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蠢蠢欲动的不安

日子恢复了平静。

风南和贝拉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彼此的心也靠得越来越近。不过，在贝拉的心中，始终存在着一个解不开的结：夜冥！

为什么夜冥禁止魔族伤害她？

为什么夜冥会那样温柔地包容她？

为什么夜冥总是让她感到熟悉而想要去依恋？

不明白！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清晨的阳光洒在贝拉身上，暖暖的，却怎么都无法温暖她心底的寒冷。

对，寒冷！

这就是夜冥带给其他恶魔和天使的感觉，可是，每当她靠在夜冥的怀抱中，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和退缩，反而……反而还会莫名地贪恋他怀抱中的温暖。

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

条件反射般地，坐在脚踏车后座的贝拉，用力收紧了圈扣在风南腰间的双手。

“贝拉，怎么啦？”

风南并没有停下脚踏车，而是微微侧过头，细心地询问她。

贝拉立刻抽回思绪，尴尬地笑了笑：“没，没事。”

她不知道怎样对风南说出自己心中的感受，她确定，她是喜欢风南的，但是，她又不能消除夜冥对她的影响。

风南之于她，就像天空中绚烂明媚的太阳，温暖而真实；夜冥之于她，就像躲藏在层层乌云背后的星星，神秘而充满诱惑。

贝拉仿佛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拼命寻找那抹能够照亮前方的曙光，却总是一次又一次被黑暗湮没，无法逃离。

“贝拉，这个周末，我们去看看紫萌吧。”

风南的声音平静温润，却带着一丝歉疚，绝美冷傲的面孔渐渐变得黯淡，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流转着淡淡的忧伤。

“嗯。”贝拉轻轻点头，担忧地问道，“风南，紫萌会不会怪我喜欢你？”

风南缓缓扬起薄唇，眸底溢出泉水般的温柔：“……不会。就算紫萌真的会生气，她应该责怪的人，也只会是我。”

自从喜欢上贝拉，风南一直想亲自将这个消息告诉紫萌，他要恳求紫萌的原谅，他要让紫萌在另一个世界安心。

很多次，他曾经暗暗地问自己，失去紫萌后，他是否还有资格喜欢其他女孩？倘若他真的喜欢了别人，他是否愧对紫萌，是否愧对自己和紫萌的过去？

没有答案，他无法给出答案。

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他心底最痛恨的，是背叛了紫萌的守护天使贝拉。然而，在他最孤单、最落寞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义无反顾保护他的，竟然也是贝拉！慢慢地，他被贝拉感动了，他开始想了解她，靠近她，习惯了与她朝夕相处，日日相对，习惯了追逐她轻盈美丽的身影，习惯了她甜美纯净的笑容……

习惯，真是可怕呢。

当习惯变成了根深蒂固的牵绊，他就知道，已经无法离开贝拉了。

他，喜欢上了贝拉。

脚踏车很快到达学校门口。

身穿制服的学生会执勤委员正在按部就班地例行检查。

“早上好！”

“早上好！”

风南推着脚踏车走进校门，贝拉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落入贝拉的视线，她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秋，秋雅？早上好！”

秋雅淡漠地望着贝拉，黑亮的瞳眸上下打量着她，那种陌生而凌厉的目光让贝拉的心瞬间扯痛，像被撕碎一般。

“贝拉同学，校服穿戴不合格！”

什么？

风南的脸色比贝拉转变得还要快，他紧蹙剑眉，深深地注视着秋雅。

“秋雅，你怎么回事？”

秋雅微微扬唇，笑意有些牵强，“风南，不要妨碍我，我这是公事公办。”

“秋雅，你看清楚！”风南紧紧握住贝拉的手，将她推到秋雅面前，沉声道，“那么，你告诉我，贝拉今天的校服哪里有问题？哪里不合格？”

秋雅不以为然地瞥了贝拉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领结松散，不够端正；袖口没有扣紧；下身的裙摆太高了，难道是为了显示你的双腿吗？还有，鞋子……”

“够了！”风南猛地提高了声调，绝美淡漠的容颜上霎时凝结了厚厚的寒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秋雅，眸底跃动着明显的怒火，“秋雅，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针对贝拉，故意想让贝拉出丑，对不对？如果按照你的标准，整个学校里，恐怕没有几个学生穿戴的校服是合格的，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秋雅默默地望着风南，望着他眸底那两团熊熊燃烧的怒火，心口像被灼烧一般剧烈地疼痛，但是，她的妒忌、她的不甘、她的愤恨，却足以湮没心中的痛楚，让她想要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贝拉。

“风南，你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徇私吗？”

“不需要！”

“哦？”秋雅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绒毛般的短发在她的眼底落下一片暗影，“既然如此，就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工作。贝拉留下，你赶快去教室吧。”

什么？

风南猛地僵住，幽深如潭的黑眸中溢满了沉甸甸的失望。

秋雅，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风南，秋雅是学生会委员，她做的没错，是我自己没有穿好校服，我会反省的。你先走吧，不要担心我。”

贝拉不想看着风南和秋雅这对青梅竹马的伙伴因为她的缘故，而愤怒相对，十多年的友情，是多么弥足珍贵啊……

“贝拉，你……”

风南心疼地望着贝拉，温热的掌心始终紧紧包裹着她的小手，然后，就在秋雅面前，风南随意地扯开领带，解开校服的两颗纽扣，故意让自己显得衣冠不整，主动与贝拉站在一起，做好了接受处罚的准备。

“秋雅，现在你满意了吗？”

秋雅气得面色发白，双手紧紧握拳，不可遏制地颤抖着：“风南，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风南幽幽地叹气，深邃的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秋雅，歉疚而无奈的眸光直望入秋雅的眼底，“秋雅，在我的心中，你一直都是坚强乐观的女孩，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和伙伴，是最了解我的青梅竹马。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善解人意的你，会变得如此偏激如此固执呢？”

“哈哈！哈哈！”秋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弯了腰，笑红了脸，笑出了眼泪，“风，风南，你……你居然问我‘为什么’，真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风南，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地对待我？”

她，可真是悲哀呢。

十多年来，她一直喜欢风南，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他。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无论她对风南多好，风南始终只是将她当成同伴，当成朋友，却永远不接受她的感情和她的心。

以前，紫萌和风南交往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妒忌。也许，是三个人太熟悉，太了解了，她宁愿独自忍受所有的痛苦和泪水，也希望风南和紫萌得到幸福。但是，贝拉与紫萌不同，贝拉仅仅与风南相处了几个月，就算贝拉喜欢风南，又怎么能比得上她对风南十多年的深厚感情？

不，不，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输给贝拉这种口是心非的坏女孩！

她诚心诚意将贝拉当做朋友，还向贝拉坦诚过自己对风南的感情，然而，贝拉却惺惺作态地以帮助她为名，无耻地抢走了风南。

呵，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故意装得楚楚可怜、如天使般美丽可爱的贝拉，原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人高手！

许久之后，秋雅的笑声停止了，白皙精致的面孔上满是晶莹的泪水。

“秋雅，对不起，我……”望着秋雅那双朦胧的泪眼，风南怎么可能不心痛，就算他无法接受秋雅的感情，秋雅也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秋雅，我对你说过，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都不会改变……”

秋雅淡漠地打断他的话，肯定地点了点头：“是，我记得。但你还说过，除了紫萌，你没有喜欢上其他女孩。风南，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说谎的时候，也能够冷静得面不改色呢。嗯，我明白了，你一定是与骗子待在一起太久了，才会潜移默化地被影响吧。”

骗子？

贝拉惨淡地笑了笑，水晶般美丽的面孔苍白透明，恍若虚无。

她是一个从不说谎的天使，此时此刻，竟然变成了秋雅口中的“骗子”，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人类究竟是什么？

贝拉认识的秋雅，是一个热情善良、积极乐观的女孩，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个贝拉感到完全陌生的女孩呢？

深爱和喜欢，幸福和快乐，这些情感不是人类最美好、最向往的东西吗？可是，为什么人类反而会因为这些宝贵的情感，互相争夺，互相伤害呢？流星如此，秋雅亦然……

“秋雅，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贝拉抬眸注视着秋雅，水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而友善的光芒，“秋雅，我愿意向你道歉，我愿意接受你的惩罚，请你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好吗？”

“贝拉，你……”风南怔住了，灿若星辰的黑眸中流转着深刻的疼惜，“贝拉，你怎么这么傻呢？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你……”

贝拉微笑着摇了摇头，金丝般的长发从她的耳旁两侧滑落，她的声音轻轻的，温雅似水，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秋雅，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也不想多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我喜欢风南，请你不要怀疑我对风南的感情！”贝拉慢慢走到秋雅面前，海水般的蓝眸中波光潋滟，闪烁着灿亮美丽的光泽，“秋雅，对不起……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自己怎么都无法想象，有一天我会喜欢上某个人，所以，那时候我想帮助你，并非谎言，而是出自真心。很抱歉，我是一个对感情比较迷糊的人，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风南，我……”

“啪！”

突如其来的耳光重重地袭上贝拉的左脸，她顿时感到一阵眩晕，脸颊火辣辣地疼痛，仿佛灼烧一般。

“秋雅，你到底想怎么样？”

风南赶忙拥住贝拉单薄的身体，紧紧将她揽入怀抱，深邃冷凝的漂亮眼眸中满是心疼和怜惜，大手轻柔地探上贝拉红肿的脸颊，紧张而担忧地询问着：“贝拉，很疼吧？你，你还好吗？你……”

“我没事。”贝拉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喉咙中蹿涌的血腥味道，努力保持原有的微笑，轻声道，“风南，不要责怪秋雅，这是我亏欠她的……”

“住口！”秋雅非但不领情，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与贝拉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冷冷地勾唇，眸底闪烁着凛凛寒光，“贝拉，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哼，这就是你在风南面前‘欲擒故纵’的伎俩吗？贝拉，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也永远不会祝福你和风南！”

望着秋雅逐渐远去的背影，风南无可奈何地拧起眉宇，万分疼惜地拥紧了贝拉。

贝拉抬手抚摸着疼痛的左脸颊，暗暗垂下睫毛，苦涩地抿紧了双唇：怎么办呢？秋雅对她的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

贝拉轻轻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尽快恢复过来，不料，抬眸的瞬间，她的视线不经意撞上迎面而来的宗云，心莫名地痛了一下。

宗云没有出声，向贝拉和风南微微颔首，俊美优雅的面孔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但是，贝拉隐隐感觉，宗云似乎哪里变得不同了。

当彼此如平行线一般，越走越远的时候，宗云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唇角漾起一抹苦涩而绝望的笑，茶色的美丽眼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浅绿色光芒，温柔而神秘，意味深长，不可捉摸。

三天后。

秋雅在学校上体育课的时候，摔伤了脚踝，只好请假在家休养。

一时之间，学校内谣言四起，说贝拉抢走了风南，结果，秋雅情绪低落才会不小心受伤。还有人说，贝拉表面上清纯可爱，背地里却不择手段，故意离间秋雅和风南的关系，从而顺利地骗取了风南的感情。

总之，同学们对此议论纷纷，窃窃私语，贝拉很快就被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孤立起来，哪怕独自走在校园里，都会引来不少异样的眼神。

云层低低的，暗淡无光。

阴霾的天气里，风总是显得异常凉薄。

贝拉静静地坐在梧桐树下，金丝般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舞，洋娃娃般卷翘的睫毛微微眨动，却怎么都遮挡不了蓝眸中那抹深刻的悲伤和委屈。

心，不可遏制地疼痛着，疼得支离破碎。

贝拉无奈地叹了叹气，水晶般美丽的脸庞显得苍白透明，慢慢地，她低下头，埋首在膝盖中，紧紧揽住了自己的双肩。

风南，风南，你什么时候回来？

风南，人间不是一片乐土吗？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这么痛……

昨天一大早，风南和另外几名同学就被学校派去参加奥数辅导了，为期两天，他今晚应该回来。

短短的两天，对贝拉来说，竟然比两个世纪还要漫长。

贝拉非常想念风南，很想很想……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风南能够理解她，只有风南能够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她讨厌被人误解，讨厌被人憎恨，无处倾诉的委屈像奔流不止的海水一般，汹涌澎湃，此起彼伏，一点一点湮没了她的心。

风，越来越猛烈。

贝拉的身体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探上她的长发，安慰般地揉了揉她的发心。

贝拉缓缓抬起头，幽海般的蓝眸中氤氲着迷离的泪雾，当视线渐渐清晰，她看到了宗云那张俊美优雅、温柔含笑的面孔。

“宗，宗云？”

贝拉的唇颤抖着，噙在眼底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

宗云轻轻拧眉，无声地叹息，抬手抚上贝拉的眼角，轻柔地、疼惜地为她擦去了湿漉漉的泪珠。

“贝拉，你让我很心疼。”宗云凝眸注视着贝拉，稍稍用力，将她拉入怀抱，希望给她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肩膀，“我知道，你一定是在为学校内流传的谣言而困扰，傻女孩，不要在意，随便别人怎么说，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宗云轻轻抚摸着贝拉的长发，美丽的茶色眼眸渐渐敛去笑意，氤氲起一层薄薄的、冷冷的寒霜，眼底流转的浅绿色光芒，也仿佛刹那间冻结了。

贝拉太单纯，太脆弱，她需要被人好好保护，只可惜，贝拉喜欢的人不是他，否则，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陪伴在贝拉身边，不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宗云，谢谢你！”贝拉从宗云的怀抱中抬头，轻轻闪离他的怀抱，唇角向上扬起，露出一道新月般温雅纯洁的浅弧，“宗云，听了你的话，我的心情好多了，真的谢谢你！”

宗云自嘲般地笑了笑，茶色的瞳眸中清晰地映出了贝拉那张水晶般美丽的面孔，冷风吹起他的黑发，丝丝缕缕，无声飘舞，在他高挺的鼻翼两侧洒下道道暗影。

“贝拉，怎么办呢？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好像无法放开你了……”

轻轻的，柔柔的，如风一般温润的声音，在贝拉的耳旁响起，有那么一瞬间，贝拉差点儿误以为那是夜冥的“天籁之音”。

怎么可能？

宗云是人类，夜冥是魔族，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贝拉默默地垂下头，抛开了头脑中那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再抬眸望向宗云时，她却鬼使神差一般，又将视线落在了他优美倨傲的下巴上。

奇怪！

为什么她会连续几次对宗云产生奇怪的感觉？

她彷徨着，迷惘着，困惑着，犹豫着，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忐忑不安，好像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对她说，宗云与夜冥之间似乎真的存在什么秘密。

只是……

这，这怎么可能呢？

贝拉用力甩了甩头，再次抬眸望着宗云，低声问道：“宗云，你有没有去探望秋雅？她的伤势怎么样啦？”

“别担心，医生说只是脚踝扭伤了一点点，很快会好起来的。”宗云淡然微笑，唇角勾起一抹温柔轻盈的弧线，“你知道的，秋雅一直喜欢风南，喜欢了十多年，本以为能够与风南在一起，突然所有的希望都变成了泡影，她难免会情绪低落，难免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我很理解她的感受。所以，贝拉，请你不要怪秋雅，她也有难以言喻的苦衷。”

贝拉明了地点了点头，海水般的蓝眸清澈闪亮，荡漾着涟漪，就像海面上缓缓卷起的浪花，轻盈而美丽。

“宗云，我从来没有怪过秋雅，十几年的深厚感情，是多么宝贵的存在啊，我很佩服秋雅，真的！”贝拉微微一笑，金丝般的长发在风中飘舞，若有若无地遮挡了她的视线，“宗云，对不起，我既伤害了秋雅，也伤害了你，真的很抱歉。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欺骗过你们，没有对你们说过假话，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喜欢上风南，会……”

贝拉的喉咙一阵哽咽，委屈和心酸再次涌入心底，狠狠扯痛了贝拉的心。

自从来到人间，自从遇到宗云和秋雅，贝拉就将他们当成了很好的朋友，日复一日，彼此之间的友情也在加深。贝拉以为，这份友情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

贝拉不在乎别人的误解，也可以无视学校里的谣言，但她不想失去宗云和秋雅这两个朋友。她喜欢人间，喜欢人类深刻的感情，喜欢彼此互相帮助、将心比心的纯美举动，但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美好的一切却在转瞬之间蓦然改变了呢？

“贝拉？”

宗云抬起手，轻轻托起贝拉的下巴，望着眼底流转的泪花，不由得拧紧了眉宇，心疼地叹了叹气。

“不要再哭了，看到你流泪，我会心疼，会难过，会……”

“宗云，我……我没事，没事的……”

贝拉用力吸了吸鼻子，艰难而牵强地扬起唇角，想露出一个让宗云安心的笑容，在她抬手去抹眼泪的时候，宗云也刚好将指尖落在她的眼角，两人的手触电般地碰到了一起。

贝拉尴尬地望着宗云，脸颊微微泛红，正犹豫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宗云却突然倾身靠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两双漂亮的眸子同时迸射出璀璨如钻的光芒。

“……宗云？”

“贝拉，你知道吗，我很想自私一次，强迫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也很想自私一次，让你从天使变为人类，经历过轮回之后，你仍然会想起我、记得我！”宗云温柔的声音在贝拉耳畔回荡，他稍稍用力，将贝拉拥入怀抱，埋首在她瀑布般浓密的金发里，温热的掌心轻轻落在贝拉的后颈上，力道适中地扣紧了她，“贝拉，我不管你是什么，天使也好，恶魔也好，只要你是贝拉，我就会一直喜欢你，深深地爱着你，哪怕几世轮回，也一定会想起你，找到你，再次爱上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贝拉的心口慢慢温暖起来，仿佛心底浮着无数个晶莹的气泡，装载着幸福，装载着希望，越变越大，越积越多，只是……

她无法安心，无法平静，担心气泡会破灭，会消失，会永远抓不住。

倏地，贝拉从宗云怀抱中抬起头，惊愕而困惑地盯视着他，嘴唇在微微颤抖。

“宗云，你……你知道我是天使？”

宗云暗暗垂眸，苦涩地笑了笑：“嗯，偶然碰到了流星，他告诉我的。贝拉，这就是你当初拒绝做我女朋友的原因吗？你说，自己不能喜欢人类，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是，那时我心中的想法很简单。”贝拉忽闪着幽蓝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触须一般，轻轻眨动着，“宗云，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再隐瞒你了。其实，我有想过将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你，又担心你觉得不可思议，认为我在说假话，所以……”

“傻瓜贝拉！”宗云包容而宠爱地笑望着她，曲起手指，用力敲了敲贝拉的脑门儿，“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呀……”

贝拉怔怔地望着宗云，心跳好像突然停止了。

宗云的举动，宗云敲她额头的动作，好熟悉，好温馨，就，就像……是的，就像夜冥经常会做出来的动作，均匀的骨节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一般，令她的额头一阵灼热。

“宗云，你……”

不，不，怎么可能？

贝拉在心中咒骂自己，她实在太反常了，竟然一次又一次将宗云和夜冥扯到一起，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啦？”

宗云唇角的笑意加深，炫亮璀璨的美目中闪烁着淡淡的浅绿色光芒。

“那，那个……”贝拉终归无法说出关于夜冥的事，那样的行为太莽撞、太失礼了，“宗云，如果你再碰到流星，请远离他。流星他，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他加入了魔族，变成了魔族的一员，是真正意义上的恶魔了。”

什么？

宗云的眼底霎时闪过一抹惊愕，还有一丝贝拉无法看懂的情愫。

“你，你说恶魔？那，那流星会不会伤害你？在人类的意识中，天使和恶魔一直都是对立的，彼此之间有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宗云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不着痕迹的忧伤，恍若盘绕在心底的荆棘之花，为了见到美丽的花朵，必须忍受荆棘刺入骨肉的疼痛。

贝拉惊呆了，完完全全惊呆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宗云，那样凄楚哀伤的表情，那样深刻的眸光，那样无可奈何的话语，仿佛，仿佛宗云曾经感同身受一般，真实得令人心痛。

“宗云，你为什么会露出这么悲伤的眼神？”

贝拉像被蛊惑一般，轻轻抬起手，探上宗云那张俊美的面孔，深深地注视着他那对流转着浅绿色波光的眼睛。

“贝拉……”宗云握住贝拉的手，将她紧紧拥入怀抱，沉声在她耳旁说道，“贝拉，我没关系的，只要贝拉幸福快乐，我就安心了……”

慢慢阖起双眸，宗云的薄唇向上扬起，漾出一抹新月般明朗纯美的浅笑。

然而……

当他重新睁开那双茶色的美目时，浅绿色的眸底却在一瞬间凝结了厚厚的寒霜，迸射出充满了怨恨的凛冽光芒。

周末，风南带着贝拉去看望秋雅。

秋雅虽然仍旧对贝拉不理不睬，冷言冷语，但是，贝拉能够感觉到，其实，秋雅并不是真的讨厌她，这个发现让贝拉高兴了好半天。

“接下来，我们去紫萌的墓地。”

风南一边踩着脚踏车，一边拍了拍贝拉揽在他腰间的手，绝美的容颜上流转着春风般柔和的笑容。

彼此心意相通之后，风南那张俊脸已经很少再露出冰冷如霜的表情了，每次看向贝拉的目光都是柔和的，深情的，紧绷的薄唇也渐渐扬起了新月般优美的弧度。

风南改变了，变回从前那个温雅亲切的美少年了。

“风南，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说吧。”

贝拉轻轻将头靠在风南的脊背上，羞怯地问道：“你，你去参加奥数辅导的两天，有没有，有没有想过我？”

陡地，风南的身体僵滞了一下，没想到贝拉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嗯，很想你。”风南的双脚向前踩着脚踏车，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是深深的笑意和脉脉的温情，“那两天，真的非常想念你，很想见你，很想让你陪在身边，只要稍有空闲，大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

“风南，够了，已经足够了。”

贝拉更加用力揽紧风南的腰，海水般的蓝眸中溢满了甜美纯净的笑意，那是幸福快乐的笑容，是贝拉第一次从心底感觉到的幸福。

脚踏车在墓园外面停了下来。

风南放好车子，温柔地牵起贝拉的手，带着她向紫萌的墓地走去。

望着墓碑上那张紫萌温柔含笑的照片，风南的黑眸渐渐笼上一层淡淡的忧伤，墨玉般的黑发轻轻拂过他的额角，在他的眸底洒下一道道暗影，寂寞而哀伤。

“紫萌，对不起……”风南蹲下身，抬手轻轻抚摸着紫萌的墓碑，低沉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异常空灵，“紫萌，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喜欢上其他女孩，因为，你一直在我心底，我的心中有一个位置会永远属于你，但是……你会生气吧，我终究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我爱上了贝拉，爱上了你曾经的守护天使。紫萌，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风南……”贝拉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风南的手背上，紧紧握住，蓝眸定定地望着紫萌的照片，低声道，“紫萌主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非常开心，也非常怀念，谢谢你！我曾经答应过你，一定会好好照顾风南，请你放心，以后的日子里，我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我会向艾西斯大人请求，放弃天堂里的一切，永远留在人间。紫萌大人，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来到风南身边，谢谢……”

风南微笑地望着贝拉，将她扶起来，紧紧拥入了怀抱，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深深地烙印着贝拉那张水晶般美丽的脸。

贝拉，是属于他的！

从今以后，贝拉会永远陪伴他，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贝拉，相信我，我绝不会辜负你的感情，会永远深爱着你，让你幸福快乐。”风南轻轻捧起贝拉的脸，略显冰冷的手指疼惜地抚摸着她的眉眼，然后，慢慢低下头，温柔而深情地吻住了贝拉的唇……

贝拉微微有些吃惊，蓝眸睁得大大的，头脑中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这，这是真的吗？风南在吻她啊……

嘴唇渐渐变得灼热，变得湿润，属于风南的气息在贝拉的唇舌间蔓延，是那样温暖，那样窝心，那样幸福甜蜜。

风南抬起手，轻轻摸闭了贝拉的双眼，继续加深这个温情而美好的天使之吻……

风，轻柔地吹拂。

阳光，金灿灿的，静静洒落。

风南和贝拉并肩坐在墓园里，十指紧紧相扣，在心中默默地感激紫萌，同时也在为紫萌祈祷，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快乐平静地生活。

“风南，你知道魔族为什么会追杀你吗？”贝拉轻轻托起风南的手，将那枚闪烁着紫色光芒的“破魔之戒”拉到他的面前，沉声道，“就是因为它！”

戒指？

风南微蹙眉宇，不解地盯着贝拉：“这是紫萌留给我的戒指，难道它与魔族有关吗？”

“嗯。”贝拉点了点头，海水般的蓝眸稍稍黯淡几分，“这是一枚‘破魔之戒’，力量非常强大，能够击败和打伤高级恶魔。紫萌一直没有告诉你，她并不是普通的人类，她出生于除魔世家，是一个除魔师，‘破魔之戒’是紫萌对抗魔族的力量和屏障。当然，紫萌的去世也是因为魔族的攻击造成的，但我没有背叛过紫萌。那时，魔族的力量太强大，紫萌担心‘破魔之戒’会被魔族抢走，就强制命令我带着戒指离开。我遵照紫萌的要求，将戒指放在紫萌家的神台，那里有天神设下的结界，就像与世隔绝一般，从而令魔族失去了追查‘破魔之戒’的线索。尽管天使和魔族都无法进入神台处的结界，但是，天神设下的结界能够保护人类，我想，紫萌临终前让你去取戒指，是她认为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同时她也让我保守秘密，以免被魔界发现。”

风南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误解贝拉。

贝拉没有背叛紫萌，而紫萌的死也不是贝拉的错，一切一切都是魔族在作怪！

“贝拉，对不起，我不应该……”

贝拉微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抵在风南的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风南，你并不知道真相，你会误解我，也在情理之中。紫萌她，是担心你受到牵连，遇到危险，才独自承受了所有的痛苦，以后，我会代替紫萌好好保护你，照顾你，再也不……”

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

空气中隐隐弥散着魔族的气息。

贝拉立刻收声，警觉地站起身来，条件反射般地将风南护在身后。

果然，以流星为首的魔族很快飞落在贝拉和风南面前。

“流星，你……”

“风南，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呢。”流星故意说着挖苦而嘲讽的话，狭长妖娆的凤眸中闪烁着一股恨意，“风南，我也不想与你废话，赶快把‘破魔之戒’交出来，我可以暂时放过你，否则……今天，我就送你去陪紫萌！”

流星的话音刚落，巨大的黑色羽翼就在他的背后伸展开来，一下子遮挡了灿烂的阳光，令周围的一切顿时黯淡下来。

“流星，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伤害风南！”

贝拉淡漠地盯着流星，海蓝色的眸子里流转着坚毅的波光，与此同时，她那对洁白如雪的翅膀也缓缓张开，与流星的黑色羽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流星一笑，抬手覆上亚麻色的及肩长发，凝眸望着贝拉：“啊，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了，夜冥大人交代，让我们不要伤害你。贝拉，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让夜冥大人放过你，而且……似乎，夜冥大人还有些喜欢你呢。”

什么？

夜冥喜欢她？

贝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蓝眸惊怔得几乎忘记了眨动：怎么可能？夜冥，魔族右使夜冥，怎么会喜欢她？

在贝拉迟疑之际，流星再次开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哦？贝拉，你好像脸红了？难道，你相信了我的话，真的以为夜冥大人喜欢你？哈哈！哈哈！欺骗天使实在太有趣了，你们瞧瞧贝拉的表情，多么丰富啊！”

听到流星的话，周围其他的恶魔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贝拉，禁不住放声嘲笑起来，那刺耳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墓园里显得异常清晰，异常邪魅。

贝拉的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金丝般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飞舞，渐渐遮挡了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只是……只是她的双腿无法动弹，那种被人一下子戳中心事的感觉，就像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一般，仿佛随时都会将她吞噬掉。

“贝拉？”

“贝拉，不要在意他们的话。”

“贝拉，你怎么啦？不要这样，我很担心你。”

风南担忧地注视着贝拉，慢慢抬起手，去触摸她已经化为无形的脸庞，幽深如潭的黑眸中溢满了深刻的疼惜和怜爱。

“贝拉，看着我，看着我……”

贝拉缓缓抬眸，眸底闪烁着泪光：“风南，风南，对不起……我，我竟然像个傻瓜似的，想去相信流星的话，我可真是个白痴呢。”

其实，真正让她愧疚难过的，不是流星的谎言，而是她自己的心。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她真的以为，以为夜冥是喜欢她的，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想法啊，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见到贝拉茫然失神，情绪不稳，流星向其他恶魔使了个眼色，之后几个恶魔不约而同地向贝拉和风南发动了突然袭击。

可想而知，这一次的攻击魔族占据了上风。

贝拉没有集中精神，天使之力未能充分发挥，当魔族的黑色羽毛如锋利的匕首一般飞过来的时候，贝拉用自己的身体和翅膀护住了风南……

“啊——咳咳，咳咳……”

贝拉受伤倒地，气息不稳，晶莹美丽的脸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唯有唇角那道鲜红的血渍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贝拉！贝拉，你怎么样？”风南紧紧将贝拉拥入怀抱，轻柔地为她擦去唇边的鲜血，黑眸中满是歉疚和懊悔，“贝拉，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保护我伤到你自己，不值得，不值得……”

“风南，不要说傻话。”贝拉惨淡地笑了笑，仰头望着风南，断断续续地说道，“为，为了你，我就算……就算死去，就算永远消失，也，也值得……”

“不，我不让你死！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风南痛彻心扉地大喊，看着贝拉苍白如纸的面孔，感觉她细若游丝的气息，他的视线慢慢落在那枚镶嵌着紫水晶的戒指上。

贝拉说过，这枚戒指拥有强大的力量。

从现在起，他要保护贝拉，他绝对不能失去贝拉！

洋洋洒洒的黑色羽毛在风中旋转飞舞，像预示着死亡的玫瑰花瓣，越来越近地冲向了贝拉和风南……