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么近又那么远

圣诞节之后，我和明熙仁颇有默契地避而不见。

我要感谢明熙仁，如果他有心要碰面让我尴尬，我一定是躲不过去的。

我并没有真的打算接受河友信的追求，只要让明熙仁相信我是河友信的女朋友，我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寒假来得很快，我暂时可以松一口气。

就在我准备好好儿度过自己的假期时，橘学姐忽然打来电话，邀请我和朋友一起去她在海边的别墅里度假。

我有些奇怪，有冬天去海边的吗？

“因为是南方嘛，虽然不能下水游泳，海边的太阳可是很棒的！柔软的沙滩被灿烂的阳光晒得暖暖的，也可以赤脚踩上去捡贝壳！”

橘学姐似乎很期待这次旅行。

“记得多带几个朋友一起来，否则人太少，就不好玩了。”橘学姐温软的声音在手机那端笑着一再叮嘱我。

被学姐这样拜托，我再推辞也有点儿说不过去。

舒适的旅行专用车里，塞下了六个人的行李后，我们坐着还觉得十分宽敞。

到达海边之前，橘学姐已经开始兴奋地为大家安排：“秀琳和敏珠一间房，莉亚你和我一间房，剩下的男生，可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哦！”

我看了一眼对面开心说笑着的秀琳和敏珠，还有我身边兴高采烈的学姐，再看看驾驶位上阴沉着脸的明熙仁，还有副驾驶位上用鼻子哼气的河友信。

我有些头痛接下来的行程是否会顺利。

一个小时前，我和学姐在约好的地方碰面，才发现这次的人员组成很有问题。

我、秀琳和敏珠，还有非要跟来的河友信，原本是一块儿有说有笑的。但学姐和脸色冷淡的明熙仁一出现，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阿熙可是为了这次旅行特意把年假都拿出来了呢。”橘学姐笑眯眯地说，“大家一定要相处愉快哦！”

橘学姐虽然这么说，我却觉得明熙仁自从看到河友信，脸色就从萧瑟的秋天，直接转入了寒冷的冬天。

身旁的河友信也不是省油的灯，自从明熙仁出现，他就一直紧紧跟在我周围三公尺之内，还摆明不会给明熙仁好脸色。

这两个人的眼睛一旦对视，简直就听得到周围空气里“噼噼啪啪”的战斗火花。

我有些头疼地想，一定要找个机会跟明熙仁解释，河友信绝对没有觊觎他的橘媛姬，不需要弄得草木皆兵这么难看。

真是一次前途多舛的旅行，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汽车很快开上了盘山公路，一个转弯之后，绵长的海岸线已经呈现在了我们眼前。

冬天的大海有一种特别的颜色，像山间的迷蒙云雾，浅灰中透着一点儿深蓝色，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真漂亮啊！”我和敏珠趴在车窗边，指着外面兴高采烈地叫嚷着。

“就快到我家的别墅了。”学姐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海岭，笑着说，“那个离得很近的地方，晚上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探险呢？据说是座鬼宅！”她说着故意露出一点儿阴森的笑容。

敏珠吓得尖叫起来，抱住了身边的秀琳。

我比敏珠好不到哪里去，战战兢兢地说：“学姐，别，别说……我最怕鬼了。”

河友信从前排转过头看着我，哄小孩子一般说：“莉亚，不怕，有哥在这里呢！哥什么时候都能护着我们莉亚！”

秀琳却毫不在意，淡淡地向大家解释：“我姐别的都强，就是从小怕鬼。孩子们夏天组织的试胆大会，她每次都藏在家里不敢出门。”

橘学姐似乎非常惊讶：“可是莉亚看起来明明什么都很厉害啊！”

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学姐这么说，我会觉得更加丢脸……”

这的确是我为数不多的一个弱点。要说还得怪小时候我爸总跟我说那些鬼故事，害我落下了这个心病。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觉得明熙仁似乎从后视镜里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大家换了别的话题，说笑了一阵，很快就到了学姐家的别墅。

这是一座建在海边高地上的三层度假小别墅，原色的木板和白色的海岩搭建而成的房屋明亮整洁，门前的小花园里种着不少艳丽的花草。

我们按照学姐之前的安排把行李放到了各自的房间。我和橘学姐住朝南的一间大卧室，明熙仁和我们住在同一层。

吃过晚饭，大家聚集在别墅的大厅里喝茶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学姐又说到了先前的话题。

“海岭上那座破旧的大屋，据说几十年前就一直没有人住，但是每到月升中天的夜晚，还是有人看到窗户里面点起了蜡烛……”

我躲在秀琳身后，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地半捂住耳朵听着学姐的故事。

“那间鬼宅有一个传说呢。”橘媛姬似乎更加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继续对大家说，“我听说啊……如果一对男女进去，能够牵着手出来，就是对方命定一生的伴侣。”

我一开始害怕得不敢吱声，这会儿也忍不住探出脑袋听橘学姐说话。

“反正传说就是这样。”橘学姐忽然笑着说，“咱们这里有六个人，难道你们一点儿都不好奇，不想进去探一下秘？”

大家都不出声。

橘学姐忽然一把抓住旁边的明熙仁：“阿熙十岁之前都在英国生活，一定没有参加过试胆大会一类的节目。趁这个机会，姐姐给你补上吧？”她笑着伸手在明熙仁的头发上用力乱揉。

我在一旁看他们打闹，觉得好羡慕。

“其实，我倒是挺有兴趣的。”河友信红着脸，一边说一边偷偷瞄我。

明熙仁当然不肯示弱，瞪了我一眼，说：“我也乐意奉陪。”

我当然能明白河友信的那点儿小心思。可是看明熙仁眼神里那种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的意味，难道他想趁我们在鬼宅里，不动声色地把我杀掉？

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暗暗咂舌，不用这么小肚鸡肠吧，我都答应他好好儿跟河友信发展感情了。

“那个……学姐，我可以不去吗？”敏珠几乎流泪，可怜兮兮地看着橘学姐。

秀琳顺势说：“我身体不好，敏珠姐留下来陪我吧。”

“那好，我们今晚8点准时在大厅里集合，一起去探探鬼宅的秘密！我和阿熙一组，莉亚，你和友信一组！”橘媛姬一脸的兴奋，根本没有过问我的意思，就这么把行动决定了下来。

“河友信，好好儿照顾我姐。”秀琳给河友信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苦着脸，看着河友信一副期待满满的样子，再一想，也不能让明熙仁看出我和河友信并没有在交往的事实。于是我咬牙点了点头。

8点整，我们准时从别墅出发。

“莉亚，一会儿要跟着哥，千万不要乱跑。”河友信两眼发光，不停叮嘱我。

大概是太害怕跟鬼有关的一切事物了，我居然由着河友信在我身边兜圈子和唠叨，也不反感跟他靠得更近一些。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我们顺着海岭下的小道一路朝前走去。

“莉亚，真看不出你居然怕鬼，我们这还没有进去，一会儿你还不得吓个半死啊？”橘学姐和明熙仁走在前面，她不时转头笑着看我。

“那个……人都有弱点嘛……呵呵……”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虽然我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鬼”，可是背上还是汗湿了一大片。

忽然，我冰冷的左手被温暖包裹。我发现，那是河友信宽厚的手掌。

“莉亚，相信哥，哥会好好儿保护你。”河友信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我猜那大概是天上星星的倒影。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河友信是可以依靠的，只是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心。这一刻，我宁愿苟且偷安。

我并没有挣开手，而是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说：“嗯，我相信你。”

橘媛姬的声音忽然传过来，她似乎在笑：“你们两个先不要忙着卿卿我我，通过了鬼宅的考验，再说也不迟。”

原来我们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一座被院墙围着的高大石屋，就那样静静矗立在海岭背水的岸上，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像一张张敞开的大嘴。

虽然不像鬼宅，但是里面一片漆黑，四周也安静得过头了。

就像橘学姐说的，光是从它斑驳的外墙来看，可以判定这座海边大屋已经建成了多年。而且肯定很久没有人来了，因为院门的铁锁上都结满了蛛网。

“学姐，我们真的……真的要进去吗？”我又开始打退堂鼓。

我们四个人都只随身带着一支手电筒，如果两人一组，进去转一圈出来，多少还是有点儿可怕。

“莉亚，相信我啦，这样子才好玩嘛！”橘媛姬轻抚我的头顶，笑得妩媚无比，似乎连四周的黑暗也退却了几分。

明熙仁走到她身边，皱了皱眉，说：“媛姬，你确定这房子里没有危险？”

“阿熙，凡事不去亲自试一试，怎么会知道结果呢？”橘学姐明明是在回答明熙仁的问话，却朝我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和阿熙一组，先进去。你们等十分钟，再进来。”橘媛姬笑着安排好一切，拉着明熙仁，转身推开院门朝里走。

按照橘学姐的计划，我们先爬到石屋的天台上，然后再到屋子后面的花园，他们会在那里跟我们会合。

原来腐锈的铁锁看起来结实，其实根本没有锁牢，就连大屋的前门也是一推就开。

我亲眼看着她和明熙仁推门进去，那沉重的桐木大门在他们身后“吱嘎——”一声又慢慢合拢，像吞没了两人身影的大嘴。

“河友信……你真的……不害怕吗……”我的声音又开始发颤，恨不得扭头跑回别墅去，这实在太挑战我的胆量了。

虽然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有怕鬼这个缺点，也曾经想过很多办法去克服它。

可是当我能够适应深夜的打工，也敢在凌晨去走家串户地送报纸和牛奶，我还是没能摆脱这个心病。

有一些习惯，有一些感情，一旦渗入到骨子里，就算剜心掏肺，也无法根除。

或许，这根本是我的问题。因为在这种紧张害怕到极点的时刻，我又莫名地想起了明熙仁。

如果和我一组的不是河友信，而是明熙仁，那这次的游戏，也许会更加好玩一些吧……

该死的！我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我暗骂自己，偷偷去看那依然寂静得可怕的大门。

“莉亚，已经十分钟了，我们进去吧。”河友信在一旁提醒我。

于是我们打着手电筒，按照橘学姐他们之前的样子，推开了石屋的大门。

大门之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空旷的大厅。

因为多年没有人居住，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四面的窗帘也都破旧不全了。因为此时有月光，从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稍微安下了心——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可怕嘛。

从地上那些凌乱脚印的方向，我们可以猜测学姐和明熙仁应该是顺着屋子一侧的楼梯上二楼去了。

“这里还好，我们也上去看看吧。”我低声说。

我们俩踩上楼梯，木制的楼板因为年久失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回荡，听起来很恐怖。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河友信的衣角，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二楼的窗户似乎都被封了起来，房间里没有一点儿亮光。我不由自主地靠近河友信。他一只手举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拉住我。

四面似乎都是陈旧的家具，上面盖着厚厚的白色油布。主人当初大概也没有想到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居住，它们就被静静地抛弃在了这里，难见天日。

河友信似乎也被这里的压抑气氛弄得有点儿紧张，拉着我的手加大了力气：“莉亚，这里没有直接上去的楼梯，看样子我们得去房间的其他位置找找看。”

我点了点头，每走几步，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一些。

我们在堆得几乎挨到屋顶的一排排家具中间穿梭。手电筒的光芒很微弱，我们努力睁大眼睛，还是不能一下子分辨出方向。

我只觉得自己和河友信似乎找了很久，还是没能找到上去的楼梯。

“莉亚，你有没有发觉，我们好像又绕回来了？”河友信忽然停住不动了，指着前面不远处，小声问我。

我顺着手电筒的光束看到了几米外的楼梯口，那分明是我们上来的位置！

难道我们真的进了传说中的鬼屋？看样子橘学姐之前所说的那些不是骗人的，这下我们怎么办？

我害怕极了，整个人几乎都靠到了河友信身上：“友信……我们……不如下去吧？”

“学姐不是说了，要到楼顶才能下去？”河友信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说，“莉亚，你先别怕，我们大概是绕回来了。”

我看了看四周，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啊？我走不动了……不玩了行不行啊？”

“那……哥带你出去。”河友信只是迟疑了一下，立刻拖着我下楼。

脚刚刚踩稳一楼的地面，我们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了四周的景象，立刻惊呆了。

这里根本就不是我们进来的一楼，而是另一间摆设完全不同的房间。没有透光的窗户，也没有布满灰尘的地板，更加没有我所期盼的、可以让我逃离这个恐怖屋子的大门。

“这……这……”我浑身发抖，靠在河友信怀里，要不是手里的手电筒还亮着，我一定失声尖叫出来。

“一定是我们太慌张了，把另一架楼梯看成了上来的那架。”河友信拉着我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又到了楼梯口，“我们还是上去吧，反正这里也出不去。”

我跟着河友信上楼，觉得自己七魂已经丢了六魄，唯有祈祷快点儿找到来路，好循着出去。

“啊呀——”前面的河友信忽然发出一声低呼，吓得我手一抖，先前已经吓软的两腿差点儿跪了下去，手里的手电筒顺着楼梯“咕咚咕咚”滚了下去。

“河友信，你叫什么？”我有点儿生气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他还胡闹。

我伸手推河友信，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清前方，我一下子僵立在那里。

我们眼前的房间，竟然又换了模样，不再是先前堆满家具的那个。

“莉亚……”河友信慢慢转过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这时，我也看清了他眼底的神色，那是一种掺杂了惊异的恐惧神色，逐渐弥漫在他黑亮的瞳孔里。

“呀——”楼上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那一声听起来短促而惊慌，声音的主人像是被谁扼住了脖子。

“莉亚，快点儿跟我来！”河友信嘴里喊着我的名字，伸手往后一抓。

我却眼睁睁看着他抓住一旁桌子上搁着的布料跑了出去。这个笨蛋河友信，以为拉住的是我的衣角吧！

我想追过去，谁知因为惊吓过度，不但没能抬起脚，反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河友信打着手电筒冲出了我的视线。他居然还没有发现自己抓错了“人”。等我想开口喊住河友信，他手电筒的亮光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在同一时间，仓皇地顺着楼梯滚下去。

我先前是踩在楼梯上的，这一摔，我直接滚到了下一层楼的房间里。好在楼梯宽阔，我又拼命揪住了扶手，并没有摔得很重。

回过神来，我已经趴在一个完全寂静的地方，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我试了几次想站起来去追河友信，可不知道是不是摔坏了腿，虽然一时还不怎么疼，却根本站不起来。

“河友信……”我仰头喊了一声。声音在极端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更加恐怖，让我没有勇气喊第二声。

我害怕极了，只觉得四周无穷无尽的黑暗渐渐逼迫我，我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儿时，爸爸给我说的那些鬼怪故事逼真而清晰，我仿佛变回了那个把身体藏在棉被下，还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的小女孩……

可是这一次，只有鬼怪出没的黑暗，再没有爸爸温暖的大手和爽朗的笑声来为我驱赶心中的恐惧。

（河友信，你这个大笨蛋！难道还没发现把我给丢了？）

我趴在地上，只觉得地面冰冷潮湿，一点点把我身体里残余的温度吸食干净。我费尽全身的力气才把身体蜷起来一些，双臂环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好害怕……)

我觉得四周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它们都在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不管我是不是睁开眼睛，我都能感觉到那些可怕的视线。

渐渐地，我觉得自己的膝盖冰冷。

我知道自己被吓哭了，其实爸妈去世之后，我已经很少哭泣了。

流了也没用的眼泪，流了也没人心疼的眼泪，流了只会让亲人更加伤心的眼泪……流了又能给谁看？

我更用力地蜷缩着，似乎这样就可以不被黑暗里那些窥视着我的可怕鬼怪看到。

我害怕得全身发抖，似乎连呼救的勇气都没有了。

忽然，我听到一种很轻的声音。

我警觉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我恨自己为什么要竖起耳朵，我想捂住它们。可是我的手正紧紧地环抱住膝弯，我害怕自己一松手，脸会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我害怕自己一睁眼，就会看到一双血红的铜铃大眼在身旁瞪着我！

“咚，咚……”，那声音渐渐近了，像是有谁在叩击着门板，越来越清晰。

我已经听出那声音是朝我这边来的，可是我只能像一只鸵鸟，越害怕就越不敢抬头，双手抱紧，再抱紧……

（鬼来啦！鬼来啦！）

我的脑子开始轰鸣，明明已经把自己的头压到膝盖上，贴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了……可是我宁愿憋得满脸青紫，也恨不得把身体蜷得更紧一点儿……

（鬼来啦！鬼来啦！）

我觉得胸口慢慢升腾起一种因为憋气过度而泛开的疼痛。

（谁来救我……谁来救我……）

我觉得脑子快烧起来了，渐渐地，神志也迷糊了。

那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有什么东西来到了我身边。

（是鬼吧……我就要被吃掉了……）

我颤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枯叶。

“喂，怎么是你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我难以置信，生怕中了鬼怪的哄骗伎俩。

“你没事吧，怎么浑身发抖啊？”

下一刻，一只手把我的头用力抬了起来。

那手是有温度的。我意识到这一点，终于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

我的眼前，是一张由纳闷转为震惊的脸庞。

“莉亚，你怎么在这里？”明熙仁显然慌乱了起来，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掏出手帕来擦我的脸，“怎么哭成这样子，你不是跟河友信一起吗？”

我再也顾不得眼前的人是谁，一种几乎死里逃生的情绪让我下意识地扑向了明熙仁，浑身却还是不住地像筛糠一般颤抖。

我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死里逃生一般呜咽着：“你这个浑蛋，为什么才来？我都吓死了……浑蛋……”

“莉亚？”他被我饿虎扑食一般用力抱住，却温顺地没有挣扎，让我就这么静静抱着。

“嗯……呜……”我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大口大口喘气，先前憋着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真好，在我几乎崩溃的边缘，他来了，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救赎之光。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些。可是，我除了抓住明熙仁拼命哭泣，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莉亚，不怕了……不怕……”明熙仁腾出一只手，缓缓在我背上拍着。

我就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开始是因为害怕而哭；渐渐是因为想起了爸爸和妈妈；再后来，就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了。

“莉亚，我在这里……不怕了……”明熙仁一直都让我抱着，整个过程，他只是温顺地让我抱着，用一种轻柔得像春风拂面的声音，耐心安抚着我的惊惶。

我哭了很久，像要把几年来强忍着没有流出来的泪水，都在明熙仁的面前痛痛快快地流出来！

我终于松开了明熙仁，抬起头，胡乱用袖子擦眼泪，可是抽噎一时止不住。

“哭够了啊？”明熙仁似乎在很努力地忍着笑。

这个坏蛋，就一点儿都不知道照顾一下淑女的心情吗？

“不哭了，头疼……”我觉得眼睛热辣辣的，脑袋也因为缺氧像有针在乱扎。

明熙仁皱了皱眉头，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哭得难听死了，跟只野猫似的。”

我懒得跟他吵，反正哭都哭过了，形象什么的，这时候想弥补已经晚了。被明熙仁挖苦又不会掉块肉，谁让捡到我的人是他呢。

“没想到你真的这么怕鬼。”明熙仁轻咳，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不过我早就习惯了他变脸快得像翻书的本领。

“我知道自己怕……可没想到这么怕！”我嘟囔着。

“郑莉亚，你也太能哭了。”明熙仁低头看看一片水渍的肩膀和衣袖，毫不掩饰厌恶的神情，“喂！你没有偷偷把鼻涕擦在我的衣服上吧？”

看他那个怕脏的样子，我有点儿报复了他的成就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明熙仁看着我，嘴角弯了弯，却很快又绷起了脸。

他这个举动，大概是想起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不愿意跟我说笑吧。我这么一想，心里开始有些难过。

我看到明熙仁一个人，奇怪地问：“橘学姐呢，怎么你也是一个人？”他们早进来那么久，如果顺利，不是应该已经到了集合地点吗？

明熙仁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里：“我就是下来找她的，我们刚才在这里面绕了几圈，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她走散了。”

脸色大变，我连忙着急地说：“不会吧？那你还不快点儿去找橘学姐，万一她跟我一样害怕……”

“你放心吧，媛姬比我胆子都大。”明熙仁打断了我，眼睛里满是鄙夷，“我都能顺着哭声找到你，她怎么会像你这么没出息？”

我想起刚才那一幕，一下子脸红起来：“我哪有哭得那么大声！”不过心里却很感激明熙仁来找我。

“对了，这个是你的吧？”明熙仁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我，“手电筒也丢掉，害得我差点儿在那边摔一跤。”

“真的是我掉的，谢谢啦！”我连忙接了过来，可惜电池不知道甩到了哪里，暂时是没办法用了。

我把之前和河友信遇到的怪异情形告诉明熙仁。

他听完大笑起来：“难怪你们会迷路。这里的每一层楼各有几个房间，每个房间又分别在东南角和西北角上设有一架楼梯。你们从东南角的楼梯下来，又从西北角的楼梯上去，就到了完全不同的房间。因为你们两人刚才一个害怕一个粗心，所以以为只有一架楼梯，难怪自乱阵脚。”

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座屋子也不是那么可怕。难怪别人说，自己吓自己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红着脸看着对面的明熙仁，如果不是他，我兴许被自己吓死了。

明熙仁忽然朝我伸出手：“来，我带你出去。”

我低下头，小声说：“明少爷，你先去找橘学姐吧。我想河友信很快也会回来找我，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明熙仁却不急着走，反而凑过来看着我，说：“郑莉亚，你在干什么？难道你真的喜欢那个河友信？”

我咬着嘴唇，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郑莉亚，你说过喜欢我吧？”他又开口了。

我被他这么盯着，似乎也不能不说点儿什么：“那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

该死的，为什么每次都要把问题绕到这件事情上呢？

“你也知道我喜欢媛姬吧，有谁会叫自己喜欢的人去找自己的情敌呢？”明熙仁似乎有些生气，语气咄咄逼人，“还是说，你其实是在骗我？”

我只觉得明熙仁的气息灼热逼人，竟然不敢再去直视他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喜欢上别人，不会让你烦恼……”

换了平时，我一定扭头就跑。可是现在，我只能任他宰割。

“郑莉亚，你在骗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对吧？”

我一下子被明熙仁问住了，愣愣地抬头看他。

他说我在骗他，到底是说我喜欢他，还是指我会喜欢上河友信？我的脑子一时糊涂起来，根本分辨不出明熙仁控诉的究竟是哪一件事。

明熙仁见我不回答，继续质问我：“你不是个执著的人吗？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又去喜欢别人？”

这下，我的脑子更加糊涂了。明熙仁似乎在责备我放弃了对他的感情，可是明明就是他本人逼着我放弃的。

他口口声声说我是个穷丫头，是什么都没有的平民，没有资格喜欢他这样的大少爷……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看，都好像是在妒忌河友信？

“我，我只是……”我张了张嘴，想不出应该怎么解释。

明熙仁忽然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悄悄后退的我用力拉回他面前：“郑莉亚，别想糊弄过去！”

我们靠得很近，他的脸就在我面前，近得我连他的睫毛都能数得清楚。

昏黄的手电筒光下，明熙仁的脸的轮廓显得十分柔和。如果忽略他湛蓝眼眸中燃烧着的两团怒火，我一定会觉得他在朝我笑。

他的鼻子高挺，殷红的薄唇轻抿着，眉头微微皱起，困惑中带着点儿苦恼，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愁绪。

我从来不敢仔细去看他，可靠得这么近，我又不能不去看。

我真想伸手去摸一摸明熙仁的眉头，告诉他真的不需要这么介意我的存在，只要他开口要求我离开，我马上可以自动消失。

我还是放弃了，自卑地垂下头，喃喃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你说我不配喜欢你，我只是个又穷又丑的臭丫头……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而且你那么坚定地喜欢着媛姬，你叫我怎么坚持？怎么执著？还要被你怀疑指责……”

明熙仁的声音依旧冰冷：“这么说，你说要喜欢上河友信，也是骗我的？”

双手颤抖，我慢慢抬起头。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他是在因为我吃醋。

可是马上我就否定了这种想法。明熙仁喜欢的是橘媛姬。就算不是橘媛姬，还有大把的权贵小姐供他挑选。我喜欢谁，并不是他在意的。他所在意的，不过是我有没有欺骗他而已。

我终于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淡然地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吧。时间不早了，你要不就扶我出去，要不就去找橘学姐，别浪费时间。”

我用手撑着地面，试着自己站起来。如果之前能走，我是不会跟明熙仁在这里浪费时间的，但是我发现脚还是用不上力气。

明熙仁的眼神一僵，我知道那是他发怒的前兆。吵了这么多次架，我们倒是把对方的脾气摸清楚了。

自从巧克力事件之后，我们最近没好好儿说过几句话，看样子这次也非得吵上一架了。

果然，明熙仁似乎很生气，指着我的鼻尖大吼：“郑莉亚，你这个可恶的丫头！明明是你来勾搭我，你还厚着脸皮承认了！为什么现在又说要去喜欢别人？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到底哪一点值得人喜欢？”

我本来就因为待在石屋里浑身难受，他还偏偏要挑这个鬼地方吵架。

“明熙仁，我什么时候主动接近过你？”我的火气也上来了，大声反驳他，“我是承认喜欢你了，可是那又怎么样？是你不让我喜欢你，说我配不上你！”

“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动不动就说喜欢男人的话啊？还一会儿换一个，说你是平民家没有教养的粗鲁丫头，还真是没有说错！”明熙仁气得涨红了脸。

“起码我敢作敢当，我又没有强迫你一定要喜欢我，你还想怎么样？”我越说越生气，顺手摸出怀里的手电筒，朝他扔了过去，“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

我才不管他大少爷的身份，我只想把话一次说个痛快。

“你没有说错，我是个执著的人……但我要问问你，如果我坚持下去，你就会喜欢我吗？你会放弃美艳如花的橘学姐，来选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平民丫头吗？”

明熙仁揉着被我砸中的膝盖，疼得皱着眉头不说话。

“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你现在趁早去找橘学姐吧！”我狠狠地说完这句话，扭过头不再看他。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更加诡异了。

我其实也是赌气，要是明熙仁丢下我扭头走了，我一定又会像先前那样害怕得直哭。可是对手是明熙仁，我宁愿被丢在黑暗里，也不想服软。

过了一会儿，明熙仁居然还没有走。

“郑莉亚。”他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生，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你了……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其实不懂你。”

我听着明熙仁的话，心弦像被人轻轻撩拨了一下，身心震颤不已。

“起来吧，我先带你出去。”他在我身边蹲下来，说，“河友信还没有找来，大概已经和媛姬出去了。”

我愣了愣，随即低下头，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明熙仁皱了皱眉，凑过来。

“我刚才摔下来，腿可能受伤了，一直动弹不了……”我皱着眉头，腿还是完全使不上劲。

明熙仁的表情立刻慌乱起来，他抓住我的两条腿，小心查看。

“是不是伤了骨头？你怎么不早说，很疼吗？”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的胸口像燃起了一团温暖的小火苗。

“没事，不痛……这里黑乎乎的，我们先出去吧。”我的脸一定很红，我有点儿手足无措。

“拿好。”

手里被塞了一件东西，是手电筒。他把自己的那支给了我。

下一刻，我忽然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到了半空中。

“呀——”我发出一声低呼，发现自己正在明熙仁的怀里，他居然把我抱了起来。

这一下，我连脖子都如同火燎一般了，耳尖滚烫，浑身上下一阵阵热气乱蹿。

“放，放我下来……”我还想挣扎，却被明熙仁一个不悦的眼神震慑住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抱着也得背着，还不如乖乖让他抱出去，总比待在这黑屋子里强。

似乎道路已经被他摸熟，明熙仁抱着我，一会儿已经把我带出了前门。

“莉亚，你们终于出来了！”橘学姐一见我们俩立刻跑了过来。

我连忙从明熙仁的怀里挣扎下来，赶在河友信过来之前，勉强站稳。

“莉亚……莉亚你可把哥急死了……”河友信几乎是扑到我面前，拉着我仔细打量，“哥到了二楼，回头就看不到你了，转了几个房间，差点儿自己也迷了路，还好遇到了学姐……你怎么了？腿受伤了吗？”

“腿没有真的受伤，只是吓得一时腿软。”我朝河友信笑了笑，安抚着同样受惊的他。

我的脸还是红得发烧，幸好月亮已经躲进了云层，大家看不清楚我脸上的红晕。

明熙仁只说我摔了一跤。

橘媛姬知道自己的游戏过火了，很自责。

原来这座石屋并不是什么鬼宅，而是橘家一个亲戚的旧宅，她故意哄我们来探秘，没想到害我吓得半死。

至于之前那一声惨叫，橘学姐抱歉地告诉我是因为她无意间踩到了老鼠的尸体，所以失态惨叫了出来，并不是有意营造恐怖气氛。

我让河友信扶着我回别墅。

可是一路上，我都在回味被明熙仁抱在怀里时，他身上那种让人温暖而安心的味道。

这一晚我似乎是在明熙仁的味道中沉沉睡去的。

第二天起床，我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被橘学姐拉着一起到附近的集市采购这几天生活所需的食品和物资。

秀琳和敏珠一早就跑去礁石上画画了，河友信自告奋勇帮我们开车，明熙仁也被橘学姐拖了出来。

一到集市，我们发现来这边购物的人还真不少。

我们买好日用品，又开始逛食品区。琳琅满目的各类食物很快吸引了我的目光。

“莉亚，这里的集市可以买到很多海鲜哦！我们中午吃海鲜火锅吧？”橘学姐的兴致很高，挽着明熙仁笑着对我说。

其实我早就瞄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我好奇地看着摊位上水盆里游来游去吐着水的长腿小章鱼。

“哈哈，真好玩，友信，你看，它们还会缠住夹子呢！”

半透明的小章鱼们精力充沛。

我用老板提供的木夹挑选小章鱼，它们柔软的触角立刻缠绕在上面。

橘学姐也拉着明熙仁凑了过来：“莉亚很会挑哦，这里的章鱼可是很出名的，用来煮章鱼火锅非常鲜甜！”

章鱼的身体滑溜溜的，总是从木夹上掉回水里。

“友信，快帮我打开袋子，啊，要掉了！”我大惊小怪地叫着，一面努力举着木夹，“我抓不住了，快一点儿啦……”

旁边有人递过一只袋子，我连忙将章鱼塞了进去，抬头一看，却是明熙仁。

我想起自己昨晚的样子，觉得有些尴尬，红着脸把袋子递给了老板，说：“麻烦帮我称一下。”

等我想向明熙仁道谢，他已经扭头走到另一边去了。

我们又逛了一阵，采购了一大堆东西。

河友信提议一会儿由他来掌勺，说让我好好儿品尝一下他的手艺。

“莉亚，你可以做一些甜品吧？”橘学姐忽然问我。

“啊……只要有材料，应该没问题。”我想了想，点头回答。

“这样就更好了。”橘学姐笑眯眯地拍手，又对明熙仁说，“阿熙，我可以麻烦你的甜品师吧？”

明熙仁很自然地帮橘媛姬把掉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温柔地笑着回答：“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

看着这美好的一幕，我不由得想起昨晚在石屋里和明熙仁的那番对话。

只有他选择了橘媛姬，才会时常出现眼前油画一般美丽的画面吧。我只是不明白明熙仁既然喜欢橘媛姬，为什么还要几次逼问我的心意。明熙仁说他不懂我，而我又何尝真正明白过他的心思。

回去的路上，橘学姐一直在和大家说笑。车子里就数河友信的笑声最响亮，这恰好掩饰了我的沉默不语。

我一直看着车窗外的茫茫大海，无法集中精神。

“莉亚，你喜欢看海啊？”橘学姐忽然凑过来，递给我一个剥开的橘子。

我接过来，随口说：“小时候我总是缠着爸妈要来看海，现在发现海真的很大……可惜不能下水，否则真想去游个痛快。”

橘学姐笑了起来：“暑假很快就会到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来吧！”

夏天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彻底跟明熙仁……划清界限了吧？我这么想着，觉得心口微涩，于是低下头把橘子一瓣瓣放进嘴里。

“莉亚，你看我的脸，像不像刚才那只章鱼？”河友信忽然大叫着，转过头让我看他的脸。

我和橘学姐一起看着他，只见河友信嘟着嘴，两只眼睛挤在一起，做了一个奇特的鬼脸。

我和橘学姐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开车，大惊失色地说：“河友信，你好好儿看前面，别把车开到海里去了！”

虽然是在海崖旁，好在马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没有撞车的危险。

河友信看橘学姐笑得开心，又耍宝一般提议：“我不抓方向盘也能开车哦，美女们，要不要我表演一下？”

明熙仁却很生气，伸手去抓方向盘，大骂道：“你是白痴吗？别拿大家的生命开玩笑！”

河友信被他这么一挑衅，立刻生气了。要不是我和橘学姐在场，估计两人马上就得打一架。

我连忙说：“友信，好好儿开车，我可不想喂鲨鱼。”

橘学姐也伸手拉住了明熙仁，劝道：“阿熙，别绷着脸，多笑笑嘛！”

河友信比了个“OK”的手势，又从后视镜里朝我眨了眨眼睛，说：“莉亚，看哥回去给你表演，哥还有好多绝招呢！”

被他这么一闹，我的心情也变好了。

我们的汽车刚刚在门口停下，秀琳推门走了出来，说：“姐，你们去了大半天，买了什么好吃的？”

我让河友信帮着把东西拿去厨房，摸了摸秀琳的头，说：“身体不好还跑去外面吹风，万一不舒服，这里可没有医生。”

秀琳靠着我撒娇地说：“姐，你放心啦，我一直都想画画大海，而且敏珠姐是学美术的，正好教教我啊。”

明熙仁走过我们身边，似乎没有注意我和妹妹的交谈。

我压低了声音：“可是你的心脏……”

“姐，好啦，我会注意。”秀琳笑着打断我，拉着我进去，“看看我的画吧，我想把它送给你！”

午餐大家在一起吃得很开心，河友信坐在我身边不停地给我夹菜。

“莉亚，尝尝这个，这可是哥的独门秘技！”河友信往我碗里放了一段蒜酥蒸鱼，得意扬扬地说，“为了配得上我们莉亚的甜品手艺，哥可是在做菜上下了好多功夫。”

敏珠在一旁笑着说：“河友信，你怎么老是给莉亚夹菜？我们可都在吃你做的菜，这样好像不公平啊？”

河友信似乎被问住了，呵呵傻笑起来：“那你也多吃一点儿。”

我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顺手也往秀琳的碗里夹了一些葱油海贝，说：“妹妹也吃吧，你友信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橘学姐心知肚明地笑着，伸手推了推身边的明熙仁。

我的脸已经烧起来了，连忙低下头，恨不得把河友信踢出去。这个笨蛋，平时这个样子也就算了，没想到众目睽睽，他还是做得这么明显。

“为了庆祝我们的旅行，一起来喝杯酒怎么样？”橘学姐的兴致似乎很高，忽然建议道。

明熙仁拦住她，说：“这里有人不满十六岁，还不能喝酒！”

橘学姐用筷子敲了敲碟子边，拉住明熙仁的领口大声说：“这么好的烤蛏子，不配梅子酒太可惜了！阿熙，你晚上陪我去天台喝，好不好？”

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样吃惊，没想到橘学姐堂堂大家闺秀，也有这么……嗯，豪迈的一面……

明熙仁红了脸，挣扎着说：“媛姬，不要闹了，你知道我不太能喝酒的。”

橘学姐用力摇晃明熙仁，一脸的不满意：“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当我是你姐姐吗？”

明熙仁被她抓着，脸越来越红，又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她。

秀琳和敏珠捂着嘴笑了起来。河友信什么都不明白，拼命往嘴里塞吃的。

“明少爷真的不太能喝酒。”我忍不住插嘴帮他说话。

大家都看着我，橘媛姬露出疑惑的神情：“咦，莉亚你怎么知道？”

我想起那晚就是因为明熙仁喝醉酒，我们才有了第一次真正接触对方的机会，这当然不能在大家面前说出来。

可是一想到那个晚上，我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橘学姐见我不回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起来，这事很不寻常啊……”其他人也开始起哄。

河友信奇怪地看着我说：“莉亚，难道你们一起喝过酒？”

“当然没有！”我狠狠地瞪他一眼，连忙解释，“是……是明管家告诉我的啦！他说少爷喝一点儿酒就会醉倒，我想应该是真的吧。”

就算睁眼说瞎话也好，反正我只想脱身。

橘学姐终于放过了明熙仁。

大家说笑着，打闹着，计划着明天的活动。

本来今晚轮到我和河友信收拾厨房，可是他都一个人包揽了。他在水槽边洗碗，忙得兴高采烈。

“河友信，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样？”

“莉亚，我做什么啦？”河友信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我。

“你总是刻意照顾我、讨好我、帮我做事，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我站在他对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你这样，我只会更加愧疚。”

河友信愣了愣，然后憨厚地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着他完全不在意的笑脸，我气得干瞪眼。

河友信洗了手，在衣服上擦干水珠，说：“怎么办呢？对我们莉亚好，都已经是哥的一种习惯了。”

他似乎有些苦恼，抓着后脑勺笑了笑：“你不用在意。哥知道你喜欢明熙仁，但是那小子对他女朋友很好，对你却很糟糕……要不是你拦着，哥早就想找个机会揍他一顿了，他居然敢这么对咱们莉亚！”

我盯着说这些话的河友信，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这个傻瓜，大傻瓜！”我用力掐着河友信的肩膀，恨不得把他惹火，从今往后可以不再对我好。

“哎哟！莉亚……哥又说错话了！等等……疼……”河友信挣扎起来，一脸委屈又痛苦的表情，嗷嗷叫唤。

“你就是笨蛋！”我还不解气。

“哥错了，莉亚别生气啊……哎哟……”河友信虽然嘴里求饶，却并不逃跑。

厨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我连忙从河友信怀里跳了出来，转头发现明熙仁一脸冷漠地走了进来，直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又转身出去了。

我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在明熙仁看来是怎样的情形。我虽然有一瞬间的不安，但是就算让他误会我和河友信在打情骂俏，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和明熙仁之间，大概就会这么渐行渐远，最终再不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