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后来的他和她和他

大概是因为那天我打倒田大田的过程太过于震撼，接下来的日子里，当我们找到其他体育社团的社长时，他们全都破天荒地十分配合。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体育社团的人这么听话。花七七，真有你的！”

学生会干部甲拍着我的肩膀对我发出了赞叹。

“托他们的福，这一次的校庆进行得异常顺利呢。以前，每次到了校庆的时候我们都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让那些肌肉男听话，没有想到，花七七你一个人就搞定了他们。”

学生会干部乙凑了过来，十分崇拜地对我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啦。”

我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脸微微涨红地说。

我从来没有这样跟其他人交流过。在这件事情之前，学生会的人都把我看成是一个异类。

可是，校庆的事情过了以后，我和他们之间那一层厚厚的冰开始融化了，渐渐地，也有一些人愿意跟我说话了。

老实说，从来没有跟同学进行过正常交流的我对此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原来能够得到其他人的认同，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

“没事傻笑什么！花七七，昨天交给你的预算表，你算完了吗？”

还没高兴多久，一个文件夹拍上了我的脑袋。

“千树！”我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头转过了身，“啊啊啊，你没事别老是打我的脑袋啦，我的脑袋本来就不好使，万一被你打得更笨了怎么办！我跟你说，就是因为你老是拿文件夹拍我的脑袋，我才老是算不清那些预算表！”

我气呼呼地冲着他挥舞着拳头，就像小猫挥舞着爪子。

千树无语地看着我，头上仿佛挂着无数条黑线。

“我说，对于你脑袋不好使这件事情，你未免也太坦然了吧。”

“因为我的优点在这个地方啊！”

我得意地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弯起手臂，企图挤出一点肌肉来“震慑”一下他。

好吧，这个动作做出来之后，千树的脸好像变得更黑了。

“考虑到你的动作真的很丢脸，再一次给学生会抹了黑，篮球社的预算表也归你做了。”

他十分“腹黑”地说道。

“别这样！千树大人请你原谅小女子的错误，呜呜呜……”

我惨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了千树的大腿。

“喂喂，你干吗啊？”

千树大惊失色地想要躲开，看着他那张万年冰块脸露出这么惊慌的表情，我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大笑起来。

“哈哈哈……”

“没事别傻笑。”他瞪了我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真是的，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死丫头越来越白痴了。”

“我白痴一定是因为你啊！你这是在自夸你的美貌可以让人神魂颠倒吗？”

“什，什么美貌不美貌的！没事别乱说话！”

我根本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竟然让千树涨红了脸，然后又害羞又恼怒地把文件夹拍在了我的脸上，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快步走开了。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啊……啊，鼻子好痛哦。”

我纳闷地把文件抱在怀里，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十分不解。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感到背后有些奇怪。扭过头，我看到了完全可以用“呆若木鸡”这四个字来形容的学生会干部甲和学生会干部乙。

“真是不可思议呢。”

“是啊……”

他们两个呆立在那里，发出了非常没有意义的感慨。

“喂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被那两个人奇怪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十分警惕地问。

“我从来没有想到，原来天使殿下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没错，我加入学生会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千树殿下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

“简直就像机器人变成了真正的人类一样。”

“如果能拍下来的话，应该可以上校报吧！”

……

呃，这两个家伙还真是……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两个双手环胸、已经彻底陷入了幻想世界中的学生会干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就是一个笑容嘛，有必要那么震惊吗？千树他又不是面瘫，偶尔笑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花七七，会长大人好像只有在你面前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学生会干部甲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我的身边，说。

“就是啊，总觉得你来了以后，天使殿下变得开心了很多。”

学生会干部乙也点了点头。

开心？

我诧异地回过头，却对上了他们的星星眼。

“花七七同学！”

“花七七同学！”

他们一起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后齐声说道。

“你和会长大人一定要幸福啊！”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啦！

拜托不要把我和千树说得那么暧昧好不好……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必须承认，在听到其他人对我和千树的祝福时，我的内心有一点点窃喜。

在我认识千树之前，我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我和他会变得这么亲密。

我还记得当初我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时候，面对他袖手旁观的行为，内心所涌起的愤怒。

我也记得，我最开始见到千树的时候，他不仅很少露出笑容，举动也像真正的机器人一样没血没泪。

后来很多次，他在面对我的时候，也总是冷嘲热讽。那个时候的我，被他一讽刺就会像河豚一样气鼓鼓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是从我抱着他在愤怒的黑熊前狂奔的时候吗？

是从他在我面前取下隐形眼镜、露出金色的眼睛的时候吗？

还是……

我十分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我和他之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而他，也变了那么多。

“千树，你真的变了很多呢。”

我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正在认真处理文件的千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千树皱着眉抬起头来，向我投来奇怪的目光。

“变了很多就是……变了很多的意思啊。”

我伸出手指，在空中描画着他的眉眼。

“比如说，在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才不会对我露出这样子的表情，你会摆出那种冷冰冰的表情，然后用同样冷冰冰的声音说，我——不——觉——得——是——这——样——的。”

我刻意装出了机器人机械的说话语调回答。

“啊，对了，其实你根本就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我的吧。”

说到这里我马上反应了过来，像他这样万众瞩目的男生，怎么可能对那个时候灰头土脸的倒霉丫头有任何印象呢？

没想到，千树竟然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你正从楼梯上滚下来。”

“啊？你记得那件事情？”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都看见我从楼梯上滚下来了，还那么冷血地袖手旁观！”

我忍不住翻起了旧账。

“不是袖手旁观。”千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很认真地向我解释起来，“我有计算过你滚下楼梯的速度和冲击力，根据我的计算，你并不会受到很严重的伤害。可是如果我出手救了你，那群女粉丝会失去理智地拥上来。在那样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踩踏事故。”

原来是这样？这下我傻眼了。

根据速度和冲击力计算出我不会受伤？我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时的千树确确实实不是冷血，他只是……他只是把自己的温柔藏得太深，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发现吧。

“完蛋了。”我捂着脸，猛然跌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了？”这下换成千树从座位上站起来，他非常担心地看着我，声音里充满了对我的关心。

“我好像又发现了你的一个优点。”

这样下去，我会更加喜欢你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剩下的那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腾”地一下，千树的脸变红了。他抓起文件夹，用力地拍上了我的额头。

“即便是拍我的马屁，预算表还是要算的！”

“啊，被你发现了！”我吐了吐舌头，冲着他调皮地笑了笑。

我和他都假装刚才的事情不过是发生在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玩笑，可是实际上……

我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手下的动作，然后偷偷瞟了一眼千树。

从窗口射进来的光线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把他的头发和睫毛都染成了温暖的黄色，就跟他眼睛的颜色一样。

我想起了他给我看过的美丽的金色眼睛，就像太阳光线的碎片一样充满了温暖。那是天使之眼，也是我接近他的原因。

我的心忽然一痛。如果我真的偷到了千树的天使之眼，我和他真的还可以像现在这样相处下去吗？

带着莫名出现的忧郁心情，我破天荒地拒绝了跟千树一起吃晚饭的邀约，一个人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推开门的瞬间，我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我们家客厅的中央有一团黑黑的东西？

难道，是小偷？

我的神经瞬间就绷了起来。

我顺手从门后拿起了一直放在那里的棒球棍，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客厅。

果然，在我家客厅的地板上，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正躺在那里。

现在的小偷未免太不敬业了，竟然会来我家这种家徒四壁的地方偷东西；偷东西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敢睡觉！太小看我了！我气愤地高高举起了棒球棍，准备就这样敲下去。

在这个紧要关头，地上的那个人忽然动了一动，然后发出了一阵呻吟。

咦？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一点耳熟呢。

我双手抓着棒球棍，用力地戳了戳那个人，他依然没有反应。

这个小偷睡得未免也太死了吧？

我皱着眉头把他翻了过来，深鸟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吓了一跳，差点松手让棒球棍砸在他脸上。

当然我并不是被深鸟的脸吓到，他毕竟还是一个帅哥。真正让我不知所措的是，深鸟的嘴角竟然挂着一线黑红的血丝。

我又看了看他之前躺的地方，果然，地板上有一摊血迹。

死定了，如果被房东看到的话一定会让我加房租的……不，不对，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我应该担心的是深鸟的身体状况。看样子他根本不是睡得太死，而是晕了过去。

我将昏迷中的深鸟扛到了自己的床上。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依然昏迷不醒，这让我越发担心了起来。

“深鸟，你没事吧！深鸟！”

我决定不继续等下去，而是直接坐到床边，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然后“深情”地呼唤他。

我的这个方法果然比较有效，不一会儿，我就看到深鸟睁开了眼睛，一脸菜色地看着我。

“花七七，我快死了。”

听到这句话，我立刻松手。深鸟啪地一下倒了回去，然后便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我不是故意的。”

我很内疚地看着他又咳出鲜血。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总觉得深鸟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好像变得更加差劲了。

“我……是真的要死了。”

过了好久，他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靠在床头虚弱地对我说。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我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糟糕。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我干巴巴地问。

“这不是开玩笑，花七七，你必须仔细地听我说。我的魔力快要耗完了，如果你再拿不到千树的天使之眼，我……”

他忽然住了嘴，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会怎么样？”

“我会耗尽魔力而死，或者是你在没有幸运值的情况下过于倒霉死掉。”

“那你现在吐血，也是因为我吗？”我颤抖着嘴唇问道。

伸出手，我不敢置信地摸了摸深鸟的脸，他的皮肤是那样冰冷，没有一点血色，他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直接消失在空气之中。

我忽然想起那一天他离开我的时候，小心翼翼放在我枕头旁边的黑色羽毛。我一把从脖子上扯下那根羽毛，放在了深鸟的手心。

羽毛散发出了一阵光芒，然后融化了。深鸟的脸色立刻就好了很多。看到这样的场景，我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为了我，深鸟才变成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把抱住他，然后拼命地道歉。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为了我而付出的牺牲。深鸟因为魔力耗尽而不得不离开我的时候，我甚至马上就把他遗忘在了脑后。

我满脑子都是跟千树在一起的快乐，却忘记了我之所以可以这么平安无事地跟千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在为我付出他的魔力。

“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他能够早一点告诉我魔力耗尽之后他就会死，我也不会那么悠哉地跟千树继续暧昧地相处。

一瞬间，自责和愧疚就像洪水，几乎要把我淹没。

“死丫头，干吗露出那么沮丧的表情。我是自愿的……”深鸟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深鸟吗？”

我摇了摇头，而他笑了。

“因为深鸟就是深色的鸟的意思——我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名字。”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有名字……”

“因为很久以前，我为了救一个人，跟妖精做了交换。你知道吗，妖精其实是非常贪婪的生物，想要他们主动帮助你，你就要付出非常可怕的代价，就比如说我。我用我的名字，还有我作为人的时候的记忆，换取了那个我可能非常重视的人的生存机会。而我根本就不记得我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妖精事务所打工，直到我遇见了你。你明明那么倒霉，却总是充满活力。所以，当我看到那么努力的你，就觉得很心疼。”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了。”深鸟的嘴角又有血流出，“我真的不想逼迫你做出选择，我知道你喜欢千树。”

“我……”

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没错，我看到千树就觉得很开心，只要跟他在一起，整个人就像沉浸在了蜜糖里头一样。

我喜欢千树，这一点，我其实早就知道了。所以，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对深鸟的提醒视而不见，我不愿意去偷千树的天使之眼，因为，一个小偷是怎么样都不可能获得真正的爱情的。

“一段美好的感情是非常珍贵的……我很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可是，我已经撑不下去了，花七七，你必须要做出决定。”

我的视野一片模糊。没错，我必须要做出决定。

“我，我会的。”我握着深鸟的手，凝视着他指尖的血迹，十分认真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不管怎么样，我不想欺骗千树。我会把他约出来，然后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把天使之眼给我的话，那么，深鸟，请你停止耗费你的魔力来换取我的幸运。”

“花七七！”

“其实这也是一种选择不是吗？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付出代价，那么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我。”

“不，不是这样的……”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深鸟没有再说什么，他反握住了我的手，仿佛想要凭借这个举动给我鼓励。他的手非常冷，就跟我现在的心一样。

“花七七……”

……

“花七七！”……

“花七七！”

一只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我打了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过来。

“千树？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我记得我明明是在会议室里发呆的，怎么下一秒千树就出现了呢？

“我已经到这里很久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天你都神不守舍的。”

千树担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我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我只是有些睡眠不足罢了。”

严格说起来，我也没有说谎，因为这几天晚上我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把我面对的事情告诉千树。如果千树知道，我最开始接近他是别有用心的，他有可能原谅我吗？我并不奢求他和我之间的关系会回到我们现在这样，我只希望我和他还有一点点做朋友的可能。

不过，设身处地地想，这也是我的奢望吧。毕竟，有谁能够坦然地面对想要偷自己东西的小偷呢？

“你究竟想到了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啊，没什么。”

我低下头，避开了千树的目光。现在的我真的很害怕看他，一看到他，我就会失去坦白的勇气。

可是，留给我纠结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深鸟的情况真的很不好，就在昨天晚上，他又一次吐了血，并且不能抵抗地变成了一只瘦巴巴、几乎没什么毛的小鸟。

想到他，我的心顿时痛了起来。

“千树……”

“花七七……”

我又一次跟千树同时开口。

可恶，就连这样的默契都让我有点想哭，等千树厌恶我之后，我大概会怀念这一刻的场景吧。

“花七七，我想问你周末有没有空。”

“千树，你周末能出来吗？”

我们两个再一次同时开口说道。千树眨了眨眼睛，然后苦笑着对我说：“看样子，我们两个还真是有默契呢，怎么，你要约我出去吗？”

“对，对啊。我周末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我周末也有一点事情跟你说。”千树看上去好像有些紧张，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了我，“有人送了我两张海洋公园的票，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尽管他竭力保持冷静，可是已经跟他很熟悉的我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他在说出这句话时，身体的紧绷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看到这样子的千树，我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好啊，我很开心，能够跟你一起去海洋公园。”

我用力地握紧拳头，连指甲都已经嵌到了掌心，却没有感觉到疼痛。我对着千树扬起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

能够让海洋公园这么浪漫的地方成为我和千树最后一次相处的地点，也许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让我最后放肆一次好了，我要的不多，我只想要一次跟千树约会的回忆。

抱着这样的心情，我甚至没有让深鸟跟着我。

“也许，这一天，就是我跟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就当我自私好了，我只想跟千树两个人在一起。”

我小声地对深鸟说。因为太过愧疚，我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我知道深鸟也是好心，没有他在我身边，我根本没有办法躲避一直向我袭来的倒霉事件，就比如他养病的这几天，我几乎每天都在各种倒霉中度过。

不过，去海洋公园的日子，我真的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真是拿你没办法。”

深鸟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黑色的羽毛放在了我的手中。

我记得这根羽毛——之前深鸟离开我的时候，我就是靠着这根羽毛活下来的。

“深鸟，对不起。”

深鸟苍白的脸色让我觉得无地自容。

“笨丫头。”他用力地揉乱了我的头发，“花七七，你真的很不适合摆出这样一张脸，看上去好奇怪哦。不要觉得愧疚，我真的可以理解，没有任何人想在最后的约会时光，还带着一个电灯泡。”

“我……”

“不管怎么样，请加油。对了，一定要记得，在羽毛完全变色之前，你必须要赶回来哦，不然魔力就会消失。”

我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在意深鸟说的话。

老实说，如果我在小说里看到我这样的女主角，大概会想要把她拍死吧，自私自利，没有任何优点。

即便是这样的我，也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那个优秀的男生。我最后一次看向穿衣镜，我穿着一条借来的裙子，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梳了一个公主头。镜子里的女生穿着一袭粉色的蕾丝裙子，微卷的头发上面别着水钻发卡，就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

“花七七，加油！”

我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说，然后以走向战场的气势推开了门，朝着海洋公园赶去。

还没有到公园门口，我就已经看见了那个让我心跳不已的身影。真是的，我们两个明明约好九点见面，可是现在才八点不到他竟然已经等在这里了。

我在心里小小地埋怨了一下，不过马上我就哑然失笑了，说着千树的坏话，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提前了很早出门。

千树今天打扮得特别帅气，白色的衬衫和藏蓝色的格子长裤让他显得格外高挑，平时总是散乱在额前的短发也被梳了起来，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

这样的千树，好像比平时更加让人心跳加速。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之后，才鼓起勇气向他打招呼。

“千树！”

“花七七？”

看到我之后，千树微微愣住了。呆滞了一下之后，他好像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我，将目光瞥向了一旁。

他的举动让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我的衣服不妥当吗？还是我身上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我有些不安地上下打量起了自己。

“别看了，很漂亮。”

千树突然小声地对我说。

“哦……谢，谢谢。”

我的脸忽然开始发烫。真是的，既然觉得我漂亮就说出来好了啊，干吗刻意压低声音，害得我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明明只是一个要说“再见”的约会，为什么我会觉得我跟千树就像一对情窦初开的情侣呢？

酸涩和甜蜜的情绪交杂在我心头，让我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等一下，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犹豫了很久，我最终还是决定开口询问。明明只是超级普通的问话，千树却表现得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的脸憋得通红，看了我好久之后，他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抓着我，同手同脚地朝着海洋公园的大门走去。

“我等一会儿再跟你说，我们先去公园好了。”

他十分生硬地找了一个借口。而我也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中没有追问下去。

哪怕是虚幻的美好，我也希望能够多要一点，只要多要一点点……

喧闹的人群，流光溢彩的灯光，欢快的乐曲，还有空气中甜甜的爆米花的香味……

我带着好奇的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真是奇怪，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明明是在现实之中，却又让人觉得宛如身在梦中一样。

“你看上去很开心。”

千树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我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真的很开心！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来海洋公园玩。以前我总是在门外羡慕地看着里头跟着父母一起来玩的小孩，然后气呼呼地想，总有一天，我也会来这里……千树，你让我的梦想成真了。”

“你既然这么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可以多来。”

千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心疼得要命。以后？我们真的还会有以后吗？

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对了，海洋公园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玩吧！”

“啊……这个……”千树僵硬地看着手中的门票，脸上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我纳闷极了，他为什么一脸茫然的样子啊？

千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有没有搞错？千树也是第一次来海洋公园玩？他看上去可不像我这种因为太穷而买不起门票的人啊。

“我的父母亲不喜欢我出现在别人面前，因为他们总是很担心我会露出自己的眼睛，然后别人会说他们生了一个怪物。”

“这样也太过分了吧。”我十分愤怒地为千树抱不平。千树却表现得很平静：“没有关系啊，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可以陪我一起到这里玩的人。”然后他专注地望向了我。

一瞬间，我的心里好像住进了一只展翅的小鸟，心跳也乱了节奏。如果我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那样该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很开心地对他说，能够有你陪伴，我也觉得很幸福。

可是，既然我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跟他把话说清楚，那么，我只能沉默，然后装作没有听懂地扭过头去。

“啊，千树，快看那里，那里是水族馆对吧？”

我故作开心地指着远处一栋蓝色的建筑物，很没有见识地大喊道。

“让我看一看。”千树低下头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印在门票后面的地图，“那里是海洋馆，要去看吗？”

“当然！我是从来没有进过海洋馆的土包子，请多指教！”

我调皮地朝着千树眨了眨眼，千树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要胡闹了。”

他轻轻地说，刚才还夹在我和他之间小小的尴尬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我和他手拉着手，就像真正的情侣一样到了海洋馆里，看着在深蓝色的海水中游来游去的各种鱼类，发出了如同孩子一般的惊叹。

“刺豚原来可以长这么大！我还以为它应该跟拳头差不多大小……看上去肉很多、很好吃的样子！”

我趴在玻璃墙上，紧紧地盯着在我不远处慢慢游动的刺豚，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句话说完，在玻璃的反射下，我清楚地看到站在我旁边的饲养员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花七七！”

千树一脸头痛地把我从玻璃边扯了回来，然后快步朝着另外一个展馆走去。

“你干吗那样说，被饲养员听到，他会生气的。”

“本来就是啊，你不觉得它一遇到刺激就鼓起来的模样超级可爱吗？看上去很有弹性的样子。”

“这样子吗？不过……一遇到刺激就气鼓鼓的，然后把刺立起来装出自己很厉害的样子，为什么我觉得这种鱼跟某人有点像呢……”

“某人？我们身边有这种人吗？”

我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起来。

“扑哧——”

千树却在我身边笑了起来。

“干吗笑我呀？”我气呼呼地鼓起腮帮，质问千树。

没有想到，千树忽然捧住了我的脸，然后把我的头扭向了一边。玻璃光洁的表面映出了我的样子，我看着自己鼓鼓的脸颊，陡然间明白为什么千树会说刺豚像某人了。这个“某人”根本就是我啊！

“你很过分啊！我哪里像刺豚了啊。”

我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捏起拳头，轻轻捶打着千树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看上去更像刺豚了？明明又软又糯，却总是要装出一副有刺的样子，这样只会让人更加想要戳你一下！”

“哪有！”

可恶，我才不会承认我像刺豚呢！就在我这么说的时候，千树用力地朝着我的脸颊戳了下去。

啊啊啊……

这个家伙未免太过分了，竟然敢用手指戳我的脸。

“千树！这是你自找的！”

我气势汹汹地伸出手准备去捏千树的脸，却被他躲开了。气死我了，千树比我高很多，所以如果我想要捏他的脸就必须踮起脚尖——结果我一个重心不稳，就这样跌入了他的怀抱。

“怦怦——怦怦——怦怦——”

我的脸不可避免地埋在了他的胸口，恍惚间，我听到了他的心跳。

轰——

我全身的血都涌上了我的脸，瞬间，我的脸就像蒸红的螃蟹一样，不仅很红，而且还腾腾地冒着烟。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连滚带爬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被千树一把抓住了手。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却看见了他同样很红的脸。

“那个……牵手吧。”

他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然后很小声地说。

太可恶了，他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好好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如此暧昧，我都快被羞涩的浪潮给淹没了。

“好，好啊。”

更加可恶的是，我竟然还没有反抗，而是非常开心、非常甜蜜地回握住了他。

“哗啦啦……”

一阵水声忽然传来，我和千树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正好看见了一条海豚从我们面前游了过去。

“你们还真是幸运的情侣呢。这条海豚的名字叫作‘幸福’，据说，如果能够在它面前牵手的话，就一定能够得到幸福哦。”我们身边的一个老人忽然转头，笑眯眯地对着我们两个说道。

我连忙慌乱地摇了摇头。

“情侣？不，我和他……”

我和千树不是情侣。

我下意识地想要这么说，可是千树已经提前开口了。

“谢谢你，老人家。”

接着他没有等我开口解释，就拉着我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走在他旁边，我心乱如麻。为什么千树不让我说完？是因为他不愿意让我告诉别人，我们两个并不是情侣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两个……

我赶紧摇了摇头。

不，不，不，花七七，你不要忘记今天你是来干什么的！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你还在妄想什么？

我在心里非常痛苦地警告自己。

“千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颤抖地喊住了千树，问。

“什么？”

他好像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我想，他可能误会了什么，但是我已经不愿去想了。

“我想要跟你说，那个，我……”

“啊，花七七！马上就要到海洋公园的海豚表演时间了，我们赶紧去看吧。”

千树急急忙忙地打断了我的话。

是不是他也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才不愿意听完我的话？我凝视着他，在心里苦涩地想。

如果我能够再坚强一点，那么现在我应该直接叫住他，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可是我并不是那么坚强的人，所以，我只是非常沉默地跟在千树的身后，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海洋公园的另一边——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心形水池，也就是海豚表演的场地。

海洋公园的海豚表演确实非常有人气，不过我还是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一场动物表演会吸引这么多人过来，直到我听见了周围人的谈话。

“听说这里的表演特别不同。”

“是吗？有什么不同啊？”

“听说这里的表演有非常多的互动环节，如果你够幸运的话，你还可以去给海豚喂鱼，跟它们一起拍照什么的。而且，这个表演团还有一头超级漂亮的虎鲸哦，不过我听说那头虎鲸脾气不太好，所以没有和它互动的环节……”

……

原来是可以跟动物互动啊。我没有在意他们接下来的对话，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走在前面的千树身上。为我安排了这样精彩的节目，千树一定对这一次的约会花了很多心思。我不敢去想他今天约我出来究竟要跟我说什么，可是我还是不可避免地犹豫了，我真的要在今天跟他坦白吗？

坦白那些令人不愉快的真相……

我纠结地抓着自己的衣摆，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愁得掉光了。在我纠结的过程中，我和千树已经来到了我们的座位前。果不其然，千树买了最好的两个位子。在这个位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蓝色的水池，还有已经在里头跳跃的海豚。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围绕在座位旁边的那个巨大的心形图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只是听说坐在这个地方最容易被抽去参加海豚的互动表演……我没有想到会是情侣座。”

千树挠了挠头，有些笨拙地解释道。

“没，没关系啦，哈，哈哈……”

我傻傻地笑了笑，心情复杂地跟千树坐在了那个心形的中间。总觉得，在我们两个坐下来之后，周围的气氛仿佛都变了，我甚至可以听到其他女生跟自己的男友抱怨没有买到这个位子的声音。

这个位子，貌似很难买到的样子。

啊啊啊……千树，你真的很讨厌。

我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连什么时候咬出血了都不知道。

千树这样子对我，太温柔，太好，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坦白。

在这样的复杂心思中，我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看那些精彩的表演，满脑子都是“坦白”和“不坦白”的选项。

千树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看上去似乎心思也没有放在表演上。

头痛死了……

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零八遍“加油”之后，我终于积攒起了一点点勇气，对千树说：“千树，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么，我们今天的幸运观众是——那位穿粉色衣服的女生！”

忽然，高音喇叭发出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的周围瞬间变得无比喧闹。

呃？发生了什么？

我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水池边那个穿得花花绿绿的主持人指向了我。

穿粉色衣服的女生……

我今天好像，穿的就是粉色的裙子啊。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主持人指的那个人就是我，可是，幸运观众又是什么啊？

“没错，今天参与海豚互动的幸运观众已经选出来了，那位美女请你下来好吗？”

“呃？”

我还是很茫然，直到千树笑眯眯地拉我起来。

“花七七，你看，今天你的运气真的很好呢，你可以下去喂海豚，并且跟它们一起参加表演了。”

千树解释道。

对哦，刚才好像听别人说过这一点。真是受够了，平时我的运气那么差，为什么偏偏这次运气就这么好呢？我现在可没有心思去喂海豚什么的，我所有的想法都围绕在跟千树坦白的这件事情上。

不过，就算神经再粗，我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所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走到了水池旁边。

潮湿的、带着淡淡腥味的海水气味迎面扑来，我眨了眨眼睛，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几只灰色的海豚从水面上探出头来，好奇地用豆豆眼看着我。

好吧，它们看上去真的还蛮可爱的……

“给，这是它们的食物。”

我还在精神恍惚，一个工作人员已经塞了一个超级重的铁桶在我手里。这个铁桶里还放着好多不知名的鱼。

啊啊啊？这到底是要干什么？难道我要拿着这个铁桶给海豚喂食吗？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些东西喂给它们啊？难道不能用筷子、叉子什么的吗？

我一下子就混乱了。

大概是我的脸色太难看的缘故，工作人员很好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鼓励说：“不要怕，小姑娘，只要你走到水池旁边，然后把鱼塞到它们嘴巴里头去就可以了，它们很温和的，不会咬你的。”

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位好心的工作人员，你其实真的没必要说最后那一句话的。

其实我真的非常想要丢掉铁桶然后逃跑，可是……

整个表演场所的人都目光炙热地看着我，我也只能装出淡定的样子朝着海豚走去。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要知道千树可是花了很多心思才给了你这个机会，所以就算是不给千树丢脸也必须把鱼塞到海豚的嘴巴里去！

就算是离得这么远，我依然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千树的目光……他坐在那里，非常温柔地凝视着我。

我颤巍巍地从桶子里拿出了鱼，海豚们非常开心地用尾巴拍打起了水花，瞬间我就被打湿了。这么近的距离下，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们嘴巴里的细齿——

我的妈呀……

海豚不是很可爱的动物吗？为什么它们的牙齿看上去这么细密啊，好可怕！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然后用力地将鱼丢了出去。

接着，在黑暗中我忽然听到了人群发出的巨大喧哗声。

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我赶紧睁开眼睛，然后，一个黑白相间的巨大脑袋出现了。

咔嚓——

假如我的脑袋是电脑的话，现在应该发出了瞬间死机的声音。

上帝大叔，请问你在创造海豚的时候，是不是有创造出一种黑白相间的品种啊？它的个头是别的海豚的几倍大，嘴巴也是别的海豚的几倍大，牙齿也是别的海豚的几倍大。

对了，这种黑白海豚看上去好像那种食肉的虎鲸哦……

哈，哈哈……

“小姑娘！快点离开那里！虎鲸跑出来了！”

工作人员冲着我大喊了一声。

不过，遗憾的是，他喊晚了。因为在他大喊的时候，那头虎鲸已经一跃而起，一口咬住了我手中的鱼。因为太紧张，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鱼。

尖利的鱼鳍划破了我的掌心，鲜血流出来，然后在水中弥漫开来。

“呼啦……”

巨大的水声响起，我就那样直接跌到了水池中。

在海水涌入我的嘴巴和鼻子的瞬间，我看见了漂浮在水上的一根羽毛。

不过，那根羽毛已经从最开始的黑色，变成了如同天使羽毛一样的白色。

“对了，一定要记得，在羽毛完全变色之前，你必须赶回来哦……”

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深鸟对我说的话。是啊，他告诉过我的，我一定要在羽毛变色之前回家，可是，因为太过纠结，我完全忘记了这一点。

原来，我所有的好运都已经用光了。

我恍惚地想着，接下来，我就没有办法思考了，因为海水已经将我淹没，尽管我拼命地挣扎，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朝着深深的池底坠落。

“花七七！”

有谁在叫我吗？

“花七七！”

在深蓝色的水面之下，我模糊的视野里仿佛忽然出现了一个天使。是上帝大叔派天使来接我了吗？

“花七七，坚持住！”

天使抓着我，朝着天堂飞去，飞去……

天堂很吵，也很温暖，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呼吸。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嘴巴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也许是上帝大叔看我太倒霉了，所以才会让我做了这样美好的梦。我现在好像是在跟千树接吻呢……他的嘴唇好温暖，就像焦糖布丁一样软软的、甜甜的……

“花七七，你这个笨蛋！醒过来啊！”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我忽然觉得，仿佛有阳光的碎片落到了我的灵魂里，让我冰冷的身体一下子温暖了过来。

“喀喀喀……”

酸涩咸苦的海水从我的嘴巴里喷了出来。我艰难地翻过身，拼命地咳嗽，嘴巴和喉咙都火辣辣地疼。

人群中突然发出了欢呼声。

“好了，好了，小姑娘醒了！”

“真是万幸啊！”

“幸好这个小伙子会做人工呼吸啊！”

……

我慢慢地恢复了一点意识。

我现在趴着的地方，貌似就是之前的水池边？我刚才好像是溺水了呢……

“花七七，你怎么样，还很难受吗？”

千树紧紧地抱着我，声音颤抖。

“小姑娘，你可要好好谢谢你的男朋友，如果不是他及时给你做了人工呼吸，你可能就这样死掉了。”

脸色苍白、一看就知道受到了巨大惊吓的饲养员凑过来，非常庆幸地对我说道。

人工呼吸？

我忽然想起溺水的时候，我脑海中的那些幻觉。难道那不是我的想象，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我真的跟千树嘴唇对着嘴唇……

忽然，我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人工呼吸！

吻！

人工呼吸和接吻都需要嘴唇对着嘴唇，而这正是我拿到天使之眼的必要条件。我还记得之前我的身体里忽然涌入的那种温暖，难道我之所以活下来，不过是因为我已经夺走了千树的天使之眼？

这个可怕的认知让我异常恐慌。我还什么都没有跟千树说，就已经夺走了他的天使之眼吗？这样子，恐怕我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

慌乱和恐惧让我完全没有办法对其他事情做出任何回应。

幸好，所有人都认为我这是由于溺水而引发了后遗症。拿着海洋公园补偿给我的医疗和精神损失费，我愣愣地被千树送回了家。

“你真的还好吗？”

他十分担心地问。

我裹着毛毯，呆滞地摇了摇头。千树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抱了抱我：“真是的，到了这种时候还这么逞强。那个……”他看上去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是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放弃了，“算了，以后再跟你说吧。”

我垂下眼帘，什么都没有问。

千树，你知道吗，我并不是逞强，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你。

就在刚才，我偷走了你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你完全不知道，还对我这么好。你的温柔让我想要挖一个地洞，然后永远藏在里头不出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脸担心的千树，甚至来不及换下湿透的衣服，我径直走向了浴室。浴室的镜子里浮现出了一张苍白的脸，我却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并没有偷到他的天使之眼，对吧？人工呼吸跟接吻毕竟还是不同的对不对？”

我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其他的人。

可是，就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的眼睛出现了变化——我的左眼竟然一点一点地，从原本的黑色变成了浅浅的黄色，又从黄色，变成了如同阳光碎片一样的金色。

眼泪一瞬间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是真的，我真的已经夺走了千树的天使之眼，在他用尽全力救了我之后，我偷走了他的东西。

好像全身的力气都从我的身体里蒸发了，我无力地坐在了地板上，然后抱着膝盖蜷曲成一团。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我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我真的好混乱，好迷茫。

“花七七，你没事吧！”

浴室的门被推开了，深鸟焦急地冲进来，然后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深鸟……”我带着哭腔，低声叫出他的名字，“我，我拿到了，我拿到了千树的天使之眼。你看，我终于可以活下去了。可是，为什么我这么难过，这么伤心？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深鸟的表情变幻莫测，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走近我，然后将一件外套盖在了我的背上。

“你就是一个傻丫头呢，这其实很好不是吗？你和千树，本来就不可能的。现在，只不过是回到原点罢了。乖，你现在应该回到床上去睡觉，等到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慢慢地，你会发现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一个人？”

我敏感地抓住了这个词，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深鸟。深鸟微微皱着眉，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苦笑。

“你忘了我是为什么才留在你身边的吗？现在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也必须回到妖精事务所去了。”

“是这样吗？那样，也好。恭喜你，深鸟。”

我真的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哭哭啼啼的、没有用的样子，所以，尽管心里很难过，我还是挤出了笑容。

那天晚上，深鸟和我买了很多很多的食物，开了一瓶很好喝的饮料，在烛光中度过了一个无比喧闹的夜晚。

可是，当我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是忍不住哭了。

我背叛了千树，我送走了深鸟，我又是一个人了。

按照深鸟的说法，这其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因为不管怎么说，我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