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使也曾悲伤过

（1）

当《民和日报》时政经济版将尹洛雪那篇《美丽背后的丑陋——致命杀手“艾丽儿”大揭秘》全版刊登后，整个财经界沸腾起来。

报道中指名道姓的揭露令艾特丽集团与藤氏的声誉大幅度下跌，一天之内，艾特丽集团的股票下滑百分之三十五，惊恐的股民们不断抛出股票，股市一片混乱。隐藏在深处的另一头巨怪露出了头，蓝震霆抵押股票的事情暴露，引起人们一片哗然。

在艾特丽集团接连不断地遭受沉重的打击时，传出了藤氏从“艾丽儿”项目中撤资的消息。更有消息传出艾特丽集团的千金被人绑架，而艾特丽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会主席艾思哲也因此病倒，卧床不起，曾经历多少风雨的艾特丽集团岌岌可危。

为了庆祝尹洛雪这惊人一炮的打响，主编特地组织了一次聚餐，身为主角的尹洛雪，中途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了出来。

刊登有关“艾丽儿”事件的通稿这件事如果放在一周前，她可能会兴奋得大叫，但此刻她毫无喜悦之情，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打击会令蓝轩逸的外公一手创办的企业垮掉。

艾特丽集团的垮塌并不是她想看到的，她只是想让蓝震霆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已。她不愿再进一步打击蓝震霆，毕竟他是蓝轩逸的爸爸，而蓝轩逸……她害怕想起这个人，甚至不敢去面对他那真诚而又悲伤的眼神。

“五年前，我无意中听到爸爸的醉话，知道了艾特丽工厂那场大火的真相。”蓝轩逸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眼里一片落寞，“后来我找到了被爸爸诬陷的厂长家，看到了你。”

“我看着你去上学、回家、照顾生病的妈妈，然后又看着你给爸爸妈妈办葬礼。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那时我只是一个高中生，我能为你做的只有一丁点小事。所以我用了‘小熊维尼’的名字给你寄东西、寄信，希望你能坚强地面对这一切，希望我这样做能弥补你……”

尹洛雪目瞪口呆地站在草坪上，风将她手中的字条吹走，在空中打着转，最后落在蓝轩逸的脚边。

蓝轩逸弯下腰捡起字条，苦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是找到了这里，我多么希望‘小熊维尼’能永远留在你美好的记忆中。我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父母，不是吗？”

那天，她知道了有关“小熊维尼”的全部真相，也在那天，她知道了蓝轩逸的母亲艾丽莎已经被绑匪撕票，外公重病倒下。

她不该去找“小熊维尼”的，不该这样毁了蓝轩逸的苦心，她之前更不该那样误会他。她亏欠了他那么多，却不知道该如何偿还。如果这么多年不是“小熊维尼”关心着她，鼓励着她，她不敢相信自己会不会有勇气活到现在，还帮爸妈报了仇。

尹洛雪一边拨打主编的电话，一边拼命往回跑，可是不但主编没有接电话，甚至连报社的座机都没人接。没办法，她只好赶到报社，想告诉主编关于“艾丽儿”事件的通稿暂时不能发。可是当她在负一楼信号极其不好的美编室找到主编时，主编却笑眯眯地看着她，抖着手中的稿子说：“洛雪，这份稿子我已经安排排版了，并且还为你的这篇通稿申请了新闻界‘年度新闻人物”奖，我们报社能不能拿这个奖就看你的了！”

主编拍了拍尹洛雪的肩膀，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美编室，无比颓丧地坐在椅子上。

雷克斯举行演唱会那天，蓝轩逸的妈妈失踪了。第五天正午，绑匪打来电话说蓝轩逸的妈妈已经……

尹洛雪的电脑待机了，一张张雷克斯的照片在黑色背景上出现，又消失，又再出现。她看着这些照片，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闪过她的脑海，她仿佛听到了灯塔奏响的《大力水手之歌》，电子音乐像一根绳子勒紧她的心脏。

为什么非要杀人……

雷克斯断断续续的哭声在她的耳边回响起来，游乐场的欢笑声夹杂其中。尹洛雪觉得有点呼吸困难。雷克斯情绪失控那天，正是演唱会结束当晚。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雷克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尹洛雪从包中翻出手机，找到雷克斯的号码，按下拨打键，千头万绪无从提起。打过去该说什么呢？

雷克斯，是不是你绑架了蓝轩逸的妈妈？是不是你害死了艾丽莎？

这时，手机在尹洛雪的手中震动起来，她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被她扔出去。是雷克斯，她飞快地接起电话，可是那边挂断了，等尹洛雪拨回去，里面响了一声后便传来了忙音，对方已经关机了。

（2）

“你在给谁打电话啊？”罗威关上车门，锁好车。

“哦，我向经纪人请几天假。”雷克斯将手机放进衣兜里，尹洛雪打来了电话，他立刻关了机。

“你是得请几天假。”罗威沿着小径走向别墅，“最近蓝震霆忙得焦头烂额，我们该做最后一击了。”

“你打算开始收购艾特丽集团吗？”雷克斯站在蔷薇花篱旁。

“是，LT集团的瑞士账户已经办好了。”罗威在别墅前的台阶上坐下，仰头望着天空，“我们终于要成功了！”说着，他将目光转向雷克斯，“这件事就由你来和蓝震霆接洽吧。”

“我？”雷克斯惊讶地看着他，“收购谈判应该由LT集团的人亲自出面吧？我去接洽，难道不怕蓝震霆起疑心吗？”

“不会，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套证件，证明你是LT集团的股东，LT委托你负责谈判。”

雷克斯沉默了一会，问道：“蓝震霆会上钩吗？我是说，眼下艾特丽集团声誉一落千丈，我们突然来收购，难道他不会警惕有诈吗？而且他一定会调查LT集团的背景……”

罗威轻蔑地笑道：“狗急跳墙，就算他再怎么冷静，也不会甘心看着艾特丽集团变成一文不值的废品，在艾特丽集团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会冒这个险的。他这一生就是在赌博，有人肯用五十亿买下即将垮掉的艾特丽集团，他一定会冒险的。”

“五十亿……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钱？”

罗威大笑一声，说道：“我们当然没那么多钱！你以为我们是真的收购吗？我们是在骗他签约，我们可以通过网络制造虚拟汇款，当他收到头一笔汇款后，就会下决心签约。只要一签约，艾特丽集团就彻底易主了。到时候，就算蓝震霆知道所谓的实力雄厚的LT集团是一个空壳时，他也没办法了，银监是不会放过他的。艾特丽集团的归属权会很不明确，到时候，高层们会站出来厮打，股民们会闹事，艾特丽集团就会像一棵枯朽的老树一般轰然倒塌。”

罗威的目光中透着一片神往，想象着艾氏不得安宁的场面，复仇成功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浮起来。

“您好，伯父，请问雷克斯在家吗？”木栅栏外，藤原静礼貌地朝罗威鞠躬点头，接着，她看到了蔷薇花篱边的雷克斯。

雷克斯放下洒水壶，看了罗威一眼，说道：“是我的朋友。”

罗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他说：“雷克斯，招待好客人，我先进去休息一会。”

藤原静推开低矮的栅栏门，朝雷克斯走过去。她一改平日的吵闹，格外文静，眼神中甚至带着一抹沉重：“雷克斯，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事。”雷克斯含糊地应着，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指了指长椅，示意对方坐下，其实他很想找借口打发藤原静离开。

“演唱会很成功，我一直为你欢呼呢。”藤原静坐在长椅上说道。

“是啊……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下午还有一个通告……”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雷克斯。”

雷克斯愣住了，下半句话咽回了肚中。

“我要出国了，是爸爸安排的。”藤原静苦笑了一下，“他怕我和轩逸走得太近，和艾丽特集团有什么牵扯，从而连累到他。我违抗不了他的命令。”

从藤原静口中听到这些话，雷克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雷克斯，你知道我喜欢你，对吧？”藤原静转过头看着他。

雷克斯心里一阵慌乱，像是被人突然袭击了一般：“其实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雷克斯。”藤原静笑了笑，笑容在阳光下有些忧伤，有些朦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带我去玩、陪我爬山，是为了接近我爸爸。当初我很好奇你接近爸爸的原因，自从网络上出现那条‘艾丽儿饭局’的新闻后，我就明白了。那天其实你是去了爸爸的书房，对吗？”

看着藤原静的笑容，雷克斯如同被针扎了双眼，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脸色十分苍白。

“你不否认，看来我猜对了。”藤原静的声音轻若羽毛，她抬起头望着蓝天。

“小静，我想和你解释一下……”雷克斯艰难地开口了。

“别……”藤原静看着雷克斯说，“我不想知道，雷克斯。我来不是质问你，只是想和你道别，想让你知道，即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别忘了我。”藤原静站起身，朝他伸出手，美丽的眼眸中闪着泪光。

雷克斯握紧她的手，突然，藤原静俯下身，狠狠地咬住雷克斯裸露的胳膊。痛楚令他皱起了眉头，但是他没有将胳膊抽回。

十几秒钟后，藤原静才松了口，眼泪顺着她的脸颊飞快地滑落下来。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抹了一下眼泪，转过身匆匆离去。

几只绣眼鸟掠过梧桐，清脆地鸣叫了几声。

如罗威所料，对于突然冒出来的LT海外集团，蓝震霆表现出强烈的意愿接受合作。

当LT海外集团代表雷克斯出现在他的面前，摊出证件表明自己是LT集团的股东后，蓝震霆原本对他怨恨和冷冰冰的态度立刻转变了。甚至对雷克斯去蓝家揭穿自己是他私生子的事冰释前嫌，还主动邀请雷克斯喝茶、听音乐会，以此来弥补多年未尽到的父亲责任。

雷克斯在心中冷笑，蓝震霆示好的原因他都明白。蓝震霆是在讨好他，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他其实早已将艾特丽集团抛之脑后，只想尽快拿到钱，然后远走高飞。

雷克斯成了蓝震霆办公室的常客，也成了蓝轩逸眼中的仇敌。

一天下午，雷克斯从蓝震霆的办公室走出来，面带冷笑。蓝震霆已经动摇了，五十亿美金的高价令他动心，让他点头签约只是时间问题。

雷克斯刚走几步，一个拳头重重地击中了他的脸。他摔倒在地上，怀中的包也掉在地上。秘书惊叫一声，扶起雷克斯。可是还没等雷克斯站稳，一双有力的手便使劲地揪起他的衣领，将他压在墙上。

这时，蓝震霆恰巧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看到这个场面，他立刻上前推开蓝轩逸，怒吼道：“蓝轩逸，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蓝轩逸青筋暴突，双眼充血，“妈妈的尸体都还没找到，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和这个浑蛋商量怎么卖掉公司！”

蓝震霆挥手示意秘书离开，秘书小跑几步，消失在电梯厚重的钢门后。

雷克斯举起手擦了擦嘴角，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口中，手指上一片鲜红，嘴唇一阵刺痛。他擦掉血迹，理了理衣领，冷冷地看着蓝轩逸。

“这是外公的公司，你居然要将它卖掉！爸爸，你清醒一点，如果外公知道了，一定会活不下去的！”蓝轩逸半央求半警告道。

“外公？轩逸，你看看眼前的形势，你外公咽气是迟早的事。死人该管，可活人也得活！一旦你外公撒手，整个艾特丽集团就会变成一座废墟，我们不仅破产，还得背负巨债。到时候怎么办？是我偿还，还是你？”

“你现在根本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你只想脱身，根本不想挽回局面！你只想着你自己，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蓝轩逸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雷克斯的耳中。蓝震霆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推开儿子朝电梯走去。

“我不会让你卖掉外公的公司！”蓝轩逸追上去，想要抓住蓝震霆的肩膀，却被一只手挡住了——是雷克斯。

他冷冷地看着蓝轩逸：“到此为止吧，蓝轩逸，你什么都做不了。”

蓝轩逸面朝雷克斯，双瞳中射出红色的光，像是要刺穿雷克斯的大脑一般。那是雷克斯最熟悉的目光，这目光无数次在罗威的眼中闪烁，像鬼火般令人心悸，令人胆寒。仇恨！刻骨铭心的仇恨在蓝轩逸的双眸中跳跃。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蓝轩逸一字一顿地说道。

“雷克斯，我们走吧。”蓝震霆招了招手。

电梯门关上时，雷克斯靠在一角，肩膀颤抖着。

蓝震霆脸色惨白，目光深沉犹如深洞。

雷克斯和蓝震霆匆匆走出大楼，上了同一辆车。他们都没注意到，在街道的拐角处，一辆出租车默默地跟了上来，出租车副驾驶位置的人头戴棒球帽，脸被宽大的口罩遮住，声音低沉地让司机跟上前面的车。

（3）

正午的阳光如同碎金般洒落在湖面上，绿色的荷叶微微晃动，粉嫩的荷花散发出一股清香，岸边绿叶红花，一座亭子静静地伫立着。

亭子里坐着一位优雅的女子，她从手中的青瓷碗中拿出一些熟蛋黄撒向湖心。几条锦鲤立刻聚来，摆出优雅的姿态，吞食着蛋黄。等锦鲤散开，女子将青瓷碗放在一边，轻声叹了一口气，一丝忧愁涌上她的眉心。

艾丽莎倚靠着亭柱，呆呆地望着连绵的粉荷，思绪万千。她在这栋日式别墅里已经待了整整二十天，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警察在夜以继日地寻找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危在旦夕，丈夫与儿子反目成仇。

她在这个世外桃源仿佛已经过了千年。她被软禁了，也可以说她被救了。她曾一度以为自己会命丧绑匪之手，在地下室看着那个高大的蒙面人朝自己走来时，她绝望了。但是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榻榻米上。

她费劲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卧室，走出大厅，走到屋外，却发现这里除了她再无他人，而且大门上了锁，四周布满了密集的电网。她极目四眺，发现四周连邻居和路人都没有，这是一处十分偏僻的别墅。

她在这里遇不到任何人，除了每周来给她送食物的黑衣人。可是那个黑衣人蒙着面，戴着遮耳帽，不言不语。每次他放下食物转身就走了，从来没有和她有过交流。

她试着与他说话，可是对方从来不回答。最终，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黑衣人再次来送食物时，发现盘子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的家人都好吗？”

黑衣人走了，大门上锁时发出冷漠的金属碰撞声。她走进厨房，抽出字条，她的那行字下面写着一个“好”字。

从此，她与黑衣人开始了简单的字条交流。她问的话不多，从来不问黑衣人什么时候放自己出去，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有一种直觉，她能活到现在是一个必须封存的秘密，至于这个秘密何时解开，唯有等待。

从简短的沟通中，她得知自己所处的地方离原来的城市很远。而且她的家人都很平安。终于有一天，她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可以看看你吗？我可以蒙着眼睛，用手摸摸你吗？

黑衣人第一次没有回答。她有些失落，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惹怒了对方。

又是一个周末，黑衣人带着食物来了。她照例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弹钢琴，她每次都弹的都是同一曲——贝多芬的《悲怆》第三乐章。这首曲目能让她静下心来，克制自己的情绪。这首曲子是宣布他们见面的曲目，也是宣布他们即将离别的曲目。

每次黑衣人送食物来，她都在卧室弹这首曲子，表示自己没有胡乱走动，等黑衣人走后她再出来，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只是这次，她听到厨房传来一阵放食物的声音，接着，脚步声近了。她屏住呼吸，音乐声从钢琴中传出来，她却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不一会，她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她的双手停在半空中，心脏怦怦乱跳。她看到房门下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来，于是起身走过去，发现是一个黑色棉布眼罩，还有一条红色丝绸。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先戴上眼罩，然后将丝绸叠了两层，蒙在眼睛上。接着，她摸索着门锁，打开了门。

她听到对方走进卧室的脚步声，顺从地垂着双手。对方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琴凳前。那只手十分冰凉，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时，一阵刺耳的椅子脚与地板的摩擦声响起来，她感觉对面有人坐了下来。没有声音，对方依旧没有开口。

“你在吗？”她侧着头询问道。

一个钢琴的音符声响起，表示回答。

“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她又问。对方似乎在迟疑，接着又是一个温和的音符声。她点点头，举起双手，慢慢地朝前探去。她先接触到的是一件皮夹克的衣领，冰凉的金属拉链在她的手心滑动，她的手朝上探去，摸到了喉结。

是个男子，从他的皮肤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艾丽莎的手不断朝上摸去，尖翘的下巴，微微冒出的胡渣，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消瘦的脸颊，然后是眼睛、睫毛、眉头……

她的脸色渐渐变了，一个疑问从心底升起。这份疑惑中夹杂着喜悦和难以置信。她的手在这张脸庞上摸索着，心中那个疑问越来越大，呼之欲出。当她的手落在年轻男子的额头上时，那份疑惑变成了惊异。

“轩逸？是你吗，轩逸？”她手指下的脸猛地僵住，紧绷起来。接着，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在黑暗中抓了几下，拼命问，“轩逸，是你吗？是你在和妈妈开玩笑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有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哐当”一声，有东西被碰翻了。她听到那个人走出门的脚步声和关门声，然后是车子发动的声音。

她揭开眼前的丝绸和眼罩，光线有些刺目，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见一辆灰蓝色的英菲迪尼消失在铁门外。

英菲迪尼驶上大路，日式别墅已经缩成一个小黑点。雷克斯将帽子和面罩一把扯下来，眼睛里跳动着点点蓝色光芒。艾特丽蒙着眼睛，双手在半空中摸索的情景不断在他的眼前闪现，她说的话不断在他的耳边回响，让他感到震惊，又十分迷惑。

艾特丽居然将他错认为是蓝轩逸，他和蓝轩逸之间有相像之处吗？

他皱紧眉头，换挡加速，英菲迪尼像一只蓝色的野豹迅速奔向远方。

在英菲迪尼后面，一辆出租车紧紧跟着。出租车的副驾驶座位上，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人催促司机赶紧跟上。

（4）

爱丽丝医院。

夜空如洗，繁星满天，树木轻摇，仿佛海浪卷过白色沙滩，一层层，一叠叠，一朵朵，不息不止。

医院三楼一间宽敞的加护病房内，心脏测试器摆在床头柜上，屏幕上不时闪动着绿色的数字与红色的线条。

床头立式灯发出朦胧的橘色光芒，银色吊瓶架摆在一侧，几根透明的导管从三个不同规格的医用吊瓶中垂下。

艾思哲睡着了，花白的头发似乎与白色的枕头融为一体，仅仅过了不到三个星期，他急速地老去，身体软弱无力，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地离开这位叱咤商场的巨人。

蓝轩逸倚在床头边的椅子上，轻轻地握着外公的手。三个星期不眠不休地照顾外公，他的眼眶微微深陷，嘴唇干裂，整张脸都消瘦了不少。

母亲不见踪影，外公生病倒下，父亲正在准备卖掉公司，蓝轩逸一瞬间失去了所有依靠。

他收集了蓝震霆打算召开股东大会卖掉公司的资料，送到了银监会。他希望能够尽快有人出面阻止这一切，并且他还天天去警局询问搜查尸体的情况，可得到的永远是抱歉的摇头。他十分焦虑，精神却不颓废，仇恨之火在他的心中燃烧，使他打起精神来。

他不能倒下，现在艾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必须挺住。但是他太累了，分针在静静地走动着，没走几格，蓝轩逸的头就一点一点地歪倒在外公的病床边。

病房外，雷克斯站在黑暗中，目光闪烁着，随即离开。他刚走了没几步，一个黑影从暗处跳出来拉住他的胳膊。他猛地一甩，差点将来者推倒。

“是我，尹洛雪。”对方在关键时刻低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雷克斯愣神的时刻，被尹洛雪拽走了。

尹洛雪拽着他下了楼，穿过大厅，出了大门，停在雷克斯的车边。

“你怎么在这里？”雷克斯愣愣地看着她，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先上车，上车再说。”尹洛雪说道。

雷克斯不得已，只好让她上车，两人都没出声，雷克斯听见了尹洛雪急促的呼吸声。

“雷克斯，我问你一件事。”尹洛雪开口说道，双眼在微弱的光中闪闪发亮。

“什么事？”雷克斯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为什么要绑架蓝轩逸的妈妈？”尹洛雪紧紧地盯着雷克斯的眼睛。

雷克斯的心跳停滞了一下，冷汗“唰”地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

“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雷克斯，我不想瞒你，这几天我一直在跟踪你……别动，你听我说完！”尹洛雪猛地按住雷克斯想要开门的手，“外界传闻艾丽莎被撕票了，但是我看到她活得好好的。雷克斯，你并没有伤害艾丽莎。你上次喝醉了，和我说什么杀人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如果你想告发我就去吧！现在艾氏正在悬赏呢，找到艾丽莎就能拿到重赏，你去吧。”雷克斯久久地盯着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十分爽朗。

“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我也没有和你开玩笑！”

尹洛雪放开了雷克斯的手，声音充满悲伤和无奈，说道：“雷克斯，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是想帮你？你不能这么说我。”

雷克斯没有出声，依然盯着尹洛雪。

尹洛雪将脸埋在双臂间，声音沉闷地说：“雷克斯，我不想看你走得那么远，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雷克斯眨了眨眼睛，将目光转开，双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

“雷克斯，我知道你对艾丽莎和蓝轩逸没有仇恨，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说我没有仇恨？”雷克斯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我恨他们，恨他们每一个人！他们毁了我，毁了我这一生！我恨他们，恨他们！”雷克斯握紧拳头，敲打着方向盘。

尹洛雪抱住他，握住他的双手，声音带着哭腔，凄惨而悲凉：“雷克斯，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和你一起分担好不好？我和你一起，有我在，你不要这样对待自己……你不是真的恨，如果你恨他们，就不会照顾艾丽莎，不会每天深夜去看艾思哲和蓝轩逸。雷克斯，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就像是体内一根绷紧的神经突然断开，雷克斯软软地瘫坐在座位上，眼里溢出泪水。他的泪水越淌越多，越淌越快，最后雷克斯捂着脸庞，从指缝间传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尹洛雪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任他痛哭。

（5）

几个小时后，英菲迪尼上路了。

已经是凌晨两点，但车中的两人都毫无睡意。尹洛雪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默默地回想着刚才雷克斯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的出生、他的母亲、他的仇恨，以及他和罗威一步步将艾氏击垮的谋划。

雷克斯不停地说着，似乎要将一生的话都倾诉出来。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尹洛雪一直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她对雷克斯说：“雷克斯，有件事我觉得很蹊跷。”

“什么事？”雷克斯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刚才说，你是二十三年前的一个冬日早产出生的。据我所知，二十四年前，罗威为罗若涵做过一例试管婴儿，那个婴儿的出生日也是冬日。”

“试管婴儿？”雷克斯愣住了。

尹洛雪点点头，说道：“我听我妈妈说过这件事。”

“你妈妈？”

“嗯，我妈妈当过罗威的助理。当年，她刚从学校毕业就被分配到爱丽丝医院实习。因为表现出色，一直在最好的教授身边工作，当时罗威已经是远近闻名的试管婴儿教授了。”

雷克斯没有出声。

“二十四年前，罗威为自己的妹妹进行手术，这个手术十分轰动，因为罗若涵体内胚胎的父本精子来自罗若涵去世的丈夫。”

“去世的丈夫？”雷克斯瞪大了眼睛。

“对，据说当时罗若涵深爱的丈夫早一年去世了，是罗威及时提取了那个男子的精子与罗若涵的卵子制造了胚胎。胚胎一直处于冷冻状态，等罗若涵的身体符合了做手术的条件，才将胚胎提出来，做了手术。”

“先不管罗若涵这一层关系，根据你说的时间和出生日期，那个试管婴儿只能是你。”

雷克斯感到非常震惊，这时绿灯亮起，他呆呆地望着尹洛雪，直到车后响起汽车的喇叭声，他才回过神来。

尹洛雪继续分析道：“如果你是这个试管婴儿，就有两个疑点。第一，罗威为什么要瞒着你，说你是罗若涵早产的胎儿，而不告诉你，你是试管婴儿的事实？第二，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蓝震霆是你的亲生父亲，那么罗若涵体内的胚胎精子就来自于蓝震霆，可是当年罗威对外宣称，精子来自于罗若涵死去的丈夫，那就是在撒谎。他为什么要对外撒谎，又对你撒谎？”

雷克斯沉默了，头皮有些发麻，这个石破天惊的真相令他感到震惊。他突然想起去爱丽丝医院做亲子鉴定时，在茶水室听到的闲话。那两个护士说的话像针一般穿透他的耳膜，刺得他疼痛不已。罗威在撒谎？他为什么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隐瞒事实？

“啊！有了！”尹洛雪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可能有个办法可以弄清楚这些事！”

“什么办法？”雷克斯急切地问道。

“这可能有点对不起我妈妈了，但我们也是被迫无奈，相信妈妈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什么意思？”

“我妈妈去世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工作日记本，日记本带着锁，我从来没有打开过。我猜日记本里可能会有什么发现。”

听到她的话，雷克斯的眼中亮起光芒。他用力踩下油门，车子呼啸着穿过灯光交织成的屏障，转眼不见。

尹洛雪的卧室里，一盏明亮的台灯发出黄光。尹洛雪和雷克斯盘坐在木地板上，中间的一张小方桌上放着一个老式日记本。

雷克斯的目光落在尹洛雪手中的铁钳上，尹洛雪用铁钳夹住那细细的锁链，年代久远的细小锁链很快断成两截。

“妈妈，我们不是故意翻看你的日记，我们只是想要寻找真相，你要帮我们啊！”尹洛雪双手合十喃喃地说着，然后用手绢将日记本的封皮擦了擦，小心地翻开。

首页贴着一张一寸照片，照片上的短发女子微笑着，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照片下方端端正正地写着日记本主人的名字——安慧心。

“你妈妈年轻时很漂亮。”雷克斯说道。

“那当然了。”尹洛雪骄傲地回应道。

两人翻开日记本，日记从安慧心进入爱丽丝医院开始写起。他们一页页地翻着，寻找着蛛丝马迹。在二十四年前的一篇日记上，两人看到了想找的东西。整篇日记很短，只有几百字，简单地介绍了最近的工作内容。

今天罗威教授说要我为试管婴儿手术做准备，我很紧张，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试管婴儿的手术过程，我一定要做好。

再翻几篇。

这次的手术很有压力，院方给出了最好的设施条件，因为维艾里医学奖的组委会要派人来观摩。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罗威教授，加油啊！

雷克斯的瞳孔缩紧了，手在颤抖。他屏住呼吸，慢慢地往下翻。几页关于准备工作的表格和数据后，又有了几行短短的随感，应该是时间匆忙草草地写的。

太惊讶了！接受手术的病人居然是罗威教授的亲妹妹罗若涵，希望一切顺利。罗若涵的体质看上去不是很好，但是她很有精神，加油吧！

雷克斯不断地翻着，贪婪地捕捉着日记上的内容。

维艾里医学奖组委会来了六个人，他们要观摩教授的手术，我有点紧张，出门时差点忘了整理资料。最近精神不太好，要打起精神来啊！如果教授能够拿到维艾里医学奖……

好多话想要写，但是好累。

马上要进手术室了！祈祷。

我们成功了！天啊，我们成功了！“天使一号”诞生了！

手术室里响起一片欢呼声，观摩室里也响起了一片掌声，太棒了！罗威教授累得话都说不出了，看来他真的很紧张，毕竟是为自己的妹妹做手术。聚餐时我还和教授开玩笑，问他有没有想好婴儿的名字。教授说她妹妹已经取好了名字，不论男女，都叫克里安。哈哈，好有趣！

克里安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漫画人物，勇敢的小小水手克里安在海上与一只名叫雷克斯的吃人鲨鱼搏斗，每次克里安都能赢雷克斯，看来大家都喜欢小水手，讨厌雷克斯，哈哈！

“以后你就叫雷克斯。”

雷克斯的手猛地颤抖起来，日记本从他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桌上。

尹洛雪给他倒了一杯水，雷克斯喝了几口，脸色不那么难看了。两人捡起日记本，重新看了起来。后面接连几十页都是普通的工作记录，还夹着一些剪报。雷克斯挑了内容最长的一篇看起来。

《世界医学第一例“天使一号”试管胚胎移植手术获得成功》

目前，供职于爱丽丝医院的罗威教授进行了一项空前的胚胎移植手术。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试管婴儿手术，命名为“天使一号”。胚胎的父本精子来源于冷冻室而非活人。十二月二十日正午十二点，解冻后的精子与母本卵子成功结合！

据悉，此次接受手术的女子的丈夫于一年前去世，去世前曾将精子进行冷冻。深爱丈夫的该女子决定实施手术繁育与爱人的后代，而该女子正是罗威教授的妹妹。基于对妹妹强烈的爱，罗威教授终于迈出这医学上艰难的一步，用他的“魔术之手”带给了亲人希望与幸福……

雷克斯合上剪报，对尹洛雪说：“我妈妈从未结过婚，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去世的丈夫。”

“这样说应该是对你妈妈隐私的保护吧，我想罗威不希望人们到处谈论他妹妹未婚生子。”

“也许是吧。”雷克斯点了点头，“但是那并不重要，重点是提供精子的人到底是谁。蓝震霆？”

尹洛雪沉默了，事情似乎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他们继续翻看日记，日期飞速，很快过了一年。冬天里的某一天，再次出现了他们关心的内容。

我不知道该不该写下这些，我的手还在发抖。今天太冷了，但不是因为天气冷，我无法说出……天啊……

字迹凌乱不堪，雷克斯的心沉了下去。

婴儿出生了……可是罗若涵确定终止了生命迹象，她流血太多了，又熬了两天，她的体质本来就很弱。今天太冷了，我们从机场狂奔到医院，还是晚了一步。

可是教授为什么那样看着那个孩子？他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啊，教授他……啊，我不敢相信！我真想告诉自己是我看错了，但我知道这是真的。教授想要掐死这个婴儿，天啊！天啊！

他的手离婴儿的脖子已经那么近了，那么近……他脸上的神情好可怕，像魔鬼！天啊！他恨这个婴儿，他恨他！

（6）

后面的一行字写得十分潦草，几乎辨认不出，雷克斯已无心去辨认了。他的手抖得厉害，嘴唇泛白，他背靠着床边，双目瞪着天花板。

尹洛雪皱着眉头，一页页地翻着，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再也没有出现有关罗威与雷克斯的内容了。她刚要将日记本合上，突然，一张方形的纸片从日记本的封皮内掉出来，落在了桌上。她好奇地捡起纸片，将纸片拿到灯光下，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自制信封。信封叠得十分整齐而又小巧，只有两个指甲大小。她撕开信封，一截黑色内存卡露出金色的竖纹。

“雷克斯，你看看这个。”尹洛雪轻轻地推了推雷克斯。

雷克斯将目光移到尹洛雪手中的内存卡上，内存卡的金属头泛着微弱的光。

“这是从我妈妈的日记本中掉出来的，我们快看看这是什么。”尹洛雪将床边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打开电脑，将内存卡小心翼翼地插入了笔记本的插孔。

新的硬盘提示跳出，尹洛雪移动鼠标，点开了新的硬盘。里面有一个普通文档，文件名是“雷克斯”。

雷克斯坐起来，凑近电脑屏幕，咬住下唇。白色箭头放在文档上，鼠标双击了两下，跳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条框——

请您输入密码。

尹洛雪接连输入了几个密码，都不对。妈妈的生日，雷克斯的名字，爸爸的生日，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

“到底是什么呢？”尹洛雪焦急地移动着鼠标，在数字键上按着。

雷克斯突然拨开尹洛雪的手，在空白的密码输入框内上输入了三个字——“尹洛雪”，点击确定。仿佛憋了太久，蓝色文档猛地跳出来，铺展开来。雷克斯的心狂跳起来。

“太好了！”尹洛雪兴奋地将电脑挪近，两人一起看着文档上的内容，文档的开头有几行字——

我是安慧心，罗威教授的私人助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复制这份资料，本来是帮教授清除电脑垃圾的，却意外地发现了隐藏文件夹。

我发誓不是故意偷看的，但是这个题目无法令我忽视。

我不该偷窃教授的资料，但是如果不这么做，我会发疯。我不知道该将这份资料怎么处理，我无法袖手旁观，却又做不了任何事。可怜的孩子，可怜的雷克斯……我只能先将这份资料保存，将来一定要找机会找到那孩子，和他说这些事。

这段小字下面是资料的正文，第一行是小写的字号，文字的标题令人心惊——雷克斯计划。

这份计划中，详细地记录了雷克斯的成长历程。每个月为一个单元，每个单元中记录着雷克斯的身高、血压等身体素质检测数据。还贴着雷克斯的成绩单、获得的奖状证书的照片。有的单元中，会出现几行罗威写的短小日记。

从表格得知，当雷克斯能看书时，罗威就帮他请了专门的老师来启蒙经济学。罗威记录着他扔掉了雷克斯的口琴，禁止他无休止地弹钢琴。

虽然将他的那些玩意扔掉了，但效果还是不明显，必须杜绝他继续接触音乐。难道歌星能拿起屠刀吗？不，搞艺术的只会把事情弄糟，必须让他对金融业感兴趣！

罗威想要将雷克斯培育成一个金融天才。

从三岁开始的记录中，罗威开始搬回小型的保险箱，教雷克斯撬保险箱。每当雷克斯撬保险箱成功，就标记一个红色三角形。随着雷克斯的年龄渐长，红三角越来越多。

其中，在七个红三角下有一段记录。

他很开心，觉得这是很好玩的事。好好玩吧，雷克斯，将来你将用你这双灵巧的手撬开你亲生父亲的商业保险箱，你会亲手断送你父亲的前途。

蓝震霆，你等着看好戏吧，这是你该得的！如果不是你抛弃了若涵，若涵怎么会流产？可她还傻傻地爱着你这个畜生！可是她不能生育了，我不敢告诉她，她却偏偏痴心地想要一个你的孩子，我只能偷了你这畜生的精子。若涵，我不该这么做，这个孩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蓝震霆和艾丽莎的孩子啊！若涵啊，我可怜的若涵……

蓝震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要你尝到痛苦、尝到全家人自相残杀的滋味！

“天啊！雷克斯，你妈妈是艾丽莎，艾丽莎才是你妈妈啊！”尹洛雪惊叫一声。

雷克斯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随后，他像一截木头一样朝后直直倒去，后脑勺磕在冰冷的床沿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艾丽莎会将他认成蓝轩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