了。

时间仿佛沉默了一般，我们就这样并肩坐在操场边的椅子上，看着周围的情侣走过，风吹过，心底的情愫缓缓飘过。

“雁子，有件事我正想和你说呢，我爸妈想让我去英国，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陈佳宇的语气平和，好像刚才我们之间的谈话没有发生一样。

他看我的眼神依然是温和的，带着浓浓的情意。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是我凭直觉知道，陈佳宇之所以一直没有去英国肯定是因为我，但是我不敢想下去了，我欠他已经太多。

陈佳宇看着我，淡淡地笑，等不到我的回答，他就问我，愿不愿意他去英国。

我想告诉他我不愿意，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我习惯了他这个朋友，习惯了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他的陪伴，可是我不能这样说。因为我不爱他。他留在国内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我看向陈佳宇，他的眼里有前所未有的热切，更确切地说是希冀。我隐隐觉得，如果我说我不愿意的话，他肯定会留下来。

可是让他为了我留下来？我不能这样自私呀！我的心在呐喊，在呼唤我恢复理智。

“陈佳宇，我不想耽误你的前程，你如果决定要去，我会祝你一路顺风。”话说出口的时候，只觉得酸涩。

我不知道要怎样说才能让他明白我的心思，即使不是恋人，他都陪伴我走了这么多年，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他能幸福，希望他能有好的前程。

但是在我说完话之后，我看到陈佳宇笑了，眼睛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

看着陈佳宇的样子，我很心疼，我知道是我断了他微渺的希望，可是我能给他的只有这样的结果。

陈佳宇走了，我们恋爱以来他第一次比我早离开，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几乎控制不住想哭的冲动。

叶初曼的事情让我明白，我必须珍惜周围的人，我选择和他分手也是因为我珍惜他这个朋友，我不想因为我不爱他发展到最后我们都无法收场的地步。

没有争吵，没有眼泪，只是平淡地分开了，虽然有事情的时候还会凑到一起，也会一起吃饭，好像分手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而不同却只有我们知道。

我告诉吴蕾蕾我和陈佳宇分手的时候，吴蕾蕾直骂我傻，说现在像陈佳宇一样对我好的人不容易找了。

看着我苦涩的笑容，吴蕾蕾又叹气，她很清楚，我和陈佳宇分手的原因从来都不是他对我好不好，而是因为我的心另有所属。

“他和夏薇怎么样了？”想到白彦俊，吴蕾蕾显然也是好奇的。

“还那样，夏薇喜欢陈佳宇，他喜欢夏薇。”这段时间白彦俊经常来找我诉说，可是我对他绝望的爱情越来越不感兴趣，甚至在等着某一天我对他彻底绝望。

我以为爱就可以天长地久，可是在面对白彦俊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折磨之后，我竟然都有些怀疑我对他的感情了。

只是还是爱的，不然不会痛，不然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无所适从。

“我和陈佳宇分手不是因为白彦俊，是我不想伤害陈佳宇。”我告诉吴蕾蕾，只是这话更像是解释。

吴蕾蕾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为什么我们几个都不能圆满？”

我默然不语，想起初曼、蕾蕾还有我自己。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爱情会是这个样子，但是它却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而且改变不了，更像是宿命。

“其实你可以圆满的，两人青梅竹马，多好，可是偏偏出了个夏薇。”不等我说话，吴蕾蕾再次开口，她对夏薇的敌意永远都比我深。

当然我也讨厌夏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无意识地躲着她，不是担心会受伤难过，只是不想见这个人而已。

我以为我可以永远都不见夏薇，和她再无交集，只是我没想到夏薇会来找我，而且是兴师问罪。

不过事情的罪魁祸首却应该是陈佳宇，因为陈佳宇要出国留学的事情已经流传开来，而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沈安雁，你到底什么意思？”夏薇来势汹汹，也不顾我在桌上画着什么，就奔过来拍着桌子问。

我抬头看她，她娇俏的脸因为怒火带上了几分潮红，让她本来就漂亮的脸愈发惹人喜爱，如果能忽略此刻她面对我充满怒气的话。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更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于是低下头继续画自己的画。

我已经尝试着不画白彦俊了，今天在我笔下的是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我已经努力很久了，却还是画不出老师的神韵，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见我不理她，夏薇有些泄气地坐到我的座位前面，很是委屈地问我：“沈安雁，你为什么不劝劝他？”

我抬头，有些好笑地看着此刻急得没了形象的夏薇，也终于明白她来找我是因为陈佳宇的事情。也是，终究是我想多了，白彦俊的事情夏薇什么时候着急过。

我低头继续忙自己手中的画，夏薇却急了，伸手抢走了我的画笔。她嚣张地看着我，问我：“你为什么不劝他？”

“你觉得我应该劝他什么？”我轻声问她，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

“他为什么要去英国，你不要让他去，他听你的！”夏薇看着我，高声说道。

我不由得笑了，问她：“夏薇，你觉得我应该劝他吗？”

我应该为了自己的不舍而叫陈佳宇留下来吗？我给不了他爱情，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留下来？

“你是她女朋友。”夏薇不知道怎么回答，却还是磕磕绊绊地解释。

我又笑了，白彦俊眼中一直聪慧优秀的夏薇也不过如此。

“既然我是她女朋友，他去哪里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觉得你是白彦俊的女朋友，你就得管我的事，或者因为你暗恋陈佳宇，所以你就得管着陈佳宇要去哪里？”在夏薇质问我为什么不留下陈佳宇之后，我已经不准备给她留任何的颜面，所以说出来的话咄咄逼人。

我珍惜和陈佳宇的友情，所以我让他离开，去拥抱更美好的未来。可是夏薇呢，她自私地只看到了自己，只知道自己舍不得陈佳宇，不想让他离开，她知道自己挽留不了，就来找我，她也清楚，我是陈佳宇的软肋，只要我开口，陈佳宇拒绝不了。

可能从来都没见识过这样的我，也可能没想到我会这样直白地拒绝她，夏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瞪着我看了许久之后，眼中已经带了泪，却也只能沉默地转身离开。

离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陈佳宇频繁地来找我，和我做之前经常做的事情，比如说去操场慢跑，带我去吃好吃的。每次我抬头的时候都能迎上他温柔的目光，每一次分开之后，我心底都会怅然若失。

我舍不得他离开，可是我清楚，我不能挽留他，即使我开了口他就有可能留下，我不能这样自私。

可是习惯了陈佳宇在身边的日子，我真的不敢想他离开之后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却不得不面对，不得不……

陈佳宇在学校的人缘非常好，所以他走的那天很多人到机场送行。一群漂亮的女生围着他，他和众人谈笑风生，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不时地飘向我的方向。

我只是看着他笑，心底全是浓浓的不舍，看向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样表达我此时的心情。

就在陈佳宇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夏薇的声音突然响起，她高喊着陈佳宇的名字。

夏薇跑到陈佳宇的身边，抱住他，哭得像个孩子。她哽咽地说话，说自己喜欢他，说陈佳宇你不要走，你留下来。

夏薇喜欢陈佳宇，这是人所共知的秘密，所以很多送行的人都沉默下来，看着陈佳宇尴尬地抱住身体已经哭得发软的夏薇。

“陈佳宇，你可不可以不走？”夏薇终于停止了哭泣，在陈佳宇怀中挣扎出来，很认真地问。

陈佳宇看着她无奈地笑笑，却转头看向我，眼神中的哀伤更重。

那一刻，我也想哭，可是我终究还是忍住了，然后抛给陈佳宇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离开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能做的只有硬下心肠祝他一路顺风。

陈佳宇终于失望地将视线挪到了夏薇脸上，温和地帮她擦了眼泪，然后无奈地说：“这都是家里人决定的，我也没有办法。我去了英国之后咱们常联系，还是好同学，好朋友。”

陈佳宇的笑容是干涩的，无奈的，说出的话都是机械的，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只有在我面前，陈佳宇才会那样温柔，那样……

只是我们注定是朋友。

在陈佳宇的安慰下，夏薇终于放开了抱住他的手。他又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他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我终于闭上了眼睛，而泪水也在那一瞬间顺着眼角滑落，我曾以为会是长久的朋友又一次选择远离，虽然他还会回来，但是谁能保证会不会物是人非？所以想起他这么多年的陪伴，我心底更多的是酸涩。

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竟然看到了白彦俊，只是白彦俊盯着的是不远处那个蹲在地上哭的女孩子，那个连哭起来都梨花带雨、惹人心疼的夏薇。

白彦俊的神色是落寞的，眼中全是悲伤。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彦俊，更没想到看到白彦俊这样，我麻木的心竟然蓦地一股刺痛。

我原以为已经不在乎了，却没想到在看到他的时候，在看到他对别人的痴情的时候，我还是在乎的，还是会伤心难过。

只是这终究算不了什么，我已经明白，因为他对夏薇的痴情，我终究只会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就像陈佳宇之于我，不管我多么喜欢，也终究逃不出远离的宿命。

03

我的生活好像突然被抽空了一般，下课的时候白彦俊不会再来找我诉苦，陈佳宇也不会打电话过来让我陪他去慢跑，叶初曼也不会再来敲我们教室的窗户喊我出去。

我的生活变得单调不已。当然，我习惯了在座位上画白彦俊的素描，只是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我习惯在逛街的时候，看到喜欢的东西高声喊“初曼快过来瞧瞧”，可是回头再也找不到她熟悉的身影；我还会在看到某家新开饭馆的时候忍不住拍下照来，等回到学校才发现那个一直陪我品尝美味的陈佳宇已经远在英国。

他们都曾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现在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孤独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

而吴蕾蕾虽然还是会经常来找我，但是她学习至上，不会跟陈佳宇、叶初曼一样陪着我旷课瞎闹。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整个人都变得惫懒了，不想去做任何事情，连以往最热衷的逃课都激不起我任何兴趣。

我像个好学生一样，每天都认真地上课、下课，周末会像个乖孩子一样在家陪妈妈。

而妈妈的婚期已经近了，她忙得热火朝天，脸上全是喜悦。我也为她高兴，可是这样的喜事也激不起我任何的兴致，回学校之后，我依然是那个孤独惫懒的孩子。

再后来，妈妈结婚了，她是很美丽的新娘子，吴叔叔对她很好。看着妈妈幸福，我很高兴，我以为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就会像水一样，平淡如水，再无波澜。

只是我没想到吴蕾蕾也要离开了，当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足足有半个小时说不出话来。

我想过叶初曼会离开，想过白彦俊会不属于自己，想过陈佳宇会离开我的生活，但是我没想到吴蕾蕾也要离开。

也是出国，是学校的交换生，要在国外待三年。

我从来没想到我的生活会和国外扯上任何关系，但是短短的时间里，先是叶初曼要去大洋彼岸疗伤，虽然不了了之，但是那时候我就理解了这无奈的远离。后来陈佳宇也走了，去了英国。这一次，吴蕾蕾又要走，去的是美国，叶初曼最终没有到达的那片土地。

见我沉默，吴蕾蕾眼中也有了泪水，她坐在我的对面，轻声说对不起，她说自己不应该这个时候离开，这个时候我最需要她。

她说申请交换生的时候，叶初曼还没有出事，她只是不愿意在这学校待下去了，她忘不了吴征，可是又没有办法让他喜欢自己，她只能选择逃离，只是当时她以为她走了，会有叶初曼陪着我，会有陈佳宇陪着我，她没想到自己竟成了我身边的最后一人。

我看着吴蕾蕾，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我说：“蕾蕾，我理解的，爱一个人太苦。”

我爱了白彦俊这么长的时间，我太知道爱而不得是怎样的痛楚，所以我理解她的选择，我甚至羡慕她，她平日的努力终于为自己争得了一个逃离的机票，而我，却只能平静地等在这里，等着最终的曲终人散。

“雁子，我不如你坚强，我还是爱吴征，即使他羞辱我，我都忍不住去爱他，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所以只能给自己一个无法抵达的距离，还有初曼的事情发生之后，我真的是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了，待在这里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心里的难受，我会疯掉的。”吴蕾蕾轻声说着，连语气都是哀伤的，我听着，眼中的泪水也簌簌落下来。

我的痛楚和吴蕾蕾是一样的，甚至比她的痛苦还要深，可是我不能说，我只能坚强地对她说，没事的，你走吧，只要你好好的。我还说，我等着你回来。

吴蕾蕾却好像只会说对不起了，她说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能出国是好事，管他什么时候呢，不管你去了哪里，我们都还能常联系的，不管是不是隔着太平洋，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我低声安慰着吴蕾蕾，却更像是在劝慰我自己。

“蕾蕾，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呀，不然我会不放心的。你和初曼不一样，你的生活里就剩下学习了，等你到了美国不知道你习惯不习惯吃西餐呢。”我重新坐到吴蕾蕾的对面轻声说话，她只是听着，或者看着我。

“蕾蕾，你看哪天合适你逃课吧，我陪你去买点东西，很多咱们国内的东西到那里买不到……”我喋喋不休，尽量用话语来遮挡我不舍的情愫，可是我的遮掩终究还是瞒不过吴蕾蕾的眼睛，她猛地抓住了我的手，大哭着说：“雁子，我还是舍不得你，我不去了，美国我不去了，交换生名额我也不要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因为我也舍不得吴蕾蕾，我想让她留下来，但是我更想让她离开，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能离开这个全是吴征的环境，能让她不再伤心难过，她的开心和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吴蕾蕾最终还是走了，交换生的名额来之不易，这对她而言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作为朋友我不愿意让她放弃。

她走得很匆忙，就在我和她抱头痛哭的一周之后。

尽管她几次拒绝，我还是坚持送她到了机场，她不忍心让我目睹离别，可是我更不想她的离开没有我的祝福。

我送她去机场，说了很多祝福的话——一路顺风，前程似锦，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办法伪装坚强，吴蕾蕾太了解我了，在我生硬地说出这些话时她已经泪流满面，而我们终于还是忍不住抱头痛哭，好像只有泪水才能证明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看着飞机消失在视线中，泪水还是忍不住簌簌落下，心好像被刀割一样，痛楚到让我无法呼吸。

原来我以为离别多了，就不会痛，可是看着吴蕾蕾在我的面前消失，我还是痛得厉害。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离别的痛楚从来不会因为次数的增多而减轻，因为离开的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所以每一次离别都比上一次多一份铭心刻骨。

送走吴蕾蕾之后，我就去了我们初中的学校，那时的我们比现在要小很多，但是当时已经有了宏大的理想，不过我们三人的理想中都是有彼此的，谁都不会想到几年后的今天我们会天人永隔，我们会远隔天涯。

白彦俊也曾在这个学校就读，就在我们隔壁的班级，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的温文尔雅，但是已经看得出温柔暖男的雏形。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教室里透过窗子看他经过的样子，每次都好像带着阳光一样，那时候的白彦俊是我的梦，是我心底的阳光，不像现在，一碰就疼。我甚至不知道属于我们的结局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我也是在这个学校认识陈佳宇的，当时的他还不像后来这样英俊潇洒，脸圆圆的，带着点婴儿肥。打篮球显然也不如后来利索，因为那篮球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我抱着球发懵的时候，他笨笨地走过来道歉，说自己太笨了才会打到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我笑得不能自已，后来，他成了我的大熊，陪伴在我后来成长的岁月里，只是现在，我们隔了好远好远，他举起篮球拼尽全力也不会再打到我的头上。

当年，我们都还小，还不知道忧愁的滋味，更不知道后来会有这么多的风风雨雨，还会有生离死别。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想将我们永远定格在这个校园里，那时候我们的高兴都是纯粹的，那时候我们不会分开。

只是我没有能力阻挡成长的脚步，更没有办法改变成长留在我们心头的印记，不管这印记是欢悦还是痛楚。

吴蕾蕾到美国后就给我打来了电话，邮件也每天不停地发过来。她担心我会寂寞会孤独，每次都说很多在美国的趣事，可是他们都走了，我的生活就空了，只有看她邮件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心是活着的，其他的时间，我觉得自己更像是行尸走肉。我的精神已经被抽空，只剩下躯壳在按照规定做着好学生应该做的事情。

我的日子里没有了叶初曼，没有了陈佳宇，没有了吴蕾蕾，而白彦俊也渐渐地消失在了我的世界中。

他现在每天都很忙，忙着追随心爱的女孩。夏薇也变了，在陈佳宇离开之后，和我变得颓废惫懒不同，夏薇现在每天都去酒吧买醉，或者去电玩城通宵。

我可以理解她现在的反应，就好像吴蕾蕾只能离开这所学校一样，因为这里有太多心上人的痕迹，只要待在这里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就会心痛。其实买醉也是很好的一种方式，只是我不如夏薇幸运，我没有人陪着，连买醉都变得奢侈。

只是我没想到白彦俊会为了夏薇也经常流连酒吧，我还记得当初刘伟在校门口威胁我时，他很是不解，觉得我不该和那样的人混在一起。当时的他那样义正词严，好像我已经不是好女孩了，好女孩不会那样，可是现在，他的好女孩每天都在酒吧待着，他不仅没有厌恶，还开始逃课追着去。

这果真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只是很怪的是，当我在别人嘴里知道白彦俊现在每天都逃课跟着夏薇去酒吧的时候，我只是诧异，觉得改变一个人竟然这么容易，却没有了心痛的感觉。

我觉得我已经彻底放下了白彦俊，彻底放下了在我心底存储了十六年的感情。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竟然没有解放了一般的喜悦。在很久之前，陈佳宇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盼望我能放弃这段感情，忘掉白彦俊。

我以为只有等到夏薇接受了白彦俊，我才会真正放弃，可是还没到那样的结果，我竟然已经学会放下。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这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彻底放下白彦俊，即使我已经刻意去忽略关于他的消息。

而白彦俊的消息还是无孔不入地进入我的生活，只是这次不是他又做出什么惊天的举动追求夏薇，也不是他又怎样被夏薇伤害，而是夏薇也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个骄傲的、美丽的、总是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的女孩，那个我曾经恨过也羡慕过的女孩，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拽着和我说这个消息的同学，震惊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等我神智恢复正常，我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是昨天发生的，只是今天早上才传开。昨天晚上夏薇又去酒吧了，深夜回家的路上却被歹人拖到巷子里玷污了，白彦俊昨天带着很多同学找了一夜，今天才找到，只是找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说这件事的同学话语中带着惋惜，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我想过我们之间会有很多种结果，却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的。

这结局来得太匆忙，也太惨烈，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她和白彦俊真的在一起，或者和陈佳宇在一起都是好的，只是不要这样。

她也不过是个花季的少女，和叶初曼一样。

也许是因为刚经历过叶初曼的事情，我竟然也莫名伤感起来，为一个曾经几次与我为敌的女子。

其实在死亡面前，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心思都不堪一提了，只是这样的结论往往需要用生命做代价换来。

我后悔曾与她置气，与她争论，学着她的方法来刺激她，让她伤心。

可是我的后悔挽救不了那如花的生命。

就在我为夏薇的死唏嘘不已的时候，白彦俊来了，眼中全是哀伤，带着愤怒走到了我的桌前。

他已经很久没来找我了，我几乎都忘记了他在阳光中走向我的样子，我以为他再来的时候只是过往的重复，却没想到他完全换了另一副样子。

我没再低头，没再躲闪，因为此时我桌上的素描早就换了主角，有时候会是我前座的男生，有时候会是我侧面的女孩，有时候会是上课的老师，有时候会是叶初曼、吴蕾蕾或者陈佳宇……

这次白彦俊确实有些反常，他看着我，却没有如一如既往地坐下，而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眼中有悲伤，有愤怒，还有一丝我捉摸不透的情绪。

“沈安雁，你满意了，你得意了是吧？”白彦俊的嗓音是沙哑的，话语是悲愤的，如果眼神能杀人，他肯定能将我凌迟许多遍。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白彦俊，我知道他说的是夏薇的事。夏薇死了，这是我也没想到的，我即使再恶毒都没有咒她去死，我即使再想得到白彦俊也没有想过要让她去死，所以这个结果我为她惋惜，但是我说的话，白彦俊会信吗？

所以我不说，既然他将责任归咎于我，我只能承受，不能反驳，谁让我喜欢他。

“沈安雁，如果不是你，夏薇就不会死，你是刽子手，是你害死了夏薇！”白彦俊俯身盯着我的脸，将刽子手的名声硬生生地钉到我的身上。

“白彦俊，请注意你的言辞！”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站起身来看向白彦俊，十六年来我从未和他这样剑拔弩张过，也从来没想过我们会这样对峙。

可是我不能不为自己的名誉站起来，我不是刽子手，我和夏薇交集不多，我怎么会害死了她？

“沈安雁，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如果不是你抢走了陈佳宇，如果不是你让陈佳宇出国，夏薇还会好好的，她不会变成这样，不会像今天这样。沈安雁，你就是刽子手，不管你怎么狡辩，都是你害死了夏薇！”白彦俊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愤怒的白彦俊，愤怒得没了理智，愤怒得将身上的利刃全刺向了我。

我承认夏薇变成这样我有责任，如果不是我和陈佳宇在一起，如果不是我和陈佳宇分手，夏薇不会流连酒吧，不会将自己的一生都搭进这场无望的爱恋中。

我清楚夏薇的死不是我的错，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我曾经伤害过她。

只是我没想到，在死亡面前，她对我的伤害我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别人却能将我对她的伤害无限扩大，尤其是白彦俊对着我吼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我觉得我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因为我突然觉得气短，不知道要怎样反击如此理直气壮的白彦俊。

或者说，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去说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曾经给过我的伤害，还是说我暗恋白彦俊这么多年？

我没办法开口，我能做的也就是看着白彦俊，看着他从气势汹汹渐渐萎靡了气势，然后转身就走，连头都不回。

我的泪水在白彦俊转身的那一刻落了下来，为夏薇，为白彦俊，更为自己的那十六年。

没有了陈佳宇，没有了叶初曼，没有了吴蕾蕾，即使我失声痛哭都没有人来安慰我，我身边那群最亲的人都远离了我，最后一个是白彦俊。

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个结局和我想过的无数版本不同，但是毫无疑问，这是最惨烈的一个，不管是夏薇的死，还是白彦俊的怨恨。

我知道我曾经伤害过夏薇，但是白彦俊却不应该对我怨恨，我和夏薇的一切他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别人可以指责，但是他不行，因为他是我喜欢了十六年的白彦俊，因为他眼见了所有一切的发生。

我甚至可以自私地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人，我不欠夏薇什么，我对夏薇的伤害都是投桃报李，是她先抢走了我喜欢的人，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当白彦俊连看我一眼都满是厌恶的时候，我做任何的解释还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必要在这十六年的感情里自作多情，我在白彦俊心里也不过如此，或者说在他的心底，和夏薇比，我的尊严、我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对白彦俊彻底死心了，虽然难过，虽然绝望，但是心底深处也是带着丝缕的释然。

只是我没想到，白彦俊的质问会将我带入另一场旋涡，关于夏薇的。

我不得不承认我和夏薇是前世的冤家，即使她死了都能轻易地让我难堪，让我无能为力。

那天白彦俊指责过我之后班里就开始有了传言，说是我害死了夏薇，夏薇的堕落全是因为陈佳宇的离开，而让陈佳宇离开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是我知道夏薇喜欢陈佳宇，所以怂恿着陈佳宇离开。

我听着传言，心底想笑更想哭，我没想到当初的不曾挽留竟然会间接地害了夏薇，更没想到所有人将夏薇的死都归结到了我的头上。

我知道我冤枉，可是我懒得辩解，我要怎么辩解别人才会相信呢？

我的为人如何，我是不是那样阴险自私，我想白彦俊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他比叶初曼、吴蕾蕾认识我的时间都长，我们一起走过了十六年。十六年，不是三年五年，更不是一天两天，漫长的时光里他应该最懂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他不仅没有为我辩解，还选择了绝交。

是的，那天他指责我之后就再也不来找我了，连平常的联系都没有了，他的不信任让我绝望，让我对所有的质疑和指责都视若无睹。

我曾经最在乎的那个人都不信任我了，我再说别的还有什么意义？反正我怎样辩驳都还是有人不信，总还会有人觉得是我害死了夏薇。

我能求的只有问心无愧。

只是我还是低估了夏薇的朋友们，她在学校的人缘太好，她死之后有太多为她鸣不平的人，尤其是那些曾经见她对陈佳宇表白被拒绝的人，他们理所当然地将矛头对准了我，因为我是陈佳宇喜欢的人。好像他们指责了陈佳宇喜欢的人，羞辱了我之后，陈佳宇就能喜欢上夏薇，而夏薇就能活过来一样，所以他们对我的指责和羞辱越发猛烈，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我的课本被偷过，我的作业被划烂，我的课桌上被丢过垃圾，我宿舍的床单被人撕裂过，甚至于我一直放在床头的那个水晶球，我一直珍视的送给白彦俊，后来又在陈佳宇那里讨回来的水晶球也被人给砸碎了。

我却前所未有的平和，我所有的生气都随着那天白彦俊的离开被抽离了身体。我能做的也就是重新买一份课本，重写一次作业，一遍遍清洗污浊不堪的座位，换掉床单，然后将水晶球的碎片一点点捡起来，将刻着“我爱你”的底座和碎玻璃一起放到袋子里珍藏，然后，继续自己平淡却又绝望的生活。

时间缓缓流逝，我成了班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因此我的话越来越少，连夏薇朋友们的指责和谩骂我都不在乎地一笑了之，所以在别人眼中，我更成了怪人。对于怪人他们都是心怀诧异的，却又敬而远之。

我倒是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反正没了叶初曼，没了白彦俊，没了吴蕾蕾，也没了陈佳宇，在乎我是不是开心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努力开心？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上课，下课，吃饭，休息。我的日子平静如水，每天漫长得如永恒的昼夜。

慢慢地，来骂我的人越来越少，给我找麻烦的人也越来越少，后来连和我打招呼的人都没有了。我好像是这个学校的隐形人，没有朋友，和任何人都没有交集，只是在过着自己的日子。

心底，还是隐隐有期待的，等着白彦俊。

我曾在上课的路上遇到过他两次，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神色中还有着怨气。第一次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走了。第二次，他从远处走向我的方向，在看到我的那一瞬就猛地转身，全然不顾他身后的我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早知道长久的等待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可能连等待都不会有，在知道他喜欢夏薇的那一刹就远离他的生活，可是上苍允许人去做很多事情，却唯独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所以我们只能从十六年的挚友变成陌路，而我的生活，连丁点的希冀都没了，如一摊绝望的死水。

我以为属于我的大学生活以后就要这样继续下去，一直到大四毕业曲终人散，只是我没想到妈妈会结束了我这样煎熬的生活。

周末回家的时候，我妈有些担忧地和我说吴叔叔的工作有了调动，要去另一个城市，而她想我跟着一起去。

“你吴叔叔都问好了，你们大四就全是去外面实习了，你吴叔叔去的那个城市也有你们这个专业的工作，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跟我们过去？”妈妈问我话的时候，眼中都是担忧。我知道她舍不得也不放心将我留在这个城市，但是她又怕我拒绝，毕竟我在学校有自己的同学朋友，我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看着妈妈日渐丰腴的身材我最终还是点了头，我知道妈妈跟着吴叔叔肯定会幸福，而我在学校里已经再无留恋，为什么不成全妈妈对我的一番心思。

我的点头让妈妈很是兴奋，她都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看着我笑，然后无措地低头。

我握紧了妈妈的手，即使她已经渐渐老去，但她手的温度依然能温暖我，给我力量。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我匆忙办完了离校手续，只需要等毕业的时候回来一趟参加毕业论文的答辩就行。

在大学的三年中我丢失了太多的东西，但是当我将要带走的东西打包的时候才发现，两个箱子都盛不下，只能扔掉一些。有些东西很重要，有些东西曾经重要，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最终还是将那打碎的水晶球从箱子里拿了出来，还有那一厚摞的素描纸，上面全是白彦俊的样子。只是看着纸上这些温和的模样，我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我的离开比谁都萧瑟，因为在这个学校我已经没有了朋友，在短短的一年时光里，我的朋友各自离散，而我，坚守到这个时候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所以我只能像个懦夫一样逃离。

没有人送行，没有人流泪。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经历了太多离别，我倒是喜欢上了这样的离开。

一年之前，我和周围的人都还相信今年我们会在一起，明年我们会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会在一起。因为我们都曾那样爱过喜欢的人，我们曾经是那样亲密的好友，我们曾经在心底许下过太多不离不弃的诺言。

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成长只是一场狂欢，在舞台上会上演一幕幕的好戏，舞台下也会有人欢呼鼓掌，只是不管怎样绚烂璀璨的青春，最后的结果都不过是一场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