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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密室玄机

第七章 密室玄机

书名:剜初心作者名:唐家小主本章字数:9320更新时间:2023-12-27 20:36:55

1 给朕生个孩子吧

霍青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舒兰殿的,刚刚在御书房外听见的一切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将她劈得心神俱裂。原来爹爹是被人毒死的,在刑部能毒死爹爹的,若不是南宫曜,那必然就是苏牧,苏皖恨她,恨霍家,苏牧必是更恨吧!

想到这里,她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在等,等南宫曜的反应,等他的决断。既然他要追云去查,是不是就代表他会有所行动呢?起码他还要利用自己,利用霍庭东,是否为了这些利益牵扯,他能下手处置苏牧?

她想了很多可能,却猜不透他的心,一如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有仔细看明白过他一样。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恍惚中好像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已是大汗淋漓。

“怎么?做噩梦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她猛地睁开眼,昏黄的灯光下,南宫曜不知何时坐在床头,双手极其自然地将她抱住,整个人弯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都听见了,是吗?”

霍青桑心中一惊,别开脸不看他的眼,狠声道:“是,我知道,知道你利用我牵制我哥,帮你去攻打楚郡王和湘南王,也知道是苏牧害死我爹!”说完,一阵冷笑,突然倾身张口朝他白皙的脖颈狠狠咬去,直到口中尝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南宫曜轻轻挑了挑眉,却在她离开的瞬间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薄唇准确地吻上她殷红的唇。

“青桑。”他目光眷恋地看着她忽明忽暗的面孔,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柔情,仿佛浸泡在暖意融融的温泉中,“给朕生个孩子吧。”他贴着她的唇呢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传递他的热切,他的渴望。

如果有什么可以留住她,他想,只有孩子吧!

最近他总是做噩梦,每次都会梦见她浑身是血坠入幽深不见底的深渊。他恐慌地朝她伸出手,最后却总是抓住一团空气。他无奈而绝望地看着她望着他时满眼的恨,紧抿的薄唇轻启,告诉他:“南宫曜,我但愿一生从未遇见你,如有来世,但愿我们永不再见。”

不,她怎么可以如此决绝?

既然她这一世惹了他,便要永生永生都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折磨,他也不允许她有离开的可能。

说他专横霸道也罢,说他自私自利也好,他想留住她,不允许任何人将她抢走,霍庭东亦是不能。

“生个孩子?哈哈!哈哈!”霍青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猛地推开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似乎只有这样的冰冷才能提醒她记住那些他施予霍家的伤痛。

“青桑。”他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朕说的都是真的,给朕生个孩子。朕答应你,只要霍庭东这次平安回来,朕绝对不会再为难他。”

她猛地回头,咬唇看着他,心中仿佛被百爪抠挠一样:“你可还记得烨儿?”

烨儿?

南宫曜想起那个聪慧的孩子,身子一僵,脸瞬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怎么会忘记呢?他忘不掉的。

他失神地连退数步,眼眶有些发红,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却未能平安长大。

她见他如此模样,心中越发怨恨,咄咄逼人地直视着他,质问道:“便是我生了个孩子又如何?你可还能护着他?你可能保证不会利用他牵制我,牵制霍庭东、霍家军?”她心冷了,这个男人不是她的良人,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痴心妄想,现在她已经不愿再信他了。

“青桑。”他张口打断她的话,冲过去再次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这一刻,他突然害怕起来,因为他知道,她正一点点地远离他,一点点地把他推拒在心门之外。

而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见的。

他把他的恐惧赤裸裸地表现出来,企图用一个孩子维系住他和她之间薄弱的情感,他甚至不能去想象如果没有孩子,他和她还能走多远?

“只要你愿意让他做个闲散的王爷,朕保他一生平安,富贵安康。”他殷切地看着她,等着她点头。

霍青桑微敛着眉看着他殷切的表情,突然破涕为笑,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南宫曜被打得一阵迷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霍青桑,你疯了!”

“疯?我没疯。”霍青桑一阵冷笑,“南宫曜,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还是以为我的脑袋里都是糨糊?这偌大的宫闱里,不争皇位不争宠,你要他如何平安活下去?这是个什么地方你比谁都清楚,何必在这里自欺欺人呢?你容不下霍家,这孩子若是出世也不过就是个早夭的命数,当年烨儿尚且如此,何况此时?”她一针见血,堵得南宫曜哑口无言,最后只能黯然离去。

晦暗而幽深的密室里。

身着明黄色长袍的男人久久地站立在一方灵柩神台前,一块漆黑的牌位静静地摆放在神台上,前面放着一只糖人,一碟绿豆糕,还有一只颇有些陈旧的拨浪鼓。

他伸手轻轻拿起拨浪鼓,沉闷的鼓点在空荡荡的密室里回荡,如同一只重锤,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胸口。

他微微弯下腰,右手紧紧抓着胸口,白皙的脸上渗出丝丝冷汗。

好长时间,他才直起身子,缓慢地抬起手,修长的大手轻轻拂过漆黑的牌位,拇指小心翼翼地在那被刀深刻的纹路上滑动。

许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拨浪鼓,转身走到另外一间石室门前。

他推开石室的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偌大的石室里没有多余的摆饰,只在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水缸,仔细看去,水缸里却是坐了一个人。那人披散着头发,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得如同死人的脸,不,或许不该说是脸。她的眼眶黑洞洞的,眼球已被生生剜去,整张脸除了那两个恐怖的黑漆漆的洞,便如一团被揉烂的面团。她的身体浸泡在褐色的药液里,她张着嘴,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呜咽声。

这脚步声她太过于熟悉了,听了多少个日夜她自己也不记得了,这人曾是她真心爱着的男人,亦是主宰她命运的神,可此时她是惧怕、惊恐的,她惊慌地呜咽着,恨不能有人可以一刀杀了她。

男人走到她面前,仿佛爱怜一样伸出手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发,露出那张仿佛被揉烂的脸,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我来看你了。你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记得你,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去看你吗?”他目光冷酷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心口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掐得他不能呼吸。

“呜呜呜呜!”女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可入眼的只是黑暗,她拼命摇着头,在心里乞求着,杀了我,杀了我!

“你想死?”他低笑出声,“我舍不得你死啊,有你在这里陪着他,他才不会寂寞。”

女人的心里全然绝望了,死亡对她来说已是奢侈的妄想,可那是她的错吗?她只是做了他曾经希望做的事,他不喜欢那个孩子,她帮他除掉了有什么错?

可为什么末了却要迁怒于她?

为什么?

她不懂,却已经没有办法质问。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深深刻进灵魂里。可他又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有什么资格去恨她呢?他那龌龊的心思只有自己知道,这个女人活着不止他在折磨她,她也在不断地提醒他,他是一个多么卑鄙无耻的人。

他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一口血喷出来,把女人的脸染得一片血红。

“呜呜!”女人还在不断呜咽着,男人已经仓皇地转身逃离。

御书房,夜已深。

南宫曜独自坐在桌案前,望着一堆奏折出神。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苏皖缓步走进来,把托盘里的莲子羹放到书案上,然后转身来到他身后,纤细的手轻轻覆上他的百会穴,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揉按。

“你怎么来了?”

南宫曜一把拉住她的手,苏皖顺势坐在他怀里:“皇上,臣妾见您为国事操劳,给您送来了莲子羹。”

南宫曜挑了挑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讨好的表情,好一会儿才道:“下次不要随便来御书房了,你下去吧。”

苏皖眨了眨凤眸,眼泪含在眼眶,委屈地应了一声:“那臣妾回去了。”说着,微敛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眼靠着西墙的那一排书架,然后转身离去。

2 故人来访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千辛万苦打造的面具被撕裂后,你会连演戏都不愿去做。

霍青桑已经无所顾忌了,她觉得在她和南宫曜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牵绊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霍庭东好好地活着。她这一辈子欠了很多人,最为对不起的便是爹爹和霍庭东。这两个人撑起了她前二十年生命中所有的任性妄为,包容了她所有的缺点,不断在她身后为她收拾她一意孤行惹出的麻烦,以至于为了她参与了夺嫡之战,最后把整个霍家都葬送了。

她不是没有悔恨过,可是当一切尘埃落定,那些谁是谁非又如何说得清?只是她必须走下去,把这条自己选择的路走完,并非为了南宫曜,而是为了霍氏一族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大燕河山。

命运的转轮在她遇见并爱上南宫曜的那一年便已经不可逆转地启动了,谁也阻拦不住,只是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而吴越的出现把这本就已经混乱的事情弄得越发不可收拾,甚至是逼入绝境。

霍庭东离开汴京的那一天,正是西凉使臣来访的日子。

霍青桑即便不想承认,但她还是这大燕宫里的皇后,也确实又回到了舒兰殿,所以和皇上并肩迎接西凉使臣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只是她不会想到,使臣中会有一位故人。

吴越坐在使臣中极为不起眼的角落,他低敛着眉,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抚过手中的杯盏,偶尔在南宫曜说话的时候看向一旁的霍青桑,紧抿的唇不经意扬起一抹清浅的笑,让人如沐春风。

不得不说,这是个集儒雅和俊美于一身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迷惑人的特质,很容易让女人对其卸下心防,一心倚靠。

在燕山受伤与之相处的那段时间,霍青桑是快乐的,甚至是恬淡的,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如果不回皇宫,她会一点点地沉浸在他所编织的梦幻般的平静生活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做一个被人温柔呵护的女子。然而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这个人太过神秘,太过飘忽不定,他的突然出现、慕容无风的突然死亡,这些都不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她选择假装失忆,这种事是瞒不过他的,所以他同她一起演了这一出戏,同她一起回汴京。她怀疑过他,也提防着他,但同时她又在潜意识里信任着他。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感情,有时连她自己也看不透。

可他们之间注定会有所取舍,比如此时两人的相见,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诧异茫然,似乎他们都知道彼此的身份,只是谁也不说破罢了。

她终于错开了视线,却愕然地对上南宫曜投过来的视线,冰冷至极,如同一把饮血的刀。

她仓皇地收起心虚,沉着脸,默默摆弄桌案上的杯盏。

酒席散去,西凉使臣被安排在皇宫外院的同方阁。同方阁之所以叫阁并不是因为它面积小,而是因为它是由八个楼阁组成,楼阁环绕一水碧湖,形成包围之势。同方阁是历代大燕国招待外来使臣的地方,即属于皇宫,却又与内院相隔,并守备森严,毕竟离内宫稍有些近,又是有外男出入的。

事实上,不管是哪个朝代的皇宫里,都不可能只有皇上一个男人,否则便也不会有那么多红杏出墙的妃嫔了。

皇宫是个什么地方?确切地说,它是一个并不算牢靠的牢笼,因为它困得住人,却未必困得住心。

吴越会出现在西凉使臣之中,霍青桑并不惊奇,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不以皇子的身份出现?还是西凉王认为并不是时候认回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她想不明白,亦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索,因为吴越来得太快。

在这早春还有些凉意的晚上,他如同忽来的一场夜雨般出现在舒兰殿,那样突然,又那样的理所当然。

霍青桑穿着单薄的月白袍子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下,一轮弯月挂在树梢,手里的酒还温热,人已经不知神游到何处。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吴越斜倚在葡萄藤下,一身素白的长衫无风自动,平添了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儒雅温润。

这是个品貌极佳的男人,霍青桑心里明白。可她的心早已给了另一个人,在她还没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置于泥潭之中,且一生不能自拔。

她静静地看着他,好长时间才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霍府一别,数月有余。”他浅浅地笑,走过去,径自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酒还是温热的,人心却已薄凉。

“你知道我会来?”他坐在她对面,单手支着下巴,略显慵懒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她坚毅、冷静,好似从来都是在冷眼旁观别人的生死离别一样。

他突然生出一丝不悦,重重把地酒杯放下:“他对你不好?”

霍青桑微愣,忽而一笑:“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吴越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想接下来要说什么,好长时间才道:“若是不好,我可以带你离开,若是好……”他没有说下去,眸中含笑。

霍青桑一口饮尽杯中酒:“你就不怕他杀了你?”

“谁?”他不觉莞尔,“大燕皇帝?”

她点了点头。

“不怕!”

“为什么?”

吴越抿唇轻笑:“一个能用自己心爱的女人换取安稳帝位的人,儿女情长并不能左右他,只要我提出合理的交换条件,你也可以像当年的苏姑娘一样被当成礼物送走。”

“啪!”霍青桑手里的酒杯碎裂,碎片刺进掌心。

“你不信?”

“我信。”她苦笑出声,“这后宫里要想让一个女人消失实在是容易不过的事。只是我好奇,你能出得起什么代价换我,三皇子?”

她话音刚落,果然见吴越脸色一寒:“你知道?”

“知道什么?”

“呵呵。”吴越轻笑,“霍青桑果然是霍青桑,虽然我不曾在战场上见识过你的本事,但今日倒是明白霍庭东何以对你一往情深了。”

霍青桑的脸色亦是一变,沉声道:“他是我哥。”

吴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也应该明白,总有一天我亦会坐在那个位置上。若是我真的想带你离开这里,你可愿意?南宫曜不懂得珍惜你,我不一样,如果西凉必有一后,我希望这个人是你——霍青桑。”

霍青桑淡淡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三皇子抬举了。”

“不。”吴越一笑,他从来不会抬举人,他也从来不会为一个女人折服,然而燕山一行,他终究见识到了霍青桑的魅力。她是一个坚韧、独立、敢爱敢恨,甚至是机智而狡黠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得到这样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的爱都应该珍惜。

“一个霍青桑,可抵三座城池,如若可以,我愿以三座城池来换。”

霍青桑第一次发现,他身上竟然已经隐隐露出一种只有王者才有的霸气,而这种感觉让她不安,让她惧怕。她直直地看着对面神色清明的男人,她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当然她也知道,她是值得的,尽管南宫曜如此怠慢于她,但她的价值确实可以抵得上三座城池,所以,她是有些感激吴越的,至少在他心里,她是一个值得去珍惜和争取的人,哪怕只是利用。

她忽而笑了,执起酒壶注满他面前的酒杯:“公子醉了,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着,起身走出回廊。

昏黄的宫灯把她的背影拉成一条细长的直线,吴越长长地叹息一声,饮尽杯中的酒,若有所思地瞟了眼远处的月亮门,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转身如来时一般消失在晦暗的夜色里。

月亮门外,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似乎已在那里静立多时,他冷冷地注视着一灯如豆的舒兰殿,心中已是惊涛骇浪。那个人说,她值得三座城池;那个人说,只有霍青桑配站在他身边。哼!可他忘记了,霍青桑是他南宫曜的人,生是南宫曜的人,死是南宫曜的鬼。三座城池?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他已经足够强大,他有能力去捍卫自己的领土和女人。

他愤怒地想着,心里充满狂躁和阴郁。他想起她的燕山之行,想起她假装失忆不愿回宫,想起她曾经与那个人有过一段连他都无法参与的回忆,他没办法控制内心蓬勃生长的嫉妒,根本无法忍受。

她是不是爱上那个人了?

不,她怎么可以?他不允许,即便是用十座城池来换,他也不会放手的。

是的,不会!

他狠狠地瞪着舒兰殿里晃动的人影,突然觉得胸口仿佛有什么要溢出来,他已经无暇顾及,他只想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将她捏在手心,不能让她有丝毫想要离开的念头,因为他也无法保证他真的能将她留住。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她太特别了,只要是她一心要做的事,她总是有办法办到的,包括离开他。

这是个让人挫败的发现,也是让他觉得无法忍受的现实,他有种惶恐的感觉,这感觉驱使他不顾一切地冲进舒兰殿,不顾一切地抱住她,不顾一切地吻着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占有她,这感觉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抗拒。

“南宫曜,你放开我!”霍青桑被他压在身下,感到他僵硬的身体重重地压着她,仿佛要把她身体里仅有的空气也挤压出来。

他的唇疯狂地啃噬着她,她用尽全力抗拒,两个人就像两只野兽一样撕扯,咆哮。

然而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他们又在彼此逃避。

看着空荡荡的床榻,南宫曜狼狈逃离的背影让她心口隐隐抽疼,眼泪不自觉地溢出眼眶,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出来吧!”她吸了吸鼻子,朝窗外喊了一声,“我从不知你还有听墙角的爱好。”

果然,一道黑影从窗外蹿进来,轻轻落在青石板地面上。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的脸显得越发俊美惑人。不是那本已离去的吴越又是谁?

霍青桑忍不住冷笑出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越看似无意地笑,目光落在她露出锦被的颈间,一块块青紫的痕迹宣示着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多么激烈的欢爱,同时也是一场决裂的角逐。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下那张大床上,目光一闪再闪。

“我不过是想带你离开而已。”他苦笑着说。

霍青桑不屑地冷笑:“这句话若是吴越说的,我自然会信,可是从慕容无乐嘴里说出来,我却不信。”她挑眉看着他,“你不是要霍青桑,你是要几十万霍家军。”

“扑哧!”

吴越,不,该说是慕容无乐笑了:“男人都不喜欢太过于聪明的女人。”

“聪明的女人也不喜欢被男人利用。”霍青桑抿唇冷笑,忽而一扬手,一道寒光闪过。

慕容无乐绝没有想到她会对他出手,躲闪的速度慢了那么一点,锋利的飞刀擦着他的脖颈而过,带起一片血红,然后死死地钉进他身后的梁柱里。

“你想杀我?”他诧异地看着她,伸手捂住颈间受伤的位置,鲜血顺着指缝溢出。

霍青桑忽而一笑:“谁知道呢?”

慕容无乐也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说:“霍青桑,你这样的女人该是留在战场或是官场的,留在后宫可惜了。”

“那倒也未必,至少我还是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扑哧。”

他又笑了,目光却是看着她身下的床,好一会儿才轻飘飘地丢出一句:“你身下的床倒是特别。”

霍青桑一愣,不明白他怎么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移到床上了?

“你可曾听过有一种叫玄木的古木?”慕容无乐又道。

霍青桑自然听过,她在南宫曜的御书房看到过一本介绍这种玄木的古树,书上说,此木生在极寒之地,三千年树成,树皮是血色的,树叶亦是血色的,唯有花是白色的。传说玄木的花能解百毒,玄木的皮却又是天下至毒。

3 玄木之意

慕容无乐静静地望着她,沉吟半晌才开口:“你可知这种木生在极寒之地,三千年树成,它的花能解毒,皮却又是天下至毒?”

霍青桑点头。

慕容无乐突然冷笑了一声:“可你肯定不知道它的另外一个用处,否则你绝对不会用这张床。”

霍青桑一愣,她只知道身下的这张床确实是玄木的,虽然有养生护体的功效,却也不值一提。

慕容无乐似乎很乐意看到她露出这种迷茫的表情,笑道:“这种木确实可以养生健体,美容养颜,却也有一大弊端。”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霍青桑心里打了一个突,她猛地想起她曾经在御书房看见那本书的情景,书上虽然罗列了这种木的神奇之处,却在某一处被撕去了一页,她曾问过南宫曜,他却只说得到这本书的时候已经没有这一页了,所以她并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可如今慕容无乐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以至于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发寒,因为她好似已经想到了什么。

当慕容无乐嘴里缓缓吐出“避孕”两个字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联想到,自从烨儿死后她就从来没有怀过胎,她的身体是无碍的,没道理一直没有,此刻看着慕容无乐幸灾乐祸的笑容,她突然明白了,南宫曜不想也不能要霍家的孩子,所以烨儿死后,她便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可笑他那天还说要她生一个孩子。

她失神地看着不远处的虚空,连慕容无乐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她仿佛一个入定的老僧人,心中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雅芳殿。

“娘娘。”宫女战战兢兢地站在铜镜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娇艳的脸,只是这脸的主人显然并不高兴,她低敛着眉,丰满性感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你说,本宫长得好看吗?”苏皖突然出声,金丝镂空的指套轻轻滑过细致的眉眼,金色映衬得那张精致的脸更加白皙。

“好看。娘娘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女子。”

“比之皇后如何?”

宫女微愣,苏皖已猛地从绣蹲上站起来,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是不是觉得本宫不及她?可皇上爱的是本宫,那后位也早晚是本宫的,本宫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她霍青桑凭什么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凭什么?”她的表情出奇愤怒,呈现一种疯狂而肆虐的冷酷,宫女被她的样子吓得直打哆嗦,只能一一应和。

“本宫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忽而一阵冷笑,一把推开宫女,“就算昨夜皇上去了舒兰殿又如何?后来还不是来了我的雅芳殿?”

宫女不敢多言,这时,宫人尖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上驾到。”

苏皖瞬间敛了心神,狠狠地瞪了宫女一眼:“还不帮本宫更衣接驾!”

南宫曜一进内室,一股浓郁的熏香扑面而来,小几上的熏笼燃得正旺,香气一波一波袭来,扰人心神。

其实这宫里女子燃些香料本是常事,只是最近他越发的不喜欢这些东西,偶尔恍惚有种离神的感觉,会想起舒兰殿里淡淡的茉莉香,会想起霍青桑的喜怒哀乐,会情不自禁地想,原来这么些年,她即便是如何爱他,似乎都没有和其他人这般迎合奉承过他。

她与别的女子不同,她的情,她的爱从来都是坦率而霸道的。但有时他也会想,她的爱是不是已经全部奉献了,以至于只有那么多的爱,他挥霍一分便少一分,如果有一天她不爱了,这皇宫其实未必能困得住她。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苏皖那张艳丽的脸,突然想不起曾经他爱她的什么。他甚至已经记不得他们之间所有的美好,这么些年支持着他一步步走向强大的信念只剩下对霍家的怨恨。如今霍家败了,他却并不开心,反而午夜梦回时总是被噩梦惊醒,霍青桑那双含恨带怨的眼让他如同芒刺在背,却又不忍割舍。

“皇上?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苏皖偎进他怀里。

南宫曜略有些不悦地挑眉。

“怎么了?”苏皖有些委屈地抬头,“皇上,臣妾,臣妾的身子已经好了。”生完南宫乾已经快两个月了,他竟然从未再碰过她一次,即便是昨晚,他也只是安静地睡在她身侧而已。

她有些惶恐和焦急,这后宫里的女人可以没有位分,可以没有雄厚的家世,但唯独不能没有皇帝的宠爱,尤其是她这种身份特殊的,如果有一天她失宠了,那便意味着万劫不复。

南宫曜轻轻推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突然问了一句:“皖儿,你,恨朕吗?”

苏皖身子一僵,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恨吗?

她忍不住在心中讥笑,如何能不恨?可她又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恨的。

“不恨。”她笑着,眼中带泪。

南宫曜终于不再说话,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可是臣妾恨霍家,恨霍青桑。”她从不掩饰她的恨,因为她知道,只有她恨着霍青桑,她才能时时刻刻地提醒他,霍家曾经对她做了什么。

南宫曜抬起的手一僵,好长时间才轻轻落在她温热的脸颊上:“皖儿,你很好,很好。”

“不,臣妾不好,臣妾不好,臣妾……”她已泣不成声。

南宫曜伸手捂住她的嘴:“皖儿,是朕对不起你。”

“皇上!”

“别说,什么也别说。”他轻轻推开她,眸中含笑,“你放心,从今以后再也无人能欺负你,册封贵妃的旨意已经拟好,朕会给你一个盛大的仪式。”

贵妃?皇贵妃?南宫曜,这就是你的补偿吗?这就是你所能给予的最大的补偿吗?其实她本该知道的。她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就算她生下皇子,她也是他一生抹不去的污点,此时他还能用愧疚支撑他对她的爱,可是总有一天会色衰爱弛,他会忆起她在西域的那几年,他会觉得她是他的污点,连同她的孩子也一样。

这一刻,苏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甚至比霍青桑还要可怜,至少,至少在这场爱恨纠葛里,霍青桑还能保有她的自尊,掌握了她的命运,而自己,其实从来都是一颗棋子,从来都是。

从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如此挫败,所以当南宫曜从雅芳殿离开的时候,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恨,绵延不绝的,蚀骨之疽一般……

“娘娘。”宫女欲言又止地看着已经发呆了许久的苏皖,刚刚内务府的宫人说,皇上要人把舒兰殿内室的玄木大床换了,说皇上翻了舒兰殿的牌子。

其实自打霍庭东出征闽州之后,后宫所有人都察觉到,皇后将要复宠了。

苏皖没有说话,她知道南宫曜没有留在雅芳殿必然是因为他要去舒兰殿,她已经不对他抱有希望。这深深的宫闱里,一旦你真的爱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你的命运就注定是一场悲剧,比如她,比如霍青桑。可她又比霍青桑好上许多,至少,至少她还是有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