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悲歌

01

叶初曼终于出院了，她很高兴。看着吴蕾蕾递给她的口罩，她摇着头拒绝，说没事，不过几道疤而已。

我和吴蕾蕾相视无言，却很有共识地劝她戴上口罩，理由也很简单，伤口还没愈合好，如果接触到脏东西会发炎的。叶初曼很无奈地听从了我们的建议，只是在戴口罩的时候还不满地唠叨，说这破伤口碍着她勾引帅哥了。

我们送叶初曼回家，陪着她吃饭。她很高兴，不时地开我们两个人的玩笑，如果不看她脸上狰狞的伤痕，这样融洽的氛围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我们三人亲密无间的日子。

“你们等等我，我先上卫生间，回来告诉你们个小秘密。”叶初曼一边笑着起身，一边往卫生间跑。而被“小秘密”这三个字吸引的我和吴蕾蕾则面面相觑，搞不明白叶初曼葫芦里到底又准备了什么药。

只是我们等到的却是卫生间里的一声脆响，我猛然心惊，然后快步向卫生间跑去。吴蕾蕾也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紧跟在我的身后。

卫生间的门是反锁的，我们叫了很多遍都没人开门，没办法我只能打碎了卫生间的玻璃，然后伸进手将门打开。

卫生间的门打开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一地的碎玻璃，叶初曼站在破碎的镜子面前，脸上全是泪水。

“初曼，初曼，没事的，都过去了，没事的。”吴蕾蕾上前抱住叶初曼，轻声安慰。叶初曼只是愣在那里，只有眼中的泪水能证明她听到了吴蕾蕾的话。

从医院到家，我们都没敢让她碰镜子，昨天晚上吴蕾蕾还专门来她家里一趟，就是为了将所有镜子都收起来，让她看不到自己脸上狰狞的样子，可是吴蕾蕾忘记了她家卫生间还有块镜子。

叶初曼的爷爷奶奶也非常紧张，任由我们扶着叶初曼回了房间。

按照叶初曼以往的性子肯定会大吵大闹，用发泄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伤心，可是这次，她却反常得厉害，只是安静地坐在床上，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我以为时间都停止了，叶初曼才抬起头，缓缓擦了泪水，说：“我刚才被自己的丑样子吓到了。”

说完之后，叶初曼就笑了，而我和吴蕾蕾眼中却都有了泪水。

我们一直不敢想要怎样才能让爱美如命的叶初曼接受自己的样子，所以才会选择藏起镜子，才会让她出门的时候戴上口罩。我们想过她知道自己脸上疤痕之后的歇斯底里，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平静地接受了。

见我俩都含着眼泪，叶初曼却笑了，很是轻松地说了一句：“没事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肯定会还我貌美如花的。”

说完话的叶初曼依旧是笑着的，只是我看着她勉强的笑容，觉得比哭还要难过。

我能做的只是紧紧地攥住她冰凉的手，给她力所能及的温暖。

“叶初曼，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吴蕾蕾最好的姐妹，你给我好好活着，不许乱想。”吴蕾蕾见叶初曼笑得怪异，低声警告道。

我被吴蕾蕾的话吓了一跳，但是当我抬头看到叶初曼眼中的绝望时，心中竟然也有了不好的想法。

“叶初曼，不许胡思乱想，不许！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需要你在我身边，你不是说了，白彦俊不要我，你要我。”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希望能让她眼中多几分暖意。

“你们想什么呢，我正青春貌美呢，你们在这里跟我说这些不吉利的，再说，赶你们出去。”叶初曼感觉到了我们的紧张，也抓紧了我们的手，淡淡一笑。

“我们错了，不说了，不过你刚才要和我们说的小秘密是什么？”吴蕾蕾见叶初曼神色好了许多，赶紧开口问道。

“改天告诉你们。不早了，你们得回去了。”叶初曼愣了一下，却最终没有把她要分享的秘密告诉我们。

我们又和叶初曼聊了很久，见她情绪稳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才告辞离开。

因为叶初曼的事情，我和吴蕾蕾心情都不好，离开叶初曼家里，吴蕾蕾就建议我们去逛逛街，散散心。

在我们学校往东走一百多米，有一条很长的商业街，是个很好的选择。

只是我没想到会遇到白彦俊和夏薇，他们手牵手一副小情侣的样子，我本能地想躲，因为即使和陈佳宇在一起了，遇到他们我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地难过。

“小雁。”我没想到，这次竟然是白彦俊喊住了我。我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牵着夏薇的手向我走来。

以往以刺激我为乐的夏薇，这次没有了以往见到我时虚假的热情，只是很不高兴地白我一眼。

“叶初曼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别太难过了。”白彦俊看着我，很认真地劝慰。

我看着他，安静地点头。

其实我的心里还是难过的，因为之前无话不谈的我们，现在生分得更像是陌生人，连关心的话都如此冠冕堂皇。

“小雁，你可得照顾好自己，这段时间你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白彦俊又说道。

这一次，我是感动了。我从来没指望过白彦俊会关心我，只是没想到终于盼来了他的关心，只是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这才是最大的讽刺不是吗？

我不得不承认，只要夏薇和白彦俊一起出现，不管白彦俊做什么，夏薇做什么，我都会伤心难过，可是每一次我都要强装坚强。

我的心底更像是积了厚厚的云层，压着我的心跳，让我连呼吸都觉得痛楚。

而我的痛楚永远都瞒不过夏薇的眼睛，就在我面对白彦俊几乎失态的时候，夏薇突然喊：“白彦俊，咱们还去不去呀，再不去就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夏薇不悦的声音让白彦俊担忧的脸上多了几分紧张，他对我尴尬地笑笑，说了声再见，然后立马转身，牵着夏薇的手就走。那速度快得好像我是洪水猛兽。

刚刚白彦俊给我的一点点的暖也因为他迅疾的转身被抽走，我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间怅然若失。

而目睹了眼前一切的吴蕾蕾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对我说：“夏薇是故意的，她故意让你看到白彦俊在乎她，让你伤心的。”

吴蕾蕾都看出来的戏码，我怎么能不清楚？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难过，身不由己地上钩。

“吴蕾蕾，我什么时候能忘了白彦俊，就好了。”我改变不了夏薇对我的敌视，更无法改变白彦俊对夏薇的痴情，我能选择的也就是忘了白彦俊。

可是说出这话的时候，我非常清楚，要忘掉白彦俊不过是我的奢望。

“雁子，你真的没必要为夏薇生气，明明不喜欢白彦俊还这么折腾他，真是……”吴蕾蕾还在发表着自己的感慨，我已经习以为常，自从夏薇和白彦俊在一起之后，吴蕾蕾对夏薇就一直是敌视的。

“蕾蕾，周末我去你家住。”我在她再一次贬低夏薇之后，很是认真地通知她。

因为叶初曼家宽敞，所以我不愿意回家的时候一直住在叶初曼家，可是现在叶初曼出了事，我又无家可归，能“欺压”的也就是吴蕾蕾了。

吴蕾蕾对我表示热烈欢迎之后，很八卦地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她很想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和我妈妈闹不愉快的原因。

我无奈地将我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告诉她，说：“我妈妈要结婚了，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我不想回去。”

“你妈妈这么多年不容易，有个人和她相扶到老多好啊？”吴蕾蕾显然不理解我排斥的原因，轻声地劝解我。

“是啊，然后那个人就是我妈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而且我还得管他叫爸爸，等他老了我还得照顾他……”我不悦地说，连劝我的吴蕾蕾都不愿意理了。

吴蕾蕾看出我对她话语的排斥，也不再多说，只是跟在我身后，陪着我逛这长长的商业街。

只是我还没去吴蕾蕾家躲着，周五我妈就来了。原因很简单，这几天我一直不接她的电话，这是我不回家的前奏。她经历了几次，所以周五直接在学校门口等我下课。

“为什么不接电话？”见我和吴蕾蕾走到校门口，我妈赶紧上前拽住我的手问。

“不想接。”我甩开我妈的手，然后抓住了身后吴蕾蕾的胳膊，吴蕾蕾拽了下我的胳膊，我回头看她，只见她不停地摇头。

她和我一样清楚这么多年我妈妈的不容易，所以她不想让我说出过分的话让妈妈难过，我也不想让她难过，可是我心里难过得要死，而这难过是因为我妈。

“小雁，咱们回家吧。”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最后，她还是说了最简单的一句。

“你都要嫁人了，我哪里还有家呀？”

“小雁呀，你听妈妈说，你吴叔叔是个很好的人，你不了解，等你了解了，你会……”妈妈见我一脸不悦，更是焦急，她赶紧解释，可是不等她把话说完，我就拽着吴蕾蕾的胳膊，转身就走。吴蕾蕾无奈地对着我身后喊了几声阿姨，却最终还是被我拖走了。

“雁子，阿姨哭了。”吴蕾蕾不住地回头，很是不忍心地对我说。

我一愣，接着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对吴蕾蕾说：“眼泪就是我妈最大的杀伤性武器。”

吴蕾蕾叹了口气，说了一声：“你的眼泪对你妈妈而言，也是最大的杀伤性武器。”

我没有说话，却还是认同了吴蕾蕾的话。是的，只有对最亲近的人，最在乎的人，眼泪才会成为武器，如果不在乎，就是把天都哭塌也不会让对方动容。

“她这武器，现在对我没用。”我不屑地说了一句。在妈妈的眼泪里泡了十几年，我对这杀伤性的武器早就有了抗性。

“雁子，你不能这样，阿姨这么多年，真的很不容易。”吴蕾蕾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忍不住劝说。

“蕾蕾，我现在烦得厉害，什么都不想听，求你别说了好不好？”我知道，如果我不阻止，吴蕾蕾会没完没了飞说下去，直到我崩溃。

我明白吴蕾蕾是一心为我好的，可是我现在不需要她为我好，只想让她给我安静的时间，让我能好好地想一想。

吴蕾蕾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倔强的我不住地叹气。

我明白吴蕾蕾的心思，她都能看到我妈妈的辛苦，我又岂能不知道。就因为她这么多年太不容易，我才一直愧疚，我也希望她能幸福，可是一想到她要嫁人，我心里就是各种不舒服，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他。

如果我和我妈待在一起，可能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我们就会再一次争吵。我躲着，与其说是为了让自己好好想想，不如说是拉开和我妈妈之间的距离，这样，即使我难过也不会伤害到她。

只是我这样的心思，我要怎么告诉吴蕾蕾？

“雁子，咱们去看看初曼吧，正好晚上咱们也没什么事。”吴蕾蕾见我脸色不好看，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为的是让我转移注意力，当然更是因为几天不见叶初曼，我们都很不放心。

叶初曼恢复得比我们想的要好，尤其是身体上的伤都基本上痊愈了，只剩下脸上有狰狞的疤痕，再也看不出往日的娇俏美艳。

叶初曼看到我们非常高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她把我们带到她的房间里，拖出了两个箱子，箱子上贴着名字，一个是“沈安雁”，一个是“吴蕾蕾”。

“看看吧，这是给你们的。”叶初曼得意地将箱子推到我们面前，眼中全是期待。

琳琅满目。我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我打开箱子的感受，但是仔细看下去，却全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那个贝壳手包，是去年叶初曼去德国旅游的时候买回来的，我一眼就看中了，她没舍得送给我，现在，它就躺在这个箱子里。

去年秋天她买的那套运动服，我当时看中了没舍得买，她因为我没买所以也不好穿了刺激我，现在也躺在箱子中。

之前我在她这里看中的手链、鞋子、精致的小镜子和高价的化妆品，这些都是我喜欢的，现在叶初曼将它们堆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解地看向叶初曼，她依然得意地笑着，看看我，又看看吴蕾蕾。

吴蕾蕾显然比我还要震惊，她箱子里的东西，也都是她喜欢的，只是叶初曼之前舍不得割爱，这次却一股脑地全送给了我们。

“这套书？”吴蕾蕾抱起几本书，有些诧异地看着叶初曼。

“你之前说喜欢但是一直买不到，我让我爸爸找朋友给买的，昨天刚到。”叶初曼脸上的得意更重，说完之后还问我们，她够朋友不。

“初曼，为什么突然要把这些东西都送给我们？”吴蕾蕾不等我开口，就问道。

“经历了一场生死才知道，你们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呀，这些不过是些东西，你们能喜欢就是它们的福气，所以我把它们送给你们。”叶初曼轻声解释，只是她的几句话，又让我们伤感起来。

“叶初曼，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什么叫经历生死啊，你只经历了生，没经历过死。”我很郑重地提醒叶初曼，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叶初曼经历了毁容这件事情之后，我就特别敏感，尤其是她说出生死两字的时候。

“好好好，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说了，不过我的话是发自肺腑的，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谢谢你们这么多年一直陪着我，由着我任性，由着我无法无天。”叶初曼的话让房间的气氛瞬间变得伤感，我和吴蕾蕾一时之间都沉默开来。

“叶初曼，我怎么觉得你住了几天医院，养了几天病，就变得和咱们家雁子一样多愁善感了，就咱仨关系好这几个字，你硬生生说出了几分生离死别的味道。”吴蕾蕾不由得感叹，因为她实在受不了叶初曼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我得离开这里了，我爸妈已经在美国预定好了医院，最晚下周末就要去美国治疗了，我都不知道下次见到你们得是什么时候。”叶初曼的话，轻声细语，却让我莫名地伤感。

陪着叶初曼养伤这段日子，我一直知道她会出国治疗，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离别来得这么快，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和我一样怅然的还有吴蕾蕾，她盯着叶初曼，满眼的不舍，好像她马上就要离开我们一样。

“你俩比我还多愁善感呢，不就是一个太平洋么，等我变美了就飞回来看你们。”叶初曼见我俩没了刚才的兴奋，忍不住劝道。

“初曼，等你下次回来，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我抱住叶初曼，很认真地说。

这话，在叶初曼出事那天我就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只是这一次，我想和她们在一起的愿望最强烈，我不想和她们分开。

吴蕾蕾也走过来，抱住我和叶初曼，我们三个人紧紧地抱住彼此，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暖热。我们不想分开，但是我们能做的也只是祝福叶初曼，希望她能早点痊愈，早点归来。

叶初曼最终还是哭了，在我们要离开的时候。

从叶初曼家离开这样的场景，在平常的日子里几乎每周都要上演几次的，只有这次，我们三人心情都很沉重，虽然知道未来美好，可是还是忍不住被离愁所扰。

02

我的生活在悄无声息地改变，叶初曼要消失于我的生活中了，我对陈佳宇的愧疚也越来越重，还有，白彦俊已经很久没来找我了。

叶初曼已经注定离去，我改变不了结果；对陈佳宇即使心怀愧疚，我都不舍得放手，我怕放手之后我们连朋友都不是；至于白彦俊，有了夏薇的他终究会让我远离他的生活，因为夏薇不喜欢我。

可是我没想到，白彦俊会一如往常地来找我，一到教室里就很自然地坐到我前面。

他坐下来的时候，我刚画完一张他的素描，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没有模特，但是对于他，我的记忆太精准了，或者说我的笔都带着记忆，能画出他春风一样温暖的样子。

“小雁。”他轻声喊我，我赶紧伸出胳膊，将桌子上的素描遮住，然后抬头看他，我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窘迫。

“画什么呢？”白彦俊轻声问，话语温和，一如往昔。

“陈佳宇。”这一次我嘴里蹦出的是另一个熟悉的名字，但是说完之后，我又有些后悔，夏薇对陈佳宇的心思他是清楚的，而我和陈佳宇他也是清楚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偏偏要不识相地说出“陈佳宇”这个名字。

话说出口之后，我有瞬间的尴尬。白彦俊看着我，许久，长叹了一口气，好像并不介怀我对陈佳宇的感情。

不得不承认我是最了解白彦俊的，在他刚才叹气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又是找我诉苦的，肯定还是因为夏薇。

我安静地看着白彦俊，不说话，等着他开口，缓缓诉说他的苦楚和哀伤。

“小雁，你说夏薇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上我呢？我哪里不如陈佳宇呢？”白彦俊的问话是坦诚的，他看向我的时候目光灼灼，好像马上就要知道答案。

我了解他，也了解陈佳宇，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眼中最好的人就是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而夏薇眼中最好的人却是激情四溢的陈佳宇。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不是她心上的那个人，所以你永远都不够好，就好像我。其实很多次我也在问，我有哪里比不上夏薇呢，白彦俊你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上我？

我没有回答白彦俊的问题，相信聪明如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罢了。

“小雁，我从来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那样的热切，可以那样的关注。你知道吗，夏薇每天早上都不会赖床，为的就是在食堂能和陈佳宇有个偶遇，她会看陈佳宇买了什么早饭，那天穿了什么衣服，她会在不上课的时候等在操场上，就为了陈佳宇喜欢在操场上运动，她的眼中只有陈佳宇，即使我就在她身边，她从来都不多看一眼。”白彦俊的话中带着委屈，而我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只觉得莫名心伤。

这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白彦俊爱夏薇，所以夏薇的一切都在他的心上，而我每天都在做和夏薇类似的事情，只是这一切，白彦俊不清楚罢了。

“小雁，夏薇真的很爱陈佳宇，可是我也真的很爱夏薇，即使知道她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也没有办法放手。”白彦俊苦恼地向我倾诉，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苦恼也是我此刻的苦恼。

现在我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爱上陈佳宇这个男人，享受他能给我的幸福，这是多好的结果，可是这个结果我却得不到，因为我心里放不下白彦俊。

即使有时候会失望，有时候会伤心，有时候会被他折磨到发疯，但是伤痛过后，最先想到的还是他。

“小雁，其实我到你这里来也就是倾诉一下，转身后我还是会喜欢她，为了她不顾一切。”白彦俊见我一直不说话，终于为自己的话语做了总结。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是他的总结还是轻易就伤透了我的心。

“既然喜欢，那就加油吧，没准哪天夏薇会发现一直在她身边的你很不错，会喜欢上你。”我还是不忍心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声为他的未来描画了一个虚幻的大饼。

“会吗？”我的话对白彦俊而言显然是个惊喜，他问我时候的神色都比平常亮了几分。

每次白彦俊来找我都是因为被夏薇对陈佳宇的感情打击得没了信心，他来找我就是为了恢复信心的，看他现在兴奋的样子，我很确定，这句话给了他信心。

只是白彦俊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话给他信心的同时，也带给了我绝望。我终于还是狠下心来给自己一个期限，让我彻底放弃对白彦俊的执着。

我在心底一次次地对自己说，等夏薇真的爱上你的那一天，我也就可以把你忘了。

是的，只有夏薇真的喜欢上白彦俊，我才会对白彦俊彻底失望。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出息。

白彦俊欢喜地离开教室的时候，陈佳宇正走进教室，他和白彦俊打了招呼，然后坐到了刚才白彦俊坐的位子上。

“小雁，他来找你做什么？”等陈佳宇开口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神色怪怪的，话语中全是探寻的意味。

我懒得解释，只是安静地看着陈佳宇，看得他有些手足无措，没话找话地说：“你们两个关系越来越好了呀。”

我依然没有说话。

虽然我知道陈佳宇这句话分明是介意我和白彦俊的关系，可是在陈佳宇认识我之前，我和白彦俊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在认识陈佳宇之后，在和陈佳宇交往之后，我和白彦俊的关系依然如此，陈佳宇是没有资格介意的，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所以陈佳宇说出的话让我很不高兴。

我知道我该给陈佳宇一个解释，可是想到陈佳宇那哀伤又坚定的神色，我什么都不想说。

“雁子，他是夏薇的男朋友，以后……”陈佳宇欲言又止，很是紧张地看着我。

“陈佳宇，我是和你在交往，但是我不可能为了你把我的朋友圈都丢了，我不想没有自我。”我早就知道早晚有一天陈佳宇会介怀我和白彦俊的感情，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得这样快。

我努力让自己理直气壮，可是说出的话却没有任何的力度。

因为陈佳宇从来都没有干涉过我的朋友圈，从来都没有限制过我。

陈佳宇也看出了我的不愉快，他赶紧笑着转移话题，说到被我压在胳膊下的素描，说到他们同学的趣闻，见我始终郁郁，他又说自己发现了一家新餐厅，要带我过去吃饭。

看着陈佳宇紧张又讨好的样子，我终究还是点了头。

因为我的答应陈佳宇瞬间就变得高兴起来，他拽着我的胳膊，一路上喋喋不休，说那家餐厅的什么菜好吃之类的。

我知道陈佳宇一心在讨我的欢心，总是想让我高兴，他舍不得我受任何一丁点的委屈。我比较喜欢吃，他就搜罗这个城市里的所有美食；我喜欢玩，他就陪我玩遍这个城市里的所有游戏厅。和他在一起，他总是想尽千方百计让我满意，可是我的心却总是空落落的，原先的内疚依然缠绕在心间，最近更是多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让我总是心不在焉，甚至总想着要躲着他。

03

叶初曼终究还是要离开我们，不管我们多么舍不得，我们约好了周五晚上一起出去玩，也算是为她送行。

原先我们之间的聚会都是叶初曼张罗，这次我和吴蕾蕾提前几天就做准备，为的是让她离开前能玩得开心。

只是我们给叶初曼准备的聚会，叶初曼永远都参加不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周四，离我们的聚会还有一天。

电话是叶初曼的奶奶打来的，问我有没有见过叶初曼。在我挂断电话的同时吴蕾蕾就慌张地闯进我上课的教室，含着泪对我喊：“初曼失踪了！”

“别胡说，她怎么可能失踪，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吗？”说到失踪，我的心底先没了主意，前段时间叶初曼的失踪已经让我崩溃过一次，我再也经受不了第二次，所以我连失踪这个词都不愿意听。

“她没有找咱们，学校里我也找过了，教室、宿舍、食堂都没有找到！”吴蕾蕾神色焦急，说话都不连贯。

“李飞扬，走，咱们找李飞扬去。”我脑海里一片空白，许久之后只浮现出了李飞扬的脸，上次知道叶初曼在哪里就是他告诉我的。

吴蕾蕾拽着我就走，我们打车到了李飞扬的酒吧。即使没到晚上，即使没了叶初曼，酒吧里依然人来人往，灯光迷离。我穿过人群找到李飞扬，问他知不知道叶初曼去了哪里。

听到叶初曼这个名字，李飞扬有瞬间的失神，但是转瞬他就恢复了神色，很不在乎地说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怎么会知道叶初曼去了哪里。

看着这个被叶初曼深深爱过的男人无所谓的样子，我只剩了心寒，我懒得和这样的人渣计较，拽着吴蕾蕾就走。

可是还没走到门口，吴蕾蕾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李飞扬跑去。我不知道吴蕾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赶紧跟上。

“李飞扬，给我安冉的电话！”吴蕾蕾命令道。

李飞扬不屑地看着我们，正想说出嘲讽的话，吴蕾蕾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恶狠狠地说：“你说晚了可能就出人命了！”

这不是威胁，但是吴蕾蕾却说得异常认真。

就在吴蕾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海中顿时又一片空白，但是等我恢复神智的时候，我唯一能想到的结局就是出人命了，我有非常强烈的预感。

终究我们忘记了叶初曼是个多么敢爱敢恨的姑娘，那个奚落过吴蕾蕾的吴征都会被她一顿臭骂，她怎么会轻易放过安冉？

在这一点上，李飞扬、吴蕾蕾和我显然是有共识的。在吴蕾蕾说完那句话之后，李飞扬就很老实地给了我们一个电话号码，安冉的。不过他说是之前用的，叶初曼出了事情之后他就和安冉断了来往。

安冉的电话和叶初曼的电话一样无人接听，我和吴蕾蕾反反复复拨打着两人的电话，从最初的满怀期待到最后心生绝望。

“报警，咱们报警，人失踪了是要报警的！”吴蕾蕾语无伦次地说。

我们打电话给公安局的时候，电话里说这件事情已经有人报警了，只是因为人失踪不到24小时，没有办法立案。

“可是他们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我朝电话里吼，却也只得了警察一句：“等到了24小时还找不到人的话再打电话过来吧。”

听着那边传来嘟嘟的电话挂断的声音，我和吴蕾蕾面面相觑，只能焦急地继续我们的寻找：叶初曼经常去购物的店铺，叶初曼经常光顾的酒吧，叶初曼曾经出现的任何地方……

只要我们能想到的，我和吴蕾蕾几乎都找了一遍，只是等我们筋疲力尽地蹲到大街上的时候，我们还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我和吴蕾蕾焦急地蹲在地上，一遍遍相互鼓励，一遍遍安慰彼此说叶初曼肯定不会有事。

在我和吴蕾蕾正准备起身继续寻找的时候，陈佳宇打电话来了，他问我在干什么。他的问题问得很奇怪，声调有些哀伤，这让我很是不解。

“初曼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们在找她！”我焦急得带了些许哭腔。

电话那端陈佳宇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他说：“别找了。”

“陈佳宇，你知道初曼和我的关系，你说这样的话，你……”我不由得尖声指责陈佳宇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不等我把话说完，陈佳宇就缓缓说：“我看新闻了，叶初曼已经不在了。”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在问出话之后，被我紧握的手机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我看了新闻，叶初曼和安冉淹死了。”陈佳宇平静的声音里满是哀伤，一直盯着地上电话的我和吴蕾蕾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陈佳宇电话里的话。

“陈佳宇，别乱说！”吴蕾蕾猛地捡起地上的电话，对着电话那端吼道。

“蕾蕾你告诉陈佳宇，如果再乱说话，我……”话出口我才发现，此刻的自己心慌得厉害。

吴蕾蕾看着我，对着电话那端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颓然地蹲到了地上，轻声和我说：“陈佳宇这家伙不厚道，竟然骗我们。”

“就是，叶初曼怎么可能……”我随声附和着吴蕾蕾，好像是要在这样的话语中寻找力量，但是心底的惶恐却如洪水一般再也止不住。

“咱们接着找去，没准她就在前面那家店里。”吴蕾蕾扶起了蹲在地上的我，拖着我就往前走，好像叶初曼就在前面等我们，我们只是赴一场约会。

我和吴蕾蕾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前走，在前面的店铺中没有找到叶初曼，但是却依然固执地想继续找下去，好像只要我们找下去，叶初曼就会出现。

我和吴蕾蕾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我只觉得自己心底的惶恐越来越重，重到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吴蕾蕾，初曼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吴蕾蕾看着我，坚定地摇头，说我在胡思乱想，说我跟陈佳宇在一起久了，也开始吓唬人了。

但是在说完话后，吴蕾蕾浑身的力气也好像被抽掉一般，她猛地坐到了马路边上，低着头，不说话。

我站在她身边，不敢说话，也不想说话，脑海中闪动的全是叶初曼，她笑着的样子，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还有她伤心的样子……

就在我们两人无助地坐在马路边话都不敢说一句的时候，陈佳宇赶来了，看到我们两人狼狈的样子，他不由得一声叹息。

“陈佳宇，你说实话，叶初曼没事，是不是？”我抬头见是陈佳宇，越来越虚空的心突然被力量填满。

吴蕾蕾也站起身来，和我一起盯着陈佳宇。陈佳宇看着我们，叹了口气，说跟我走吧。

“我就知道你是骗我们的，你找到初曼了？”吴蕾蕾看着陈佳宇说，我能感觉到她话语中的惊喜。

陈佳宇没再说话，只是拦了出租车，带着我们离开。我和吴蕾蕾坐在车的后座上，一直等着前面的陈佳宇说话，可是直到到了医院门口，陈佳宇都没有开口，只是看向我们的眼神里全是哀伤。

“初曼受伤了？为什么要带我们来医院？”车停到在医院门口，我下车，却不愿意往医院里走，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叶初曼怎么会在这里。

“我带你们去见她。”陈佳宇看着我又叹了一口气，才拉住了我的手，接触到陈佳宇我才明白原来我的手已经冷得如冰一样。

我转身拉住吴蕾蕾的手，她手的温度与我的一样，只是我们感觉不到寒冷。

刚进医院急诊室的大厅，我就听到了叶初曼奶奶声嘶力竭的哭声，那声音仿佛刀子一样切割着我的心，听到那声音的瞬间，我挣脱开陈佳宇温暖的手。

同一时间，吴蕾蕾将我另一只手抓得生疼。我转过身看着吴蕾蕾，泪水已经在她的眼中打转。

之前我们固执的自欺欺人，之前我们的一厢情愿，都被叶初曼奶奶的哭声给打碎了。

“我带你们去看看她。”陈佳宇好像感觉到哭声已经击溃我们的神智，再次握上了我的手，拽着我就走。

我和吴蕾蕾相互支撑着到了医院的太平间，冰冷的温度好像随时都能将我们冻僵。

我们最好的朋友，几天前还说很快就会回来的叶初曼，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因为在河水里泡了太长的时间，因为之前被安冉用刀子毁了容，如果不是床头的标签，我们真的不会相信面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人就是我们的叶初曼。

“初曼，我来看你了。”吴蕾蕾走近她，轻声地说话，好像会打扰了她的安眠。

“初曼，我们来了，你看看我们呀。”我靠在吴蕾蕾的身上，认真地说话。

“明天咱们有聚会，你得起来呀，咱们一起去参加。”吴蕾蕾又开口，可是叶初曼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你爱热闹，这次我们请了好多人。”我在吴蕾蕾说完之后，描绘我们明天的聚会。

吴蕾蕾接着说话，然后是我，我们两个人喋喋不休，就好像叶初曼就坐在我们身边一样，就好像叶初曼一会儿就会睁开眼睛，笑着看向我们，就好像她随时都能睁开眼睛，加入我们的谈话。

是啊，一直爱热闹的叶初曼在知道有聚会之后，怎么能不兴奋呢。

可是，我们的叶初曼再也不会兴奋了，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即使我们说得口干舌燥，叶初曼都不会坐起来了。

我们不敢面对这样惨痛的现实，可是却不得不面对。幸好还有吴蕾蕾在我的身边支撑着，不然我觉得我可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是被陈佳宇拖出太平间的，听到太平间的门阖上的声音，我才深切地明白，叶初曼和我们永别了。

泪水，在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一直在我身边的吴蕾蕾更是哭出了声，我转身抱住她，终于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叶初曼走了，我们两人最好的朋友离开了我们，再也不会回来。

我们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可是这现实惨痛得让我们不敢面对。

“蕾蕾，初曼没了。”我哽咽着和被我抱在怀里的吴蕾蕾说话，吴蕾蕾不住点头，泪水都湿透了我的衣服，透心的凉。

叶初曼走了，彻底离开了我们的世界，阴阳两隔，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太平洋。直到叶初曼不幸的消息传来，我才发现原来太平洋都是一个很短的距离。

叶初曼走了，再也不会回到我们身边，再也不会在上课的时候拼命地拍着玻璃让我逃课，再也不会拽着我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叶初曼走了，再也不会和我争吵，再也不会用怀疑的目光看我，再也不会在气极的时候说吴蕾蕾是丑丫头。当时的我们都是失望的，难过的，可是现在想来，如果叶初曼能活着，我宁愿她怀疑我，质疑我，宁愿她将我所有的缺点都说出来，让我伤心难过。

叶初曼走了，那个在我难过的时候会安慰我，那个会拍着胸膛说白彦俊不要你我要你的女孩走了，那个将所有我喜欢的东西送给我的叶初曼，她走了呀……

我和吴蕾蕾终于哭得累了，倦了，才任由陈佳宇拖着我们离开，只是在经过医院大门的时候，我们再次听到了叶初曼爷爷奶奶的哭声，还有耳边人们的议论声，他们说，这两个女孩子还太年轻，正是花季呢。

我和吴蕾蕾相视无言，泪水在早已干涸的眼眶中再次溢出，为叶初曼再也盛开不了的花季。

嬉笑怒骂，爱恨情仇，我们在这个年纪肆意地挥洒着属于我们的青春，却从来都不会想到最残忍的死亡也会侵袭入我们的生活。

当死亡到来的时候，我们手足无措，我们甚至选择不敢相信，不愿意接受，可是我们也只能承担她带给我们的苦痛，接受属于我们的命运。

早就筹备好的周五的聚会，只有我和吴蕾蕾参加，我们抱着叶初曼的照片，在歌厅唱歌，欢笑，流泪。

我们玩得很高兴，玩到最后竟然忘记了今夕何夕，只觉得叶初曼就在我们的身边，和我们一起，唱歌，说笑，流泪，到最后，也只剩下我和吴蕾蕾抱头痛哭，即使我们清楚眼泪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是我们剩下的仅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