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

“花七七同学！请问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十分严肃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对着我滔滔不绝地进行着“教育”。

我撇了撇嘴，用十分不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花七七同学，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对你的老师有没有基本的尊重啊？你知不知道这一回你闯下了多大的祸？真是的，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摆出这么差劲的态度，难怪是靠举重拿奖学金到学校上课的人。”

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本来还在脑海里一直不停地对自己说“忍耐”的我，顿时火冒三丈。

可恶，为什么是这个家伙来探望受伤的千树啊？

如果可以，我真想去撞墙。

这个老师在学校里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大概是因为我成绩不太好，家里又没有钱吧，所以她总是拿举重奖学金来讽刺我。

举重奖学金又怎么样啊？力气大也是我的优点啊！

我用力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说话，因为我知道，我一说话大概就会直接跟她吵起来。再说，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我擅自跟到野生动物园去参加拓展、千树意外受伤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们会认为是因为我违规跟着新生去野生动物园，才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更加让人懊恼的是，面对他们的指责，我完全不能反驳，因为确实是我让千树受伤的。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学校最优秀的学生受伤了。”

那个老师依然在我的耳边咆哮，就连护士都看不过去，跑过来轻声对她说：“不好意思，这里是医院，麻烦你小声一点。”

啊，忘记跟大家说了，现在我正在医院的走廊里接受老师的“教育”。

其实我知道只要我来到千树的病房，大概就免不了会被老师教训。可是一想到千树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就莫名地有些担忧，再也管不住自己跑来看他。

不过，在被老师念叨得头昏脑涨的时候，我还是后悔起来。我抓紧了手中的外套，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愧疚什么的……这样的情绪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我的人生字典上。

在我发呆的时候，老师终于结束了她的碎碎念。可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会跟学校申请记你的大过。”

记过？

手中的外套滑落在地。

我诧异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她。我根本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这样说。如果我真的被记过，就没有办法拿到奖学金，没有奖学金我根本连学都上不了。

可能对有些人来说，没有奖学金根本不重要；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是我生存的最基本的保障。更加可怕的是，如果我真的被记过的话，其他学校也不会接收我。难道我真的要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因为贫穷而提早结束学业吗？

“我，我没有……”

我弱弱地开口，然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其实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一些示弱的话，把自己悲惨的过去讲给老师听，让老师能够大发慈悲地放过我。

可是，我做不到。

我已经习惯了倔强，无论我怎么逼迫自己，我始终没有办法说出那样的话。

不知不觉中，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而老师看着我，脸上露出了讽刺又得意的笑容。

真的好可恶……

“现在哭已经没有用了，之前你顶撞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一天呢？”

假如这个时候她双手叉腰、朝着天空发出三段式的大笑，那她简直就是最典型的女反派。

“你……你既然那么想要记我的过，就……”

就随便你好了！

我抬起头，准备就这样自暴自弃地对她说。不过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如果没有花七七救我，现在我根本不可能在医院接受治疗，而是躺在棺材里接受人们的哀悼。”千树穿着病号服，扶着移动吊瓶架，站在了老师的背后。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老师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回过头去，然后脸上挤出了非常谄媚的笑容：“千树同学？你可以起床了吗？”

千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她头上慢慢冒出了冷汗。我其实完全明白她的感觉，毕竟我也被千树的目光“关照”过。

“我记得当时的情况我早就跟校方汇报过，为什么你们还要指责无辜的花七七同学？”

“这，这个……”

老师一下子结巴了起来。我有一点疑惑，为什么这个老师会在千树面前露出讨好的表情？不过马上我就想通了——千树的父亲超级有钱，他给学校捐了很大一笔钱……

啧，难怪了。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和躲在角落根本没有人理睬的灰姑娘，人生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我不同意给花七七同学记过，她救了我，我想我反而应该感谢她。”

千树冰冷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带了回来，听着他冷冰冰的话，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真是的，明明他说的话对我有利，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傲慢、很欠打呢？

果然，就算是喜欢巴结人的老师也有点受不了他。

“不管怎么样花七七同学也不能说没有错。请问千树同学你要怎么解释她出现在她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地点呢？拓展营可是只有新生才可以参加的哦。”

“这个……”

这下，就连千树也找不到反驳的话了。我的心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

老师看了看千树，又看了看我，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花七七同学品行不端，我会跟学校报告这一点，哪怕不记过，花七七因为违反校规，也不能拿到奖学金。”她看上去显然有些恼羞成怒，说完这些话，就噔噔地踩着高跟鞋朝外走去。

而我也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气得快疯掉了。

“什么叫品行不端啊，可恶，我哪里品行不端了？”

我握紧拳头，想冲出去跟她说个明白，可是我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抓住了后颈。

“喂！”回过头来，我看着抓着我的千树，怒气冲冲地大吼，“你干吗抓着我，我要去跟她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她就是很讨厌你。你这个鲁莽的笨丫头，现在跑过去只会让她抓住把柄，然后在取消奖学金的基础上记你的大过。”千树冷冷地看着我说道。

“都已经取消奖学金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太奇怪了，为什么我说话的时候，千树的脸会变得这么模糊呢？

一滴，两滴，三滴……

某种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千树的脸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只是他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有点奇怪——他看上去好像有一点心慌。

“喂，你，你干吗哭啊？”

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似乎想找手帕给我。

哭？本姑娘什么时候哭过啊？那种只有小女生才会做的事情……

我的嘴唇颤抖起来，如果可以，我真想像电视里超级有气势的女英雄那样对他说。可是我不能，因为我发现我真的哭了。

一个人如果很久都没有哭过，那么一旦她哭起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就比如说我。

我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可即使是这样，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哗啦啦流下来，连我身上的衣服都被浸湿了。

千树慌乱无措地蹲在我旁边，用力拍着我的背：“你不要哭了！你哭起来很难看！”

“我就是很难看啊！”

我哭得更加大声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本来就很难看，哭起来更难看了……等一下，我的意思是……”

听得出来千树是想安慰我，不过很遗憾的是，他的每一句安慰都让我比之前更加难过。

“呜呜呜……”

“别哭了。”

“呜呜呜……”

……

最后，他抓着头发，崩溃似的对我大吼道：“别哭了！就算老师真的取消了你的奖学金，也没有什么关系啊，反正也不是很多钱，大不了我赔给你啊。”

“我不要……”

我不停地抽咽着，因为千树之前拍我太用力，我还开始打嗝。可恶，实在是太丢脸了，我更加想哭了。

千树皱起了眉头，他苦着脸看着我说：“你是嫌少吗？要不这样吧，我再多给你一些钱好了。这样子，你也不用过得那么穷苦。真是不明白，不过是一点点钱，你干吗哭得这么厉害？”

虽然我知道他是好意，可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尖锐无比的针一样深深地刺入我的心。

“谁稀罕你的钱啊，有钱了不起吗？”

我猛地推了他一把，然后愤怒地站了起来。

胸口好痛。

好难过。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并不只是因为奖学金的事情，我才这样哭的。像你这样子的大少爷，怎么可能明白‘穷苦’这个词到底包含了些什么。我受到的伤害你根本没有办法想象，我经历的疼痛你根本没有办法感受，我面对的人、面对的事情、面对的鄙视，你根本都不知道。因为你口中的‘一点点钱’而哭泣的痛苦，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感受得到。这样子的你，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我说出那样的话！”

千树呆呆地保持着被我推开的姿势坐在地上，他抬头看着我，脸上充满了困惑。而那种表情，让我觉得更加痛苦。

为了逃避这种痛苦，我猛然转身，朝着医院门口跑去。

千树似乎在背后对我喊了什么，可是我已经完全不想去听了。我低着头，铆足了劲朝着某个方向跑着，跑到全身都开始酸痛也不愿意停下来。

倒霉了这么久，其实我的低落情绪也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大概也是这样，我才会控制不了地对着千树发脾气吧。

真是白痴呢……

我捂着脸，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好不容易才跟他搞好了一点点关系，却被我自己搞砸了。千树应该会觉得我是个很奇怪脾气又很差的人吧，跟他接吻什么的，也会变成浮云一样的事情吧。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低落下去。我一定要……

“哗啦——”

一盆冰冷的水从天而降，把我淋湿。

我用手拨开刘海，默默地抬起头。一个看上去非常眼熟的大婶从阳台探出头来，看到我，她的脸色变得更臭了。

“怎么又是你啊！三天两头跑到我家楼底下，是想要冲澡吗？”

明明是她乱倒洗脚水，还偏偏摆出一副全部都是我的错的样子。

我擦掉脸上的水，双手叉腰对着她咆哮起来：“到底是什么人乱倒洗脚水！你长了四十八条腿，其实是蜈蚣精吗？不不不，我说错了，蜈蚣精才不会像你这么胖，看你的面相，我觉得你跟山猪有亲戚关系！”

“哗啦——”

又是一盆水迎头向我浇来。这下子我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

真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可恶，我一定要给这个欧巴桑好看！”

我捏紧拳头，直接一个大跨步就准备上楼去找她麻烦。可是我才刚刚走了两三步，就觉得脚下一滑。

“啪”地一下，我重重地摔倒在地。好痛，好痛……一瞬间，我的大脑都空白了，只能感觉到膝盖和手掌上火辣辣的疼痛。

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我踩到一坨黏黏的、臭臭的东西。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那是一坨狗屎。

“扑哧……”

“快看那个人……”

一些人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放慢脚步，然后指着我发出低低的窃笑。

因为太愤怒，我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开始发抖。

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踩到狗屎？如果他们跟我一样，因为某个笨妖精而失去了所有的好运，这种事情他们也会经常碰到的。

虽然我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我眼眶里打转。

就因为我倒霉，所以大家都可以这样嘲笑我。

就因为我倒霉，所以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

就因为我倒霉……

“啊啊啊！气死我了，有本事就让我更加倒霉一点啊！”

我气到了极点，干脆挥舞着我的拳头，朝着天空大喊。我知道我这样，大概会让很多人觉得我是一个疯子，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我对这个没有良心的上帝大叔已经彻底绝望了。

吼完这句话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好受了一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继续前进，然后……

“啪——”

我再一次踩到了一坨黏黏的、臭臭的、被大家称作狗屎的东西。

更加倒霉的是，我在踩到一坨狗屎之后又踩到了一坨狗屎，然后又一次摔倒了。

膝盖已经痛到快麻木了。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听着路过的人丝毫不掩饰的笑声。我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膝盖和手太痛根本没有办法使力，路过的人中，也没有任何人想要过来帮我一把。

明明身在喧闹的街头，明明我周围有很多很多人，可是这一刻，我只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就好像要强调我的霉运，正当我坐在路边动弹不得的时候，一辆轿车疾驰而过，接着地面上的泥水就在轮胎的滚动之下朝着我飞溅而来。

一瞬间，我的半边身子都被臭烘烘的泥浆给覆盖了。

我呆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泥浆，又看了看那辆光洁的豪华轿车，忽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有钱人了不起吗？没看到我在路边吗？这条路这么宽，为什么偏偏要开过那个坑，你是故意的吧！是吧……”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像一个疯子一样拼命地拍着对方的车窗。车子的后视镜里，司机看着我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真正的神经病。

我到底在做什么呀……

我停止了拍打，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的车窗降了下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啊……看着对方涂着黑色眼线的眼睛和红彤彤的嘴唇，我忽然反应过来，她就是那天我在树上看见的千树房间里的那个母哥斯拉——海砂。

虽然她现在看上去端庄美丽，可是我还记得她当时扭曲的脸。我的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我，我……”

我嗫嚅着想要跟她解释一下我的行为，不过马上就被她打断了。只见她非常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就好像看到了被车子轧过的死老鼠一样，然后她掏出钱包，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纸币，从车窗里递出来。

“两件事。”她看着前方，余光都没有瞟我一下，“第一，我只是不小心路过，汽车溅起的水花弄脏了你，我很抱歉；第二，我知道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那么下次在做这么丢脸的事情前，麻烦你把校服脱下来，不然，你会给同校的其他同学造成困扰的。”

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她就松开了手，在钞票纷纷落下时，车窗毫不留情地关上了，我只来得及听清海砂一句低声的抱怨。

“啧，死穷鬼。”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完全无法忍受。强烈的屈辱感让我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已经沸腾了起来。

好生气，超级生气，气到胸口都痛了。

我像一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然后死死地瞪着渐渐开走的轿车。

凭什么这么说我，就因为我穷，所以她就可以这样羞辱我吗？

而且更加让我觉得难受的是……

我看着落了一地的钞票，咬了咬嘴唇，然后蹲了下去，将那些纸币一张一张捡了起来。

马上就要失去奖学金，今天的事情让我很有可能要重新买校服，所以我真的很需要钱。

比贫穷更加悲哀的事情，大概就是我已经穷到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别人对我的羞辱了。

“哇，那个女生……”

“怎么跟流浪狗一样？”

“天啊，她真的蹲下去捡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

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就像潮水一样涌入我的耳朵，而那些句子就像盐水一样腐蚀着我千疮百孔的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面上出现了深色的圆形水痕。

我发现我竟然又哭了。

我曾经非常鄙视小说里头那些号啕大哭的女主角，眼泪这种东西，对于无依无靠的人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只是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们那样蹲在街上，哭得像一个孩子。

明明知道这样很脆弱，明明知道这样一点用都没有，可是还是忍不住哭泣。心就像被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悲伤都化为了眼泪汹涌而出。

“呜呜呜……”

就在我无助地痛哭的时候，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方洁白的手帕。

我愣愣地顺着递手帕的手往上看，然后就看见了千树。他一脸苍白地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一只手抱着我的外套，外套口袋里还有一团毛茸茸的黑球。

“叽叽——”

看到我之后那团毛球立刻扑腾起来，然后还发出了让我想要扶额的鸟叫声。

汗，这个声音真的很奇怪，刚才还无比悲伤的我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忍不住想笑。深鸟跌跌撞撞地飞到了我的怀里，黑色的豆豆眼里头满是谴责。好吧，好像又一次把他忘记在了医院。不过这个家伙未免太弱了吧，他到底睡了多久啊。

“那个……”

一个犹豫的声音打断了我和深鸟的“深情对视”。千树有点尴尬地对我摆了摆手，然后说：“这个是你的宠物吧，你忘在医院了。它从你的口袋里跑了出来，然后满医院乱飞。”

“叽叽——”

深鸟猛地扑到了千鸟的头上，用爪子弄乱了他的头发。

黑线，瀑布黑线。

作为一个妖精，你未免也太幼稚了一点吧。不过是说你是我的宠物而已啊，谁让你没事变成什么鸟，被别人当成宠物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一把将深鸟从千树的头顶扯下来，然后粗暴地塞到了口袋里。

“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冲动，忘记了。”

话一说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天哪，我为什么要在千树面前提起这么尴尬的事情，就在不久前我还对他乱发了一通脾气呢。

“没事，你的宠物非常聪明，它还知道拽着我的衣服，让我出来找你呢。”

千树愣了一下，随后非常自然地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就好像之前我做的失礼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吸了吸鼻子，有些开心，又有点害羞。

从千树的表现上来看，他好像并没有生我的气啊。

“那个……”

“那个……”

我想要开口跟他道歉，结果，却跟他同一时间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好了……”

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本来，千树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个一板一眼、宛如机器人一般的家伙，可是当他穿上宽松的病号服、头上还顶着乱糟糟的鸟窝头的时候，他看上去意外地有种可爱的感觉。

看到我笑了之后，他也轻松了很多，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低下头，低声开口：“我其实是来跟你说抱歉的……”

“抱歉？为什么是你说抱歉，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我咬着嘴唇，涨红了脸，“刚才跟你乱发脾气，真是不好意思。我知道，其实你不是那个意思。”

“不，其实你说得很对啦，对于你的事情，我所知甚少，却对你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我根本没有资格对你说出那么高高在上的话，事实上，我哪里都不如你……”千树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说，“我想说的是，你是一个比我们任何人都强的女生，你看，你是整个学院唯一一个靠举重拿奖学金的人！我们学校可能有一百个、一千个数学很好、语文很好或者英文很好的人，可是，力气很大的人只有你一个。而且，你还是一个可以在危急时刻抱着我逃命的人，所以你真的很强，很厉害。”

“你，你干吗这样说……”

我看着他渐渐变成粉红色的脸颊，就像吃了很多很多的山楂和很多很多的白糖，心里甜得要命，又酸得要命。

明明很开心，声音里却带上了哭腔。

“因为，我觉得我一定要告诉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生，真的。”千树低着头，很认真地对我说。

可恶，他知不知道，他这样子说话，会让人完全无法招架啊！还有，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我很好，会害我哭的。

真是，真是太可恶了……

我的眼泪还是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想今天大概是我人生中掉眼泪掉得最多的一天。

“既然，既然你觉得我这么好，你干吗不给我一个吻啊？”

给我一个吻的话，我就可以不这么倒霉。

不这么倒霉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离你更近一点呢？

不过，我刚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天啊，我的脑子一定是被眼泪泡坏了吧，这么好的气氛，我为什么会这么大胆地跟他说什么接吻的事情？

就算是白痴也不会这么做的吧。

但凡是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个要求，也会窘到不行吧？

果不其然，千树的脸微微一僵，然后，他十分尴尬地对我摇了摇头：“那个，吻你的话，恐怕不行哦。”

啊啊啊……

我在心里哀号。果然，我被讨厌了，真的被讨厌了。

上帝大叔，你真的已经彻底地放弃了我，对吧？

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绝望。如果不是千树在我面前，我大概会直接冲到墙角然后用头去撞墙。

“花七七同学，请不要误会……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你才拒绝你，而是因为，我绝对不会因为道歉，或者是别的情况去吻一个人。对于我来说，亲吻是非常神圣的，如果我要吻一个人，那么只会是因为我爱她。”

“哈，哈哈，你好认真哦。”

我对他露出了非常僵硬的笑容，可是心里尴尬得只想找一个地洞钻下去。

千树只会亲吻他爱的那个人呢……

怎么办，我忽然觉得好灰心哦。就凭我这样的女生，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以正常的方式获得他的吻了。

光是这么想，我就觉得我的人生还蛮悲哀的。

我的身上顿时弥散出抑郁的黑气。

“……那个，花七七同学？”

“啊？干吗？”

我猛然抬起头，然后僵硬地在脸上堆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