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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痴情念断

第四章 痴情念断

书名:剜初心作者名:唐家小主本章字数:10716更新时间:2023-12-27 20:36:55

1 你是谁?

追云说,霍青桑为救苏皖生死不明;追云说,慕容无风离奇死亡,五万西凉残余不知所终;追云说,霍庭东此时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南宫曜恍惚地看着天边的晨光,整个身体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他静静地立在那里,不知不觉中错过了早朝。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该是什么心情,可终归是痛的,那种痛就如同钝刀在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肉,一下一下,鲜血淋漓。

他强迫自己镇定,可还是没办法,他砸了舒兰殿,包括每一处留有霍青桑气息的地方,他说,霍青桑你怎么能死?你不会死的,朕不信的,你欠朕的杀你十次都还不完,没有朕的允许,你如何能死?

半个月后,霍庭东剿匪归来时,南宫曜带着百官站在宣武门外亲自迎接。

霍庭东穿着银白的战甲立在人前,微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南宫曜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许久,终究失望地挑眉,冷冷地看着霍庭东,问:“她呢?”

霍庭东忍不住抿唇冷笑,朝身后的人群挥了挥手,人群分开,苏皖的软轿落地,紫色的轿帘撩开,容貌娇艳倾城的女子巧笑嫣然地看着他。

时光那么残酷,却仿佛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还是离开时的模样,她没变,变的从来都是他。

他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展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微敛的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心不断下沉。

庆功宴结束后,南宫曜单独留下了霍庭东。灯火辉煌的御书房里,两个男人各怀心思,彼此相对。许久的沉默后,南宫曜沉声道:“青桑呢?”

霍庭东满腔的愤怒,他憎恨眼前这个虚伪而冷酷的男人,如果可能,他绝不想再让青桑回到这虚伪的皇宫,所以他说了谎:“救苏姑娘的时候,皇后失踪了,生死不明。”他说得很轻,眼神中却含着深深的绝望,看南宫曜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愤怒,一种恨不能刮骨食肉的愤怒。

南宫曜修长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晦暗不明的俊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他说:“令尊的事,你知道了?”

霍庭东点了点头:“皇后到通州的时候告知微臣了,家父是清白的,定是遭到奸人陷害,求皇上做主。”他弯身跪倒,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南宫曜居高临下地看着霍庭东,说不出心里是恨还是什么,他微微一笑,笑意却未及眼底:“那青桑必然说了,朕答应她只要你救回苏皖,朕会重新调查霍云的案子。”

霍庭东点了点头:“皇后确实和微臣说了。”

南宫曜没再说什么,挥手要他退下。

霍庭东刚刚退出御书房,追云推门而入:“皇上。”

“怎么样?可去霍家查看了?霍庭东入城后是否有什么异常的人进出霍府?”他不信霍青桑会死,依照霍庭东的性子,如果霍青桑真的死了,他不会回汴京,倒是很可能会造反。

也许霍庭东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南宫曜绝对不会看错,他爱霍青桑,很多年前就爱。

“微臣夜探霍府,得知在霍庭东进城前两天,有一男一女一同入城,两人进了霍府后便没再出来过。那女子虽然戴着围帽,但身材与皇后相仿。”

“是吗?”紧抿的唇终于扯出一抹浅笑,南宫曜定定地望着远方。

霍青桑,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苏皖的归来让本就风雨飘摇的后宫越发人心惶惶,皇上的册封旨意已经下来了,册封苏皖为德妃,赐居雅芳殿。但是由于皇后始终称病不能主事,册封的宝印上还没能落下皇后的凤印。

霍青桑离宫后南宫曜一直对外宣称皇后称病避居舒兰殿,除了白日里有两个太医留守,舒兰殿很少有人进出。

霍云通敌案在霍庭东归京后不出三天,南宫曜下令刑部重查此案,主审官员竟是苏皖的父亲苏牧。

霍庭东得知苏牧主审此案的时候,气得摔了手里的茶杯,目光阴鸷地看着宫闱的方向,心中隐隐不安。

“将军,不好了,皇上,皇上微服私访,现在,现在人已经进了内宅了。”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门,脸色苍白一片。

“什么?”霍庭东猛地站起来,挥手打翻桌上的茶盏,脸色阴沉地看着管家,“大小姐呢?”

“大小姐正和吴越公子在后院修剪草坪呢,这时候,怕是,怕是……”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书房里哪还有霍庭东的影子。

南宫曜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霍青桑,她穿着暖黄色的夏衫、对襟马甲,下面是一条印着丁香花的百褶白裙,看上去就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笑眯眯地蹲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微微仰起的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轻启薄唇,对着面前的白衣男子说着什么,两个人正亲昵地拿着花剪给草丛边缘的茶树修剪枝丫。

阳光暖洋洋地落下来,在她身上晕开一道金色的光圈,南宫曜觉得一阵眩晕,他甚至不敢上前去破坏那美好的画面。他有些不敢相信对面美好的少女就是霍青桑,可她又确确实实是霍青桑。

他注意到她扭曲的右手吃力地握着花剪,白皙的面颊上染了一层薄汗,身旁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抽出袖子里的绣帕递给她。

心里仿佛有什么在瞬间塌陷,他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愤怒,愣愣地站在月亮门处。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对上霍庭东急切的目光。

霍庭东看了眼院子里的霍青桑和吴越,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静静地站在南宫曜身后,心里沉得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我们被慕容无风围困在燕山,吴越公子救了我们,青桑为了救德妃独自折返燕山叛军大营。我们找到青桑和德妃时,青桑重伤昏迷。通州府的军医没有办法,她伤得太重了,右手腕骨粉碎性骨折,断了三根肋骨,脑部重伤。后来亦是吴越公子拿出家传的玉露丹救回青桑一命。”他淡淡地说着,可那段时间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还是那么清晰地印在记忆里,刻在骨子里,“青桑醒来后最初的几天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是脑中瘀血沉积所致,那段时间她谁也不让靠近,像一个安静的孩子,除了会偶尔和喂她吃药的吴越说几句话,什么人也不理会。大夫说,她丧失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时他多疼,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却不能碰触,她不认得他了,不认得了。

霍庭东的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南宫曜心里炸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庭东,右手死死地按着胸口。

他说她失去记忆,他说她的右手废了,他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忘了自己是吗?

不,她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连他都忘记?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霍庭东的领子,双目赤红地瞪着霍庭东:“你说谎,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失忆?霍庭东,你骗朕,你不是说她死了吗?可她活着,你是故意的,你故意的,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喜欢她?可她是朕的妻子,谁也夺不走的,连她自己亦不能。”他红了眼,声嘶力竭,只觉得整个胸膛都是痛的,都是空的,他急于想要确定她还是他的。

“妻子?”霍庭东讥讽地笑了,一把挥开他的手,“你何时当她是你的妻子呢?”他目光冷冷地看着南宫曜,突然揪住他明黄的领子,“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你想要霍家败落,如今霍家落到如此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是非要赶尽杀绝?”

这就是他要的吗?

不,不是的,他只是要惩罚霍家,惩罚霍青桑,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霍青桑会死,更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自己,或是完全把自己从记忆里抹除。

不,这不公平,在他那样记恨了这么些年之后,她凭什么忘记他,凭什么?他不允许。

许是他们的争吵终于惊动了月亮门里的两个人,霍青桑站起身,目光探究地看着两个神情颓败的男人。

她有些害怕地躲在吴越身后,从他腋下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两个男人,轻轻地问了一声:“你是谁?”

熟悉的声音,却再不是熟悉的语气,南宫曜只觉得一股郁气挤压在胸口,让他恨不能冲过去好好质问她,霍青桑,你难道真的忘记了朕?

“哥。”霍青桑小心翼翼地叫着对面的霍庭东,虽然还有些生涩,还有些茫然,但是依旧笑着望着他,朝他勾了勾手指,“哥,你看我修剪的茶花,好看吗?”

霍庭东宠溺地朝她笑了笑:“好看。”他用了多久才让她相信自己是她的哥哥啊,可是看着她对吴越的依赖和依恋,自己心中的痛又有谁知道呢?

他错过了她一次,又错过了第二次,或许此生,他都无法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只能默默地在暗处守护她。

霍青桑偷偷瞟了眼脸色黑沉得可怕的南宫曜,动着小心思要霍庭东到她身边来,那个人一身的煞气,危险。

霍青桑胆怯而防备的眼神如同一把刀,生生地插进南宫曜的心里,他僵硬地朝她伸出手:“青桑,过来。”

“不要。”她吓得缩回脑袋,“你是谁?”

“我是你相公,你不记得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要是以往的霍青桑听了这话肯定会笑掉大牙,可现在的霍青桑只觉得一阵恼火,她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花剪朝南宫曜砸了过去,词严厉色地道:“你个登徒子,怎的坏我名节?”

登徒子?

南宫曜一愣,脸色黑沉得仿若锅底,他侧身避开飞来的花剪,几个大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霍青桑,你闹够了,我不管你在演戏还是如何,现在跟我回宫。”说着,用力将她从吴越身后拽了出来。

霍青桑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惊惧地看着身后的吴越,道:“吴越,我怕。”

吴越伸手拽住她的手,毫无惧意地对上南宫曜阴沉的眸子:“她说她怕。”薄唇微微勾起清浅的弧度,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却又多了丝阴冷在里面。

两个男人谁也不愿放手,视线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一时间气氛沉得骇人。

“够了。”霍庭东冲过去将霍青桑扯进怀里,怒目看着南宫曜,好长时间才道,“皇上回去吧,青桑她……记不得您了,回宫的事,还是再作打算吧!”

南宫曜不悦地看着他怀里的霍青桑,这时候,她该是偎在自己怀里才是,他是她的夫,她的天。

“她是朕的皇后。”说着,他再次朝霍青桑伸手,“青桑,跟朕回宫。”

“我不。”霍青桑龇牙咧嘴地瞪着他,素白的左手死死地抓着霍庭东的衣襟,“走开走开,我讨厌你。”

南宫曜的拳头握得发白,整个人僵在那里,心里仿佛有什么被一下子掏空。

南宫曜还想说点什么,刘全面色灰白地从月亮门进来,说是后宫出了大事,德妃娘娘不小心在御花园冲撞了淑妃娘娘,淑妃在御花园责打了德妃的宫女,德妃去挡了那嬷嬷的巴掌,人栽在花丛里,伤了脸。

南宫曜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躲在霍庭东怀里的霍青桑,转身拂袖而去,离去前,给霍庭东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眼。

2 回宫

霍青桑有点不高兴地看着院子里的男人,他穿着紫色的袍子,面容白皙,墨发如瀑,清俊的五官很好看,只是看她的眼神多半时候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凶悍。

“你怎么又来了?”她懒懒地坐在秋千上,木质秋千摇晃的时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南宫曜不打算给她好脸色,阴沉着脸瞪着她:“跟我回宫。”

“不回。”她答得很是顺溜,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人是不是脑袋不好使?没事总往我家跑干什么?当皇上的都这么闲?”吴越说他是皇上,瞧着不像啊,倒像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哦,不,许是登徒子,有事没事就往霍府的内宅跑,也不避讳她一个女人家。

“我是你丈夫。”南宫曜走过去伸手抓住晃个不停的秋千,目光扫到她头上梳着的少女发鬓,心里越发不悦。

“呵呵!”霍青桑抿唇一笑,“喂,你拆我头发干什么?”

南宫曜置若罔闻,动作略有些笨拙地拆着她头上的发鬓,脸色阴沉得可怕:“霍青桑,你就没有妇德吗?出嫁了的女子还梳少女发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讨厌她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好像自己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让他莫名地惶恐,曾经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现在她却连给他一个眼神都吝啬。

“喂!你别拆,抓疼我了。”她笨拙地伸出右手去挡,却恍然想起自己的右手不甚灵活,只得失望地放下右手,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异样,南宫曜惋惜地看了眼被他拆得凌乱的少女发鬓,担心地问了一句:“疼吗?”

霍青桑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只是目光晦暗地看着右手。

南宫曜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突然一疼,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他鬼使神差般捧起她的右手,略有些冰凉的唇轻轻吻上她扭曲的手腕。

冰凉的唇,温热的皮肤,霍青桑身子一僵,一股陌生的战栗感传来,那么突然,那么震撼。

她猛地抽回手,一把推开毫不设防的南宫曜,猛地从秋千上跳起来,抓起裙摆溜走了。

南宫曜回到乾清宫第一件事便是召见追云。

“吴越的身份,你调查得怎么样了?”南宫曜凝眉看着追云。

“回皇上,只查出是西凉的商人,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奇怪的地方才奇怪,他出现得那么巧,不仅救了霍庭东,慕容无风亦是莫名其妙就死了,消失的五万叛军又去了哪里?倒是值得玩味了。对了,你可还记得慕容无风曾说过西凉老皇帝有个私生子?”

追云一愣,好一会儿才道:“是听过。只是此人从未在越宫露面,不知其具体底细。西凉那边的探子只说,国主对这个儿子藏得很深,很是器重,不然不会贸然废了太子,现在藏着,怕是时机一到必然会为他正名。”

南宫曜点了点头:“往西凉那边送去消息,尽快把这个私生子的事探听明白。另外,派人看着吴越。好了,去叫霍庭东进宫,朕要跟他商讨皇后回宫的事,这么些时日了,皇后也该回宫了。”

一晃回京已经一个月了,南宫曜虽然下旨再查霍云的案子,可霍庭东心里明白,想要霍云平安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对于南宫曜,他亦是看不透的,自从青桑失忆归京之后,南宫曜一反常态时常来霍府看她,更是不下三次提出要接青桑回宫,虽然他以青桑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但最近总有些惴惴不安。

他看不透南宫曜,更不知道他对青桑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是恨,此次归京,他又总觉得南宫曜看青桑的眼神蕴含了太多的东西,这让他终日惶惶不安。

进了御书房,南宫曜早就候在那里了。

“皇后归京已经一个月了吧!”南宫曜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霍庭东。

霍庭东又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呢?青桑是皇后,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回宫是早晚的事,只是自己不甘心,非要留她罢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怕是她不愿。”

“啪!”

南宫曜猛地摔了茶杯,脸上带着冷笑:“霍庭东,你还要扣压朕的皇后不成?”说着,伸手把书案上堆积的几本奏折丢到他脚边,“你自己看看吧!”

霍庭东身体一僵,弯身捡起落在脚边的折子,翻开一看,脸色瞬时一沉:“混账。”这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上奏要废弃皇后,青桑若是这个时候被废了,且不说霍家如何,青桑终生囚于冷宫,便是生不如死。

他脸色阴沉地翻看一本本折子,抿唇冷笑:“那依皇上的意思呢?”

“皇后病得已经够久了,也该康复了。”

是啊!该康复了!

霍庭东只觉得胸口闷闷地发疼,他终归还是护不住她的,以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霍青桑回宫那日是八月初,眼见便到了中秋,宫里已经忙碌地准备着中秋灯会,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繁茂非常,霍青桑被南宫曜五花大绑地扛进舒兰殿,一路上吵吵嚷嚷惊动了不少人。

“混蛋,绑架我?我不要进宫,我要回家,回家,回家!”霍青桑被五花大绑地丢在舒兰殿内室的玄石大床上,一脸阴沉地怒视着对面的南宫曜。

南宫曜懒洋洋地看着她,浅酌了一口杯盏里的清茶:“你本就是朕的皇后,在外闹得也够了,总归是要回来的。”

“谁是你皇后,谁是你皇后,你放我回去!吴越,我要找吴越!不,我哥,霍庭东那个骗子呢?”霍青桑气得面色青紫,坐起来拿头往他身上撞。

南宫曜侧身避开,笑道:“是你哥送你回宫的,好了,别闹了。”

“我不信。”

“信不信又如何?”南宫曜挑眉,突然伸手扣住她略显清瘦的下巴,“霍青桑,我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女人,生亦如此,死亦是要入我皇家宗祠的。”话音未落,他俯身狠狠地咬住霍青桑喋喋不休的唇。

南宫曜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去吻一个女人,可当她真的落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又显得那么的手足无措,他该恨她的,难道不该恨吗?

他猛地伸手把她推开,霍青桑脸色微红地瞪着他。

南宫曜狼狈地别开视线,轻咳一声,一边解开她身上的绳索,一边故意沉声道:“既然回来了,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明早自然有宫妃来舒兰殿请安。”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霍青桑一把抓住他的袖摆。

南宫曜低头看了眼捉住自己的那只略微有些扭曲变形的手,没有什么力道,只是那么轻轻地抓着,只要他稍微用一点力气就足以挣脱,但他仍旧静立了片刻。

霍青桑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我听我哥说,你抓了我爹。”

南宫曜突地脸一沉:“你什么意思?”

“放了我爹。”霍青桑理所当然地道,“我哥说,我离京之前你向我承诺,只要救回苏皖,就放了我爹。”说着,眼神不禁黯然,抬起扭曲的右手,“我废了手,失了忆,你放不放人?”微敛的眸子还是那么咄咄逼人,真是好一个霍青桑,饶是失忆也改不了这脾性。

南宫曜冷笑出声,决绝地一把挥开她的右手:“此事不该你过问,还是歇了吧!”说着,转身大步离去。

出了舒兰殿,南宫曜坐上龙撵直奔乾清宫,远远地,一盏素白的宫灯孤零零地悬在廊外,苏皖穿着鹅黄色的宫装静立在夏夜的晚风中,素白的脸,秀丽的容颜,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就那么与他遥遥相望。

在舒兰殿积压的一肚子火气消减了不少,南宫曜大步迎了上去,硬挺的剑眉微微挑起,伸手虚扶她的腰身:“这么晚怎么出来了?”

苏皖微微仰起头,眸子里带着绵绵情谊,一俯身扑进他怀里:“曜哥哥。”

曜哥哥?南宫曜心里一震,一股温暖的热流瞬间流入心房,好似又回到少年时,那时她总是软绵绵地叫着他曜哥哥。

心里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怜惜,他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怎么了?这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苏皖吸了吸鼻子:“我怕。”

“怕什么?”他挽着她往乾清宫里走,身后的刘全朝身后的宫人使了眼色,谁也未跟进去。

“怕有一天曜哥哥又会把我送走。”苏皖小心翼翼地说,微微仰着头,胆怯地看着他突然僵硬的脸。

“不会。”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不会了,朕再也不会让人把你夺走,永远不会的。”若说霍青桑是他心中的恨,那苏皖便是他心里的结,一个年少时尽人皆知的心结。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苏皖到底是爱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本能地要去保护她,就像保护自己年少时那一点卑微的自尊。

次日,皇上宠幸德妃的消息已经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可只有雅芳殿的苏皖知道,这一夜,南宫曜只是抱着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没有亲吻,没有亲密,亦没有所谓的恩爱。

“啪!”

铜镜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宫女吓得脸色苍白,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这位美貌的德妃娘娘。

虽然刚被调来雅芳殿不久,可是她知道,面前的德妃娘娘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前日有个新晋的小宫女只是不小心提了一次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就大发雷霆要人把那宫女打得血肉模糊,直接丢去浣衣局自生自灭了。

昨夜皇上虽然留宿了雅芳殿,可是她们几个内殿侍候的宫女都知道,皇上并没有传水,也就是说,两人并没有行那云雨之事,也难怪德妃娘娘一早起来便心情不好。

“给本宫更衣。”苏皖冷冷地看了眼宫女,紧抿的薄唇勾出一抹浅笑,“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宫女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心中暗道,当年这德妃便是被皇后逼着皇上送到西域的,如今德妃得势,皇后娘家又落败了,这后宫争斗怕是要风雨欲来了。

3 嚣张气焰

苏皖带着宫女赶到舒兰殿的时候,舒兰殿的殿门前已经黑压压围了一圈花枝招展的妃嫔。

苏皖下了轿辇,分开人群一看,霍青桑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夏衫坐在舒兰殿的门前,手里拿着一条蛇皮鞭子,面前站着一名娇艳如花的妃嫔。

“淑妃姐姐?”苏皖轻唤了一声。

果然,淑妃微微侧头,见到她时笑了一下:“原来是妹妹。”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姐姐请安。”苏皖娇滴滴地拜了宫礼。

霍青桑也不说话,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得劈啪作响:“你们就是那……不对,该是皇上的小老婆?”她话音一落,果然见一群女人脸色瞬时发白。

也是,即便是入了宫,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

淑妃恨得咬牙切齿,苏皖却宠辱不惊:“姐姐说笑了,我们都是进宫侍候皇上的。”

霍青桑凝眉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苏皖一愣,随后想到,昨日却是听说了,皇后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了,脑子就不怎么好使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她咬牙看着霍青桑,心中的仇恨越演越烈,真恨不能就此撕了她的心肝脾肺,看看这个女人的心肠是不是铁做的。

当年她逼着南宫曜把自己送到西域给个老头子当玩物,如今自己回来了,便发誓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霍青桑挑眉看着她,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又是哪个?”说着,扭头看素衣。

素衣白着脸凑到她跟前:“娘娘您忘了,这就是您冒险救出来的德妃娘娘。”

“哦!原来是你啊!”霍青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走过去用鞭子把柄挑起苏皖白皙的下巴,“原来你就是那个西域老色鬼的小妾啊,果然是个妖精似的人物,难怪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

苏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扭头挥开她的鞭子,眸子染了一层水汽,“咚”的一声跪在她身前:“姐姐,是皖儿的错,皖儿这不洁之人本就不该进宫的,皖儿……”说着,突然站起来,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一名宫妃,朝舒兰殿前的雕梁栋撞了过去。

“啊!”

“德妃娘娘!”

“大事不好了,快去请皇上。”

南宫曜正在御书房接见苏牧,刘全慌慌张张地冲进来:“皇上,皇上,德妃娘娘她,她在舒兰殿撞柱了。”

“什么?”南宫曜手里的茶杯落地,“传太医,摆驾舒兰殿。”

龙撵浩浩荡荡赶到舒兰殿的时候,德妃已经被抬进内室,太医诊了脉,霍青桑面无表情地坐在门口,手里拿着盏茶。仔细瞧,倒也可以看出她的身体微微发颤,目光时不时朝内室看去。

南宫曜踹开舒兰殿的门,看也没看门口的霍青桑,白着脸往内室冲。

“皖儿。”南宫曜大步冲到床前,苏皖已经醒了,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头上的纱布渗出一抹艳红。

“曜哥哥。”一见他进来,苏皖的眼眶就红了,强撑着身子扑了过去。

南宫曜紧紧地搂着她,扭头朝身后的刘全大吼:“去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撞柱了?”

这时,淑妃哭哭啼啼地冲进来,指着门口的霍青桑说:“皇上,皇上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今儿一早臣妾和姐妹们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竟然拉了把椅子坐在舒兰殿门外不让臣妾等人进去,还,还拿鞭子恐吓臣妾等人。后来德妃娘娘来了,皇后更是辱骂德妃是妖精,还要打德妃,德妃忍受不住,这才……皇上啊,皇上,还有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儿,皇后怎么就如此狠心?今日皇上若是不给臣妾一个公道,臣妾也不活了。”说着,提着裙摆要往梁柱上撞。

“够了!”南宫曜大喝一声,刘全和侍卫早把淑妃拦住,大殿里一时间静谧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南宫曜身上。

“把皇后带过来,朕有话说。”

霍青桑在门口听见内室的喧闹,心中不免一阵冷笑,不等刘全来传唤,径自走了进去。

“霍青桑,你可知罪?”南宫曜沉着脸,怀里抱着苏皖,目光冷冽地看着霍青桑。

“我有什么罪?她自己要死难不成我还要拦着?我说她妖精怎么了?一个跟了别的男人的女人还能入宫封妃,不是妖孽是什么?”霍青桑冷笑,手里的蛇皮鞭晃了两下,“至于这位淑妃娘娘,抱歉,本宫失忆了,记不得你了,有冤有仇还不都是你自己说的。”

南宫曜气得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放下苏皖,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大殿里的人无不抽气,再看霍青桑,本来白皙娇嫩的右脸一下子肿得老高,五指印明显地印在上面。

“霍青桑,你就是失忆了也改不了你骄横跋扈的个性,如今霍家败了,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吗?”南宫曜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胸口随着沉重的呼吸不断起伏着。

霍青桑冷冷地笑了,伸手抹了下脸,疼得她“嘶”了一声:“那你就杀啊!”

“你以为朕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把我从霍府强行掠来,原来是想在宫里把我杀了?”她笑嘻嘻的,眼神却冷得似十二月的冰凌,刺进南宫曜心里,一下又一下。

“霍青桑。”

“舍不得了?”霍青桑晃了晃头,扭身就走,“既然你不杀我,那我走了。”

“你给朕站住。”南宫曜突然大吼一声,“来人,把皇后给朕绑了,送去夙冷宫反省。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准进去。”

“南宫曜,你敢!”霍青桑一脚踹开冲过来拉扯自己的两个侍卫,手里的蛇皮鞭疯了似的往南宫曜身上抽。

“啪!”

蛇皮鞭的倒刺刮破明黄的龙袍,素白的里衣染了一抹殷红。南宫曜剑眉紧了紧,目光一敛,伸手一把拽住蛇皮鞭,目光阴沉地看着霍青桑,朝殿外的御林军怒道:“把皇后给朕绑了!”

话音刚落,呼啦啦十几个御林军冲过来把霍青桑团团围住。

“皇后娘娘不要为难臣等了。”说罢,为首的御林军朝身侧的几个御林军使了个眼色,十几个人一起出招。

“啊!”

“啊!”

“啊!”

随着几名宫妃的尖叫声,后宫众人真是见识到了霍青桑的嚣张气焰,她竟然一口气打伤了五名御林军,若不是后来追云亲自出手,恐怕要擒住霍青桑不是易事。

当然,皇后身娇体贵,皇上只说抓人没说伤人,御林军忌惮着,所以才不能得手,幸而追云及时出手点了霍青桑的穴,众人才制住霍青桑,将人押到夙冷宫。

夙冷宫位于皇宫的最西郊,说白了,就是处罚罪妃的冷宫。守宫的杨嬷嬷说,这夙冷宫已经很久没住人了,以前住着的几个罪妃都没能熬过冬就都死了,有一个还在这里流了孩子,那血几乎把半个大殿都染红了,死的时候千呼万唤地喊着皇上,可这夙冷宫的消息哪里传得到皇上的耳朵里呢?

霍青桑安静地坐在台阶上一会儿看看扫院子里落叶的杨嬷嬷,一会儿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井上方雾蒙蒙的天。过了九月,这天就开始渐渐转冷了,自那日之后,她便未再见过南宫曜。

听偶尔来洒扫的宫女说,她被关进冷宫的那天,皇上喝得酩酊大醉,夜宿雅芳殿,那德妃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勾了皇上,竟然有了些独宠的势头,整整霸着皇上两个月夜宿雅芳殿,前几日,太医院的院士去了趟雅芳殿,第二日,乾清宫的赏赐便如流水一样进了雅芳殿,听雅芳殿传出的消息,德妃娘娘有孕了。

“娘娘,快下雨了,进屋吧!”杨嬷嬷放下扫把,走过去将她拉起来,推搡着她往殿里跑。

杨嬷嬷是霍云早年就安插在宫里的老人了,只是因为身在冷宫,所以甚少主动去联系前面的人,所以南宫曜的几次清洗都没能抓到她。

霍青桑被送进冷宫的那一天,杨嬷嬷看到霍青桑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当年风光无二的霍家终究落败了。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霍青桑坐在窗边发呆,偶尔回过头看看杨嬷嬷,好长时间才突然说了一句:“杨嬷嬷,你可知我哥哥的情况?”两个月未见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爹爹可是救出来了?

她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

杨嬷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奴也不知外面的情况,可没消息总好过有消息。娘娘放心,大公子一定会想办法救出您和老爷的。”

“是吗?”

“当然。”

霍青桑扑哧一声乐了。

“娘娘您笑什么?”杨嬷嬷狐疑地问。

霍青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饿了。”

杨嬷嬷也笑,伸手爱怜地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长发:“老奴去内务府的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没有。”

“好。”霍青桑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目送杨嬷嬷离开。

直到杨嬷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霍青桑的脸才一下子阴沉下来,转身抽出腰间的蛇皮鞭,左手轻扬,“啪”的一声,身后的屏风应声而裂,一名穿着草绿色宫装的少女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你是谁?”

少女早被吓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地蜷成一团:“皇,皇后!”

霍青桑轻轻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包裹上:“我猜猜这里面是什么?毒药?不像。你是来刺杀我的?显然没胆子,还是……”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少女吓得趴在地上一个劲磕头,白皙的额头被血慢慢浸染。

霍青桑一把扯过她怀里的包裹,一只水蓝缎子的大头娃娃掉了出来,娃娃上用朱砂写了不知什么人的生辰八字,胸口扎着一排绣花针。

霍青桑敛了敛凤眸,这时,虚掩的殿门被推开,杨嬷嬷拿着一盘糕点走进来,一见霍青桑手里的娃娃吓得脸色一白,一把抢过去丢在一旁的火盆里。

黑焰从火盆里徐徐上升,带着一股子刺鼻的焦煳味。

杨嬷嬷担忧地看着霍青桑:“这是哪个贱蹄子要害娘娘啊。幸而被娘娘发现了。”

“你是哪个宫里的?”杨嬷嬷转身恶狠狠地瞪着那少女。

“她不会说的。”霍青桑朝杨嬷嬷挥了挥手,“先把她绑了,待会儿自然有人来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